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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捕狼记 捕狼记(五)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Nov 8 10:00:24 2005), 转信
捕狼记 捕狼记(五)
五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分局刑警大队和光明路派出所就蓝雪被害一案联合组成专案组。我被任命为专案组常务副组长。副大队长蒋瑜和张宾都是专案组主要成员。本案发生在五月十三日,按照惯例把它命名为0513案件。另外,当晚发生的香格里拉花园高级住宅区保安监控室录像带被抢一案,暂时作和0513案件并案处理,由专案组负责侦查。
徐希愉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尸检报告。
鉴定结论是:死者被类圆形钝器重重地击中额角,顿时昏迷倒地。但是真正的死因是,死者被细绳索之类的东西勒住颈部而窒息致死。死者小便失禁,阴道内未见精液残留物,不过却在死后受到了粗暴的性侵犯,外阴撕裂和阴毛脱落,阴道内还插进了死者生前用的口红。死亡时间范围大致在死者进食后第三个小时至第四个小时内。或者根据尸温推测,死亡时间大致在法医进入作案现场之前两个半小时。
根据徐希愉提供的法医鉴定报告和乔小星的证言共同推定,蓝雪的死亡时间范围可以缩小为九时三十分至十时三十分之间。
我即刻召集0513案件专案组有关人员,开案情分析小会议。
从作案现场看,没有翻箱倒柜的迹象。看来凶手不是冲着财物而来的。尽管蓝雪腕上戴着的欧米茄女表的表带扣子已被打开,可是表带上的指纹却是她自己的。蓝雪的裙子、裤衩儿被撕破了,在死后受到了粗暴的性侵犯。这可能是凶手故意布下的迷阵,也可以解释为凶手的心理有问题,或者简直就是变态色情狂。防盗门和木板门都没有被撬的痕迹,凶手用钥匙登堂入室或者蓝雪开门让他进来。凶手应该是独自一人,而且凶杀第一现场在蓝雪的卧室,这就表明了凶手和蓝雪的关系非同一般,至少是非常熟稔的。根据现场痕迹技术分析,用于重击死者额角的是梳妆台前的圆形小凳子。不过事后凶手仔细擦拭过小凳子,没有留下指纹和掌印。至于那条绞死蓝雪的细绳索,现场没有找到,可能是凶手带走并销毁了。据徐希愉回忆和指认,蓝雪卧室的床头柜上曾经放有一盏台灯,现在该台灯不见了。综合各种情况推测,凶手极有可能用该台灯上的电源线勒死蓝雪,随后把它带走了。凶手用现场现有的笨重的东西袭击蓝雪,这说明他此行并非一定有预谋要杀死蓝雪。然而凶手出手凶狠,似乎他有一种要置蓝雪于死地而后快的心理。凶手在作案后,至少在现场呆了半个钟头以上。期间,可能还吸了一根烟,借着吸烟的工夫,让头脑保持冷静和清醒,把作案现场清理得非常彻底,甚至连蓝雪所戴的手表镜面、衣服上的纽扣儿表面也被仔细擦拭过,上面没有任何痕迹。
与会人员一致推定,凶手具有处惊不乱的冷血心理素质,善于思考且学历较高,体力也不错,年龄为四十岁左右,身高约一米七五。而且,他可能对死者抱有变态的性心理。此时徐希愉特意指出,就体貌和心理情况而言,乔君烈和假想凶手是完全重合的。
与会人员再也不会忘记乔君烈的名字了。
在香格里拉花园高级住宅区保安监控室内,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却找到了几个较为完整的犯罪嫌疑人的鞋印。技术人员检查过乔君烈留在家里的鞋子,不能确定那就是乔君烈留下的鞋印。
正在此时,光明路派出所值班人员打来电话汇报,昨晚香格里拉花园高级住宅区内丢失一辆凌志高级轿车,车主刚刚到派出所报案。前几天东邻那个城市的公安局发来协查通报,一个专门盗窃凌志轿车的团伙作案猖獗,两个月内盗窃了九辆凌志轿车,让凌志车主闻之色变。盗车团伙解除一辆凌志轿车的高级保安系统并发动汽车所需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如果案犯在保安严密的住宅区、停车场内作案,就会出示伪造的磁卡去缴费,轻轻松松地通过保安关卡出门去。其中也曾经出现过盗车后案犯袭击保安监控室抢夺录像带的案例。
由此推测香格里拉花园高级住宅区保安监控室被抢的录像带可能跟盗车团伙有关,但是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抢走录像带的人就是杀害蓝雪的人。对杀害蓝雪的人来说,录像带的下落可谓是生死攸关。如果录像带落在警方的手上,因为作案者是蓝雪的熟人,警方只要请蓝雪生前的同事、朋友、同学来辨认,凶手可能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然而,找到录像带的前景不容乐观。如果录像带落在盗车案犯的手上,还有保存下来的可能。要是落在杀害蓝雪的凶手的手上,恐怕是早就销毁了。
张宾问:“为什么录像带落在盗车贼的手上,还有保存下来的可能?这不可能。毁灭罪证还来不及,还要保留罪证?有这么蠢的盗车贼吗?”
我说:“张宾,有时你应该这样想问题。盗车贼总有一天会栽在咱们手上的,这是历史的必须规律。他们留着录像带子,可能对侦破0513有利,从而也就可能将功赎罪,减轻刑罚。”
张宾和几个警察恍然大悟。
我说:“专盗凌志,属高科技犯罪吧?那些盗车贼一定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他们会经常上网玩儿的。我真想在网上贴帖子,告诉他们千万别把录像带子毁了,这带子他们会用得??的。”
张宾说:“对呀,说不定那伙盗车贼会良心发现,打抱不平,要为蓝雪伸冤,把录像带子寄给咱们呢!”
