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egie (沙漠里的海豚), 信区: Ghost
标  题: 天生妖异28(完 转自莲蓬鬼话 作者:c_jasmine)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ul 13 19:25:25 2005), 站内

“鹏……”我眼睛一热,泪水模糊。
  他开始往我身边爬,爬得格外艰难,他的头被打破了,还在流血,一条腿奇怪的扭曲着,手却能动,他向我伸出手。
  一只脚慢慢地踩在他手上,陈鹏裂裂嘴,已经叫不出声。
  “呵呵,真是一对鸳鸯啊!”滕志远冷笑,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我的头往后仰,看见了滕志远的脸,他脸上很干净,衣领也仍然扣得很整齐,狞笑着看着我。背上的脚移开了,滕志远,把我的手反扭到背上,一把把我提了起来。
  “你是怎么上来的?”他把我的脸转过去面对他,牙缝里崩出这么一句。
  “放开她,你放开她!”陈鹏气喘吁吁地说,抓住滕志远的腿想站起来。
  “滚一边去!”滕志远一脚踹在他胸口上,陈鹏望后仰,倒在了黄大坤的脚下。
  “小陈,别急,他不敢怎么样!”黄大坤大声说。
  “我不敢吗?哈哈……”滕志远揪着我冷笑:“你们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你连狗都不如!”我狠狠地说。
  “闭嘴。”他压低了声音,把我转过来面对着他,我“呸”一声把口水吐到了他的脸上。
  滕志远呵呵冷笑:“严楚韵,你没变啊,还是跟一只山猫似的,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动了一下下巴,另外两个男人一言不发地下去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我们坐下来慢慢谈。黄大坤,你想好没有?”滕志远故作轻松地说,抓着我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我感觉胳膊快被拧断了。
  “你别答应他!”我冲黄大坤喊。
  “呵呵,楚楚啊楚楚,你魅力不小啊,连黄大坤都被迷住了?那天你去他房间,是不是就已经有过一腿了?”
  “放屁!”我狠不得咬下他的鼻子!
  “早知道我直接找你好了,省得找那个笨蛋张小娅!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我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他脚背上。
  “啪!”我脸上一热,眼前金星乱闪,半边脸顿时麻木。
  “楚楚……”陈鹏呻吟着又开始蠕动。
  “鹏,你别动!”我急忙说,鼻腔里一股热热的液体淌下来,是血。
  “怕了?你怕被陈鹏听到吗?你怕你的丑事给他知道吗?你本来就是破栏货!是我丢了用不着的破烂货!”
  陈鹏又开始挣扎着要扑过来。
  “严楚韵!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害得好惨!”滕志远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了栏杆前,陈鹏扑到了地上,无助地看着我们,黄大坤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当初你为什么不乖乖地呆在一边?啊?”滕志远不再管那两个男人,把我撑在栏杆上,凶狠地责问我:“要不是你,真珍不会死!她不死,她家里的人就不会逼得我破产!都是你害的!你是个妖精,真珍说的没错,你是个妖精!是我瞎了眼,才会被你害得走投无路!”
  “你想干什么?”我被他卡着喉咙,面孔充血,发不出声音。
  “想干什么?真珍当年没做到的我现在帮她做到,你早就该死了!”他轻蔑地说:“我把你丢下去,让你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滕挚远……”我拼命挣扎,一边不甘示弱:“你别猖狂,我来的时候就报了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的,你跑不掉了。”
  栏杆只有一米来高,我整个上半身都在外面,只能死死抓住他的手,即便他把我推下去我也要拉着他垫背!
  “是吗?”他冷笑,又把我拽了回来。“那我倒要看看警察怎么救你们!哈哈,让他们进那个迷宫吧,我的手下早就埋好了炸药,只要警察一进去就会砰一声玩完啦!哈哈哈哈,很好玩是不是?”他推搡着我,转向黄大坤:“黄大坤,你不是很会玩吗?我会陪你好好玩。”他得意洋洋地说,把我推到了他前面,
“她很像柳意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是不是?你开那个庆祝会就是想把她吊上手吧?你把叫到房间去做什么了?”他看着我,慢慢向我凑过来,嘴唇贴在我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我的女人!你也想碰吗?还有陈鹏,你算老几,竟然也想要她?我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包括柳意!”
