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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你感染病毒了25-2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Feb 27 09:22:42 2005), 转信
(二十五)--我所见的香香就是皇后
二月二十三日
在这几个昼夜里,我时常产生幻觉,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感到那只眼睛在看着我。
过去我睡觉的时候房间里总是一片黑暗的,但是现在,我总是开着一盏壁灯睡觉,因为我
有那种感觉,强烈的感觉,感觉到那只眼睛在看着我,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随时随地都
会抓住我的手。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天来,我所见到的香香,或者说是ROSE,其实,就是皇后。
由于李红旗所干的那件罪恶的事,她的头颅是香香的,而身体是她自己的。我知道除了叶
萧,没有人会相信这件事的,就连我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但是,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
,却太真实了。
我们一直在苦苦地寻找“她”,却没想到,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在我身边,对我微笑
着,让我想入非非,让我——我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她租的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天哪,我干
了些什么,我以为那是香香,香香的身体,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香香和她的身体,其实
,香香的身体早已经化做了骨灰。
事实上,我所得到的,竟然是皇后的身体!我早就应该想到了——那晚当她的身体一
览无余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见到她腹部那道粉红色的淡淡的伤痕其实就是当年盗墓贼剖
开她肚子所留下的,当时愚蠢的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愿这只是
恶梦,我突然全身发冷,我干了些什么啊?她,她已经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埋入了坟墓
中,而碰过她的人,几乎全都死了,现在,我却完完全全地,从里到外地,得到了她。我
算是什么?皇后的情人?也许这种不可思议的情节在小说里是非常浪漫的事情,但是,现
在对于我来说,却无疑让我坠落进恐惧的深渊。
也许我会象那些碰过她的人一样?
死亡离我很近了。
我很害怕。
现在是下午,叶萧的电话来了,我和他在外面会了面,叶萧说:“我今天又重新查过
黄东海的户籍资料了,现在的关键就是他,只有他和李红旗两人活了下来,李红旗带走了
皇后的身体,黄东海带走了皇后的头。那句‘还我头来’毫无疑问就是指黄东海所带走的
她的人头。”
“对,找到皇后失去的的人头,也许就是唯一的机会。”我觉得我现在就象一个即将
淹死的人抓住一跟救命稻草一样。
“现在我们去黄东海的家里去看看,他家一直都没有搬。我听说有许多在户籍上失踪
注销的人其实还是跟家里存在某种联系的,也许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我们赶到了闸北的一个工业区里的居民小区,四周都是灰暗的空气,令人的情绪也变
成了灰色。我们踏上一栋青色居民楼那肮脏的楼梯,敲开了四楼的一户人家的门。
家里只有一对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里很简单,什么都没有。
“请问你们是黄东海的父母吗?”
“你们是哪儿的?”
叶萧说:“我是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难道我们家的东海有消息了?同志,是不是?”老人一把紧紧抓住了叶
萧的手,两只有着重重的眼袋的眼睛放出浑浊的光芒。
“不是,我们是来调查一些他的情况的。”
“难道他做过什么坏事?”老人依然很关切,从他的眼神来看,我觉得他的确不知道
自己的儿子在哪里。
“不,老伯伯,我只是做一些调查而已。”
“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年东海就失踪了,那年他参加了红卫兵,天天出去‘闹革命’,
后来,我们发觉他有些不对劲,总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好象非常害怕的样子,成天提心吊
胆的。突然有一天,他带了一个铁皮箱子回家,我们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却死活都
不肯,反而问我们要了几张全国粮票和一些钱。第二天,他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过。三十多年了,一直到现在,我们老两口做梦都盼着他回家,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说着说着,两个老人都流眼泪了,完全没有顾忌我和叶萧两个年轻人。
“那么我们能不能看看他过去的照片?”我突然问了一句。
老人的手颤抖着从一个柜子里去出了一本照相簿,一边说着:“东海可是一个好孩子
,从来没干过坏事,同志,如果有了他的消息,一定请告诉我们。”他拿出了一张照片,
