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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olay (开鑫), 信区: Ghost
标 题: 万人坑遗事 zz 第十四章 抉择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5 11:00:19 2005), 站内
正文 第十四章 抉择
老曹爷爷霍地转身,就在屋角的空地上,隐隐约约站着一个身影。
“是谁?”老曹爷爷沉声问道。
身影不答,却前移了两步。老曹爷爷这时看清楚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斥
道:“原来是你!你不是回学校了吗?这么大的雨,你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问完这句话,老曹爷爷猛然觉得不对劲:这半天一直房门紧锁,她是如何
进来的?
那身影缓缓移近,她的旗袍在遮天蔽日的昏暗中显出一种阴祟的颜色,脸
庞却闪现出穿透黑暗的惨白色,更使嘴角的笑容倍添诡异之感。
她轻启薄唇:“你认不出我了?”
声音又软又糯,不是本地口音,仿佛很陌生,却又似十分耳熟。
“啊!”老曹爷爷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思绪百转千回,一时怔怔的说不
出话来。
“我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十九年,每天都在祈祷着,要你长命百岁,等待我
出来的一天。”女子微笑着,仿佛在叙说一件愉快的事情,盯着老曹爷爷的眼神却
锋利如一双芒刺,恨不得立即扎进他心里。
“你想怎样?”老曹爷爷努力使自己平静一点,不敢迎对她的目光,下意
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别怕呀,你知道我伤不了你的,不然你哪能活到今天?不过呢――”
女子咯咯笑着,“我会保佑你活到后天晚上的。你听,一切已经开始了,开始了…
…”
远处似乎传来阵阵吼声。女子羸弱的身影逐渐变得迷离,化为淡淡的剪影
,与周围的阴暗渐渐融合,终于消散在空气中,她的语声却在屋里盘旋回荡,余音
久久不绝。
“开始了……开始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件旧外套挂在屋角墙上的钉子上,兀自还在摇摆。
刚才的情景是真实还是幻觉?老曹爷爷呆呆地站着,竟似已经痴了。
天色更加黯淡,瓢泼的大雨似乎没有一点退让的迹象,苍茫的水气在屋外
交织成灰蒙蒙的一片。
这时吼声渐渐近了,如密鼓,如虎咆,在广袤天地间远远地传开,震得人
耳膜嗡嗡作响。每一个躲在屋里避雨的人都惊疑不定,有几个人已经打开房门,站
在阶檐下向远处张望。
只见一座硕大的灰褐色影子如巨龙一般呼啸而来,“巨龙”过处,所有房
屋、树木、电线杆、田地、山丘顷刻间被吞没,溅起冲天的浊浪,轰隆隆的响声仿
佛有掠夺一切的魄力。
“巨龙”犹如脱轨的列车,气势汹汹地向雁西街直扑过来。
“发洪水了!发洪水了!”
站在外面的人高声惨叫,下意识地发足狂奔。守在屋里的人也立刻慌了,
纷纷开门欲逃。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说时迟,那时快,“巨龙”眨眼间已冲了过来,掀翻屋顶,席卷杂什,滔
滔洪水霎时便覆灭了一切声响……
程寂一整天泡在图书馆里啃书,第一次发现校园生活原来这么美妙,以前
的三年时光都荒费了。吃过晚饭,天色黄昏,从食堂回宿舍时她绕了远路,悠悠闲
闲地走在飘着淡淡桂花清香的校园里。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大喇叭高高挂在电线
杆上或是楼房墙上,广播声在校园里传得很嘹亮,播两篇新闻,放一段轻音乐,新
闻内容虽然乏味,这样听着倒也蛮惬意。
“下面播送一条刚刚收到的新闻!”广播员的声音忽然很严肃,“今天下
午三点左右,湘南地区突降暴雨,湘江雁县段水位暴涨,江水已漫过堤坝进入城中
,目前受灾情况尚不清楚。此次洪灾气象部门没有提前预警,据有关负责人称……
”
程寂吃了一惊,看着头顶一片祥和的天空,很难想象两百公里之外雁县的
那场暴雨。一种深深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她立刻甩开脚步飞奔回宿舍,“砰”地
闯进门,抓起电话,手指止不住地发抖,重拨了几次,终于摁对了李爷爷家的号码
,但只听“嘟――嘟――”一声接一声,始终无人接听。
“吴来!吴来!你到底在哪里,快接电话呀!”程寂在心里一遍遍喊着,
急得直跺脚。
仍然没人拿起话筒。程寂无奈,只得放下电话,从书桌里翻出纸笔,龙飞
凤舞地留了张字条,叫夏琴帮她请假。写完后,她迅速挎上小包,带上钱和收音机
,匆匆赶往火车站。
程寂听着收音机,新闻里说由于雨未停,且已天黑,受灾情况尚不明了。
程寂知道这些新闻通常只会将灾情往小里报,实际情况一定非常糟糕,不由得心急
如焚。
列车临近雁县,窗外下着小雨,雨水顺着玻璃斜斜地流下来,划出一道道
歪歪扭扭的水痕。湿气从车厢连接处飘了进来,靠边的座位也感觉蕰蕰的。程寂从
县城东边的火车站下了车,忘了带伞,只得以包遮头,顶着雨朝家的方向跑去。
雨似乎又小了些,程寂好不容易跑到雁西街上,街道两旁有许多人站在房
檐下,看见她出现,都迎了上来。
程寂跑到李爷爷家,门没关,李爷爷和李奶奶正坐在屋里,她敲敲门走了
进去,街坊邻居们也都围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顿时挤满了人。
“李爷爷,吴来回了吗?”