张宾这话里有戏说的成分,徐希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别扯太远了,继续分析案情!”
对于0513案件,为什么作案现场会有一团较浓的、却不至于被引爆的煤气呢?为什么煤气阀最终被关上了呢?是谁关上的呢?
张宾说:“谁都知道,凶手要逃避法律的惩罚,蒙混过关,都有一个本能的想法,那就是毁尸灭迹。”
徐希愉说:“为什么许队和你进屋后,检查过各个煤气阀,发现煤气阀都是关上的?”
张宾无法作答。
案发现场的卫生间里的热水器是用电的。屋里用煤气的,只有厨房的燃气炉具。当时没有烧饭烧水的迹象。看来,是凶手故意让煤气泄漏,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又把煤气关上了,还特意打开窗子,让煤气尽快消散。而且,凶手还非常细心地拔掉了电话线,不让突然打进来的电话引爆煤气。
徐希愉在此又抛出她的观点:“这就说明了,凶手可能是屋里那个小孩子乔小星的最亲的亲人。凶手试图焚烧作案现场,在打开煤气阀让煤气泄漏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样做会置乔小星于死地。虎毒不食子,他绝对不愿意杀死自己的儿子。于是,他手软了,决定放弃用这种方法焚尸灭迹,就把煤气阀关上,打开窗子透气儿,拔掉电话线。”
徐希愉说得不无道理。
我再三思考,还是谨慎地说:“别忘了,凶手是很有心计的老狐狸。这可能是凶手精心地布置现场的一部分。凶手故意放出烟雾弹,要把我们搞糊涂。”
徐希愉说:“我还是倾向于把目标锁定为乔君烈。因为他有作案动机。还有一件值得重视的事。乔君烈故意把蓝雪的裙子、裤衩儿撕破,制造那些性变态心理行为。我觉得,除了乔君烈,别的跟蓝雪相互往来的男人,绝不会这样对待她的。那种性变态的男人,蓝雪会让他进门吗?”
另一个问题是,死者右手旁边的地板上有一摊擦拭过的血迹,依稀可以看出,这是蓝雪在临死前曾经用手指蘸血在地板上写了字,却被凶手擦拭掉了。到底蓝雪所写的是什么字呢?
张宾急于知道蓝雪到底写了什么字。如果写的是凶手的名字,只要能鉴别出这个名字,蓝雪被杀一案就随即被侦破了。
在勘查现场时,我发现蓝雪右手的食指上沾有血迹。由此我推测她在生前曾经用右手的食指蘸血在地板上写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可能对凶手非常不利,凶手把它擦拭掉了。当时我让技术人员进行细致的技术分析,还是无法把原先写的字复原。不过,凶手擦拭得并不彻底,还是留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笔划。后来,张宾给技术人员提供了三个字:乔君烈。技术人员由此推测,那没被完全擦拭掉的字只,有可能是乔君烈这三个字。不过,汉字有两三万个,相似、相近的汉字多如牛毛。从技术的角度来看,无法百分之百确认那几个字就是乔君烈的名字。
徐希愉认为,蓝雪的额角流了不少血。理论上,蓝雪有足够的血可供她把自己的冤情写下来。不过,在她遭受重击后,随即深度昏迷,此时即使凶手没有立即勒死蓝雪,她也是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中,一时半刻醒不来,根本没有知觉去写字。即使她醒来了,由于脑部受损而导致记忆空白、模糊或迟钝,也无法动手有目的地书写。退一步说,此时蓝雪的手指沾上了血,也能动弹,她能写出来或者画出来的东西,只有三岁以下小孩子的脑力水平,只能算作信手涂抹,不能作为证据。徐希愉接着说,现场勘查和验尸结果表明,蓝雪在遭受重击时根本没有反抗的动作,也没有护卫自己的动作。一般说来,人遭到打击时,假如他有知觉,出于本能就会作出反抗或者护卫自己的动作。蓝雪的前额有磕碰的伤痕,这就证明了她在倒地时,双手根本没有作出支撑动作,致使前额先着地。同时,蓝雪的双手、双臂完好,这也证明了她根本没有用双手、双臂来抵挡凶手的重击。如果有,蓝雪的双手、双臂上肯定有被击打的伤痕。这就说明了蓝雪在不知道自己被击中额角、被勒死的情况下,即使她有书写的能力,她又能写些什么呢?
徐希愉就此作出总结:“所以,那些模糊不清的血字就显得扑朔迷离了。事实上,乔君烈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那几个血字,也可能是乔君烈写的,紧接着他自己抹掉了,制造一个别人嫁祸于他的现场,从而达到他反证自己无罪的目的。”
张宾说:“也可能是凶手写的,那凶手不是乔君烈。”
徐希愉不客气地说:“张宾,你应该用事实来说话!”
