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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捕狼记  捕狼记(二十五)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8 18:56:00 2005)

 

捕狼记  捕狼记(二十五) 


      二十五 
        广州市的市区范围除了原来已有的城区,还有番禺、花都两个大区。它的市区面
积大人口多,高等院校也特别多,因此它的网吧数不胜数。它的小旅馆也为数不少。 

      蓝母生前粘贴了大量的寻人启事。那些粘贴在显眼的地方的,大都让城管人员扒
掉了。那些粘贴在不太显眼的地方的,乔君烈也没那么容易看得到。因此我们假定,乔君
烈不会因看到那些寻人启事而转身收拾东西离开广州市。我们逐步排除乔君烈像流星一样
掠过此地的各种可能性,进一步推定乔君烈冒险潜入广州市是有目的的,还会在这里逗留
一段时间。 

      我考虑过了,如果乔君烈还在广州市,他不会住在朋友、亲戚和熟人的家里,因
为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只会入住治安管理松懈的小旅馆。他就像一个老鼠,白天躲在某个
黑暗的角落里,不敢露脸儿。到了晚上在夜幕的掩护下才出来活动一下。另外,他给人的
外表印象可能出现极大的变化。如果蓝母的那个学生在天河购书中心所看到的那个男人就
是乔君烈,那么他有可能用隐形眼镜代替平时所戴的金属框眼镜,白天他要是出来,就会
戴着墨镜。原来梳着讲究的分头,现在可能留着短发和胡子。还有,他有可能不再穿着那
些与众不同的名牌衣服,而是穿得和普通的工人差不多。乔君烈极力改头换面,还改变了
生活方式。不过我早就有了对策,请市局的画像专家帮忙,在电脑上制作出乔君烈化妆成
普通工人或农民的模拟画像。 

      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大力协助下,我们分别挨个儿走访网吧、书店、小旅馆和邮政
报刊亭。不用说,我豁出去了,一定要得出一个结论:乔君烈到底在不在这里?同时我也
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幻想着奇迹会出现,在这里一举抓住乔君烈。 

      在第三天我们发现了乔君烈的踪迹。 

        这是一件较为意外的事儿。张宾和一个同事在郊外搞排查,一个上午走访了三十
七个网吧和十三个小旅馆,一无所获。张宾把这些情况记录下来,就领着搭档的同事去喝
汽水。这段时间酷暑难当,据气象台说这是四十三年来最炎热的天气。他们各自喝了两瓶
汽水,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正在这个时候,一场被期望已久的大雨终于到来了。售卖汽水
的老板娘的心情也好起来,拿出两个小凳子让他们坐。他们走不了,就和老板娘聊天。一
个小时后,热门的话题全聊遍了。张宾就拿出乔君烈的照片和模拟画像,请老板娘看一下
。老板娘听说张宾是警察,对破案工作很感兴趣,就接过照片和模拟画像认真地看起来。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说这个人就住在她的楼下。老板娘进一步解释,她一家人居住的是丈
夫所在单位的房子,但是这个人并不属于她丈夫所在的单位,而是临时租住楼下的房客,
入住的时间大概不到半个月。她只见过他两次,觉得他像个北方人,由此担心他是个流窜
犯,会在这里蹲点作案,让家里人特别防着他,也特别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似乎整天都
足不出户,好像躲在屋里做着什么不正当的事儿。不过在张宾请她仔细想一想后,她又说
不能确认,不过她答应一会儿雨停之后,她回家吃午饭,顺路领张宾去实地查看。 

      张宾和搭档并没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觉得应该尽职尽责,就跟在老板娘身后,
走进某研究所的宿舍区。敲了半天门,屋里没有反应。但是无法确认里面有没有人。楼上
楼下的邻居听到动静,都走过来看热闹,轮着看乔君烈的照片和模拟画像,接着又七嘴八
舌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张宾渐渐地感觉到,抓获乔君烈的希望出现了,必须立即把这房子
的门打开。 