  他突然在我耳边大声吼,我耳膜嗡嗡响,柳意,柳意,你去哪里了?你快点来啊!
  “是你杀了柳意!”我哑着嗓子说。
  “对!谁叫她不听话?”他恶毒地说:“她以为她是谁?敢拿死来威胁我?她不是想死吗?郭真珍也想死,她就很干脆,‘砰’一声,完蛋了!柳意算什么?一样的破烂货!敢威胁我?如果她不是长得像你,我才不会看她一眼!楚楚,楚楚,你不知道吧?我最爱的还是你呀。”
  我开始哆嗦,恶心得直想吐。
  陈鹏的眼睛开始发直,我拼命挣扎,扯着喉咙叫他:“你别昏过去!你坚强点!你别昏过去!”
  “陈鹏,陈鹏,你别听他的,楚楚爱的是你!”黄大坤也蹲到陈鹏身边,扭动身体,试图挣开身上的绳索。
  “你爱的是他吗?”滕志远冷笑,动手扯我的衣服:“我就让他们看看,你爱的是谁。”
  “我爱的是他。”我不再动了,冷淡地回答他:“你就是脱光我衣服,侮辱我,杀了我,我爱的还是他。”
  陈鹏笑了一下,努力抬起头看着我。
  “你放心,我会嫁给你的。”我笑着对陈鹏说:“我们会结婚,还会有孩子。”
  “呵呵,别演戏了!”滕志远的手加了劲,再次把我拖到了栏杆前:“你们就到阴间去结婚吧!”
  我竭力抵在他胸前,脚抬起来,盘住他双腿。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活着!
  滕志远也在拼命想挣脱我的纠缠,把我撑在栏杆上,我的头吊在栏杆外面,感觉那金属栏杆已经勒进了我的胸腔,隐约能看见地面和荒草,那一刻,我突然体会到柳意说过的话。
  “我不相信我会死。”
  “我感觉即便我摔下去也不会死。”
  “砰——”楼道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啸的声音,像谁在放鞭炮,紧接着又响了两声,在狭窄的楼梯上盘旋。
  “你他妈干什么!”滕志远暴跳如雷。
  按着我的手松了点,我拼命后仰,同时滕志远也后退了一步。
  “那是什么?”背后黄大坤突然惊慌地叫了起来。
  我站稳了,趁他分神的时候狠命地向后踢了一脚,滕志远不自觉地又退了两步,我倒到了地上。
  楼梯口,一个男人慢慢地倒退着上来,手里握了把枪,枪口还有丝烟雾。
  他们果然有枪!我刚刚缓下来的心脏又缩成了一团。
  刚才那声音是枪声,难道警察来了?谁报的警呢?
  头上挂在竹竿上的灯开始莫名其妙得晃荡起来,闪烁不定,一股寒冷的风仿佛从地狱中冒出来,瞬间就笼罩了这个方寸之地,栏杆之外一片漆黑,连塔下工地的灯光也看不见了。身上的汗立刻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冷,噩梦般的绝望和寒冷。
  滕志远突然叫起来:“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他在后退,声音变了调,开始发抖。
  那个男人的前面,黑暗的楼梯口,一个穿白裙的女人慢慢地走了上来。
  拿枪的那个男人又开了两枪,子弹径直穿过那个女人的身体,击到墙上。
  那个女人没有停止,甚至动也没动,还在往上走。不,她不是走,等她大半个身子从楼道口露出来的时候我才看见,裙子下面没有脚,她是悬浮在看空中,她是飘上来的。我一阵头晕,身上顿时就没力气了,我知道,她是柳意。
  她飘得很慢,手平伸,头发低垂,只能看见雪白的下巴。
  “她……她……”拿枪的男人像被勒住脖子似的,挤出这两个字,“扑通”一声倒到了地上,抢也掉了,柳意手一挥,那把枪凭空在地上旋转起来,从栏杆的缝隙中落下去了。
  她这才抬起头,慢慢用手分开遮在脸上的头发。
  是柳意,还是那身白衣,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背后是黑暗的空间,她的身影异常清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没有脚。
  我知道其他人也看见她了,黄大坤的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他没出声,而是死死得盯着那个白色的影子。
  “楚楚,对不起,我来迟了。”柳意飘过来,停在栏杆上方。
  我没精神理她,等到手脚恢复了知觉,我爬到陈鹏身边,抱住他的头,陈鹏没有看我,他瞪圆了的眼睛看着柳意的鬼魂,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我正想安慰他,他眼睛一翻,昏过去了。
  “陈鹏——陈鹏——”我摇晃他,大声叫他的名字。
  “滕志远,你不认识我了?”她轻声说,身型动了动,飘到面无人色的滕志远面前。
  “不,不,你别过来。”滕志远惊慌失措,手在裤兜里乱摸。
  “你找什么?”柳意停住,歪着头绕有兴趣地看着他,笑:“找符吧?没用的,如果你的符有用,我早就上不来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还在抱着陈鹏叫他的名字,可是我哭喊了半天陈鹏还是一动不动,我伏在他胸膛上,还能听到他的心跳,我稍微放心了点,他只昏过去了,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被柳意的鬼魂吓晕的。
  昏迷了也好,我希望他再醒来的时候会忘记发生过的事。