交到了我的手里,“瞧,这是他失踪前几个月拍的照片,多漂亮的孩子啊。”
是的,照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消瘦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的确很漂亮,照片
的背景是外滩的几栋大楼。我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照片,觉得照片里的这张脸有些熟悉,在
哪儿见过?我锁起了眉头,在脑海里搜索了起来。
“小同志,有什么不对?”老人关切地问我。
“不,不,没什么不对。”我再仔细地看了一眼照片,把那张脸牢牢地记在了自己心
中。然后我把照片还给了老人,接着向两个老人告辞了。
除了楼,叶萧神色凝重地说:“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相信。”
“我也相信,如果黄东海真的找不到的话,也许我们就没希望了。”叶萧的手搭住了
我的肩头,“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怕你——”
“怕我和那些自杀的人一样?不,我要试验一下我的意志力,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叶萧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有事打电话给我
。”接着,他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现在独自一人徘徊在上海的夜路上,这里的空气很不好,我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
地踱过一条条街道。那张黄东海的照片一直在我脑子里时隐时现,那眉毛,那眼睛,我的
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晚上的夜风吹到了我身上,我开始浑身发抖。黄韵,我突然想到了
她,那双眼睛,明亮的目光,消瘦的脸庞,黄韵,怎么会想起她?我以为我要遗忘她了,
这些天来,我全想着香香和皇后,而黄韵,她差点就和我领结婚证了,而我却几乎遗忘了
她,我感到了深深的内疚。
而现在,凄惨的月光下,我仿佛看到了她的那张脸,那张脸,还有黄海东的脸。我终
于记起来了,感谢我的记忆——在我去黄韵家找她的那天,当我发现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
以后,我在她家看到了那个小镜框。
小镜框里有一张青年男子的照片,那眼睛,那脸庞,我还深深地记着,因为他是一个
英俊而忧郁的男子,非常吸引人的注意力。没错,我现在可以肯定,那张照片里的青年男
子,和我今天看到的黄东海的照片是同一个人的。不会有错的,虽然一个是十六七岁,另
一个是二十几岁,但是变化并不大,脸部的轮廓还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漂亮男孩的脸,尤其
是气质,是绝不会有别人重复的。
我还记得,黄韵的妈妈对我说——照片里的这个男子是黄韵的亲生父亲。
我加快了脚步,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二十六)--铁箱里的女人头颅
二月二十四日
天色还是那么阴沉,我明白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我独自走进那条挤在商务楼中间的
弄堂,推开那扇石库门房子的大门,走上陡陡的楼梯。我敲了敲门,黄韵的妈妈给我开了
门。
“怎么是你?”
“对不起,阿姨,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快进来吧。”我走进了屋子,黄韵的那张黑白照片挂着,她依然在向我微笑。然后
,我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那张年青男子的照片,那张忧郁消瘦英俊的脸,独一无二,绝对是
他——黄东海,我不会认错的。
“黄韵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月了,你是来上香的吗?”她平静地说。
一个月?对,黄韵是大年夜守完岁以后死的,到今天整整一个月了。她离开这个世界
只有一个月,而我几乎遗忘了她,我不敢再看她的照片了,我低下头,给她敬了一柱香。
然后我回过头看着黄韵的妈妈,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和黄韵一样漂亮的女
子,风姿绰约,结果却红杏出墙,现在,她却显得老了许多。
“阿姨,其实我来是因为别的原因,我知道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可能非常敏感,不方便
回答,但是,却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想知道,黄韵的亲生父亲是不是叫黄东海?”
“对,你怎么知道?”她显得很惊讶,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我原来以为黄
东海失踪以后应该改名换姓的,看来他没有这么做。
“阿姨,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黄韵的死很可能与他有关。
”
“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是,但有间接的关系,请你相信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也许以后我会
给你解释的,我只想知道,黄东海的情况,全部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就请告诉我多少。
”
“一切都要说吗?”