      我和蒋瑜接到张宾的电话后就火速赶来。我让蒋瑜领着一个刑警守住宿舍区的大
门,做好收网的前期工作。 

      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和某研究所保卫科的负责人把房产主找来了。房产主承认在六
天前把房子租给一个外省人。那个外省人看到了房产主粘贴的招租广告,就打来电话要求
看房子。本来房产主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一个从外省来的陌生人,他心目中理想的房客是有
固定工作的本地人。但是那个外省人说话非常有礼貌,而且答应按他的要价一次性支付三
个月的房租和一个月的水费、电费、煤气费、物业管理费押金。在这种情况下,房产主就
轻易地把房子租了出去,没有按规定搞备案和纳税。实际上在这个宿舍区内对外出租的房
子不少,却没有几个房产主按规定办事。现在这个房产主明白了,即使那个外省人不是在
逃的犯罪嫌疑人,他违规把房子租出去也将受到惩罚。房产主不敢怠慢,掏出备用钥匙开
门。但是防盗门上的锁已更换,怎么也打不开。经房产主同意,派出所有关人员火速找来
锁匠把门捅开。 

      我和张宾走进去。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有卫生间和厨房。我们在客厅里
首先看到茶几上放着两箱方便面和两箱纯净水。卧室里只有一张简易床和两个旅行袋。房
客的东西几乎全放在旅行袋里,仿佛他随时会提上旅行袋走??。我示意张宾打开旅行袋。
 

      旅行袋里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副近视眼镜,还一些诸如《刑法》、《刑事诉讼
法》和《人民警察法》等法律书籍。 

      另一个旅行袋里也是装着一些衣服和法律书籍。有一瓶隐形眼镜清洗液被衣服裹
着。看来这家伙弃用近视眼镜而改用隐形眼镜了。还有一本笔记本,里面全是一些对法律
的理解和疑问的读书笔记。看到这些熟悉的字体,我几乎要跳起来。张宾猜到了什么,问
我这里是不是乔君烈的巢穴?我沉着气做个手势让他继续搜查。 

      阳台的杂物堆里有一个并不起眼儿的烂纸箱。我把它拉出来,觉得它挺沉的。 


      张宾动手打开纸箱,里面放着一个旅行袋。旅行袋里装着少量的衣服,衣服里藏
着二十多万元人民币钞票、一本记有明细账目的笔记本、很多车票和住宿费收据,还有一
台 IBM笔记本电脑。我启动电脑,屏幕上出现请输入密码的提示。张宾忍不住大声地说这
就是乔君烈! 

      我立即打电话,通知随队而来的刑侦技术人员速来提取指纹,确定这家伙是不是
乔君烈。同时我通知把守宿舍区大门的蒋瑜提高警惕,让乔君烈有来无回,还安排张宾领
一个同事在该单位保卫科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在宿舍区内继续查找有关乔君烈的蛛丝马迹
。 

      我打听到房产主有那个房客的手机号码,那是无需凭身份证即可以投入使用的动
感地带用户。这个电话当然得立即打,至少要证明对方有没有开机。但是乔君烈是一个极
度多疑、神经过敏的人,绝不能打草惊蛇,我就让房产主找一个恰当的借口,在通话时先
对那个房客说他房子楼下的那套房子的卫生间顶部渗水,那套房子的业主找人来维修,要
进入他的房子,就把他叫来了,可是他用原来的钥匙开不了门。接着,房产主再进一步询
问对方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然而那个房客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尽管如此,所
有的同事都精神大振,确信能毕其功于一役,这里就是乔君烈的滑铁卢。 

      很快就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经作指纹对比鉴定,那个房客就是乔君烈。这几天
我们只是一直在网吧、小旅馆、书店和报刊亭这些特定的地方搜寻乔君烈,没想到他的落
脚点竟然是出租的民宅。如果不是意外的原因,我们将无法找到他。但是我不明白的是,
他选择这么一个藏身地点,预付三个月房租,莫非他将长时间在这里潜伏? 

