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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万人坑遗事 zz 第十章 困境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5 10:57:08 2005), 站内
正文 第十章 困境
黑暗散去,斜阳余晖从小窗中透进来,在房间里形成几道光柱,微尘在光柱中
轻飘漫舞。程寂眨了眨眼睛,脑袋里一片混沌,不知身临何境。
“你醒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满腔委屈立时涌上心头,程寂微微扭头,视野中出现了吴来
。她伸了伸手,吴来疼爱地握住,将她抱了起来。
旁边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程寂这才发现邓一生和夏琴也在房间里。
“我们先去交费,你要是没事了,晚上就跟我们一起回学校吧,明天还有课。
”邓一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两人结伴出去,把门带上了。
“你现在在人民医院。”不等程寂开口问,吴来已经解答了,“还好,只是窒
息导致的暂时昏迷,醒来就没事了。”
程寂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确信自己还在人间,凑上前抱紧吴来,心里终于踏实
了。
“我姐呢?”程寂渐渐回忆起中午那一幕。
吴来不答,只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你今晚回学校,莫有什么心理负
担,你姐的事我会料理好――她已经去了。”
“啊?”程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
吴来摇摇头:“我也刚到不久。你那两个同学中午赶到医院去找你,发现你晕
倒在地,你姐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气了,初步判断是心肌梗塞。”
“心肌梗塞?”程寂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她从来没得过心脏病。”
“但她的死确实因为心脏突然痉挛缺氧,好像受到极大刺激。”
“是不是有人突然进屋,吓了她一跳?”
“不清楚。你同学进房间时,里面除了你和你姐,没有别的人。要不是她自己
受惊,等别人赶过去,恐怕就来不及救你了。”
程寂抱着头想了想,头脑里一片混乱。姐姐那时分明精力充沛,怎么会突然受
惊而死呢?
“我想去看看她。”程寂说着就要下床。
吴来拦住她:“莫去了,见了反而不好。天黑了,你还是回学校吧,这边的事
有我和邻居们料理,你就莫管了。”
程寂觉得有点奇怪,但一想到程立狠命勒自己脖子时的表情,不禁心里一寒,
点了点头。
窗外是黑茫茫的一片,三人的座位离门口很近,车厢连接处“哐镗哐嘡”的碰
撞声显得分外刺耳。
“好些了没有?头还晕吗?”邓一生关切地问道。
程寂摇摇头:“就是有点饿,一天都没吃东西。”
夏琴正为早上的事有些内疚,闻言立刻起身,去给她泡了一包方便面回来。“
本来应该让你请假回家多呆两天,办完你姐姐的事再回学校上课,但是你姐姐……
”
邓一生打断夏琴的话:“伤心的事情不要再去想,即使家人都不在了,你还有
我们这些朋友。”
他从包里取出几张A4纸:“这是我师妹找到的几份老档案,偷偷复印了带出来
的。也真是幸运,她正好被分在档案室上班,不用再去求别人。”
程寂展开纸,看起来是几页表格,末尾还有卷宗编号和穿孔的痕迹,表格中的
字是手写体,复印出来不太清晰。程寂仔细翻看,前面几份是1977年雁县治安刑事
案件的登记表,其中一页纸上抄着:
“9月27日晚,家住雁县雁西街67号的程立(女,10岁)、68号的魏星(男,9
岁)、71号的曹叶(女,7岁)、72号的林青(男,9岁)、74号的张磊(男,9岁)
、80号的蔡文(男,8岁)等六名儿童,因深夜未归,其家长于当晚十二点左右寻至
雁西街西胜利山顶一防空洞内,将六人找到并带回。其中五人已死亡,死亡时间均
在当晚八时左右,死亡原因初步断定为心肌梗塞导致瞬间缺氧;另一女童程立生还
,额部重伤,经抢救已脱离危险,但情绪极不稳定。据寻找儿童的家长回忆,事发
地点的防空洞已废弃多年,现场尚未发现他人作案痕迹。六名儿童均为雁西小学在
读学生,报案人为程立之父程其元,1977年9月28日。”
程寂看了一遍,不解地问道:“这算什么档案啊?只是一份笔录嘛!警察根本
没去过那个防空洞,就把当事人的话抄一遍,这也叫办案?”
邓一生耸耸肩膀:“没办法,这案子已经压了二十一年,那时文革刚过去不久
,公安部门还乱着呢,一直没破案,久而久之更没人管了。至于你说的二十五年前
曹家的案子,根本连记录都找不到!”