我知道有些事情她是不会告诉我的,我的年龄能做她的儿子,问这些她年轻时候的风
流韵事实在不妥当,我只能做一些让步:“阿姨,我明白你很为难,那好吧,你认为纯属
个人隐私的事就不必说了,但关于黄东海的事情请你告诉我吧。求你了。”我几乎是低声
下气地说。
她却出乎我的意料,淡淡地说:“都是些过去的事,告诉你也无所谓啦。”她看着自
己女儿的遗像,对着照片里的黄韵笑了笑,然后也对我笑了笑,非常自然,就象黄韵还在
她面前一样,我觉得她真是个非同一般的女人。
接着,她缓缓道来:“那是1976年的时候,我的父母早就被打作了右派去了内地接受
再教育,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当时我既没有去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也没有进厂做工人,初
中一毕业,就进了街道的生产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不会明白什么是生产组的。那时
候无非是糊糊火柴盒,装订纸张之类的活,非常辛苦。
有一天,生产组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就是黄海东,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
的,因为是生产组这种地方,也没人去过问。他很少和别人说话,但是他什么活都肯干,
生产组里多是女同志,我们也乐意把重活脏活留给他干。他每天晚上都睡在生产组的小仓
库里,那里是间漏风的小房间,对着马路,潮湿阴冷,那是冬天,在那地方过夜简直会被
冻死。于是,我可怜他,就让他搬到我家里来住了。那些天里,这整栋石库门里就我一个
人住,趁着没人注意,他在我家里住了几天时间,他一直随身带着一个铁皮箱子,用铁锁
锁着,从来不让我碰这个箱子。忽然有一天晚上,天很冷,他拎着箱子悄悄地走了出去,
我很奇怪,就跑到窗户边上,看,就是这个窗户,从这个窗户往下看去,是石库门的天井
。”
我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果然,天井里除了中间的过道,四周都是泥地,种了许多
普通的花草。
黄韵的妈妈继续说:“那晚,我从这个窗户往下看去,看到天井里有个人,正举着一
把铁锹似地东西在泥地上挖坑。我很奇怪,那晚的月光特别明亮,那个人抬头看了看四周
,我看到了他的脸,在清澈的月光下,我可以看清楚,那是黄东海的脸。他的身边放着那
个被他当作宝贝似的铁皮箱子,我屏住了呼吸,偷偷地在窗口看着,他似乎没有发觉我,
他还在卖力地挖着,挖了好几个钟头,挖出一个很深很深的坑,大约有一个人这么深
,最后,他把那个铁皮箱子埋进了坑里,又把挖出来的泥土再全部掩盖上,弄得严严实实
地,一点挖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然后,他就走出了大门,我以为他只是出去走走,却没
有想到,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九个月以后,黄韵就出生了。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再
也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我明白她省略掉了中间很多情节,比如她和黄东海之间的事情,仅仅是可怜他才让他
住到这里来的吗?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了,我又看了看梳妆台上那张黄东海的照片,他的
确很能吸引女子,尤其是他的忧郁,也许的确能让女人来同情可怜他。当然,那些暧昧敏
感的事,就让她自己埋在心中吧,我不需要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我已经知道最重要的内
容了。
我又把头靠在窗边,从这里可以望到不远处几栋高档商务楼闪闪发光的玻璃幕墙,我
指着下面的天井说:“阿姨,下面天井里一直没人动过吗?”