  黄大坤就蹲在我身边,张着嘴,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睛瞪得老大,直直看着半空着的鬼影。
  滕志远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踉跄着退到楼道口。

楼道口如一只黑暗的怪兽张开了它的嘴。
  柳意慢腾腾地跟着他飘,他往哪边躲,她就往哪边移,塔顶这个不大的平台上冷如冰窟,地面上出现了无数的小水珠,像在冒冷汗,我瑟瑟发抖,陈鹏身上的血已经凝固,我怕他冷,紧紧地抱住他。
  “滕志远,你不是说做鬼都要跟我一起吗?那我们一起做鬼好不好?”柳意笑嘻嘻地说。
  “不……不……”滕志远的眼睛开始向外突起,像死鱼的眼睛。
  “为什么不?”柳意还在追问:“你不是跟我说你带我带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吗?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神仙?我能飞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做人自在多了,是不是?”她说着,绕着他飘了一圈,滕志远像被牵着线的木偶跟着转了一圈,“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站起来!”柳意突然尖声说,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可以杀死人的如利剑出鞘一般的目光:“从这里掉下去会是什么感觉,你想过吗?”她阴森森地逼问。
  “不……不……不要杀……我。”滕志远脸色灰败,跟那天晚上在墓地里刚被解放出来的鬼魂一样。
  “五脏六腑皆已碎裂,只有皮囊还算完整。你不是要和我同甘共苦吗?我尝过的你要不要尝一尝?”柳意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像一把锐利的锥子直扎人心。
  “不……不……不要杀……杀……”滕志远机械地呢喃。
  “杀你吗?”柳意轻蔑地笑:“我不会杀你的,我要带你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再也不用回头。”柳意说:“这不是你的梦想吗?那也是我的梦想,我们一起走吧。”
  “不……不要……不要……”滕志远的目光已经涣散了,没有焦点地跪在地上,双手乱抓。
  “时间到了。”柳意冷冷地说:“时间到,你该上路了。”
  “不……不……”他开始后退,跪在地上拼命地后退,手上像抓着一根稻草一般,平直地伸着,瞪着一双死鱼眼睛,姿势格外怪异:“柳意,饶了我,你饶了我……”
  “滕志远,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么?”柳意的声音变得空空洞洞。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冷风,在这座高塔顶端哨垛一般的空地中间盘旋,地面的几张纸给卷到了半空,然后莫名其妙地被撕裂,雪片一样地在漫天飞舞。
  “走吧。”柳意空空洞洞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心里像结了冰,整个人都被凝固了。
  身边的黄大坤想来也跟我差不多,有所不同的是,他闭上了眼睛。
  滕志远痴呆地看看我们,仿佛在求助,仿佛还有不甘心,但是不等他开口,半空中柳意的鬼魂突然前倾,成水平状,以一种缓慢却无法躲避的速度掠了过去,就像电影的慢镜头,白色的影子掠过滕志远的身体,他像被谁拧着衣领提了起来,身体垂直而僵硬,然后慢慢后翻,脸上的肌肉僵硬,只有眼睛里的惊恐像突然爆发的烟火,一瞬间,只有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块木板似的悄无声息地仰面跌倒,然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顺着楼梯滚下去了,到拐弯地方都没停止,还只骨碌骨碌往下滚。楼道里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然后静止了。
  我无法呼吸,也听不到谁在呼吸,所有的声音都骤然消失,那股来历不明的风也静止了,纸片软软地散落在地上。
  “好了,结束了,你们安全了。”闷热的空气又回来的时候,柳意转过身,飘浮在半空中。,很轻松地拍了拍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呆呆地看着她。
  “小意……”黄大坤哽咽。
  柳意看向他,她出现了这么久,仿佛才发现他也在,友善地笑,跟她第一次看见我一样,友好而客气。
  我觉得悲伤,他那么爱她,她还是没法接受,做了鬼也不能。
  “黄大坤,我们……互不拖欠。”她温柔地说。
  “小意……”黄大坤开始流泪,说不出话。
  “过去的事忘了吧。”柳意说。
  黄大坤索性低下头去哭出声来。
  “唉!”柳意叹息声,看向我:“楚楚,我该走了,我是借了点法力,才能让他们看见我,只有一柱香的功夫,时间快到了。”
  “可以借到吗?”我喃喃地问。
  “可以,我有钱,你忘了吗?”她笑。
  “你可以去投胎了吗?”