徐希愉还扭头看了我一眼。不用说,她要让我尽快作出乔君烈就是凶手这个结论,从而报请上级单位立即通缉他。
张宾说:“既然乔君烈的作案嫌疑非常大,我也说几句。乔君烈的手机落在家里的鞋柜上。我到移动通信公司查过通话记录,发现该手机在当晚八点半后,一直没有接听过。乔君烈跟蓝雪发生激烈的冲突后,匆忙离开家,没有拿上手机,这不奇怪。”
徐希愉摇摇头:“假设乔君烈和蓝雪发生激烈的冲突后,匆忙离开家,没有拿上手机。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在当晚十点左右,乔君烈偷偷潜回家里,找机会杀死蓝雪。既然他胆大心细,把作案现场清理得如此干净利落,为什么他会把手机拉在家里呢?因为在此之前,乔小星极有可能已经看到他的手机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了。如果他在杀死蓝雪后,把手机带走,乔小星就有可能向警方证实乔君烈在九点左右第一次离开家后,又返回家里取出手机。这就等同于证实乔君烈是凶手了。”
过去徐希愉在案情分析会上,除了念尸检报告外,极少作有针对性的发言。但是今天她为了尽早抓住杀害蓝雪的凶手,可谓是越俎代庖了。徐希愉说了这么多,有些话是有道理的。我觉得她也胜任侦探的工作。我更觉得她太恨乔君烈了,先入为主地认定乔君烈是凶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简直是在搞有罪推定。然而不能给她扣帽子。现在开案情分析小会议,与会人员都可以畅所欲言。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也认为乔君烈就是十恶不赦的凶手。
但是证据在哪里呢?
我问徐希愉:“乔君烈有没有私家车?”
徐希愉说:“有,大众帕萨特。不过前年出了事故,处理掉了,买给了别人。”
蒋瑜说:“可以找香格里拉花园物业管理公司保安部,把案发当晚进出汽车的牌号的记录,全部复印下来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车辆。”
我说:“那里车辆凭磁卡进出和收费。外来车辆不作登记牌号。再说,监控录像带没有了,就更难找到可疑的车辆了。”
徐希愉说:“我说点儿个人意见。总而言之,我觉得乔君烈是最可疑的。坦白地讲,我跟死者蓝雪是老同学,感情很深。这案子,我回避也好,不回避也好,我都想提醒大家,必须尽快采取必要的行动,否则一切会为时已晚!”
我说:“我们的确要尽快找到乔君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毫无疑问,蓝雪是让熟人杀害的。蓝雪生前是佳影联合集团公司财务部经理,会不会跟社会上什么人有重大的金钱矛盾呢?会不会因为涉及严重的经济问题,被公司内部人员杀人灭口呢?除了乔君烈外,我们也必须从多方面入手,展开社会局部范围调查。”
徐希愉说:“我仍然认为,乔君烈是第一犯罪嫌疑人。眼下乔君烈无影无踪,怎么办?”
蒋瑜表态了:“我同意小徐的看法,提请市局和省厅通缉乔君烈。”
我是这个案情分析小会议的主持人,与会人员一齐看着我。
我正在犹豫着。
一个同事领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徐希愉几乎要跳起来,她大声地对我说:“他就是乔君烈!”
其实,在徐希愉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我已经把乔君烈认出来了。昨晚我仔细研究过乔君烈近年的照片,他的体貌早已清晰地刻录于我的脑里。现在见到他本人,我觉得他和一般的IT精英没什么两样。他的妻子暴死,他理应衣冠不整才应景儿。但是,看得出他为此行而刻意地打扮一番,使我们在视觉上无法把他归附于凶恶的杀人犯之列。不过我跟刑事案件打交道十多年了,我从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相信证据。由于职业习惯,我常把一个人一分为二。他有一部分出现在我的视觉范围里,为我所认识或熟悉的,另一部分即却隐藏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我的第一感觉是乔君烈从未知的世界里来,而且是有备而来的。然而我敢肯定,我从乔君烈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悲伤。
我看一下手表,现在将近中午一时了。我让同事把乔君烈带进讯问室。
与会人员紧张地讨论一下,拿出讯问乔君烈的提纲。蒋瑜提出由他负责讯问乔君烈,我同意了,让张宾陪着他。
蒋瑜和张宾进入讯问室。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通过闭路电视监视着问讯室里的情况。
乔君烈非常冷静,有问必答。他说他在昨晚九时多离家出门后,立即乘坐出租车到女朋友杨丽童的住处,一般说来路上要花费半个小时。整个晚上他都呆在她那里。昨晚他们很晚才睡,原因是看翻版影碟,由扮演角斗士的主角主演的好莱坞电影《美丽的心灵》,看完后还热烈地讨论一番,凌晨一时多才睡觉,今天上午将近十一时才起床。他于十二时三十分到他的公司上班,才闻知蓝雪出事了。他说杨丽童可以为他作证,建议蒋瑜找杨丽童核实情况。他同时也提醒蒋瑜,香格里拉花园高级住宅区各个出入口、电梯内都装有监视器,并可能已作录像,录像带可以证实当天晚上九时多他离家出门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注意到乔君烈提到录像带了。录像带被抢一案是不是他所为还不得而知。显然,他知道那些录像带是非常重要的证物。
蓝雪的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晚九时至十时之间。如果乔君烈是凶手,他在九时多离家出门后,至少要在二十分钟后,也就是乔小星睡着后,再次返回家里,才有机会掩人耳目地杀害蓝雪,事后他还得用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清理现场和自身衣物上的血迹,再花半个小时坐出租车到杨丽童的住处。这样一来,理论上,如果乔君烈是凶手,他来到杨丽童住处的时间,最早应该是晚上十时三十分。因此,杨丽童的证言是非常关键的,她将会证明乔君烈有没有作案时间。
蒋瑜说:“我们会立即找有关人员核实情况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过,除了杨丽童,你还能找到其他证人,证明你当时不在案发现场吗?”