“没人动过,八几年的时候,楼下的人家在这些泥地上种了许多花,你看,就是天井
里的这些,到了夏天,下面全是一片绿色,黄东海埋那个箱子的具体位置吗,如果我没记
错的话,就在那棵最大最高的山茶花的下面,瞧,就是正在开花的那棵。”
我看了看天井,的确有一棵又高又大的山茶花,我爸爸过去也种过一棵同样高大的山
茶,就是这个样子的,早春时节开花,现在应该正是花期,姹紫嫣红地开了一片。这时候
,我看到有个中年人走进天井,给那些花在浇水。小时候我家住在底楼,也在天井里弄了
个泥坛种葡萄,并不太深,大约只需往地下挖几十厘米就行了。刚才黄韵的妈妈说黄东海
那晚在下面挖的坑有足足一人多深,楼下人家种花的话,应该不会挖得那么深,也不会发
现黄东海埋在地下深处的那个铁皮箱子的。我想了好了一会儿,依着窗口,呆呆地看着下
面的天井。
“你怎么了。”黄韵的妈妈叫了叫我。
“哦,没什么。”
“我能说的全都说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说了声再见,最后看了黄韵的遗像一眼,慢慢地挪到了门口,刚要跨出
门,黄韵的妈妈在我身后说了一句:“下面天井的大门每晚都不上锁的,楼下种花的那家
人大约十点半以后睡觉。”
我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走下了陡陡的楼梯。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已经明白
了我的心思,晚上下面的大门不上锁,意味着晚上我可以进来,楼下种花的人家十点半以
后睡觉,就是说,十点以前最好不要来挖那泥地下埋着的箱子,以免被人发现。我在心里
对她说了声谢谢。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我在外面游荡着,脑子里全是那只埋在天井地下的铁皮箱子。天
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也许是大笔钱,不过当时的钱放当今天大概也没多少,也许是金
子,也许是什么机密文件,也许是皇后的人头。
也许什么也没有。
如果黄韵的妈妈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只箱子已经在地下放了二十多年了,谁能保证
二十年来没有人任何人动过那块地呢?老实说,那个石库门弄堂能够在高层建筑的夹缝中
保存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如果,如果那箱子里面真的是皇后的人头,那么那地方没有被夷
为平地象周围一样造起高楼大厦,一定是万分幸运的事了。
我在外面吃了顿晚饭,然后跑到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花了二十块钱,向一个民工
买了一把铁锹。接着,静静地在一个小角落里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我的手表指针指向了晚
上十点半。
我握着铁锹走进了黑暗中的弄堂,样子非常奇怪,给人一个建筑工人或者是装修队的
小工的感觉。十点半以后的弄堂里显得非常萧条,没什么人,我走到了那扇石库门前,轻
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门,步入了天井。底楼的灯全灭了,楼上的灯也灭了,我不知道黄韵的
妈妈是否在看着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了那颗开放着的山茶,虽然今天白昼阴沉,
晚上却月光明媚,我看了看那颗怒放的山茶,也叫曼陀罗花,它开得那样鲜艳美丽,也许
是由于它的下面埋着一个女人的头颅的缘故。
对不起了,美丽的山茶,我抡起了铁锹,刨开了花枝下的泥土。我不敢太用力,以免
被底楼睡着了的人家听到,不过,谁知道他们到底睡了没睡,我必须冒险。我刨了几下,
很快就挖断了山茶花的根,那些美丽的花朵在剧烈地摇晃着,红色的花瓣片片飞落,最后
,随着折断了的花枝,一同掉到了泥土中,象个美丽女子的残骸。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踩着花瓣继续挖了下去。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动作不得要领,又加上不敢弄出太响
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已经浑身流汗了。
在银色的月光下,我继续挥舞着铁锹,就象一个地地道道的盗墓贼在盗掘一座古墓。
我有那种预感,我离她越来越近了。我有些害怕,但是背脊上的汗水让我暂时减轻了害怕
对我造成的恐惧与不安,我的铁锹深深地陷入地下的泥土,那些黑色的泥土非常松软,所
以,我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也许这是因为这片泥土被黄海东挖过的缘故。我想象起了二
十多年前,黄海东在这里挖坑埋箱的情景,而我现在要把他埋的东西再挖出来,他的那张
独一无二的忧郁的脸又浮现在我面前,我的手渐渐地有些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挖到能容下一个人的深度了,还好,没有看到地下水,在上海
