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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天问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13 15:32:39 2005), 转信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冀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题记 

  一、惊变
                 
  还有三天就该上千顷云了。安轻尘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月亮惨淡的光蒸出了
草丛中的水气,寥寥地氤氲着。细虫们知趣地避开了她清秀的脚步,四处是安静的颓败

  三天,三天。单薄的身影玉立潭边。仿佛随时都可以被夜风扯上浩茫夜空。水镜中
的脸精致得无可挑剔,泛着青瓷样细密却毫无生机的光泽。额上淡蓝标记花朵诡异妖娆
地闭合着,却流露出盛开时的流光。
  这里大概就是桑蔓说的封仙潭了。她轻微吐气。沉吟片刻,跃向深潭。银蓝纱衣飘
飘欲仙。今天必须练成水心蔻。哪怕是拼上这条命。双脚频频点水,六年的疏骨镂筋散
,在水上来去自然毫无问题。唰的一声,两条银索出手,月光下寒气湛湛。水面涟漪四
起,澎湃翻腾,竟渐渐旋成两条巨龙般的柱,随银索舞动翩翩。
  但,她未曾注意,一双幽深的双瞳已被这哗哗的水声惊醒。眩目的银蓝光彩在这片
黝黑中投下袅娜身姿,放纵的灵动深深烙入其中。
  大概是想到了桑蔓,安轻尘的心不能很好的集中。另一张绝美的脸仿佛铭刻在了这
里的山水中。一年前千顷云上的景象潮水一般沿着颤抖的银索涌上眼前。薛灵芝索下,
桑蔓已流尽了鲜红的肉血,殷蓝的心血淤积喷出。红蓝相遇迸出丝丝的艳紫,凄艳地燃
烧诅咒。天空降下的,是片片脆嫩冥蓝的月瞳花瓣,和云深处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妖冶笑
声。
  “救我。”桑蔓艰难地望着安轻尘,用眼中倒映的冥蓝点燃最后一丝希望。安轻砂
欲飞身而去,却被安轻尘死死拉住。第六个了。她在心中数着,只是数,不带任何悲悯
,侥幸,或忧伤。进谷的时候,大家都是很清楚的。她明白,作为蓝司水麾下最被看好
的弟子,桑蔓若非偷练水心蔻封住心血运行的三大要穴,是怎么也不会被薛灵芝这种人
打败的。莹蓝的光辉顺着薛灵芝的银索缓缓攀登,索的这头是死,那头却是生。索的这
头花残瓣凋,那头却灼灼其华。其他几双眼睛涌出的贪婪几乎要掩住桑蔓即将逝去的生
命之光,只有安轻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灵魂仿佛飞了出去,逸散开来,俯视这群蓝
血的孩子们,包括不动声色的自己。
  索尖挑起的水柱已越来越巨大,成功已不远,被这一潭灵水震断心脉的可能也接踵
而至。桑蔓说的不错,封仙潭的水是幽灵,若控制得住尚可利用,一旦失控,便会加倍
反噬功力。安轻尘孤注一掷地吐出所有功力来绑住水柱。水柱有多高,功力便会跟着攀
升多高。成功成仁,一念之间。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为了安轻砂,也为了自己。
  不知桑蔓是在哪里失败的?安轻尘又不自禁地想起了桑蔓,一个灰飞烟灭的影子,
却报复似的在心中萦绕,使她不得凝神。
  不久,安轻尘便觉通体力道不支,水柱却还在横冲直撞。看着自己索上蓝光渐弱,
安轻尘有些绝望。幸好安轻砂没有来,这是她唯一的安慰。
  黑暗中那双眼睛却沉默不住了。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少年站了起来。他异常矫
捷奔向潭边,抡起一把满是锈渍的长刀,长刀有一人高,因强大的内力瞬间变得通红。