乔君烈说:“刑事取证,一个人的证言不予采信吗?一定要两个人以上?”
蒋瑜说:“因为,我们不得不考虑到杨丽童和你的关系比较特殊……你明白吗?”
乔君烈说:“现在的邻居关系跟以前的大不一样。家家户户都装上坚固的防盗门,关门闭户,对别人家里头发生什么事儿,都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平时跟对门的邻居碰一下面,一个月里头也不过是一两次,说不定还不认识对方,不用打招呼。再说,昨晚我匆匆出门离家,又有谁能给我作证呢?”
蒋瑜说:“我再问你一些其它的问题。你知道最近蓝雪跟谁结仇了吗?有谁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呢?”
乔君烈想了一下:“这我可不知道。这两年我和蓝雪的关系比较僵,大家极少说话,几乎没有交流。不过,佳影联合集团公司是个大公司,她这个财务部经理,有那么一点儿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骨气,我担心她可能会因金钱问题得罪一些人。你们应该从佳影联合公司财务部入手,把问题搞清楚。另外,社会上传闻,佳影公司内部经济问题比较严重,蓝雪也有可能卷入经济问题的漩涡里头。”
蒋瑜说:“我们会调查的。乔君烈,你听着,蓝雪在临死前,在地板上写了三个血字,虽然被某个人擦掉了,可是擦得不彻底,我们还能辨别出那是乔君烈三个字。还有,我们破门而入时,发现屋里头有一股煤气味儿。我们在煤气阀把儿上,找到了你的指纹!你为什么打开阀门,又把阀门关上?”
乔君烈说:“我不会烧饭炒菜,几乎没进过厨房。煤气阀把儿上不可能有我的指纹。”
技术人员在煤气阀把手上没有找到任何指纹。蒋瑜分明是在套取口供。我感到非常惊讶。蒋瑜这样做,不但有打草惊蛇、操之过急之嫌,而且在法律上是不合适的。蒋瑜是退伍军人,从事刑侦工作的时间比我还长,有一定的办案经验,在工作上认真负责,办案风风火火的,问题是他有时不太讲策略,有点儿不择手段。
蒋瑜继续穷追猛打:“你撒谎!你把阀门关上的原因是,你突然想起乔小星在另一间屋里头,他是你的亲生骨肉,你非常疼爱他,不想让他成为陪葬品。所以你就把阀门关上了。”
乔君烈气愤地说:“首先我要说明,我不是凶手,我怎么会动那煤气阀呢?我从不做家务,极少进厨房,根本不可能在煤气阀上留下指纹!你们这是栽赃、诱供!还是,那三个血字,也是栽赃!你们除了刑讯逼供、诱供,还会什么?”
蒋瑜猛拍桌子,霍地站起来:“乔君烈,你这是什么态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告诉你,没有谁进了这地儿敢不老老实实的!现在你就是本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
张宾在暗地里轻轻地拉一下蒋瑜的裤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蒋瑜慢慢地坐下来。
乔君烈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忍气吞声地说:“警官先生,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绝对不会在煤气阀上留下指纹。还有,我可以提供一个反证,证明我没有理由杀死蓝雪。”
蒋瑜说:“你说吧。”
具体是哪一天,乔君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二十多天前,反正是礼拜天,那天的天气一下子热得不得了。在乔小星的坚决要求下,乔君烈借来一辆丰田轿车,领着蓝雪和乔小星到海滨度假村游玩。
乔小星在沙滩上玩得很开心,蓝雪更是兴致勃勃。蓝雪是游泳好手,只是好几年没沾过水了。她无法抵御蓝幽幽的海水的诱惑,租来游泳衣,要到深海去搏击风浪。乔君烈也曾经是游泳健将,不过如今年近四十,只好望洋兴叹了。他推己及人,觉得蓝雪这样做未免太冒险了。
乔君烈好言相劝:“岁月不饶人啊!那都是昨日的辉煌了!你已经是一个八岁孩子的母亲了,我劝你还是别逞能了!”
蓝雪赌气地说:“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呀!不是吗?”
乔君烈不放心,想拉住蓝雪的手。她不予理会,在叮嘱乔小星注意安全后,就趟水下海了。
蓝雪在离海岸较远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畅游着。
乔小星踮起脚,眺望着大海深处。他显得非常焦急。他好像懂事了,也好像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乔小星说:“爸爸,妈妈不见了!我怎么也看不见!”
乔君烈说:“没事儿,你妈妈会游泳。”
乔小星焦急地说:“不,爸爸,妈妈不见了,你快去看一下妈妈!快去呀!”
乔君烈相信蓝雪有能力平安归来,笑着安慰乔小星:“大卫,你妈妈真的会游泳!能游到海的那边去!”
乔小星不依不饶地说:“不,爸爸,你快去看一下妈妈!要是妈妈死了,我跟你没完!”
乔君烈说:“我这就去看看。不过,你就站在这儿,不能乱跑,明白吗?”
乔小星点点头:“快点儿!”
乔君烈脱下衣服,让乔小星抱着。
蓝雪一条腿的小腿肚子突然抽筋。她竭力挣扎着,喝了几口海水,半浮半沉,断断续续地呼救。
乔君烈正好赶到,奋力相救。
蓝雪用双手拼命地缠住乔君烈的胳膊。他就像被捆绑住了,无法动弹,两个人都沉没了,几乎要同归于尽。乔君烈急忙挣脱蓝雪的手,托着她游向防鲨网。经过一番生与死的搏斗,乔君烈和蓝雪到达防鲨网。这时候他们都精疲力竭了。乔君烈一手抓住防鲨网,一手扶着蓝雪。
蓝雪渐渐恢复了体力,推开了乔君烈的手。
蓝雪激动地说:“你救我干什么?我死了,你就恢复自由了!”