,这个深度一般都会有地下水的。我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有一种进入坟墓被活埋的感觉
,因为我现在能感到自己的脚底的泥土里有着什么东西。我弯下了腰,在狭小的空间里,
用自己的手挖着。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在泥土中有一块金属,是铁皮,我继续用手指挖,
或者抠,知道我的手指几乎麻木了,我终于挖出了一个箱子,冰冷的铁皮箱子。
我紧紧地抓着这箱子,就象抓住了我的生命,冰冷的铁皮让我发热的身体冷静了下来
,我把箱子举过头顶,放到了地面上,接着我从坑里爬了出来。我摸着这个从地底挖出的
箱子,从地下带出来的泥土气息冲进了我的鼻孔中,再回环缠绕于我的身体里。如果我是
盗墓贼,我想这个就是我是我盗取的宝贝,如果它里面真的存在我需要的东西的话。我看
到箱子盖上有一把铁锁,我知道现在还不能打开它。
月光依然明亮,我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也许她在看着我,不管她看没看到,我向
楼上的窗户鞠了一个躬。然后我丢下了铁锹,拿起铁皮箱子,推开了门,走了出去。明天
早上,楼下种花的人家,会惊奇地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美丽的山茶已经毁了,他
们也许会认为是哪个精神病干的。
走出弄堂,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全是泥,又拿着一个铁皮箱,如果碰到巡警,把我
带到警局,打开箱子发现真有颗人头,那我就完了。我走进一条无人的小路回家,不敢拦
出租车,汹涌的夜色和明媚的月光陪伴着我恐惧的脸。
(二十七)--皇后把香香的人头还给了我
二月二十五日
走在月光下,我终于带着从地下挖出来的铁皮箱子回到了家里,我喘了好几口气,再
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我坐下来,虽然深更半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我看着这个铁皮箱子,泥土弄脏了我
的地板,我顾不了这些,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些鎯头、钳子、扳手之类的工具。再看了看箱
子上的铁锁,我开始用钢丝钳去铰铁锁,然后再用鎯头和扳手一块儿上,费了我很大的力
气,再加上铁锁那么多年了,早就生了锈,终于被我打开了。
当铁锁断开的那一刹那,我的手突然有些软了,我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然后缓缓
地打开了箱子。
她。
我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二十岁出头的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的头颅。
我的手在发抖,我的手伸进箱子,小心地捧起她的人头。她有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
发披散着,她闭着眼睛,神色安详自若。接下去,我无法再用语言来描述她了,我只能说
,她很美,就是美,只能用这一个字来形容,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
描述她的美了。
她的美,超过了香香,超过了黄韵,超过了一切已知的女人。
她是皇后。
同治皇帝的皇后,一个死于公元1876年的女人。
我的双手捧着她的头颅,我的手指在她残存的脖子上,那柔软的脖子,细腻的肌肤,
我能用最直接的手指的触觉感受到。我把她靠近了我的眼睛,我仔细地看着她,看着她的
脸,看着她闭着的眼睛,看着她的嘴。我必须承认,她有一种冲击力,视觉的冲击力,这
力量,使许多人命丧黄泉。我这才相信,那些人对她所产生的幻想和惊讶,甚至恐惧。
如果由我来编撰清史,我会写下这样的字句——皇后阿鲁特氏,一个神奇的蒙古美人
。
她的脖子底下,是一道平平的伤口,但有锯齿状割痕,显然是用锯子锯的。我能看到
裸露的脖颈切面里那些气管和血管,就象刚被砍下来的一样。
然后,我把她放在桌子上,继续观察着她,如果我仅仅看她的脸,我绝对不会相信她
早已经死去了,她象是睡着了那样,一定痛苦都没有,其实她承受了世界上最大的痛苦,
是我们活着的人强加给她的痛苦。
我不再顾忌了,我知道那些碰过她的人大多死了,但我一切都不顾了,我抚摸着她的
头发,她的脸,那柔软的肌肤还富有弹性,我再摸摸自己的脸,除了她的皮肤更细腻之外
,我无法分辨出我的皮肤和她的皮肤之间有什么区别。我这才完完全全地相信,那些被遗
忘了的档案资料,那些人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我终于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了。
那是她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头颅。
我打开了电脑,上了古墓幽魂,再次进入了最后的那个迷宫游戏。我在迷宫中走了几
步,然后就在下面的对话框里写:我找到了你需要的东西。
几秒钟以后,对话框里弹出了回答——
古墓幽魂:你真的找到了?