  发力。气力传到刀尖,化作一只巨大的炽鸟,狠狠啄向水柱。
  相碰,发出巨大的闷响。水柱被拦腰斩断,一声怒号过后化做点点碎玉,立刻销声
匿迹了。炽鸟被逼了回来,由于巨大的冲力,少年屏住气息也不由得退了几步。
  “好大的劲道,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少年自言自语道。
  安轻尘早已被水柱震昏,像一片花瓣静静飘落下来。忽然,水面波澜再起,一条利
爪直冲云霄,咆哮着剜向女孩。
  “可恶!”少年骂了一声,立刻跳了起来,抢在潭水的利爪之前接住这朵轻盈的花
瓣。但,利爪并未罢休,猛的一击,打在了少年后背。少年猛的提起一口真气,将利爪
逼了回去,反过身来,向着水面打出一掌。潭水似乎很痛苦的发出一声低鸣。借这股弹
力,少年跳上了岸,退出十几丈开外。
  低头看看怀中女孩,额上的月瞳花骨朵并未黯淡,反而灼亮了许多,形状也像是开
放些许,便长舒一口气。将她放在岸边,扛起长刀款款而去。
  安轻尘模糊之中捕捉到了那个桀骜的身影。
  被人发现了。一阵恐惧将她深深摄住。
  左手银索出手。蓝光如惊鸿一瞥,击破长空。难道有进展了?安轻尘灵光乍现,转
忧为喜。啪,银索勾住了一把长刀。收索,连刀带人急急后退。
  “谁?”安轻尘低声问讯,暗中将右手银索灌劲悬空。
  少年转过脸来,笑嘻嘻说道,“好个刁蛮的妹妹。”晶亮的瞳与皓白的齿仿佛潭中
投下的月影。
  安轻尘处变不惊,悄然将索伸至少年脖颈。“谁派你来禁地的。”
  “不知哪个人在此偷练玄门之术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少年不慌不忙答道,仍是嘴
角挂笑。
  安轻尘这才猛醒过来,若非有人相救,自己早已魂飞魄散了。她愣在了那里。进谷
六年,只学会了杀人,竟忘记怎样应答了。虽不知此人何方来客,念他救了自己暂且饶
他一命。于是收索道,“你走吧。”哪知少年突然收起了笑容猛的闪过来,将安轻尘扑
倒在地。“别动!”他用眼睛示意她。安轻尘自知理亏,并不动弹,静心观察四周。
  一名女孩盈盈走来,和安轻尘一样的银蓝纱衣,也倌着双蝶髻,只是长相差去一截
。女孩身后是一名白鬓如染的苍颜老者。玄色衣衫,箭步如飞。手中一根枯木仗很有些
年代了。
  薛灵芝?安轻尘暗自奇怪,难道她也知道这个秘密了?那个玄衣老者甚是眼熟,突
然,安轻尘想起了五年前的一幕。湘西薛家惨遭仇敌灭门,只薛灵芝一人活下。薛灵芝
也正是抱着爷爷的尸体才入得谪仙谷蓝水司的。怎,这“尸体”还活着?
  这时。老人发话了,声若洪钟低鸣:“灵芝,那丫头脚步好生轻快!”薛灵芝挽住
老人手臂道:“爷爷莫急,想她已是被水柱反噬殆尽了。”老者不再言语,四下瞧了瞧
,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一盈潭水波光潋滟。俄尔,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可比去年
那个灵光多了。”
  去年?安轻尘忽然感到不安,手中银索却兀自按奈不住了。桑蔓的死和他们有关?

  “谁?”老者显然已是察觉,立即扬起枯头手杖横空一扫。四周蒿草因风伏地。安
轻尘欲溜之大吉,却发觉身边异常滚烫。扭头看去,旁边少年浑身痉挛,抽搐不止,豆
大汗珠滚滚而下,嘴唇却似冻过般紫乌。
  蒿草又一片倒地,安轻尘实在无法撇下少年一人独走。但若总是如此,两人都会性
命不保。于是沉吟片刻便飞身而起,索起飞扬,蓝光频现,灵动诡异自在招式之中。薛
灵芝箭步跟上,见安轻尘额上月瞳花绽放了许多,结结巴巴道:“难不成你已练成水心
蔻?”
  桑蔓之死果然与他们有关!
  安轻尘冷笑道:“不错,比起桑蔓,我大概是幸运一点罢了。”不等她话音珠落,
老者又是一棒扫来,气劲所到之处,树竹花草皆飞扬碎散。
  安轻尘沉着躲闪,却有意将老者从少年身边引走。薛灵芝未知她功力深浅,不敢贸
然上前助攻。若双索相对,弱者便会功力尽失。
  老者确是功力了得,仗下内力攒动,丝毫不见衰减。安轻尘眼见招数逾百老人仍处
优势,只好尝试使用水心蔻。不想老者老奸巨滑,及时使出必杀枯藤青花。原本枯硬的
杖立刻变得绵软,只将功力汇集杖头。青光闪闪,晃若藤上青花。安轻尘屏气凝视杖头
数路,却不躲避。唰,索再次出手,锁尖冥蓝的月瞳花与青花相碰。
  杖碎,老者闷然倒地。左眉上方一寸,血柱喷涌而出。
  “爷爷……”薛灵芝奔上前来。安轻尘并不看她,只是冷冷道,“三天之后,千顷
云上,自有了断。”
  回头看那少年,早已不知去向。安轻尘隐隐有些忧虑,全全而退。
       
