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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迷途3-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13 15:20:28 2005), 转信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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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人叫我们下车。父亲感激的下了车。“多少钱?”“农民兄弟,优惠!二
十块。”那人义气的说。“什么!”父亲惊叫着弹开了。之后是一段长长的争执,比坐
车时间还长。最后,父亲割肉一般的扔给他十块钱。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父亲眯起眼睛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地址,然后缩头缩脑地带着我找
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找到我们要到的人家。他有些心虚的敲了门。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敲
得父亲都不敢再敲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懒懒地打开门。看到我们,她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们找谁呀?半夜三更的。”
“我找老白,哦,不,是找白老板。”
“你是谁呀?”
“我……我把扬扬带来了。”父亲忙把缩在身后的我推出来。
“哦,请进,请进。”那女人马上陪上笑脸,接了我们进去。到了客厅后,她说:“麻
烦你们在这等等,我去把白老板叫起来。”
不一会儿,出来一男一女,男人是中年人,女人看起来年轻很多。那男人除了一脸胡子
,生得没有什么特点,不大容易记住。那女人的一脸嚣张却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房子里布置是什么样,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那个女人给我饼干吃。我那时并
不知道饼干好吃,所以没有接。反而自己抓起几根香蕉来吃,这是我那时认为最好吃的
东西。我看见那女人鄙视地一笑,像是只对着我,又像是对着在场所有人,我、我父亲
、还有那男人。
父亲让我喊那男人“爸爸”,但我死活不认帐,直喊他“爷爷”,因为他有许多胡须。
那男人笑了,那女人也跟着应酬式的笑了。那男人叫女人抱一抱我,她皱了皱眉,叫父
亲带我去洗澡。我自那时起,对她的印象就很坏。她和我的父亲说话时,竟像是在使唤
仆人。父亲于是带我去洗了澡。
洗完澡之后,那女人并没有听那男人的话来抱我,只是让我坐在她的身旁,让我数数。
我那时并没有上学,但父母是有教过的。可我太紧张了,于是我数到“三”便回头,“
一、二、三、一、二、三”的数。那女人见我这样,笑了,笑得十分开心。那男人的脸
色却很是难看。而父亲则尴尬的站在那里,好象很难堪。我从前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
人高兴得哈哈大笑,有人却显得很不高兴。我不知道自己是做得对,还是错。我困惑了

我在这座城市待了七天。这晚以后的时间里,我去了很多以前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看到
了很多从前从没有看过的东西。现在,我只记得当时很高兴,至于到底看见过什么,反
而记不清了。人生往往就是如此,到最后,什么都只剩下空泛的感觉,真正的实实在在
的东西倒反而记不得了。
七天之后,我便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时,我有些舍不得,但我并不伤心。因为在我看
来,离开的快乐远大于痛苦。这快乐不仅包括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还包括一种即将安
全的感觉。我总是觉得,这城市虽然刺激好玩,但危机四伏,说不定哪天就被一只恶狼
给吞了去。
回去的途中,所看到的与来时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坐在车上远没有上次
那么激动。无论火车还是汽车,我都躺在父亲的怀里。好不容易渡过了这一段漫长而又
无聊的时间。
我们到家了,母亲看到我回来,激动地一把抱过我。她抱得很紧,勒得我都喊出痛来。
母亲的高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把带回来的一大堆橘子摊给她看,希望得到她的赞赏
。但是令我失望的是,母亲一眼都没有看橘子,只是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件失而复得的
珍宝。
三天后,母亲送我上学了。我很骄傲的上学去了。因为我觉得上学不仅是件有趣而且是
件很光荣的事。
第一天上课,我觉得很有意思。第二天,仍然觉得很有意思。第三天就不那么有意思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意思越来越少。一个星期后我就逃学了。母亲不忍心责怪
我,她认为我年纪还小,不要紧,也就没管我,随我去。我在家里坐了几天,觉得更没
意思。于是,又跑去上学。就这样,我上上逃逃,逃逃上上的上着学。东西没有学到什
么,只是觉得很快乐。
半年之后,又来了一个客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和母亲聊了一个下午便走了。
这天晚上,母亲将我搂在怀里。“虎子是不是大人了?”“是。”
母亲又不说话了,想了很久才又开口。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纠缠不清的话,我稀里
糊涂的没大听清。我当时睡得晕晕忽忽的,对于母亲的话也并不以为意。
过了几天,母亲居然扛回来一箱汽水,是整整一箱啊,都属于我们吗?天啊,怎么可以
相信?我心想。但是母亲的笑脸肯定了我的想法,我欣喜若狂。平时能有一瓶汽水大家
分着喝就很不错了。可这一天,我们却拥有了整整一箱汽水。
不过小孩子对于财富的看法和大人们是截然相反的。对于小孩子来说,财富的全部意义
只有在消费的时候才能体现。
从此,我的眼睛天天盯着这箱汽水,恨不得一口把它们全喝干。事实上,我也是在朝这
方面努力,我几乎任何时候手里都拿着一个汽水瓶。不单自己喝,我还慷慨地送给别人
喝。“拿去,拿去,不要客气。”
一箱汽水看起来似乎很多,喝起来才知道其实也没有几瓶。不出五天,一箱汽水就变成
了一瓶汽水。我将这最后一瓶拿在手里,摸来摸去,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打开了
,中国人善于储蓄的传统在此被我彻底打破。母亲这时恰巧进来,她发现了我含在嘴里
的正是五天前那箱汽水里的最后一瓶。她惊讶,继而生气。一气之下,她扬言在我喝完
这最后一瓶汽水之后,便要将我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喝吧,喝吧,喝完就要送你走了,永远都不要来了。”
我知道母亲是吓我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些害怕。我将瓶子从嘴里拔出来,用盖子
原样盖上,里面还剩半瓶汽水。
我不相信母亲会那么狠心,要送走我。母亲为什么要送走我?我这么乖!母亲怎么可能
送我走呢?