我:我找到了,我一切都知道了,你不是我的香香,你是皇后。
古墓幽魂:你有勇气,也有智慧。还记得那个有普希金雕像的街心花园吗?半小时以
后,你赶到那里,在普希金的雕像下,把我需要东西还给我。
我:好的。
古墓幽魂:快去吧。
接着,我下线了。关上电脑,我把皇后的人头捧在怀中,又放入了那铁皮箱子,走出
门去。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我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我决定继续步行,半个小时的
时间足够了。我把那铁皮箱子牢牢地抱在自己的胸前,就好象抱着箱子里皇后的人头。在
寒冷的夜风和月光下,我突然想起了我曾经写过的一篇小说,叫《爱人的头颅》,讲的是
古时候一个男子被砍了头,他的爱人,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夜晚,带走了他被砍下的人头
,捧着这颗头颅到了一片竹林中,给爱人的头颅施加了神气的防腐措施,然后与这颗人头
一起生活。人头一直没有变,永远都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样子,而那女子,却在变老,几十
年后,那女子变成了老太婆,就捧着依然是青年男子的人头躺进了坟墓。
我觉得,我现在就象是那个女子,捧着那颗永存不变的头颅,走向死亡。
夜色迷离,我的脚步声在这个城市中回响着,我胸前的箱子被我的胸口捂热了,我明
白她的人头正对着我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地方。也许她能感觉到我心中所想的一切。
终于到了那个街心花园,普希金的雕像正孤独地站在那儿,我想起以ROSE的身份出现
的她曾在走过这雕像的时候对我说过——“石头也是有生命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生命的
。雕像也会思考,他也有与人一样的感情和思维,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是活着的,他是永
远不死的。因为——生命是可以永存的。”
也许,这就是她选择这里的原因。
我走进了街心花园。树影婆娑,月光下的普希金正看着我,看着我怀里的东西。我走
到普希金雕像的身下,捧着箱子里她的人头,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出现。
忽然,一阵冰凉的风袭来,一个影子,出现在了树丛中。
她来了。
一身白衣,还是香香的脸,那股夜风中飘动的天生香味,嘴角闪着微笑。她靠近了我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月光下,她幽幽地说:“你怕我?”
“不,我——”面对着她,我说不出话来。
“别害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把手伸向了我,洁白的手指在月光下发出白
色的光泽,她继续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毕竟,你是第二个真正拥有我身体的男子。”
我突然象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似的,心里痛苦万分,第二个男子,那么第一个一定就是
同治皇帝了,我也是他的替身吗?我不敢想象下去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别说
了。”
她语调轻柔地回答:“相信我,你不是替身。其实,在你心中,我才是香香的替身。
”
我很惊讶,也很佩服她,她说的很对,摸透了我的心思。我又想到了什么:“最后一
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史书里并没有留下她作为一个女人自己的名字。
“小枝,树枝的枝。”
阿鲁特小枝,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把你要的东西拿去吧。”我把我怀中的箱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接过箱子,并不打开,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它,然后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死人了,所有活着的人,都是无辜的。”
她没有回答,向我点了点头,然后那张香香的脸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也许,我
们还会再见面的。”
接着,她转过身,我突然对她说:“你不打开箱子看看里面吗?”
“不用,我相信你。”说着,她走出街心花园,在茫茫黑夜中,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
空气中只留下那股香味弥漫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觉自己平静了许多,那种恐惧,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又回头
看了看普希金,诗人正在沉思。我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街心花园,我没有回家
,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上海的马路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东方的天空在深蓝色的背景底下发出了白色的光,我加快了
脚步,向东走去。当我走到外滩的时候,东方已经霞光万丈了,深蓝色的夜空正在渐渐淡
去,白色的东方正在黄浦江的那头,蓬勃而出。终于,这神奇的一夜过去了,天色已白,
许多从长江口飞来的白色海鸥在黄浦江上飞翔着,一艘巨大的轮船正划破江面向大海开去
。我看那一轮红日了,在陆家嘴的几栋摩天楼的缝隙中,那轮太阳缓缓地升起,就象是在
攀登高楼,而另一边的月亮,还继续挂在天空。
外滩海关大厦上的大钟响了,悠远的钟声环绕在我的耳边。
我爱这座城市。
三月一日
我还活着。
我在网上检查了一整天,在网上已经在找不到古墓幽魂了,那个网址也消失了,各大
网站所遭受的病毒也自动清除,他们的首页联结都恢复了正常。
突然,门铃响了,我开了门,一个人站在我的门前,他递给我一个纸盒子,急促地说
:“我是快递公司的,这是给你的快递,请你签收。”
“给我的快递?”我看了看这个纸盒子,包装得还不错,有点份量,我问他:“请问
是谁发的快递?”