乔君烈说:“我不是这样想的。大卫不能没有妈妈!”
蓝雪说:“还想着大卫,良心没让狗吃掉!”
乔君烈和蓝雪回到了海岸上。蓝雪拉着乔君烈的手走上沙滩,就像他们的感情从来没有出现过阴影和裂痕一样。
乔小星看着乔君烈和蓝雪,百思不解。不过他随即大喜过望,奋力扑向他们,张手抱住他们,大喊大叫。
乔君烈结束回忆,平静地看着蒋瑜和张宾。
乔君烈指一下张宾笔下的讯问笔录:“警官先生,请都记下来,我说的完全是真话!绝无虚言!我一心一意拼了老命去救蓝雪,差一点儿把自己也赔进去了!你们想想,如果我真的有杀死蓝雪的动机,当时为什么还要冒死救她呢?我冒死救过蓝雪,在逻辑推理上、行为学上、情理上不就能证明我没有杀死蓝雪的作案动机吗?”
蒋瑜说:“不得不承认,你有最佳编剧的才华。蓝雪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行了。但是,我们人民警察,还有人民检察官和人民法官,会相信你这个辅证吗?”
乔君烈一时语塞:“你们可以去问我儿子乔小星。蓝雪跟他说过,他应该还记得。不过,乔小星还是小孩子,才八岁,不懂事,可能忘得差不多了。你们问他的时候,得有点儿耐性,想办法套出来。”
蒋瑜冷笑着:“别又是栽赃、诱供!”
乔君烈急忙地说:“警官先生,我为我刚才说过的话道歉。实在对不起!”
张宾说:“如果蓝雪在生前跟她的好朋友说过这件事,由她的好朋友出来作证,你这个辅证也许还是有作用的。你仔细想想,谁是蓝雪生前最要好、无话不说的朋友呢?”
乔君烈说:“谢谢你的提醒。让我想想……对了,你们可以找你们的一个同事打听一下,她叫徐希愉,是法医。徐法医和蓝雪是老同学,她们之间简直是无话不说,亲密无间。也许徐法医知道这件事,可以为我作证。”
蒋瑜说:“我们可以找徐法医谈谈。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我问你,昨晚你离家出门,穿的是什么衣服?”
乔君烈想了一下:“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西裤。”
蒋瑜说:“我注意到了,现在你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米黄色的西裤,为什么?”
乔君烈说:“大热天,每天总得洗澡换衣服吧?我在女朋友杨丽童住处那儿换了衣服。因为我常常到她那儿去,那儿备有我的衣服。这个,你们可以找杨丽童核实。”
张宾说:“还有一个问题。蓝雪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件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据推测凶手极有可能是用床头柜上那盏台灯的电源线勒死蓝雪的。蒋瑜和张宾一齐盯着乔君烈,观察他脸上的细微的表情变化。
乔君烈轻描谈写地说:“在睡觉前,蓝雪爱躺着看一会儿书。床头柜上,应该摆着书吧。所有喜欢读书的人都是这样子。”
蒋瑜严厉地说:“不是书,你再想想!”
乔君烈摇摇头:“蓝雪那卧室,我极少进去。”
张宾说:“蓝雪躺在床上看书,用什么灯光照明?”
乔君烈说:“哦,是这样。那床头柜上当然得有一盏台灯了。”
张宾说:“那台灯是什么样子的?用什么材料做的?”
乔君烈说:“这我能告诉你们。我这人心特细,记忆力也不错。结婚那阵儿,我们买的是陶瓷工艺品台灯,很漂亮的。不过,有了孩子后,那小家伙爱动挺顽皮的,把那易碎的陶瓷台灯给摔了。后来,蓝雪就特意买了一个铜制的台灯,也摔过好几回,没破。”
蒋瑜追问一句:“那台灯的电源线,有多粗?”
“那电源线,合乎安全标准,应该有彩电电源线那么粗吧!”乔君烈面不改色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蒋瑜和张宾来到我的办公室。我们一起讨论讯问乔君烈的情况。
蒋瑜说:“乔君烈挺狡猾的,说话滴水不漏、针插不进。”
我说:“不过,蒋队,你说那煤气阀把儿上有指纹……”
蒋瑜不服气地说:“我知道!不过,凭我二十多年的办案经验,我那老一套,还管用!我敢说,乔君烈就是凶手!”
我不想和蒋瑜争论,就递给他和张宾各一根白沙香烟。没想到他嫌我的香烟不好,把它放在耳朵上,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芙蓉王香烟,递给我一根,也递给张宾一根。
张宾说:“蒋队,你是高级烟民啊!”
蒋瑜说:“未来的女婿送的。”
偶尔也有人给我送烟。我拉开办公桌底儿的抽屉,拿出两盒红中华,扔给蒋瑜和张宾。平时我自己买的香烟,不是白沙就是万宝路。我喜欢吸劲儿大的万宝路,不过这种进口香烟价钱太贵了,几乎是白沙的三倍。不久前刑警大队在汽车集团公司侦破了一个内盗案件,该公司领导三番五次请我吃饭我没有答应,就给我送来两条中华香烟。
我说:“这烟也是别人送的,我不好一个人独吞了。你们抓紧时间,到徐法医那儿核实一下,看看蓝雪生前是否跟她说过乔君烈冒险救人那事。还有,立即找到乔君烈那女朋友核实情况。”
蒋瑜说:“即使乔君烈冒死救了蓝雪,难道从此以后,乔君烈的头上就永远戴着不会杀死蓝雪的光环?就有了免死金牌?那是以前的事儿了,光荣只属于过去,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想过了,当时乔君烈考虑到除掉蓝雪的时机不成熟,如果蓝雪死在他面前,他就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啊!他没有选择,只好冒死蓝雪!”