尽管我有如此的自信。但我隐约还是有些恐惧。“也许这一天是很可能来临的,也许,
也许就在,就在这半瓶汽水消失的那一天。”
我从此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我天生的直觉总是提醒我,母亲的那一番话并不是单纯
的吓唬。这个汽水瓶与里面淡红色的半瓶汽水从此与我形影不离。就是睡觉的时候,我
也要将它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晚上有时还要醒来看一两次。
母亲见我这样,又有些不忍。劝我说,那只是个玩笑。我这时却已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只是紧紧地抱着汽水瓶。母亲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又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离
去。我猜想,母亲那是在哭。
然而,十几天后的那一天还是来临了。这是一段悲伤的记忆,如今想起,仍然痛彻心扉

那一天,恰巧所有的大人都出去了。以后,我才知道不是巧合而是预谋。家里只有几个
小孩。来了三个男人,他们径直走向我们家,抱起我就走。哥哥拦住他们,并试图将我
抢回来。但哥哥当时只有十岁,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哥哥。
哥哥揪住那人的衣裳,“你把我弟弟放下!”姐姐和妹妹则在一旁哭了起来,我吓得也
大哭了起来。哥哥被他们其中一个拉住了。另两人带着我往一辆汽车疾步赶去。我这时
心里急了,一边哭一边撕扯起那人来。“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虽然力气不大
,竟也将他撕得鲜血淋漓的。那人大叫一声,愈发快地狂奔起来。等冲到车门边时,远
远地将我扔进了车的后座,然后蹲在那里捂住伤口。我乘这当儿,正想从后坐跳出来逃
跑时,后面那两人赶了上来,摁住了我,将我重又抓了上去。
车,很快开了。我明白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了。我大叫着又踢又打起来,右手不停地挥动
那个随时带在身上的汽水瓶敲打着车壁。他们按住我的手,我用脚踢;他们又摁住了我
的脚,我就用头撞;他们又摁住了我的头,我于是声嘶力竭地叫。又有一只手上来捂住
我的嘴,我狠狠地咬了它一口。那只巴掌随着就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我愤怒
了!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右手居然挣脱了。我右手中的汽水瓶狠狠地击在了那只手的
主人的脑袋上。汽水瓶破了,他的头上被淡红色与深红色交织着染得通红。他的眼也随
着变得赤红,赤红。我一点也不畏惧,同样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的双眼。那一刻,
我的语气出奇的恐怖,“我要杀了你!”