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我不知道。”
我在那张清单上签了字,然后快递员就离开了。我关上门,把纸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解地端详了盒子片刻,然后拆开了包装。
一张熟悉的脸。
香香!
盒子里装着香香的人头。
我捧起她的头,就象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捧起皇后的头一样,她闭着眼睛,我仔细地看
着她,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我把她的头放进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再也控制
不住自己了,我泪流满面。
香香,香香,我的香香。
我还以为得到你了,其实,你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皇后把香香的人头还给了我,对,她已经得到自己的头颅了,她不再需要香香的头了
,她的确应该把香香的头颅还给我,她做的对。
香香,我永远念着你。
(二十八)--入土为安吧(完)
清明
现在天还没亮,天上挂着几颗星星,公墓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翻过了墙,偷偷地走近
那一排排阴森的墓碑。终于,我来到了一个墓碑前,墓碑上镶嵌着香香的照片,她在照片
里对我微笑着。我打开我带来的箱子,箱子里,香香的人头正安静地睡着。
也许是由于皇后的力量,香香的头颅似乎也得到了某种奇迹的支持,一个多月了,一
点变化都没有,完好无损,我决定,把她埋葬,让她回归于土地吧,我不愿再看到那些与
自然规律背道而驰的事了。死亡就是死亡,死亡就是连灵魂带肉体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生命不需要永存。
我已经做出了抉择。
经过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消除了对坟墓的恐惧,似乎已经对挖墓这种事情熟
能生巧了,用工具熟练地撬开了香香墓碑下的大理石盖板,在不足几十平方厘米的狭小空
间里,这就是香香的“地宫”了。她的骨灰盒,正安放在“地宫”的中间。我把箱子里香
香的头颅轻轻地捧了出来,放到了她的骨灰盒的旁边,让她的头颅回到身体边上吧。
然后,我迅速地跑到旁边的花坛里挖了许多泥土,然后回到香香的墓前,把这些泥土
倒进了小小的“地宫”中。黑色的山泥象细沙一样,从我的手指间向下滑落,覆盖在香香
的脸上,先是她的头发,再是耳朵,然后是嘴巴,最后是眼睛和鼻子,我看了香香的脸最
后一眼,她是那么安静,那股香味还在飘荡着。随着最后一把泥土离开我的手指,香香的
头颅被完全覆盖住了。
入土为安吧。我的香香。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站起来,把香香的墓再清理了一遍,使别人看不出这里曾被我动过。然后,我吻了
吻墓碑上镶嵌着的照片里的香香。
周围树林里的鸟鸣开始了,预报着天色就快白了,我再看了看香香的墓碑一眼,别了
,香香。
我离开了墓园。
我在墓园外泥泞的田野里行走着,油菜花开,一片金黄,我似乎又闻到了香香的那股
香味。我一直停留在这里,八点以后,墓园内外就非常热闹了,一年只有一个清明,许许
多多的人来到了墓园里祭奠死去的亲人。我在外面看到许多烧纸钱的白烟缓缓地从墓地中
升起。
我现在站在油菜花中,回想着从冬至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现在已经是清明了,一
切都宛如一场恶梦。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叶萧已经告诉了我,最近一个月以来,本市,包
括全国各地,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前两个月频繁发生的无缘无故的自杀事件了。骇人听闻
的“病毒”消失了,不会再有人死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是的,我想,恶梦已经结束了。
上午十点,我跟随着一辆满载着扫墓结束以后回家的人们的大巴回到了市区。
我又闻到了这座城市的味道。我还要坐几站地铁,我下到了地铁站,在站台里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列地铁疾驶而来,往车窗里面看,可以看到这班列车里挤满了人。车停下
来了,我向最近的一个车门走去,车门开了,涌出来许多人。忽然,在这些迎面而来的男
男女女中,我看到了一张脸。
绝美无比的脸。
——皇后
那颗我从地下挖出来的头颅,这颗完美头颅正牢牢地安在一个完美的女人的身体上,
脖子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没错,物归原主了,她的全名——阿鲁特小枝。
她看到了我,对我微笑着。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接着,列车的门关上了,迅速地开走了。站台上空空荡荡,四周
没有人,只剩下我和她两个。
“你好。”她主动对我说。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样式是淮海路流行色橱窗里的那
种,就象马路上许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样。
我有些窘迫地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怎么来称呼她,是叫她皇后,还是小枝?我只有淡
淡地说:“这世界真小。”
“是的,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
“我对你说过,我现在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她笑着回答。
“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时候,又一列地铁进站了,我想我该走了,我对她说:“再见。”