程寂无奈,再往后翻,是一份1977年涟源县户口迁出、迁入登记表,表格中排
列着十几个户口迁移记录,逐条看去,其中有一栏标着:
“姓名:魏守田……外地户口迁出地址:雁县雁西街68号……申报入户地址:
涟源县伏口乡板栗村……”
邓一生说道:“你想查那三户人家搬到哪去了,我师妹只找到这一家,另外两
家恐怕是搬到外省去了,查不到资料。我一拿到这几份东西,立马就去找你了。”
夏琴瞟了他一眼,也凑过头去看程寂手里的资料,忽然“呀”了一声:“我外
公外婆家就住在涟源县,你们如果想去找这个人,我可以带路。”
邓一生本想拒绝,但看她露出期待的神色,只好违心地说:“好吧,那我们下
周末就去涟源!”
倏忽一周即逝。穿过溶岩夹岸的湄江,三人终于进入这个依山的小村落。夏琴
的陪同没有带来什么方便,她对涟源境内这个偏远的山村并不了解。
夏琴拦住一个扛着锄把准备下田劳作的年轻妇女,询问魏家的房址。那妇女上
上下下打量着三人,操着极生硬的普通话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夏琴刚要回答,邓一生抢着说道:“我们是魏守田叔叔的老乡,特地过来看望
他。”
“跟我来。”那妇女转身便往村里走。
三人对望一眼,邓一生笑了笑:“看来这里民风蛮淳朴的,你向她问路,她还
主动带你上门。”
田间道路曲折细长,宽度只容一个人行走,三人跟着那妇女的脚步,七拐八绕
之后,早已记不清来时的路。两旁是秋收的稻田,田里已被人踩成乱泥坑,很容易
使人回想起不久前这里进行的一场热火朝天的收割运动。有的田里铺上了稻草,准
备接着栽种洋芋或者花菜,不远处乱七八糟堆着几捆稻草,静静地守望这片哺育着
一村人的田地。
走了将近半小时,那妇女终于将三人带到一间青砖褐瓦的平房前。她将锄头放
下,一手撑着锄把,另一手敲了敲房门,“笃笃笃”,三下沉闷的响声过后,里边
传出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开门的是一个披着半旧中山装,表情严肃,大约六十来
岁的老人。
“村长……”
妇女一口纯粹的涟源乡里话,听起来如同外语,一边跟村长汇报,一边还用眼
角余光瞟了瞟来客。程寂等三人楞了楞,只听懂“村长”二字,后面的内容就全如
天书了。
只见村长皱了皱眉头,将三人打量片刻,似乎有些疑惑。
邓一生忙说道:“我们是魏叔叔的老乡,因为学校派我们来涟源实习,所以特
地过来看望魏叔叔。她爸爸就是魏叔叔以前的邻居。”说着下巴朝程寂扬了扬。
村长露出一丝笑容,侧身一让:“进来说话吧。”他似乎很不习惯笑,这一丝
笑容就像是拼命拧干毛巾里的水分,挤得额上和眼角的皱纹扭作了一团。
堂屋很大,然而采光不好,大白天里只有靠南的半间屋亮堂堂的,另外半间屋
则显得有些阴凉,四处墙壁涂着青灰色的水泥,里面墙上开了一扇小门,挂着颜色
不明的布帘。
村长招呼三人在桌旁坐下,邓一生道了谢,问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魏,以前是这里的村长,去年退了,但村里人碰到什么事还是习惯来找
我。”魏村长在对面坐下,“你们从雁县来?”
“是的。”
“魏守田一家搬来已经有二十年了,你们能找到这里真不容易。”魏村长语调
平和。
“是的。”邓一生避开这个话题,问道:“魏叔叔现在在家吗?”
“他不在家里,在村口的山上。”魏村长表情有些感慨,“你们从雁县来,难
怪不晓得,魏守田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啊?”程寂忍不住失望地叫出来,想到三人一路颠簸来到此地,却得到这样
的答复,顿觉心灰之极。
“他的家人还在吗?”邓一生还有些不甘心。
“都不在了。两口子本来有一子一女,男仔在他们搬来之前就没了。后来妹仔
得了一场怪病,全身瘙痒溃烂,又没钱送医院,在床上痛得乱翻,没多久就死了。
妹仔咽气没几天,他们夫妻也得了同样的病,大家都说是妹仔传染的,不敢去进屋
看望,到他们死之后,才有人报告乡卫生所,他们派人来给房子喷了消毒剂,再把
人抬出去埋了。”
三人不禁一阵唏嘘。程寂尤其感到沮丧,刚看到一线曙光,又被黑暗吞没了。
“我们想去坟上拜祭一下,可以吗?”邓一生问道。
“不是不可以,但从这里出村口再上坟山,一个小时恐怕还到不了,等你们拜
祭完下山,再去乡里长途汽车站,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发往县城的车了。”
“我们来之前问过了,最后一班车是在下午三点半发车,”邓一生抬手看了看
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应该来得及。”
魏村长脸色一变,缓缓摇头:“年轻人不晓得规矩!没活到寿龄的人遭横祸死
去,那就是凶死,凶死的人不能葬入祖坟,而且去上坟也只能选正午时间。”
“为什么?”