  “不知道,也许能吧。”
  “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会,我会喝下孟婆汤。”
  “滕志远……他……死了吗?”
  “不。”她淡淡地回答:“他会去另一个地方继续做他的黄金美梦。”
  我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只是十分的不舍。
  “我要走了。”她看向黄大坤。
  “不,不,你别走……”他站起来,身上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断裂成几截,松跨垮地缠在他身上。黄大坤歪歪倒倒地跳着想扑过去拦住她,但是柳意始终在他前面一尺远。
  “别走了。”她说:“你应该明白的。”
  黄大坤站住了,已经跳到了栏杆前面,他慢慢地蹲到地上,绝望地看着她。
  “你不要做坏事。”柳意温和地说。
  他点头。
  “有人来了。”柳意看向远处,我也看见,很远的地方有十来对车灯明晃晃地驶过来。
  “是你的人吧?”柳意问黄大坤。
  “我走之前给助手留了话,如果十一点还没接到我的电话就带人来,并且报警,警察应该随后就到。”黄大坤回答。难怪他刚才不着急。
  “黄大坤,楚楚,我得让你们昏过去,否则警察来了恐怕你们说不清楚。”柳意有点着急,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黄大坤说,眼神开始变温柔,就像那天他把我误认成她,用那种缠绵痴迷的眼神看着她。
  柳意的眼睛也跟着变成了水,眼波流动,温柔而妩媚,跟照片里的眼神一模一样,她抿嘴笑。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还是我当初看到的那样,晶莹剔透,珍珠般滚落,消失在半空。她闭上眼,伸出手,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黄大坤叹息一声,身体软绵绵地倒到地上。
  “楚楚。”柳意看向我。
  “陈鹏……”我抱紧了怀里的人。
  “你放心,他没事。”她说。
  我点点头。她向我伸出手,我感觉黑暗像一层幕布一样慢慢向我拉拢,我闭上眼,坠落,一片空白……
  再醒来,眼前还是一片空白,刺眼的白。
  我翻身,像有绳索捆着我?难道我还没脱离险境吗?陈鹏呢?他是不是死了?
  我使劲地挣扎,一只手按住我,有人轻声说:“别动,别动,你已经安全了。”
  谁,是谁?
  我努力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温和的笑。
  “你是谁?”我尖叫。
  “嘘……安静安静,你在医院。”他说。
  医院?我想坐起来,手一撑,钻心的痛。但是我看清楚了,我是在医院,干净的房间干净的床,而我身上也穿着干净的病号服。
  “你是医生吗?”我问,抬手,看见自己双手都裹着纱布。
  “不是,我是黄先生的助手。”他回答。
  “陈鹏呢?”我又开始挣扎,双腿僵硬,估计也裹了纱布。
  “他已经脱离危险,在观察室。”
  “我要去看他!”我说着掀开被子想坐起来。
  “安静,安静。”他轻轻按住我:“他很好,真的。”
  “不!我要去看他!”我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见无法阻止我,只得去门外叫来护士,推进一把轮椅,把我扶到了椅子上。
  出了门,我才看到,这里是医院的特护病房,走廊上静悄悄,是中午,阳光炙热,楼下的树和花草都鲜艳得让人心醉。
  我贪婪地深呼吸。推轮椅的年轻人停下来,在我身后轻声笑:“恍如隔世,是吧?”