      夜幕降临了,我和同事们不思茶饭,仍在这个宿舍区内苦苦地守株待兔。可是乔
君烈一直没有露面。 

      晚上十时多,徐希愉送来盒饭。同事们都没有心思吃饭,只是不停地喝水。 

      我心情沉重地蹲在这个宿舍区大门前一个隐蔽的地方吸烟,紧盯着进出大门的每
一个人。蒋瑜在我身边蹲下来,找我要一根烟。他的烟瘾更大,早就把香烟吸光了。我们
讨论了一下,认为今晚乔君烈不可能不回到这里。我还是非常有信心的,甚至还埋怨自己
怎么没把邵幼萍送给我的古巴雪茄带到广州市来。 

      一辆出租车要驶进宿舍区,穿便衣的同事在门卫的协助下在大门内把出租车截下
来,查看车里的乘客。蒋瑜和张宾快步走过去。他们曾经讯问过乔君烈,是最熟悉乔君烈
的同事了。张宾惊奇地看到邵幼萍坐在出租车里。邵幼萍看到张宾也愣了一会儿,吃惊得
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立即作出解释,一个同事病了,好几天没上班,她来看望一下。之后
她才问张宾怎么在这里?她听说我也在在这里,就走过来看我。 

      邵幼萍看到我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嗔怪我,为什么我到了广州市没去看她,甚至
没给她打电话? 

      我对邵幼萍说,蓝母在这里遭遇车祸身亡,我们前来是为了抓捕乔君烈。我们受
到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抓不到乔君烈,将无脸回去。其实在来广州市的路上,我曾
经想过给她打电话,找时间和她共进烛光晚餐,再共度良宵。可是到达这里后,我和同事
们日夜到各网吧、小旅馆这些地方搞排查,没有半点儿空闲时间。而且,我的心情越来越
紧张,所以我暂时没有给邵幼萍打电话的闲情逸致。 

      邵幼萍看到我确实没有时间,就对我说有空的时候一定给她打电话。她看一下手
表,匆匆地走进宿舍区大门,看望她的同事去了。大半个小时后,邵幼萍出来了,还来和
我聊上几句,说实在太想我了,让我别忘了跟她联系。 

      这个晚上我亲自守在乔君烈所租赁的房子里,张宾在宿舍区大门内蹲着。但是乔
君烈却无影无踪。 

      漫长的五天过去了,乔君烈始终没有出现。难道这家伙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又一次逃脱了?对于这个疑问,我是持有肯定的答案的。如果乔君烈不是狼狈出逃,他是
不会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扔在这里的。自从我们进入这个宿舍区后,我就布下了口袋,就等
着乔君烈钻进来。我认为我们把这一切做到万无一失。但是事与愿违,我们在备受折磨的
等待中迎来了一个让人极度沮丧、百思不解的结果。我甚至怀疑我们中间有人向乔君烈通
风报信。不过我明白这个怀疑是没有任何根据的。 

      是什么原因使乔君烈又一次逃脱了呢? 

      我怀疑乔君烈给乔小星打电话,那小家伙年幼无知,经不起乔君烈的蒙骗或刺激
,就把我、张宾和徐希愉出差在外的秘密泄漏出去了。但是我通过电话询问乔小星,他坚
决否认了乔君烈曾经给他打过电话。曾思敏也证实乔小星在我家里没有接听过电话。 

      我给乔君烈发去电子邮件,告诉他蓝母已经死亡,我想和他在网上谈一下。我估
计乔君烈很可能还不知道蓝母的死讯,我得告诉他,还想知道他对此有何感想。我估计乔
君烈在疲于奔命、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是不大可能和我对话的。 

      但是四个小时后,有人用手机给我发来短信,约我在两个小时后在网上对话。对
方留名是乔君烈。给我发来短信的手机号码,就是那个房产主所提供的乔君烈的手机号码
。所以我认为对方就是乔君烈。 

      我请当地公安机关网络警察协助我们确定乔君烈所在的位置。 

      当地公安机关网络警察对我说,乔君烈是在两个小时前于市区内一个网吧里访问
自己的电子邮箱的。如果乔君烈和我在网上聊天室聊天,网络警察大约只需五分钟就能完
全确定他的位置。 

      我把市区划分为九个区域,再把九个同事布置在每一个区域的中心地点。一旦乔
君烈被确定在市区内任何一个网吧内上网,我们至少有一个同事在二十分钟内赶到那个网
吧。而且我们还得到当地公安机关巡警的协助。如果乔君烈就在市区内,那么只要他在网
上和我聊天的时间超过二十五分钟,他将无法逃出天罗地网。 