徐希愉证实,乔君烈所言不虚,蓝雪曾经跟她说过那件事。蓝雪是真正的游泳好手,一见到海水就兴奋不已。她一口气游到离海岸较远的地方,没想到右腿的小腿肚子突然抽筋,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拉向海底,她拼命挣扎,一慌就喝了一口水。正在这危急关头,乔君烈救了她。蓝雪却说,当时她正打算深吸一口气,纹丝不动地沉入海里,等到小腿肚子不痛了,再浮出水面。即使乔君烈没有出手相救,她也有信心有能力自救,最终摆脱险情。不过蓝雪也承认了,乔君烈救她的时候,确实有点儿奋不顾身的样子。这事儿发生后,头几天蓝雪还幻想着乔君烈是真心爱她的,关心她的死活的。没想到后来乔君烈还是一如既往地逼着她离婚,还在争执中动手打了她。
徐希愉打电话来向我解释:“在我的印象里,乔君烈还是那个乔君烈,本性难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忘了,没有在案情分析会上说这件事儿。”
在蓝雪海上遇险这个问题上,尽管乔君烈和徐希愉各自的说法大同小异,但是乔君烈救过蓝雪是不争的事实。我在想,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呢?
在整个讯问过程中,乔君烈表现得镇定自若、反应敏捷、思维严谨、逻辑性强、自圆其说、不露破绽。假如他真是凶手,即使由我亲自上阵,也无法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但是,乔君烈要摆脱杀人的罪名,仅仅是凭着不久前他救过蓝雪一命还不够。他只能够指望杨丽童作出他没有作案时间这个非常关键的证据。
就算乔君烈是铜墙铁壁的堡垒,可以暂时不管他,依法办理一个简单的手续让他在留置室里呆一天。杨丽童是保险从业人员,她的心理素质和语言能力肯定没有乔君烈的那么高。假设他们早已商订攻守同盟,选择杨丽童作为破案的突破口,是最好的办法了。
蒋瑜表示赞同我的想法:“杨丽童准保没乔君烈那么难缠!”
张宾说:“不过,据乔君烈说,杨丽童的推销业绩不错。由此可以看出,杨丽童还是挺机灵、能说会道的。”
我说:“挺机灵,能说会道,这并不可怕。言多必失。就怕她不开口说话。”
张宾办理传唤证和办案取证手续,和女警察曾思敏一起,到杨丽童的住处找到乔君烈昨天穿的衣服,送到刑侦支队的检验室作技术鉴定,同时也把杨丽童请到刑警大队来。
还是由蒋瑜和张宾来询问证人杨丽童。地点在小会议室。但是由于气氛较为紧张,看起来就像在讯问犯罪嫌疑人。
杨丽童显得有点儿紧张。
蒋瑜说:“杨小姐,有点儿紧张吧?”
杨丽童点点头。
蒋瑜用既含蓄又严厉的语气问:“知道为什么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杨丽童摇摇头。
蒋瑜说:“在我们这儿,我们问话,你不能用摇头、点头来代替回答,而是要开口说话,我们记录在案!”
杨丽童说:“知道了。”
蒋瑜说:“你要明白,法律是无情的,但是立法的原意是:严惩那些硬抗到底的主犯,同时也给那些有立功表现的从犯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常把这句话说给那些有文化底子的犯罪嫌疑人听,试图用立法原意来打动他们,同时也证明我自己精通法律,会依法办案的。我没有想到蒋瑜会引用我说过的话。
杨丽童点点头。
蒋瑜说:“我重申,你不能用摇头、点头来代替回答,而是要开口说话!回答我,我们为什么要把你请来?”
杨丽童说:“不知道。”
蒋瑜说:“乔君烈没跟你说,你的竞争对手昨天晚上突然死掉了吗?”
杨丽童说:“他没跟我说,我不知道。谁死掉了?”
蒋瑜冷笑一声。
我在办公室里通过闭路电视监视着小会议室里的情况。我想,杨丽童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除非她真的对蓝雪遇害毫不知情。
杨丽童还是有点儿紧张。这也不奇怪。任何一个善良的人突然被传唤到公安机关,在这么一个孤独无助的地方被询问,都会像杨丽童那样有点儿紧张。
蒋瑜问到昨晚乔君烈是什么时候来到杨丽童的住处的。杨丽童想了一会儿,就说具体什么时间她搞不清楚了,因为当时她没有看表。大致是九时左右。她强调乔君烈在当天下午已经打电话和她约好,晚上到她那儿过夜,九时前后到达。这种事儿跟往常毫无二致,不容易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还证实,在乔君烈到来不久,她就用电脑播放电影《美丽的心灵》,他们都看得很入迷。她所说的跟乔君烈所说的基本上是一样的。
杨丽童简直是说得无懈可击。而且,她的证言等于证明了乔君烈没有作案的时间。
蒋瑜追问:“乔君烈来了以后,当晚有没有离开过你住处?”