“有缘一定再见。”
我走进了列车,人很多,我挤在车门口,我透过车窗,望着还站在站台上的她。她很
完美,她还在看着我,向我挥着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列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带着
我进入了黑暗的隧道。
我看着车窗外,黑暗中,我睁大着眼睛。
我再也不怕黑了。
尾声
生活象一杯白开水一样,我再度于平淡中静静地生活着。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些神奇的经历,写成文字,变成一部小说,以纪念那些离
我远去的人们。我打开了电脑,打出了标题——《病毒》。
我面对着标题下的空白,许久却不知道如何下笔,忽然,我的门铃响了。打开门,一
个五十岁左右的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问他。
“我叫黄东海。”
黄东海?怎么是他,我曾经竭力地寻找过他,我吃惊地说不出话,后退了几步,把他
迎了进来。他的身体瘦长,脸颊消瘦,明亮的眼睛,略显忧郁的神情,是的,不会是冒充
的,他应该就是我在照片上见过的黄东海,只是头上多了些白发,肤色要比照片上的黑一
些。
“你好,年轻人,我刚从西藏回来。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他的
嗓音浑厚,慢慢地吐出了这些话。
“你好。”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知道,你认识我的女儿黄韵,她已经死了,其实,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他的语
调有些悲伤。
“为什么要离开她们母女。”我大胆地问他。
“当时我不知道我竟然会留下一个女儿,而且,那年我离开上海,是因为更重要的原
因。”
“你在逃避吗?”
“不,不是逃避。”他加大了声音,“是探索,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在探索,探索
一个秘密。这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
“不,年轻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错了,你已经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了。”他忽然以异样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有些害
怕。
“错误的事?”我不明白。
“为什么把她的头颅还给她,为什么?”
“为了许多人的生命。”
“不,事实上恰恰相反。年轻人,你想问题太简单了,你不应该满足她的愿望,你错
了,你铸成大错了。迟早你会明白的。”他重重地说着。
“我不相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一个普通的女子,是神奇的命运,让她经历了人世
间最悲惨的事,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人们的贪婪,贪婪导致
了她的痛苦,然后又导致了她对人们的报复,说到底,是人们咎由自取。现在,她已经得
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了,她会平静地生活在人们中间,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我竭力为她
辩解。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这许多年来的飘泊,让我改变了想法。我知道,她很美,美
丽常会让人产生同情。年轻人,你要清醒。好了,我走了,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些。”接
着他转身就走了。
“对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着。
“将来你会明白的,既然已犯下大错,那么该来的总要来到,谁也逃不了。”然后他
走出了门,回过头来,把有力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恶梦还没有结束,恶梦
才刚刚开始。”
他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我关上门,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中袭来,我打了一个哆嗦。我又坐回到电脑前,看着
屏幕里的小说标题“病毒”,静静地回想着黄东海刚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又感到了那种恐
惧,我以为已经摆脱这种恐惧了,不,人永远都摆脱不了恐惧。
我关上了电脑。匆匆地睡下。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她有一张完美的脸,雪白的肌肤,她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赤裸着
身体,我能看清她的腹部,有一条淡淡的伤痕,我看清楚了——在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
个新的生命,一个蜷缩着的胎儿。
她就是皇后阿鲁特小枝。
恶梦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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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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