那人退缩了,他肯定从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小孩。“开快点,操你娘!”他冲着司机骂
了一句。
他们于是干脆任我嘶叫,任我挣扎。渐渐的,我累了,眼中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我无
可奈何的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无奈的滋味。而在这过程中,村子是越来越远,直
到最后终于消失了。
我躺在那儿,不再嘶叫,不再挣扎,全身毫无知觉,灵魂也停止了呼吸,我感觉到自己
好象死了!我很安静,好象就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我缓缓地睡着了,我听到了母亲的
歌声。
当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已将我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辆车和那三个人在放下我
之后就都走了。
我的瞳孔放大,我有些惊慌地观察着这陌生的世界。我独自一人,只有六岁,在一个完
全陌生的世界里孤独的矗立。
他们和善的看着我,要我称他们为叔叔、婶婶,他们对着我笑。
我很迷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他们笑,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看他们笑多久。
说实话,我害怕,于是我又哭了起来。我跌坐在门槛上,缩在一旁,不吃不喝,哭了起
来,我听着我的哭声,我的心才稍稍感到有些安慰,这是我现在唯一熟悉的东西。更加
重要的是,每次我的哭声都会将母亲引到我的身边。
这一哭就是三天三夜。
到后来,我的嗓子哭哑了,眼泪也没了,力气也没了,我晕倒在地。我还记得我晕倒的
时候,我的眼前仿佛看见了西天的一片晚霞,那晚霞是如此的美丽。我看见母亲从晚霞
中走了出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抱着我,我在她的怀里轻轻的颤抖着,仿佛一直
刚从水里被捡起的小狗。我在她的怀里,被缓缓地摇来摇去,随着摇动地节奏,是她温
柔的歌声,我终于幸福地睡去。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床边,有一圈人围着,一眼望去,没有
一个是我认识的。我失望,恐惧,刚才梦中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我又被陌生包围,没
有一点空隙?
我是一个孩子,我只是一个孩子!我软弱、可怜、需要爱护,需要怀抱,需要温暖。我
是多么的无力,我是一个无力的弱者。我那幼小的心灵在那时完全被这种感觉充斥。
我很快就上学了,在这个地方的第五天他们就送我上学了。
我没有意见,也不可能有发表意见的机会。生存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每一天都似乎
飘在空中一样,没根没落。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荒谬,突然到可笑。生活里
的细节是如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我于是上学了。
我根本无法感觉自己是在真实的世界中存在着。我相信自己正在做一个噩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从来不会有这样长一个梦的。但我仍然宁愿相信
,一切——只是个噩梦。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总相信我的母亲总有一天会来接我的,而
到那时现今的一切就会像梦一样消失。
我每日都坐在学校马路旁的杂货店里注视着来往的行人。我期盼着从中发现我的母亲。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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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幻想终于渐渐破灭。我越来越等不及了。我想:“噩梦或许只有自
己才能结束吧?”我开始储蓄我的每一分钱。
我很走运,在一个下午,我看到一个行人路过。我看他很眼熟,于是追上去。果然,他
是我们村的全兴叔。他看见我时,很惊讶地问我怎么在这儿。我告诉他我现在就在这儿
上学。每天我都在这个杂货店等母亲来接我。全兴叔拉着我走进店里买些吃的东西坐了
下来。他告诉我,我那次一走,谁也不知道我去哪儿了。母亲回来后,大病一场,在床
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我听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连声央求他带我回去。全兴叔
想了一会儿,为难地叹了口气。我问他为什么不愿带我回去,他不说。我又求他,他仍
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我当下里从作业本上撕下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封很不合规格的信。
“妈妈,我XIANG你,我LI开你已经九十七天了,我很不开心,书也念不好。你快来接我
吧!”
我把信交给全兴叔,让他给母亲带去。全兴叔这回答应了我的要求。他临走时,我再三
嘱咐他,千万不要拿我的信当厕纸,千万不要!全兴叔没有说什么,只拍拍我的脑袋便
走了。
我等了一个星期,却杳无音讯。
一个小孩子的耐性是极度有限的,我再也无法等下去了。
那个夜晚,皓月当空,我带着我积攒的三元二角七分钱踏上了出逃之路。在月光的照耀
下,我一步步地向前走。月光照在地上的颜色是惨白色的,加上黑夜作为底色,有些骇
人。我有点害怕,但我的脚步依然坚定。
我并不十分清楚到底该怎么走,只是依照从前的记忆往前走。我的头脑中并没有任何清
醒的指示,只是知道往前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在天亮的时候,我已经沿着一条大
路来到了县城。我四岁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依稀有些印象。我花两角钱买了几个包子
以后,又继续往前赶路。路过一个理发店的时候,我剃了一个光头,又把上衣给脱了。
我想,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认得我了,也就不会在路上被那个叔叔的熟人认出来了。
我依然向前走,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陌生,越走越心慌。我去问路,别人问我要去
哪里。我只知道去周家村。但是,光我所居住的那个乡就有六个周家村。