  二、青楼
                 
  一年后。唐。中宗神龙初年。
  端午之夜。长安城内行人如织。酒楼青楼皆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衣衫褴褛的少年右手隔荷叶捧着一只鸡,津津有味地吃着。那鸡焦黄松软,竟清香
四溢,若是行家,一闻便知是赫赫有名的叫花鸡。左手则拖着一杆长条状重物在人潮翻
涌的大街上款款而行。
  如此怪异的行头,路人无不侧目。只见那少年驻足于一扇朱漆金顶大门前,席地而
坐,那长刀直靠青砖墙上,高竟一人有余。门内莺歌燕舞,流光异彩。这便是方圆百里
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青楼,茗菀夜阁。与往常一样,楼内早已是人满为患。官家富
家子弟偎红倚翠放浪形骸,香粉玉蒲之中一片靡靡之音。
  这样浮华的地方自是容不得有半点寒酸。少年台阶还没坐热,几个彪形大汉便上前
哄赶。
  其中一个臂膀忒粗的黑脸大汉上前便抓住少年的领口,欲将其扔出阶梯之外。几位
旁观之人见此情形无不以袖掩目。如此大的臂力,摔个口鼻喷血倒是不假。谁知等了半
天,竟无半点声响。抬眼一看,那黑大汉双手使劲,汗珠直滚而下,少年却端坐不动,
悠闲自得啃着鸡。其他几人按耐不住,上前相助,无奈少年宛若灌了生铅,钉住了一般
。围观之人从未见此奇景,纷纷拍手叫好。楼中客人也撇下怀中娇红暖翠出门看个一二

  方此时,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若是常客,不用抬眼便知是茗菀夜阁的当家花旦兼老
鸨,魏去情。她一反青楼女子浓妆艳抹的惯例,端是一身素雅,清冽可人。上罩淡绿百
蝶穿花窄裉衣,下是藕白洋邹缎长裙,飘然曳地,幽雅无声。
  “这位小兄弟,驾临鄙阁,不知有何贵干?”魏去情笑靥如花,话语清淡如水,仿
佛让这喧嚣的夜也岑寂了下来,若不知情,很难有人会把如此一朵泠然仙葩与烟花柳巷
溶在一体。
  “哦……”那少年抬头望去,面具式的笑容后星亮的明眸和雾一般的寒气竟晃得他
有些眼花。这等目光形容定是在哪里见过。少年暗自揣测,不禁有些呆了。
  “这小家伙想也是被咱们去情仙子的倾城之容迷住了呢!”几个嫖客趁机讨好魏去
情,眼珠子贼溜溜打转。
  魏去情只应付一笑,仍对那少年道:“不知小兄弟来为何事?”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道:“大事没有,单单来通报一声,今夜亥时初,尊阁会有明火
之灾。”通报是本意不假,可自见过魏去情,少年便改了主意。
  魏去情花容微微一颤,却立刻恢复原状道:“小英雄从何得知?”话音未落,一阵
杂乱的马蹄声席地而来。人群倏的闪开一条道路,一队钢剑铁甲的黑马骑兵赫然眼前。
为首的军官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弱冠少年,雪衣白马,二龙戏珠的发冠俨然由稀世宝
玉啄成,夜空之中与天幕繁星人间灯火交相辉映,映出霞一般的光彩。眉目也是清秀异
常,英飒之气却凛然其中。
  先前那少年又沉浸在了那只似乎总也啃不完的叫化鸡中,没事人一般对来者不管不
顾。
  人群却沉不住气了,“黑衣骑!”有人失声喊了出来。黑衣骑隶属当朝第一重臣柳
苍原柳相国,此人担任龙体侍驾、皇城守卫及西北边塞军机要务,乃圣上之心腹。传闻
单区区三百黑衣骑便可扫荡万人把守之城池。以一敌百,从未有任何差池。但柳相国一
向深沉内敛不事张扬,管教又极其严厉,所以黑衣骑素来颇得人心。只不知一院小小青
楼茗菀夜阁惹了多大事端,竟须得黑衣骑出马?
  魏去情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修眉微蹙。但还是整整衣衫,不卑不亢迎了上去。
  马上雪衣军官并不下马,轻蔑一瞥。拢了拢缰绳问道:“你可是这里当家之人?”