  是,他形容得很贴切。
  穿过走廊,来到监护室外面,隔着玻璃窗,我看见陈鹏躺在病床上,一条腿被半挂着,打了石膏。
  “他的腿骨折,头上缝了几针,其他的地方没有受伤。”身后的年轻人仿佛很明白我的心思,轻声说。
  “我可以进去吗?”我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哆嗦着又坐了回去。
  “他睡着了,过会再来吧。”
  陈鹏果然睡着了,我看见他胸膛起伏,节奏均匀,一颗心终于安放回胸腔,我哭了。
那个年轻人一言不发,把我推回了病房,等我重新躺到床上,他才笑了一下。
  “黄大坤呢?”我这才想起来。
  “黄先生也很好,在隔壁病房,有警察在做笔录。”
  “哦。那……”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滕志远是吧?”他笑。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相当斯文,戴着副近视眼镜。
  “他疯了,或者也可以说他傻了。”他裂嘴笑:“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拉着我们说他看见了鬼,还是一个漂亮的女鬼。”
  年轻人可能觉得很滑稽,说完又忍不住笑。
  我没笑,心里像塞上了铅块。柳意最终还是报复了他,我不知道这样的报复是残酷还是慈悲,滕志远的灵魂已经被她带走了。
  “不过现场真是奇怪,连警察都觉得太奇怪了。除了你们三个人昏迷不醒,滕志远一个人在工地上乱跑,还有两个人一个倒在顶上,一个倒在密道的入口处,叫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为什么在那里都不知道。”
  我不出声,默默地听。
  “更奇怪的是,黄先生和滕志远的车在离镇上还有一公里的地方被发现,车上没有人。第二天警察才发现在离车有五百米的地方还躺着两个人,跟那两个一样,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不过这四个人都是毒贩,都有前科。”
  “严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他很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摇摇头,正想说话,病房门被推开,黄大坤走了进来。
  “黄先生。”年轻人立刻站起来,恭敬地退到一边。
  我诧异地看着黄大坤,他的头发白了一小半,看上去名正言顺地老了。
  “睡得还好吧?”他没有理会那个年轻人,温和地问我。
  我还是不出声。
  他看了一眼助手,那个助手就知趣地出去了,顺手把门关好。
  “警察走了?”我这才问。
  “嗯。”
  “你怎么跟警察说的?”我好奇地问他。
  黄大坤眨眨眼睛,笑,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我告诉警察滕志远劫持了我们,要我拿三百万的赎金,我不答应就把我们打昏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警察会相信吗?”
  “那谁知道。”他呵呵笑。
  我也笑,这会成为一个迷案,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陈鹏会不会知道呢?我很怀疑。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问。
  “昨晚?”他睁大眼:“楚楚,你睡了两天了你知道吗?”
  两天?我笑,难怪我此刻精神很好。
  “那天下午,滕志远给我打电话,叫我独自去糖厂,说藏了批货在那里,如果我不去,他就会报警揭发我,于是我就去了。”
  “然后呢?”
  “我到之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拿着一份协议要我签字。”
  “什么协议?”
  “无非是要我继续合作,给他资金。”
  “你没答应?”
  “是啊。”
  “他不是很有钱吗?干吗一定要你合伙?”
  “呵呵,楚楚,他哪来的什么钱?他裹上的那个外国女人确实不简单,是境外一个贩毒集团头目的情妇,他带着她跑到中国,可能顺带卷了钱走,如今那个团伙也在到处追杀他,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到处招摇。”
  “可是他给了一百万来安顿李阿姨?”
  “那时候他还很有钱,等到那个女人知道他用她的钱在外面乱搞,一气之下就收回帐户,一个人跑了。”
  “后来呢?”
  “滕志远以为还可以抓住我这一头,拼命催我,要我提高工程进度,为了安顿他,我把那个厂的法人代表都写成他的名字,他就被套住了,其实,那个厂的地皮还没给钱,当初划地的时候跟当地政府协商好,半年之后开始分期付款,土地转让合同也是他去签的,呵呵。”
  “那你其实没投资?”