我只能一个一个地找。一天过去了,夜晚再次降临。我很累,在河堤上走的时候,一不
小心,失足滚了下去,掉进了河里,然后是不醒人事。我不知过了多久才又醒了过来。
我被河水冲到了岸边。我的凉鞋被冲掉了一只,手里的上衣也不见了。全身只剩下一条
短裤和三元钱,有七分钱硬币被水冲走了。然而居然没有死。
我全身软绵绵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我看见一个牧童走了过来。我问他最近的周
家村怎么走。他好象没有听见我的话,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里的三元钱。
“你把钱给我,我就告诉你。”他向我提出条件。我给他一元钱,他摇摇头。
“全部。”他面无表情地说。
“两块,行吗?”我紧紧地赚着手里的一堆角票。他摇摇头。
“该告诉我了吧。”我咬咬牙,心一横,忍痛把三元钱全给了他。
这个牧童是天下最坏的牧童,他拿了我的钱一溜烟就跑了。“我是骗你的,笨蛋!噢…
…”
我提起脚去追,两眼昏花,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上了。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跑远了
,哪里还追得上。我气得快发疯了,心里也后悔得要紧,后悔自己怎么那么蠢,这么容
易就上了别人的当了呢。我把怒气撒在牧童留下来的那头牛身上。我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但它好象毫无感觉,用它那粗粗的尾巴掸了我一下,便悠然自得地吃它的草去了。我
的眼泪自己掉了下来,连一头笨牛都欺负我。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爬上河堤,毫无目的的
往前走。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饿”。我甚至想到自己会饿死在这儿。
我模模糊糊地前行着,仿佛行走在生与死之间。
黄昏又再次来临了,我又看到了西天的那一片美丽的晚霞。我又看见母亲在那晚霞里,
她这次正在锄地。我有气无力地伸出双手,唤一声:“姆妈……”我多么希望这是真的
,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回过头来将我抱在怀里,让我静静地睡去。
母亲居然真的转过头来看我,她显得很惊讶。她缓缓地向我走来,一步一步。每步我都
可以感觉得到——大地在颤动。我感觉到这似乎是真的。
母亲一步步走近。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我已经可以,可以感觉到母亲的
呼吸了,短促、急切、真切!
“虎……-”母亲一声惊叫,锄头掉在地上。她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揽在了怀里。真的,
居然是真的。我稀里糊涂真的,真的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母亲抱着我,我也抱着母亲,
紧紧地抱着,我害怕母亲在我松开手后就又回到了晚霞里去,就像神话故事里一般。
“虎子,是妈妈。”母亲颤抖着流着泪说。
“姆妈……”我也流着泪叫着母亲。
“是……”母亲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奇迹,这应该算是一个奇迹吧!是我的感觉将我又带回到母亲的身边。
我全身立刻软了下来,我倒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将我抱了起来,抱在怀里。我靠着母亲
的肩膀,闭上眼睛躺在母亲怀里,再也不想动了。我告诉自己,终于,终于一切都过去
了,都过去了。一切从此又会回到从前那样了。
“姆妈,以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要看好我,再也不要让人把我抢走,好吗?”
“……好。”母亲迟疑了一会儿,答应了我。
当我和母亲一起回家的时候,全村人都围上来看。在他们看来,一个小孩是不可能独自
从数十里外跑回来的。我幸福地躺着。进了屋,我躺在了床上,享受着母亲那久别的呵
护,丝毫没有精神去理会那些惊讶不已的人们。很快,我就睡着了,在母亲的歌声中,
在母亲的怀里。我知道,现在终于结束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那时死于梦里是我这一生最完美的结局!
但是,可惜我没有。深夜,一群人如狼似虎地闯进了房子。一个人不由分说的将我从床
上抱了起来。我醒了,母亲就坐在我的身旁。我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肩膀,“姆妈……”
母亲转过身去,一言不发。那个人则拼命地拉着我,我的力气渐渐的快用尽了。“姆妈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居然指责起我的母亲。母亲依
旧背过身,一言不发。我没有力气了,我的手不得不松开,我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抑
。“你这个骗子,你不是我姆妈。你骗我!你骗我!你是个骗子!”我疯了一般在母亲
的左肩上深深地咬了一口。“我不是你妈妈,我是个骗子,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母亲
使劲敲打着床沿,声嘶竭力地喊着。尔后,她又扑上来抱着我,哭着扑出来抱着我。
“虎子……”这仿佛是我最后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叫我。我的名字从那时起开始叫白扬。

这次,我又换了一个地方。他们要我称他们为伯父、伯母。半年之后,我用砖头打破了
一个喊我“野崽子”的人的头。我又被迫迁移了。在我用八年读完六年小学的过程中,
我一共换了十三个地方。我从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一年以上。四处流离对于我来说是
生活的一部分,而我在这流离中也麻木了。
八年中,我渐渐的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我明白了原来我称之为母亲的人其实并非我的亲
生母亲,而只是我的养母。我是一个不应出生的人,是一个已婚男人和一个未婚女人苟
合之后生下来的野种。我生下来的时候,仅仅哭了一声,便被人捂住了嘴巴,连爆竹也
不敢放。
第三天天蒙蒙亮,我就被人挑着出了门。一块石头压在扁担的前端,为了保持扁担的平
衡,我被放在了扁担后端的篓子里。在走了数十里后,看到一个人在路旁放牛。在这个
早晨,这个女人成了我的母亲。而我的那个亲生母亲则在身体养好之后一走了之。至今
,我仍不知她的下落。我也从未想过要去寻找她。在我看来,她只是充当了命运的帮凶
——一个将我送到这罪恶世界受罪的途径而已。我并不认为我应对她感恩戴德。无论当
时情况是怎样,我始终坚信,在她遗弃我的那一刻,她就应该预料到我同样会遗弃她。
既然是这样,我又当如何去留恋她呢?