  魏去情欠了欠身,柔柔答道:“正是。万望柳公子道明来意。”
  柳公子?人群又是一阵骚乱。早有传闻柳家两名公子天生灵秀,小小年纪便深得圣
上器重,大内之中担任要职,统领黑衣骑。看来这茗菀夜阁来头着实不小,竟连从未公
开露过面的柳家公子也逼出来了。
  这时少年终于吃完了那只鸡,饶有兴致看着魏去情和雪衣军官周旋。
  被揭穿身份之后,雪衣军官不再说话,只目不转睛顶着魏去情。不过这是凡人所见
之景。若是高手便可看出此二人是在传音入定,用内力将一般人听不见的低音逼入对手
耳中。少年怎会看不出?他略一运气,一股无形真气便混入其中,偷得一些话语。
  “快把我爹爹交出来,识相的话,便可免一死!”雪衣军官丝毫不怜取眼前人,话
语横冲直撞。
  “公子此言差异,在下与柳相国不过一面之缘,又怎知令尊去向?”魏去情不愧见
过大世面,临危不慌。
  “哼,不要装蒜了,我曾几次见过爹爹到你楼内。爹爹被你迷惑,想瞒我,没那么
容易。”
  “单凭到过我茗菀夜阁就判定是我藏了你爹爹?笑话!这长安城内有几个男人没到
过这里?他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官府都要唯我是问不成?”魏去情一双柔荑轻扶腰肢
,吃吃笑了起来。
  “你……这个东西你可见过?”雪衣军官掏出一枚玉扳指,清凉碧透,泛着幽幽寒
光,像极一朵瑶池芙蓉。
  魏去情颜色骤变,一双美目顿流出忧虑。自言自语道:“难道苍原真有不测?”
  雪衣军官冷笑一声,“有没有不测,你最应知道。”不等魏去情答话,便向身后铁
骑一扬左手,“包围此楼,准备火箭!”
  围观之人眼见着雪衣军官动起真格,皆纷纷离去,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躲在旮旯拐角
继续观看。楼内传来许多尖叫声,显然姑娘们也都不是聋子。相比之下,魏去情却似聋
了一般呆立不动,口中呢喃。
  静坐台阶边的少年站了起来。他伸伸懒腰道:“唉,一群大男人欺负几个弱女子,
世道呀,怎变得这般险恶了!”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否则责任自负!”雪衣军官不吃这套,依然我行我素。
  “那就请便!”少年毫不收敛嬉笑之气,但,眉宇之间英武之气却如同泻洪之水,
奔腾而出。
  “放箭!”雪衣军官一声令下,数条火蛇贪婪吐出信子。少年霍的运气上长刀,修
长的刀,硕大的把,非千钧之力,休想提动。长刀在少年手中回转盘旋,通体渐渐通红
如炭,仿佛有磁力一般将所有火箭吸附其上。而箭一旦触刀,火便自动熄灭。
  雪衣军官也被这招式镇住了,许久没有对策。半晌,他从腰间拔出短弓利箭。看招
式,要使出家传秘籍:银星十九箭。雪衣军官上手便使第五式,三箭齐发,唤作三龙逐
日,锋利绝傲,由三方直取面门。少年因要用心接火箭不能有一丝疏漏,脚步被绑。但
要对付这几箭,还是绰绰有余。忽然,少年身子一震。一种熟悉的寒意由脚底袭来。怎
偏在这时候发作!少年心中叫苦,脸上滚出豆大的汗珠。
  方此时,墨蓝天幕中一人飞身而下。定睛一看,与雪衣军官竟有几分相似,亦是白
衣玉冠,只是身材大了一圈。此人凌空扑下,如雄鹰扑食,直奔三支铁箭。
  可惜。可惜晚了一步。指尖与箭尾,不过差去半分。箭毫不受阻,照原路呼啸而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也驻足观看。
  哐铛一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箭在离少年眉心几寸的地方,掉在了地上。四周
却更是静了一层。
  雪衣军官突然跃下马背,对来人笑道,“柒哥哥,我不过吓吓他罢了,何劳您亲自
出马!”
  来人因来迟一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明白后,他厉声训斥:“阿染,你真是越来
越放肆了!”说着向少年作揖道:“这位兄台……”可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少年已经扶
着长刀,软软倒了下去。
             