杨丽童说:“我睡得很沉,不知道。可能没有吧。”
蒋瑜再问:“你注意到乔君烈是否心慌意乱、身上有伤痕吗?”
“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我们看那电影,他这人爱钻牛角尖,结果把剧情给理解错了,还跟我争论起来呢!他们夫妻闹离婚,经常打打闹闹,乔君烈胳膊上脸上被抓破划破是常有的事儿。”杨丽童谨慎地问,“可不可以问一下?”
我立即注意到,杨丽童说了乔君烈把剧情理给解错了,还跟她争论起来。这个细节太重要了。如果当晚乔君烈真的看了好莱坞电影《美丽的心灵》,还跟杨丽童争论起来,可以说他根本没有涉及命案。一个头一次杀人的凶手,肯定会把全副身心投入命案中,事后还极度惶惶不安,哪里会有心情看一部电影呢?我清楚地记得,乔君烈被讯问的时候,没有说到这一细节。
蒋瑜说:“问吧。”
杨丽童说:“是不是乔君烈的妻子死掉了?”
蒋瑜说:“可以告诉你,乔君烈的妻子蓝雪昨晚让人杀害了。你是怎么知道她死掉的?”
杨丽童说:“我猜到了。”
蒋瑜盯着杨丽童:“你为什么把乔君烈那衣服洗掉了?”
杨丽童说:“我常给乔君烈洗衣服。我自己爱干净,喜欢爱干净的男人。乔君烈在我那儿备有衣服。他的衣服有点儿脏了,我就给他洗。”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衣领吗?”蒋瑜站起来,走到杨丽童身边。
杨丽童主动把衣领翻出来让蒋瑜看。
蒋瑜对张宾说:“她这衣服也是刚换上去的,挺干净的。”
杨丽童说:“这天气,我几乎每天换一次衣服。”
蒋瑜故意提高语调:“可是,杨小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乔君烈那衣服,虽然是洗得干干净净,上面似乎什么也没有,但是,我们公安局刚花了一百七十多万美元,从德国进口了最先进的红外线光谱仪,能检验出衣服上面各种各样的极其微小的痕迹。告诉你,乔君烈那衣服,即使你洗上一百遍,上面仍然有痕迹。也就是说,如果衣服上有血迹,你压根儿是洗不掉的!我们可以检验衣服上那血迹的 DNA,看看是谁的血迹,然后再检验,这血是沾上去的还是喷溅上去的!”
杨丽童不敢看蒋瑜的眼睛。
张宾故意地问:“蒋队,那血,沾上去的跟喷溅上去的,有什么不同吗?”借此向杨丽童施加压力。
蒋瑜大声地说:“那当然不同,学问大着呢!沾上去的,就是人死掉后,接触尸体沾上了血迹。喷溅上去的,就是人还没断气,心脏跳动会对血液产生压力,压力把血从伤口里喷射出来,落在衣服或其它东西上,形成喷溅型血迹。如果乔君烈的衣服上沾上血迹,他还不一定是凶手。如果有喷溅型的血迹,而那血又是蓝雪的,那么就铁证如山了,杀人凶手就是乔君烈!”
杨丽童紧张得要命。
蒋瑜和张宾都觉得杨丽童似有隐情。
杨丽童苦想片刻,欲言又止。
蒋瑜一字一板地说:“杨小姐,你告诉我,乔君烈那衣服上有血迹?对吗?”
杨丽童急忙否认:“没有。”
蒋瑜说:“杨小姐,你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相信你不是法盲。作伪证、包庇犯罪嫌疑人,是要受到法律的严惩的!”
杨丽童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蒋瑜说:“你必须回答我,乔君烈那衣服上有没有血迹?”
杨丽童有气无力地回答:“好像没有。我不能肯定。”
我不再看对杨丽童的询问了。先不说蒋瑜采用攻心战是否存在有争议的地方,可是肯定的是这一套暂时是没用的。杨丽童虽然始终都有点儿紧张,但是她的回答无懈可击,同时也为乔君烈证实了他没有作案时间。
刑侦支队的检验室给我发来传真,说送检的衬衫和裤子被清洗得非常干净,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蒋瑜和张宾几乎是一无所获,来向我汇报。我让他们立即把乔君烈带到讯问室。我也看过好莱坞电影《美丽的心灵》,试图以该电影为着力点,找到乔君烈和杨丽童攻守同盟中的漏洞。现在我先假设这个攻守同盟是存在的。
我问:“乔君烈,当晚你看了《美丽的心灵》,对吧?”
乔君烈说:“是的。”
我说:“是头一回看吗?”
乔君烈说:“是的。”
我说:“那部电影前两年就有了,为什么现在才看呢?”
乔君烈说:“我不太喜欢看电影。那个翻版 DVD是杨丽童买的。听说还是奥斯卡获奖影片。她要看,我当然得陪着她看了。”
我说:“你们因剧情有争论,是吗?”