我的父亲原来也并不是那个善良的泥水匠,而是一个颇有些财势的商人。也就是我四岁
那年所见的那个中年男人。八年来,我的生活都是靠他保障。偶尔,他也会见见我,每
次他都仿佛造物主般高高在上。我每次与他一起时都觉得十分压抑,表现出来就是拘谨
与恭敬。而他却十分满意我的这种表现。
十四岁时,我考上了县城的一间初中。
到了初中,父亲让我自己选择,是住校还是寄居到另一个亲戚家中。我毫不犹豫的选择
了前者。一个人生活要自己照顾自己,当然很辛苦,但是我愿意。我讨厌让莫不相识的
人照顾我。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照顾自己来得干净。至少,不用再看到别人施舍的眼
神。
父亲对我的选择表示十分惊讶。他对我的自理能力十分怀疑。他不同意我的选择,准备
将我寄宿在一个亲戚家中。我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滑稽异常。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为什么
要惺惺作态的让我自己选呢?我讽刺地提着脸上的皮肉微微动了动,“随便。”
父亲也许被我脸上诡异的笑吓到了。最后,他破天荒地做出了让步——答应让我住校。

开学没有多久,我又抽空回了一次那装有我所有的童年与快乐的小村庄。
我再次踏上了这条道路,这是我当年出走的路线。我依然如同当年般,并不有意地拣路
,只是随意地往前走,仿佛散步一般。
六年了,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村庄与屋子都是。只不过,已经没有人认识我了。

屋子的门是关着的,结上了蜘蛛网。他们搬了。
我在门前徘徊,走过来走过去,但是没有什么人注意我,大概这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注
意了吧。
我想着过去。母亲在拣菜,我和大哥大姐在一起玩,我撒娇着俯在母亲的背上,“妈,
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盖一栋好大好大的房子给你住。”
“你啊,就会吹牛。”母亲转过身了,刮我一个鼻子。
“不是哦,我说得可是真话。”我认真起来。
“好,好,虎子长大盖大屋给妈住。”母亲笑着哄我道。这样,我才满意,“就是嘛,
我可不是吹牛,我虎子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想着,我想笑,却哭了。
就这样,天便渐渐黑了下来。
“你是不是找人啊?”一个老人来到我的面前,他问我。我认出来,他是外公,但是他
已经完全不认得我了。他的身体差了很多,背也驼了,竟然还不及我高了。
我想认他,抓住他的手,对着他流泪,问他这许多年都是怎么过的。但是,我没有。
“认了,又如何呢?无非是哭一场。何必将花这么多年才忘却的伤心重新勾起来?”
“爷爷身体还好吧。”我没有答他,却问起他来。
“呵呵,不行咯,老了,棺材都做好了。就等着盖一堆黄土了。”外公笑笑,说。
“烟可要少抽些,旱烟对身体很不好的。”我指着他的旱烟袋,说。
“有什么不好?生死都是命,怨它做什么?”外公说着,抗议式的深深吸一口烟。
我无奈的笑笑。
“我走咯,该吃晚饭了。”外公说着,将双手交叉到身后,他见我还没有动静,于是又
说,“年轻人,你也早点回去吧。要不然家里人可念着呢。”
说完,外公就自己悠闲地踱着步子,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叨着。
“玩要玩,天黑了,就该回家了。你看,天上的鸟到天黑了都要回巢呢。人啊,什么时
候做什么事情都得记着回家。家里人要念叨的啊……”
我不知道外公的话是不是说给我听的。他好像更加像是在自言自语。随着他的身影的渐
渐远去,他的声音也渐渐稀落,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了。
我于是也动身离开了。
我离开了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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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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