  三、武器
                 
  安轻尘走在冥蓝的月瞳花瓣上。虽说步伐灵动,花瓣仍发出柔软的咯吱声。仿佛要
将她的裙裾染成同样的冥蓝。空中,花瓣徐徐落下,略带苦涩的幽香缭绕弥散,颓靡而
暧昧。衣着袒露的侍女手执长明灯,长相都是精致的,却无任何表情,白玉雕塑一般。
幽蓝的灯光不但没有照明,反倒添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迷离。耳边是水声,玉碎一般清脆
,让人联想到甘甜。安轻尘却有些微微发颤。
  这是通向惑水仙宫的道路。去年薛灵芝轻易葬身索下,多亏三天前的变故。若不是
那位少年,恐怕作索下冤魂的便是自己与妹妹。想着,那天的一草一木,少年的一嘻一
笑,竟分毫不差在脑中闪现。
  不过,今年竟无人敢与相争,倒是极出安轻尘意料。本以为不免血战一场,迎来的
却是跪地的人群。昔日同门,为我所用。安轻尘心中掠过些许颤栗,但立刻恢复平静。
不知蓝血的孩子,可予几分信任?
  不管怎样,安轻尘理所当然的走上了这条道路。
  路的尽头,是这些年同门残杀的终点。
  路的尽头,是她瘁心煎熬的成果。路的尽头,是这漫天飞舞花瓣的源头。
  路的尽头,有那抹妖冶笑声的制造者。
  但,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
  若非亲眼所见,连天人都无法相信有这样美妙绝伦的建筑。整个宫殿无一柱一椽,
顶壁皆为流动水帘。有水的地方便生满了月瞳花,密密麻麻的让人惊艳,让人恐惧。花
瓣顺水而下,四处漂流。
  但是,最美好的往往伴随着最龌龊的。大殿中央隆起的水塌之上,却是怎样一番不
堪入目的情形!一堆赤裸的雄性肉体蛆虫一般蠢蠢欲动,中央是一名美艳妇人。她身着
青绿镂空蝉翼短袄,腰围缀银青白大撒裙,倌着西域单枫相思髻。体态沟壑盈然可见,
额上的月瞳花吐蕊怒放,妖娆万分。见到安轻尘,她举起手中嵌纹晶杯,雪白的腕上一
只晶亮的镯上下翻飞。恣肆狂笑。
  安轻尘强忍作呕的欲望,与那妇人对视。此人便是水司徒?与想象中冰清玉洁人竟
是差异迥远!
  水司徒轻轻咋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打量安轻尘道,“你便是人选?耐力倒非
凡。若要呕吐,大可随意。”
  安轻尘连忙跪下道,“弟子不敢。”
  又是一阵狂笑,狂而不损其媚。“乖孩子,近前来,让我仔细瞧瞧。”玉手一扬,
四周浮白的肉体皆退下。
  安轻尘惴惴走上前去,她看见女人凝如鹅脂的腕上用隶书纹着一个“钟”字。女人
身上糜烂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几乎没见过阳光的皮肤和朱红的唇将她的眼睛刺痛了。
水司徒拨开她额前细软发丝,喃喃道,“倒有几分相似。只是阿婷她当真舍得?”
  阿婷……安轻尘依稀记得这是母亲的名字。是母亲留给她和妹妹安轻砂不多的回忆
之一。那个脸色纸白,身影单薄的女子,生下了她们,却厌恶她们。自她们出生,便与
她呆在有着高墙的院子里。母亲整日整夜关在漆黑的房子里,惧怕阳光,神情麻木,像
一只生在暗中的兽。一个脸色晦暗男人常常走进她的房间,一柱香工夫便会喘着气离开
。从高墙的朱漆门中走出。院子里有扇朱漆的门,很新的样子,上面还有金铁的突出。
她们的天只有小小的一块,太阳只有短短的一会,鸟只有少少的几只。
  安轻尘曾对着太阳说,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可它还是离开了。安轻砂有时则对着
鸟说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它们没有离开,因为它们掉下来了,死了。于是她就把它们
埋起来。八年来,院子里遍地埋的是鸟的尸体。到夏天会发出恶臭。她曾幻想母亲会走
出那间屋子,骂她或打她一顿,但什么也没发生。哑女人眼中有恐惧,她总是离安轻尘
远远的。安轻尘发觉自己越来越讨厌哑女人,她对自己说,我想让她死。不久,哑女人
果真死了。安轻尘便把安轻砂找来一起将她埋了。那个男人来了,他从地下挖出了哑女
人和鸟的尸体,叫人从朱漆大门里运走了,还找了更老的女人来。
  门的外面是什么。安轻砂曾问过那个男人。男人只是阴沉着脸摇摇头,将她推开。