      我早就坐在电脑前忐忑不安地等待乔君烈。这时候我是非常清醒的。我意识到乔
君烈早就知道我们在广州市大举追捕他,并且找到了他的巢穴,否则他不可能扔下自己的
全部家当,逃离某研究所的宿舍区。我甚至觉得乔君烈已经藏在离广州市很远的地方了。
 

      果然,乔君烈在浙江省杭州市出现了。当地公安机关网络警察无法跨省测定乔君
烈所处的准确位置。 

      乔君烈如约出现在聊天室里。 

      乔君烈对我说:“宋老师死了,这我知道。我感到非常悲伤。如果你们能及时找
到真凶,她是不会遭遇飞来横祸,死得这么惨的!最使我愤怒和焦急的是,你们侦破蓝雪
被杀一案,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却坚定不移、大步地走下去。事实上,你们没有依法办案
,一开始就把我内定为凶手,利用你们手中拥有的国家资源死死地追捕我。许健,你是我
所见过的最诚实、最善良和最友好的警察,也是很有才华、尊重法律的警察,如果我是一
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我一定会爱上你的!但是,你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对于蓝雪
被杀一案,你正确的做法是,承认前期工作的错误,冷静下来,找到侦破突破口。” 

      乔君烈所说的话,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他说如果他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他
一定会爱上我的。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他怎么会说这种幽默不起来的话呢?他那一贯的语
言风格并非如此。这时候我想到了我和杨丽童的关系,或许乔君烈就是针对这个问题似有
所指。不过我问心无愧,随他信口浑说。此外,如果他不是杀害蓝雪的真凶,那么他对蓝
母的暴死必然会痛心疾首的。因此我也能理解他那极度愤怒的心情。 

      虽然我苦苦地追捕着乔君烈,渴望将他捉拿归案,但是我从来不能证明他就是凶
手。 

      我说:“我也觉得你不是真凶,但是你必须协助我们证明你不是真凶。你潜逃在
外,无疑让我们得出相反的结论。宋老师发誓要抓到你,结果在广州市遭到不测。你对她
的死心里难道不感到内疚吗?我还是非常希望你回来,协助我们侦破蓝雪被杀一案。我向
你保证,我们将严格依法办事,绝不搞刑讯逼供,还可以让你享有沉默权。我非常希望你
能相信我。”我暗暗地想,不对乔君烈搞刑讯逼供,这可以办得到。但是让他拥有沉默权
,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的。我只是有权建议主管领导满足乔君烈这个特殊的要求。 

      乔君烈说:“你凭什么向我保证?你在两个月的限期内未能侦破0513案件,而且
蓝母之死不能不说是与此案有关,所以你是难以推卸责任的。由于蓝母的社会活动能力极
强,她生前找各级领导告你的状,你早已臭名远扬。我也是谙熟官场政治的,如果你没有
强硬的后台,那么你在你的对手的攻击下,你在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位子上呆不久了。我为
你感到悲哀!” 

      我几乎无言以对。 

      乔君烈继续说下去:“你已经拿到了我留下的二十九万一千块钱了吧?我日常所
花掉的钱,都有记录,你可以查看。我花一万八千块钱买了一台 IBM迅驰笔记本电脑。我
花了这么多钱是因为 IBM笔记本电脑是最不容易损坏的,我不能为省下几千块钱买一台不
可靠的笔记本电脑而被迫经常抛头露面去维修它。我在出来的时候,携带着三十二万元,
扣除购买笔记本电脑的开支,在一个月二十七天的时间里,我只花了不到一万块钱,大部
分用于交通费、住宿费,吃喝才花了不到一千块钱。如果不是为了安全起见而多花钱,我
舍不得多花一毛钱。你查看我的账本,就明白我说的是真话。我再次重申,我潜逃在外并
不表明我是凶手,我只是对你们没有信心。我不是为了钱为了享乐而亡命天涯。现在我已
经几乎身无分文。没有钱,我仍然能享有自由和保持尊严。我终于认识到,这个世界缺少
的不是钱,而是公正和良心!我不是杀人凶手,但是我不能让你们抓到,我要好好地活下
去!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到看到你们抓获真正的凶手那一天!”
 