“凶死的人怨气很深。正午是天地之间阳气最盛的时候,怨气不敢出头,过了
正午,那些怨气就会慢慢凝聚,越来越多,到午夜十二点就会变成一股厉气,谁要
是这个时候在外面行走,撞到了厉气那就凶多吉少了!”
魏村长正对着窗户,门前一棵茂盛的梧桐遮住了灿烂的阳光,只漏下星星点点
的光斑,从窗户透进来,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地摇动,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显得扑朔迷
离。
“有这么邪?”程寂和夏琴半信半疑,邓一生则摇了摇头,刚想说这是“封建
迷信”,迎面遇到魏村长讳莫如深的眼神,心里忍不住突了一下。
“今天是上不了坟了。”魏村长站起身来,“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找人送你
们去乡里坐车。”
魏村长走到门口,喊道:“二妹仔,下地择点菜,准备给客人做饭!”有人遥
遥地应了一声,听声音正是刚才那个妇女。
邓一生侧过头悄悄对程和夏琴说道:“你们信不信?这个村长故意吓我们。”
两人还没回答,魏村长已经返身走了进来,闲闲地说了些话。不多久,那妇女已经
做好饭菜端上来,一盘自家晾的腊肉炒萝卜干,一盘西红杮炒鸡蛋,一盘清炒花菜
,一盘鲜嫩雪里红,一盆蘑菇鸡蛋汤,农家菜品,油盐酱辣等作料放得少,味道清
淡得多,倒是米饭雪白喷香,诱人馋虫,是刚收获的晚稻米。
魏村长也不谦让,伸出筷子夹了块腊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吃,吃!乡里
地方,莫嫌弃才好!”不时殷勤地往客人碗里夹菜劝吃,程寂等心里老大不乐意,
连忙推辞了。魏村长眼神中满是期待,似乎生怕怠慢了客人,三人只好硬着头皮使
劲往嘴里扒饭。
须臾饭毕,魏村长出门去找人送客,那妇女也不在房中,屋外远远传来打骂孩
子的声音,间杂着鸡鸣狗叫,简朴的热闹中更显出山村的宁静致远。
邓一生思忖着,说道:“这村长也真奇怪,一会说怕我们赶不上末班车,一会
说上坟只能在正午,我怎么感觉是在故意推辞。”
听他一说,程寂也有些疑虑:“等他回来我们再问个清楚。实在不行,过几天
就是国庆节了,有两天假期,到时候我们提前过来,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推辞。”
三人坐在堂屋里左等右盼,夏琴不时地走到门口张望,正午的太阳使人有些懒
懒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这一呵欠使屋里的气氛更显慵懒,程寂仿佛也被传染了,长长地打一呵欠,眼
眶立即被一片朦胧的泪光笼罩。接着邓一生也伸了伸懒腰,说道:“要不你们先休
息一下吧,等村长回来我叫醒你们。”
邓一生正好说出了程寂和夏琴的内心愿望,两人立刻点点头,往屋里看去,只
有墙角摆着一张木床,黑乎乎的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床单早已看不出颜色,被子杂
乱地在床头揉成一团,似乎远远的就能闻到霉湿恶心的气味。两个女孩无论如何也
不愿靠近那张床,便用纸巾将饭桌仔细擦了几遍,以肘为枕,很快就睡去了。
梦中的程寂似乎躺在温暖的床上,身下是厚厚的软软的绒被,那床轻轻摇动着
,仿佛夕阳下小河微波中荡漾的一叶扁舟,又像童年的摇篮,母亲的怀抱,梦寐以
求的心灵港湾。
母亲!念头一起,程寂微微睁开眼睛,旁边赫然出现一个红衣女人的身影,她
侧坐着,挽着高高的发髻,正温柔地推着摇篮。程寂努力睁大眼睛,见那女人转过
头来,眉目酷似自己,却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她缓缓俯下身子,凑过来,在自己
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冰凉的气息吹在脸颊上,程寂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切已经开始!”
声音又糯又甜,侬侬的似乎不是本地口音。
程寂大奇,正要问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床剧烈地晃动起来,直晃得她恶心
不已。头晕目眩之中猛然听见邓一生的叫唤:“哎,哎,快起来!快起来!”
程寂一惊而醒。邓一生神情紧张,摇着她的肩膀,一叠声地说道:“天、天黑
了!除了我们,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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