  八岁那年,母亲死了。之前她只是恹恹地说,去吧去吧,安家容不下你们。你们是
从一个叫做千顷云的地方来的。离开这里,外面有我想要的一切和你们想要的一切。那
个脸色晦暗的男子焦躁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一个死亡,一个皆大欢喜的死亡。但,她们
都没有眼泪。安轻砂是因为恐惧,安轻尘却是因为憎恨。
  水司徒的手顺着她青瓷般的脖颈滑下,反复摩挲。忽然,她一惊,“难道……难道
你是……”很快,她恢复了镇定道:“这样一个玉般的娃娃,倒极适合走阳路。”说完
,将双手镯子褪下,套在了她纤细的腕上,道,“娃娃,你可别后悔。想这也是阿婷一
手安排的。她做不了的,要你来替她完成。”
  安轻尘觉得脖子上的手心滑腻湿凉,却搅得她一片火辣酥痒。那晶亮的镯子一到手
腕就是一阵阴凉。感觉五脏六腑都浸在冰水之中。她凝视着镯子,但见透明之中隐约有
些六芒图案。幽蓝的细丝盘旋其中,似静似动。
  对,幽蓝的血,和母亲喷出的一样,饱含死亡的气息。忽然,母亲挣扎坐了起来双
掌分别打在了一双女儿身上。安轻尘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她离阳光越来越近,耳边有呼
啸的风和鸟鸣。千顷云,千顷云……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它叫惜痕。乃我水司开天始祖轩辕水魂取太古时期永凝寒冰琢成。蓝丝便是始祖
殷殷心血。有了它,你才能够练就水司真正的镇宫之法——玄天月影拂心术。”水司徒
茂密的云鬓渐渐染上霜雪,气息也若即若离。
  “记住,水并非纯阴,而是阴阳调和。它可以抑制你的体内劣气,完成阴阳转换。
一旦戴上身体容貌便不再变化。取下它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话毕整个人蔫
了下去。
  安轻尘沉默不语。历任水司徒,结局大概都是这样。若能死在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
,此生便无憾了——不,不应无憾。也许还有牵挂的人。不过这都是她安轻尘无关的。
只是只是,她还是不知道母亲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可知谪仙谷的秘密?若想知道真相,”她嘴里呢喃着,好象看透了安轻尘的心
思,“须借助天狗之力,将天顶离月神顶开启。顶内神兽亟麟已修行千年,看守着上古
开天盘古的神器,要达到你母亲的愿望,必须先拿到那些神器!”
  若失败呢?安轻尘垂下眼帘,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若是失败,三魂七魄便会永世囚禁月宫。一千年来,还没有一人能够降伏亟麟…
…”水司徒像一颗缩水的桃子,迅速干瘪,直至消失。地上,只盛空荡荡的几件华丽衣
衫。
  她抬头环视这座已经属于自己的惑水仙宫。月瞳花妖冶灿烂。忽然,她发现月瞳花
在动。位置按着某种节奏有秩序地移动。它们拼成了一幅图画。一位带着陆离发冠体态
修长男子仰天长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冀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他身后是一名婀娜女子妙漫的舞姿。细细看去,一弯一顿中,竟包含着精妙奥逸的
武学修为。一招一式,仿佛在回答男子的提问。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尤似堕楼人。
  安轻尘不由想起了母亲常念到的诗句。
  再过十三天,便会有天狗噬月。若错过,只有再等十年。多少名有着百年修为的高
手都一去不回,她便是等十年,二十年,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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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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