      我忍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你就像美国的总统候选人一样,把话说得冠
冕堂皇、天花乱坠。众所周知,你是不是凶手,都得由法官凭证据来判决。你潜逃在外,
即使你不是真凶,你也是懦夫,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最可疑的犯罪
嫌疑人。我不会让你逍遥法外。我追捕你,是因为我是警察。我有一个特点,就是越有困
难的事儿我越加倍努力去做。我一定要抓住你。即使我被免职,我不是警察了,我也会永
远记住你的名字和蓝雪被杀一案,永远为抓不到凶手而耿耿于怀,永远追捕你,直到抓到
你为止!直到真正的凶手被绳之以法为止!” 

        乔君烈说:“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你说过,说真话是要付出代价
的。可是你不愿意付出代价,不愿意有错就改!你应该彻底改变侦查0513案件的方向,重
新开始在佳影联合集团公司搞排查!凶手一定就在佳联集团公司内!你必须动作快点儿,
才有可能挽回败局,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其实,0513案件毫无进展,你不能怪领导,怪宋
老师,你只能怪自己不够果敢、不能坚持原则,因而被别人所左右、误导、克制,走进了
死胡同。告诉你,不要想着抓住我。你是抓不到的。别再浪费纳税人的钱了!即使你抓住
了我,也是没用的!我根本不是凶手!记住,赶快到佳联集团公司去!刻不容缓!为抓到
真凶、为你自己而战!” 

      乔君烈下线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 

      此刻乔君烈在杭州市让我大惑不解。他明明于四个小时前在广州市访问自己的电
子邮箱,看到了我发给他的电子邮件,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杭州市,这说明了他除
了乘坐飞机外别无他法。但是他是通缉犯,乘坐飞机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他却偏偏这样做
了。我们通过机场公安部门查阅了今天离港的旅客记录资料,没有发现当中有一个叫乔君
烈的旅客。我推测乔君烈一定是使用了别人的身份证或者伪造得能以假乱真的身份证登机
的。 

      我把有关乔君烈的情况向主管领导汇报,并作出案情分析。我认为乔君烈非常谨
慎,只会在绝对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才和我在网上聊天。即使我们现在就在杭州市,也
没有多大的把握找到他。因此,我建议不必到杭州市去搜捕乔君烈了。现在最好的办法是
加紧在佳影联合集团公司搞排查的工作。主管领导在半个小时后通知我把队伍撤回去。至
于捉拿0513案件真凶的具体事宜,在我回去后再议。 

      我到广州市十一天了。这些天都是在非常忙碌、焦虑中度过的。有时我会非常想
念邵幼萍,但是我那受到极度压抑的浪漫心情却始终未能唤起我给她打电话,更不要说约
会她了。事实上也没有那时间。明天我就要走了,今晚我一定得和她见上一面。我甚至想
把心里的苦水在她面前倒出来。 

      我打了邵幼萍的手机。她在电话里对我说,最近她工作很忙且经常出差,在空中
飞来飞去。她约我在晚上十一时见面。 

      我觉得这个时间最合适。我不好意思在九时前找借口离开同事们。同事们在这里
不分昼夜整整忙了十一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包括蒋瑜在内,同事们都累得快趴下了,
而且士气低落、心里窝火。我更是累得昏头昏脑,好几次忘记把裤链子拉起来。自从我宣
布明天撤回去后,同事们都不愿意说话,更是讳言与此行有关的所有的事儿。我领着他们
去吃粤菜。在一个还过得去的酒家里,我叫了不少菜,不过声明只能喝啤酒,不能喝白酒
。蒋瑜提议在饭后让同事们分散自由活动,逛大街买点儿什么的,算是没白来一趟。我说
大家都腰酸背痛的,但是绝对不准搞异性按摩。同事们都笑了。蒋瑜随即说了一个黄段子
,更是引起哄堂大笑。 

      张宾想当然地推测我佳期在即,不便跟在我左右。他却狡猾地说,他得去拜访两
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就匆匆地走了。 

      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等着邵幼萍给我打电话。后来我买了一份晚报,
坐在百货大厦门前看着。我翻过去倒回来把报纸看了好几遍,无奈时间尚早,又买了一份
上个礼拜的周刊。我却在想着邵幼萍,此刻实在太想她了。接着我胡思乱想,走进百货大
厦里买了一盒安全套。我多么希望她那里没有这东西。如果她那里没有这东西,我会觉得
她是属于我的,是值得我爱的女人。 