  “投了,一两百万而已,就修了那么点东西。”他不以为然地笑。
  “那个山洞……”
  “迷宫。”他笑出声:“我不过是陪他玩玩,修了个迷宫在里面,我儿子喜欢玩这个,呵呵。”
我还是不明白。
“楚楚,我告诉他,修这个东西方便隐藏,万一有风吹草动,把洞口一堵,警察就进不去了,即使进去也会摸上半天,等他们出来,我们早就可以跑路了。”
  “他也信?”我很怀疑滕志远会这么轻易上当。
  “楚楚,欲望太多且得意忘形的时候会蒙上眼睛的。”黄大坤说。
  “既然他信了,他为什么还要陷害你?”
  “我估计他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开始的时候他先买通我的秘书,后来又通过小意来给我吹风,如果我不答应,他可能会让小意做秘书后来做的事,等我答应了,也开始动工了,他就没有轻易动手,小意死后,他怕我追究,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我撤出,他才又想起要通过秘书来威胁我,如果我听话呢,就继续合作,如果我不听话,那就会被警察抓起来吧?我估计他并没有叫秘书去报警,更多的是想套牢我,拉我下水。可能张小娅误会了他的意思,擅自报的警。”
  我还是不明白,滕志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可能是想控制我吧?”黄大坤摸了摸头发。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鹏为什么……”我问。
  “陈鹏是怎么进去的我不知道,你告诉我陈鹏拿走那个东西后我就通知我们的人撤走,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进那个迷宫。我担心滕志远真的带了货来,就哄他说要亲眼看见了才能决定,他把我带进迷宫,我才发现那里面还藏了几个打手,陈鹏已经被抓住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去那塔上面?”
  “本来那几个打手想把我们两杀了藏在山洞,把出口封上。陈鹏当时腿已经断了,他们见他跑不了也就没管他,陈鹏突然拿出手机,大声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要警察快来,他们以为他报警了,呆在里面不知道外面的动静,就把我们拖到了塔上。”
  “那地方根本没信号啊?”我惊讶地问。
  “呵呵,可能他们也心虚吧,那地方的信号时有时无,谁说得清楚呢?”
  “滕志远为什么不马上杀了你们?”
  “杀了我,他也就没得玩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杀了我,而且我的人其实早就到了镇上。”
  可是陈鹏呢?我不出声,冷冷得看着他,他答应过我不会让陈鹏受到伤害,可是,生死关头,他根本就没把陈鹏的命放在心上。
  黄大坤并不理会我的目光,躲也没躲,一直看进我的眼睛,我这才发现,他看起来清澈的目光其实深不可测。
  “滕志远怎么会突然动手呢?”沉默良久我问。
  “他那个女人突然跑了,那边的人下了话,要他拿几百万来买命,他拿不出钱,答应对方只要这边开始生产,就拿七成的股份来换,可惜这边张小娅又办砸了事,逼急了吧。”黄大坤淡淡地回答。
  说完,黄大坤站起来,本来我还想问他是如何知道滕志远与那边的交道的,黄大坤突然扫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我背心发冷,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有些事不能问,他自有他的门路。
  黄昏的时候陈鹏醒过来了,看见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抱住我。
  晚上,陈鹏正在给我说那天的经历,黄大坤独自走了进来,没有打断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示意陈鹏继续说。
  “黄总叫我们的人暂时先撤走,其他人巴不得一声,立刻就回城了,我也跟着出来,无意间回头看,那个铁门开着,我就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就进去了,本来也没有发现那扇门,绊到钢筋,扶着墙的时候挡在洞口的木板倒了。”
  “你那迷宫就拿木板挡着?”我打断他,问黄大坤。
  “呵呵,原来不是,是堆了水泥在那里,涨水后才挪开的。”
  “后来呢?”我又转头去问陈鹏。
  “我就回去找了盏灯啊!”陈鹏继续说:“谁知道那么倒霉,一进去就迷路了,摸了半天都没摸出来!正着急,听见有几个人进来,我还以为是同事或者是工地的工人,我就喊啊,这下好,喊来几个恶棍,不由分说,逮着我就揍!”