乔君烈想了一会儿,就说了起来。他说那部电影又长又臭,全然不合他的口味儿,让他昏昏欲睡。在影片快结束的时候,他几乎睡着了。所以当乔君烈看到一个华人模样的老教授在主角的面前放一支钢笔的时候,他就说这个美籍华人叫李文和。杨丽童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而且全看懂了,立即作出反驳。乔君烈振振有词地说,这不是一部反间谍的电影吗?美国人不是说科学家李文和是中国的间谍吗……
我、蒋瑜和张宾再把杨丽童找来。她的证言和乔君烈的供述基本上是一致的。她说那个翻版 DVD是几天前买的。她把张宾领到那个专买盗版光碟的地下音像店,果然找到了那个《美丽的心灵》的翻版影碟。老板一见到警察就有几分担心,表明愿意全力配合警方办案。他证明杨丽童经常光顾,几天前确实来过,至于她买了什么样的影碟,就完全没印象了。
蒋瑜对我说:“许队,你是刑侦专家,你看着办吧。”
我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蒋瑜说:“我看,又不是礼拜天,乔君烈和杨丽童不可能睡到第二天十点半!乔君烈一定和杨丽童仔细研究过,反复研究过对付我们的办法!这需要时间吧?乔君烈十二点后才露面,非常可疑!死者的父母能证实乔君烈有杀人动机,乔小星也能证实,徐法医也能证实!”
我说:“可是,没有证据!乔君烈是老板,杨丽童是跑保险的,晚睡晚起这不奇怪。”
蒋瑜说:“对乔君烈、杨丽童这种人要狠!知识分子不怕讲道理、钻牛角尖,最怕死!我可深有体会!你们不会不看过《红岩》吧?”
我跟张宾对视一下。
蒋瑜说:“那个甫志高,银行职员,戴着眼镜,算是知识分子吧?他让徐鹏飞逮住了,进了中美合作所,一看那些刑具就举手投降了,出卖江姐!乔君烈跟甫志高没什么两样,都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主儿!把棺材给他抬出来,他就老老实实了!”
我说:“蒋队,我们能抬那个棺材吗?”
蒋瑜说:“我知道,不能抬。可是,支队不是有测谎仪吗?”
我说:“心电图能得出一个人是否有心脏病的结论,血压计也能得出一个人是否患有高血压的结论。但是,测谎仪就不一样,以人为因素为主,不可靠!那家伙不是弄出了几件大冤案吗?连咱们的警察也给冤枉了,差点儿还成了枪下冤鬼!”
蒋瑜不好再说什么。
我让蒋瑜和张宾继续询问杨丽童,昨天晚上她跟乔君烈是否有过性关系,一共有多少次。蒋瑜笑得有点儿怪,说他可能不合适问这样的问题,最好换一个女警察来办这事儿。他的手机鸣叫起来,便走到一边去接听电话。张宾说他的容貌猥琐,由他发问等同于侮辱年轻美貌的杨丽童。他说应该从温馨、人文关怀的角度出发,在人格上尊重对方,让我这个有明星台型、像个正人君子的警察去发问才合适。听到张宾这么说,我忽然觉得这个持有高中学历的退役军人、正在业余攻读大专文凭的家伙整天跟在我后面有出息了,知道不能鲁莽行事。经他这么一吹捧,我就不避嫌了,也不找来女警察,径自走进小会议室找杨丽童。
杨丽童对我的这个提问感到非常意外,也颇不自在。我跟她解释,我并不是故意冒犯和干涉她的隐私,这确是跟案情有关。如果乔君烈真的是无罪的,那么她说真话、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取证工作,这对乔君烈有利无弊。
杨丽童接受我的解释,比较详细地讲述了昨晚她和乔君烈在床上发生的事儿。她说,没有发生性关系。乔君烈抱着她,很快就睡着了。我再去讯问乔君烈同样的一件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在一般人看来,昨晚乔君烈去找他的情人,不是想发生性关系,又想干什么呢?可以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作出推理:假定乔君烈是凶手,当晚他必然会处在生死的关头,对女人是不感兴趣的,遑论提起精神来发生性关系了。不过,如此一概而论地断定乔君烈就是杀害蓝雪的凶手,未免是荒唐的。
但是我加深了对乔君烈的怀疑。
乔君烈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严重,立即要求见我。他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昨天下午,下班时间到了,公司里的职员几乎都走了。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职员还在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她的软件构想。他早就被她的年轻和天真吸引住了,一直想占为己有。任凭他的百般诱惑,她似乎被打动了,最终却还是挣脱他的手跑掉了。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性冲动,就打开电脑看一个韩国顶级毛片,一共自慰两次。另外,乔君烈强调他早就把他和杨丽童的关系定位为老夫老妻了,在性关系上未免有点儿麻木了,一周才有一两次。昨晚他和蓝雪发生剧烈冲突,他来到杨丽童住处,几乎没有性的想象,纯粹是为了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本来,他还是打算第二天早上提起精神和杨丽童发生关系的。但是他十时三十分才醒来,杨丽童急着要上班,当时他只好作罢,留待晚上再说了。
不难看出,乔君烈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丑陋的隐私说出来,无非是在试图开脱自己的犯罪嫌疑。我可以找来那个女职员了解一下情况。但是他说自慰两次,这当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无法证实的了。
我跟蒋瑜、张宾交换了意见,都认为乔君烈仍然是0513案件中嫌疑最大的涉案人,决定提请分局领导批准,延长留置审查乔君烈的时间。杨丽童则心事重重地走了。
面对着乔君烈和杨丽童之间的关系,我不由得想起邵幼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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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找不到能爱的人 所以宁愿居无定所的过一生 从这个安静的镇
到下一个热闹的城 来去自由从来不等红线灯 酒吧里头喧哗的音乐声
让她暂时忘了女人的身份 放肆摇动著灵魂贴著每个耳朵问 到底那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没有爱情发生 她只好趁著酒意释放青春 刻意凝视每个眼神 却只看见自己也不够诚恳
推开关了的门 在风中晾乾脸上的泪痕然后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
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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