      我再也坐不住了,朝珠江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喝了两罐汽水。我正为到哪里上厕
所而发愁的时候,邵幼萍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坐出租车到她的住处去,把地址告诉了我。
 

      邵幼萍在某个住宅区大门前等着我。她在小区内租住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走进
去一看,居住条件很不错。这房子装修过,各种家用具、家用电器整全,邵幼萍还买了电
脑和很多书。 

      邵幼萍特意煮了德国的咖啡,让我尝尝那种味道。这几天我的心情不好,味觉受
到拖累,即使尝到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也会觉得味同嚼蜡,但是我还是说这咖啡不错。 


      邵幼萍说我身上有一股汗臭味儿,衣服也不太干净,肯定是少洗澡没勤换衣服。
她让我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她这就用洗衣机给我洗干净,明天早上起床前肯定能晾干。我
坐在沙发上,累得不想动了。她硬把我拉起来,要脱下我的衬衫。我不好意思地挣脱了。
我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虽然在空闲且心情好的时候,也打几下沙袋、扛几下杠铃,除
了腹部和腰部外,其它部位还算是健美的。但是腹部和腰部还是不可遏止地变成啤酒桶的
模样。我非常不满意自己不穿衣服大腹便便的样子,更不想在一个年轻的女人面前如此暴
露自己,就像邵幼萍羞于让我看到她那不太丰满的胸部一样。最后她说都老夫老妻了还难
为情,再不洗衣服明天早上就干不了。她拿出一套男人的睡衣给我,让我立即洗澡。 

      我在卫生间里仔细地研究这套睡衣。我发现它没穿过没洗过,应该是新买的。尽
管它穿在我身上显得大了一点儿,看来还是邵幼萍特意给我买的。 

      我洗完澡出来,看到邵幼萍坐在沙发上吃方便面。我这才记起,刚才在小区大门
前她曾经问我吃过饭了吗,我以为这是她表示客气的套语,并没有在意,只想快点儿到她
的住处去上厕所,就说吃过了,没有问她吃过了没有。 

      我说:“没吃饭吗?刚才怎么不说?” 

      邵幼萍说:“你不是吃过了吗?这么晚了,就不出去吃了,只要咱们能见上一面
就行了。” 

      我说:“是啊,看我忙的。来广州都十一天多了,今晚咱们才有时间见上一面。
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邵幼萍说:“出差到外地去了。本来打算明天回来的。你明天要走,我就赶回来
了。” 

      我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邵幼萍正在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她含混地说出一个地名,我没听清楚,正想问个
明白,顺便打听她的业务成绩。她却拿着方便面的纸杯快步走进厨房,接着我听到垃圾桶
响了一下。她打开水龙头洗手,从冰箱拿出一个苹果硬要我吃。她走进卫生间,把我的脏
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她想了一下又把她的脏衣服塞进去一起洗涤。我正想说什么,她微笑
着关上卫生间的门。 

      邵幼萍洗澡的时候,她的手机在坤包里鸣叫着。我把手机递进卫生间去。一会儿
之后,她让我把她的通讯录拿过去。我在她的坤包里找通讯录。这时候我无意中发现通讯
录里夹着一套今天往返杭州市和广州市的机票和登机牌。原来今天邵幼萍出差到杭州市去
了。这使我又想起了乔君烈躲在杭州市和我对话的事儿。真是太凑巧了。邵幼萍在卫生间
里大声问我找到了没有,我急忙把通讯录给她拿过去。 

      邵幼萍用浴巾裹着身子从卫生间出来。她不好意思地说她正处于危险期,让我到
外面去买安全套。她注意到我穿着睡衣,也觉得我就这样跑出去未免有碍观瞻。她这里没
有那个东西,倒让我有点儿自豪和激动。我不好意思小声地说那东西我准备好了,刚才我
一个人逛大街百无聊赖,想起来就买了。我就知道她这里没有那东西。她含羞地在我的手
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我太疲倦了,而且老在想着工作上不愉快的事儿,身上的激情竟然像惊鸿一样稍
纵即逝,无法为一个美丽的身躯而不息地狂野。我大为内疚,就对邵幼萍说对不起。她含
笑地看着我,用双手抚摸着我的两颊,让我在她的身上多躺一会儿。她说我瘦了,我发现
她也瘦了。 

      我和邵幼萍都没有睡觉的意思。 

      我说:“今天你到杭州去了?” 