  “我发现他们还有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以为这下小命完了,黄总就和滕志远一起进来了。”陈鹏说:“趁你们说话的时候我想报警,结果把手机也砸了。楚楚,要不是你来,我就真没命了。”
  “对了,楚楚你是怎么从那里面出来的?怎么找到那个通道的?”黄大坤插话。
  “顶上有指示。”
  “呵呵,小陈,你就没楚楚聪明哦,以后可要当心。”黄大坤开着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笑不出来。
  陈鹏跟着笑。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来就是想跟小陈说一声安心养伤,医院的费用公司已经全部承担了。”
  我跟着站起来,送他出去,一直走出住院部。我知道黄大坤晚上特意回医院不会只为了说这一句话。果然,他站住了。
  我不出声,等他开口。
  病房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五官的轮廓越发分明,眉鼻的阴影也越发深郁,阴影里的眼睛发出森森的光,更像一只黑暗中窥视的鹰。
  “楚楚,小意的骨灰我已经安葬了,她应该很快去投胎吧?”他说。
  “不知道。柳意说一切随缘。”
  他看着我,半晌又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已经结束了。”
  我不动声色地回答:“什么事?我忘了。”
  他盯了我半晌,笑:“你很聪明,有没考虑过……”
  “不!”我断然拒绝:“我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说话了,又看我半晌,转身离开。
  我站在院子中,抬头看天,天空晴朗,有无数温柔的小眼睛在闪烁,记得小时候妈妈哄我,说每个小孩子都是天上的星,死去的人也会重新回到天上。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属于柳意的那颗?
  黄大坤的车缓缓开出了大门。
  回到病房,陈鹏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笑:“想什么呢?”
  “我在想,黄总怎么会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个?”
我看着他,暗自好笑。连陈鹏都看出来,黄大坤实在是有点欲盖弥彰。
  “楚楚,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我怎么觉得我像是看见了那个柳意呢?她不是死了吗?”
  “你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吧。”我支吾他。
  陈鹏没有追究,沉默半晌他才说:“滕志远真像是跳梁小丑。”
  我呆了一下,心砰砰乱跳。
  “楚楚,我想辞职。”陈鹏突然说。
  “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陈鹏沉吟起来:“我还在上海出差的时候,黄总的私人法律顾问也在,那天在宾馆他对我说黄总正在考虑一个新的投资项目,这个项目的风险很大,但是很赚钱,需要可靠的人,如果我答应的话,就可以发财。”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惊讶地问。
  “怕你担心嘛。”他笑笑。
  我说不出话。
  “楚楚,我没想到他是跟滕志远合作,更没想到滕志远是在搞那个东西,那是他给你的吧?”陈鹏问。
  我没有回答。
  “那天在山洞我就在想,黄大坤不是随便乱花钱的主,他怎么会去修那个玩意呢?”陈鹏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
  “鹏,别乱想,已经过去了。”我急忙制止他。可是心里也在想黄大坤费那么大的功夫难道只是为了蒙骗滕志远?他为什么在事情结束后要警告我三缄其口?我是不是疏忽了什么?
  这件事目前看起来已经风平浪静,报纸上也刊登了消息,我急忙找出前两天的报纸,把那篇报道仔细重读一遍。
  题目是说成功阻止一起黑社会制造的特大绑架案,我注意到,提到现场的时候说的是警察看见几个人被打昏,倒在草丛里,其中有黄大坤云云,还说另外两个是他的员工和亲戚。那就是说警察到的时候黄大坤的人已经把我们抬下来了。但是通篇报道只字没提毒品二字。黄大坤为什么要隐瞒这一条呢?是怕麻烦还是……?警察应该会把那个工地搜了一遍,报纸上也没有提,应该是什么都没找到,说不定连那个迷宫都没发现。
  “对了,鹏,你进去的时候,有没走到最里面那层?”我问。
  “去了,我一直走到了最里面。”
  “那他们抓住你之后有没进去过?”
  “没有啊,他们抓住我到滕志远进来时间不太长。”
  “那滕志远和黄大坤有没进去过?”