      邵幼萍说:“哦,你看到了我夹在通讯录里的机票了吧?” 

      我说:“是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惜你当天往返,没玩儿上吧?” 

      邵幼萍说:“还说呢!还不是急着赶回来看你!这两年汽车消费热持续升温,很
多人买了车,高档车的销售也不错。水涨船高,我们公司是做汽车保安系统、防盗锁生意
的,就更火啦!我常到各大城市出差,特别是省会城市。杭州我都跑了两趟了,就是没功
夫到处走走。对了,你这睡衣就是今天在杭州买的。我在候机的时候,觉得应该给你买套
睡衣,就在候机大厅那商店里挑了一套。本来我想先把它洗了,再让你穿,却来不及了。
这料子是纯棉的,穿起来还舒服吧?” 

      我说:“挺好的。” 

      邵幼萍说:“睡衣就留在这儿吧。什么时候有空儿就来看我。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 

      我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对我这么好。”
 

      邵幼萍说:“很简单,你让我拥有安全感。” 

      我说:“就因为我是警察?” 

      邵幼萍说:“你是最好的警察。” 

      我终于忍不住向邵幼萍大倒苦水:“我这警察可能当到头了。大卫的爸爸跑出去
一个月二十七天了,我们精兵尽出,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捞着。今天,我和大卫的爸爸在网
上还聊了天,我劝他投案自首,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我明明知道他在杭州,却拿他没办
法。现在我不得不去想,不当警察,我又该干什么呢?” 

      邵幼萍说:“抓住大卫的爸爸,你的一切就会好起来,是吗?” 

      我说:“当然会比目前好一点儿。” 

      邵幼萍说:“可是,假如他不是凶手呢?” 

      我说:“假如他不是真凶,我们会继续寻找真凶。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
清楚的。算了。” 

      邵幼萍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头脑、有责任心的警察。可是,也许凶手另有
其人。你应该抓住最后的机会。你是有机会的。你一定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我觉得邵幼萍这一番话的意思和乔君烈的言论如出一辙。这也不奇怪。她在我家
里呆了一段时间,我和张宾研究案情的时候,只避着乔小星,有时却忘了也应该完全避着
她。她对蓝雪遇害一案也略知一二。我让她不要为我担心,这种复杂的问题就让当警察的
男人去解决。 

      邵幼萍显然没有睡着。我知道她还在为我以及那个蓝雪遇害一案黯然神伤。我伸
手摸她的脸,发现她满脸泪痕。我就极力劝慰她别为我担心,我会度过难关,抓住真凶的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六时左右我被一些从客厅传来的轻微的响声弄醒了。邵幼萍正在给我
熨衣服。我的裤子是羊毛的,衬衫是棉的。用这两种质地的衣料儿缝纫的衣服,穿在身上
感觉挺好的,缺点是易皱和不耐洗,必须拿到洗衣店去作干洗处理。如果丢进普通的洗衣
机里搅拌一通,就像抹布一样皱巴巴的,极难恢复光彩的本色。我曾经试过了。现在邵幼
萍要把我的衣服熨平,那得非下苦功不可。 

      邵幼萍不太熟练地使用电熨斗。我看到她的额上沁出了汗珠,觉得她就像我的妻
子一样。应该说她比温如心更像我的妻子。我想既然我和温如心的婚姻无法挽回了,就应
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我开始期待着向邵幼萍正式求婚那个时刻的到来。 

      我洗脸刷牙后,穿上笔挺、干净衣服,心情更加好了。 

      我看一下邵幼萍,知道她没睡好。 

      我说:“我打呼噜,你没睡着?” 

      邵幼萍笑了:“那就像电影上的拖拉机一样,我习惯了。我不做早餐了,咱们找
个地方喝早茶去。”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没时间了。我想去看望一下那个活雷锋。大概花
两个小时左右。然后再赶去乘坐火车。车票是十时四十分的。” 

      邵幼萍好像没有明白,吃惊地看着我。 

      邵幼萍说:“活雷锋?谁是活雷锋?” 