  “没有!”陈鹏很肯定地回答我:“他们一起走进来的,黄大坤看见我就叫滕志远放了我,还叫他别做梦了,他不会答应的,还说滕志远是在找死,后来就把他也抓住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低下头,悄悄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那几袋水泥已经被捅破,显然有人伸手进去找过东西,滕志远把黄大坤骗到工地是说藏了一批货,如果是真的,很可能就藏在那几袋水泥里,那些破洞是怎么来的?如果是特意把毒品藏在里面应该做得很隐秘,但是那些袋子看起来更像是匆忙取走东西弄破的。
  黄大坤提出要看货滕志远就急忙带他进去了,如此看来,滕志远是认为那些毒品还在那里面的,那么是谁拿走了那些毒品?
  “鹏,你进去的时候滕志远来了没有?”
  “来了,他这两天一直在工地,另外也来了些不三不四的人。”
  “黄大坤是什么时候通知你们离开的?”
  “下午。我接到通知都快六点了。”
  我不再问,心跳紊乱,耳膜跳动,太阳穴刺痛。
  难道我看错了人?
  陈鹏没有问我怎么会提这些问题,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靠在枕头上,半边才叹息:“人心险恶啊!”
  我呆呆地望着他。黄大坤曾经说过,他之所以不调走陈鹏,是需要他在那里,为什么?我眯起眼,手脚冰凉。
  陈鹏根本就是局外人,当时什么都不知道,黄大坤留他在那里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控制我,陈鹏在他手里,我就只能和他合作,而且也可以封我的口,我要陈鹏安全,就只能听他摆布!
  他说滕志远做了两手准备,也许他也是?陈鹏刚去百花镇的时候曾经说过黄大坤对那个厂特别上心,每天都会亲自过问,而且黄大坤对滕志远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保不定也跟“那边”有直接的联系,否则不会知道对方在追杀滕志远,这种事,滕志远即便知道也不可能自己说出来。
  或许柳意突然死亡,我又意外地看见柳意的魂魄,才打乱了黄大坤的计划?也或许,我的介入正好给他找到理由除去滕志远?
  我不敢继续想,我只意识到滕志远迟早都是要被除去的人,不管黄大坤出于什么目的,他也不会放过滕志远,而“那边”更不会。滕志远确实只是跳梁小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柳意把他变成一个疯子,说不定恰好保住他一条命! 
  “鹏,你赶紧辞职吧!”我大声说。
  陈鹏第二天就写好辞职报告,我自己拿着那个信封走进了黄大坤的办公室,他的秘书换了新人,是我在医院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黄大坤见了我,显得相当高兴,等看了陈鹏的辞职报告后,他的脸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半晌才示意秘书出去。
  “楚楚,你们考虑清楚了?”他问我。
  “是啊。”我笑着说,但是脸上肌肉酸痛。
  “以后打算做什么?”
  “结婚,生孩子。”我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转动,不说话。
  “黄先生,我和柳意有过约定,如果我赶得及,也许她会投胎做我的女儿呢。”
  黄大坤眯起的眼睛睁开,“扑哧”一声笑,摇头:“楚楚,你越来越迷信了。”
  我笑笑:“不由我不信呢,你不是也看见了她吗?”
  “那也不会那么巧吧?”他还是笑。
  “难说,我和柳意有缘分,即便她做不成我女儿,我相信她也会祝福我的。”
  黄大坤肩膀耸动,极力忍住没有笑出声,他站起来,慢慢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还是笑着说:“楚楚,女人,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我知道。”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点,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欺负我老公的。”
  “哈哈……”他终于放声笑,拍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点就通。那好,我也祝福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哦!”
  我抿嘴笑,不置可否。
  他很亲热地把我送出来,看不出笑容满面的脸是装出来的。
  也许,仍然是我以小人之心来揣度他君子之腹吧?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黄大坤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没过几天,报上登出广告,百花镇的那个厂因为投资方异动,去向不明,那块地被收回,即将拍卖,标底起价为八百万。
  我把广告读给陈鹏听,他皱起眉,喃喃:“这个价格不高啊,那块地其实真是可惜了,打了那么多基础,要回填也不可能了,只能拿来拍卖,不知道谁会接手?”
  我不出声,留了心。过了半个月,报上又登出告示,上次拍卖流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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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守望这片麦田/那是我守望的爱情/我经营着这方净土--用心,用情/

     我满街游走/打听幸福的下落/爱情是否只是一种传说?/

           没有人告诉我/只有--那盏摇曳在风中的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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