      我对邵幼萍说,据说蓝母在遭遇车祸前的一刹那,曾经有一个男性行人试图出手
相救,却引发更大的悲剧,那个行人身负重伤,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为此我认为,那个
男性行人为了抢救蓝母而落得如此的下场,也算是蓝雪遇害一案的间接受害者。我觉得至
少我应该去探望一下他。不过我有点儿担心他的亲属会找我的麻烦,譬如要求我向他作出
一定的经济补偿。要是闹出这样的事儿,我根本无法处理。然而,我总得有所表示吧? 


      邵幼萍不高兴了,转过身去不和我说话。 

      我说:“你怎么啦?” 

      邵幼萍说:“天黑了,谁能确认那个人就是活雷锋呢?” 

      我注意到此刻邵幼萍指出那宗车祸是发生在天黑的时候的。可是我没有告诉过她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只是觉得她在跟我赌气,信口乱说而已。 

      我说:“天黑了,你猜到的?” 

      “天黑就容易出车祸。”邵幼萍看着墙上的时钟,在提醒我尽快作出去不去喝早
茶的决定。 

      我说:“如果他真是活雷锋,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是应该去看看他。” 

      邵幼萍说:“世上那么多活雷锋,你都得去关心他们吗?如果你有充足的时间,
你认为有必要,你当然应该这么做。可是你没有时间呀!你来广州都十几天了,你关心过
我吗?” 

      没想到邵幼萍这么不讲理,不过我喜欢她这种在乎我的心态。这说明了她是爱我
的。我也是这样的,盼望双方长久地在一起。 

      我说:“宝贝,对不起,我改变主意。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邵幼萍立即转怒为喜,飞快地换衣服。 

      我和邵幼萍就近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小酒店喝早茶。大厅里人声嘈杂,但是我还
是不愿意呆在单间里。因为在大厅里可以随便吸烟,在单间里吸烟就必须取得同座女士们
的同意。即使对方同意了,烟雾无法迅速排出去,谁都不好受。邵幼萍知道我近来因为烦
恼而烟瘾大增,就不打算对我实行禁烟,还主动提出坐在大厅里。 

      我最喜欢吃蛋挞,邵幼萍则钟情于鲜奶。我吃着蛋挞,看着她美美地喝着鲜奶,
就问她打算买一辆什么样的轿车。 

      邵幼萍没有听到我的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 

      我说:“这奶不新鲜吗?” 

      邵幼萍说:“我越来越觉得,司法公正太重要了。” 

      我说:“你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是搞营销的,典型的经济宝贝,注意了,我不
说你是经济动物。你怎么关心起司法来啦?” 

      邵幼萍说:“近朱者红,近墨者黑。谁叫我认识你?我认为,证据是最重要的。
难道你们找到大卫的爸爸作案的证据了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能和邵幼萍谈及任何有关案情的问题。事实上我们也没有
找到乔君烈杀害蓝雪的确凿的证据。我们苦苦追捕乔君烈,是因为他背负极大的作案嫌疑
却潜逃在外,而且我们受到了很大的非侦查因素的外部压力。 

      邵幼萍说:“假如大卫的爸爸让你们逮住了,如果他打死也不说,那么你们还是
没有找到有效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啊!如果他不是凶手,你们紧追他不放,这又有什么
意义呢?大卫的爸爸跑掉了,把你们的破案思路搅得一塌糊涂。其实,你们应该另起炉灶
,独辟蹊径,在大卫的妈妈所认识的人里搞排查。不能否认,你精通法律,有捍卫司法公
正的心理准备,可是你有可能走了弯路,造成悲剧性的结果啊!” 

      我看着邵幼萍。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邵幼萍卖了一个关子,慢吞吞地说,“
我梦见你在大卫的妈妈生前工作的公司里抓到了凶手,我替你高兴,却醒过来了。真是好
梦不长啊!” 

      我渐渐地觉得邵幼萍的话似有所指,但是我无法猜透她那晦涩的潜台词。我忽然
想起旁观者清这个成语,因而我认为邵幼萍言之有理却未免罗嗦,在替我担忧和焦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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