“他下午回的。”李爷爷和蔼地看着程寂,表情却有些悲伤。
程寂四下张望:“人呢?在楼上吗?我去找他。”说罢转身要出门上楼。
李爷爷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程寂的肩膀:“寂妹子,你莫太伤心了。下
午发大水时,小吴正在往回赶,就在街上……他被卷走了。”
“什么!”程寂猛地一呆,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亲眼看见的。”隔壁宋家的男孩站了出来,“吴来一向跟我玩得好,
那一幕我永远都忘不了,唉!”他神情黯淡,轻轻摇着头。
“不可能!不可能!”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眼眶,程寂掩住脸,不禁失声
痛哭中。刚才在火车上一直心惊肉跳,想不到一回家就听到噩耗。
邻居们纷纷上前好言安慰。待程寂哭声小了些,李奶奶温言说道:“寂妹
子,事情已经是没办法改变了,你莫太伤心,先上楼去睡一觉吧,明天一早你们再
出去找找他。”
大伙儿陪着程寂上楼,又说了一会安慰的话,陆陆续续离开了。夜有点凉
,程寂抖开被子盖住身子,默默地躺在床上。
夜静悄悄的,只有楼下的说话声似断似续。窗未关严,有一丝风从缝隙里
渗进来,窗帘微微地摆动。
屋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床头书桌上覆盖了一层薄尘,上面乱七八糟放着
一些书笔和杂物,椅子歪放着,两件衣服横在扶手上,地面角落里依稀扔着废纸和
方便面外盒。自己回学校才半个多月,这间屋子又成了一片狼籍。
床底下不会又塞着两桶脏衣服吧?想到这里,程寂似乎又嗅到了吴来身上
那股独特的汗味。
吴来,吴来,你不会就这么离开我吧?
眼眶忍不住又湿了,程寂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正要擦一擦,突然瞥见窗帘
上黑影一闪!
程寂立刻睁圆了眼睛,没错,是有个黑影,细细的,长长的,正在慢慢蠕
动,仔细一看,好像是窗台下面伸出的一只手臂。
程寂惊呆了,想喊又不敢喊。只见那只手摸索着,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用力握紧了,接着人影一闪,像是有人费力翻了上来。
那影子在窗台上站稳了,稍稍歇息一下,随即伸出手轻轻地将窗户打开。
一缕凉气流进来,窗帘随着微风向屋内频频翘动。
程寂心跳狂乱不已,张大了嘴,见那影子从窗帘中一闪而出,略一屈身,
跃下窗台,只发出轻微的声音。
“吴来!”
程寂又惊又喜,正要叫出声来,却见吴来踮着脚快步走近,食指竖唇:“
嘘――”
程寂硬生生地忍住了,坐起身来,悄声怨道:“搞什么鬼?我都快被你吓
死了!”
吴来表情却很严肃,不见了往常贯有的嘴角微扬的笑容,他伏下身子抱起
程寂:“跟我走,快点!”
程寂大惑不解:“出什么事了?你先说清楚啊。”
“几句话说不清,快点走,这里很危险!”吴来说着,要将程寂送上窗台
。
程寂心里疑窦丛生,一把抓住吴来手臂:“不行,你必须说清楚,不然我
不走!”
吴来无奈,只得将程寂放下,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刚下火车,没到
家就遇上了洪水,我赶快爬上一棵大树,死死地抱紧。很奇怪,洪水虽然特凶猛,
但一阵子就过去了,等我再往街上看时,水已经退得干干净净,地上大部分房屋都
被冲垮了,人也全都不见了……”
程寂这才注意到吴来一身狼狈,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泥沙气味。
“不是啊,他们都在呢,房子也好好的,虽然有的地方被水冲坏了,但没
有哪一家被水冲走呀。”
“这正是最奇怪的!我找了一会,没有看到一个人,就往县城东边去了,
那里受灾情况要好得多。可是等我找到帮手再回到雁西街时,所有的房子忽然恢复
了原状,人也一个不少地都在家里呆着。”
“不会吧?”程寂好像在听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当时被水
冲晕看错了?”
吴来坚定地摇摇头:“不会!我敢肯定大水刚过的那段时间里,这里是一
片废墟。”
“那这些人……”
“也许他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吴来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程寂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番话,但吴来的表情怎么看
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一事,摇摇头说道:“不对!我刚才在楼下跟他
们说话时,看到他们都有影子呢,没什么跟平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也许是你想错了
……”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太蹊跷了,即使他们还是原来那些‘人’,你呆在
这里也很危险。”
吴来握着程寂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走。
要快点,不然就夜长梦多了!”
“好,我们走!”程寂双手撑着窗台的边沿,在吴来的帮助下爬上去。接
着吴来也爬了上去。
“这里不太好爬,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注意安全!”吴来说着蹲下
了身。
就在此时,屋里陡然一亮,有人拉开了灯!
两人心里一紧,回头看时,正是李爷爷夫妇,还有其他许多街坊邻居。刚
才两人只顾爬窗台,竟没注意他们何时进了屋。
“寂妹子,你干什么?”李爷爷轻呼一声。
“我、我……”程寂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站在窗台上,下也不是,不下
也不是。
“阿弥陀佛!”李奶奶喃喃念叨着,“你既然已经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打
扰活着的人。等头七时,我们会给你多烧钱纸,保你在下面平平安安,不愁吃不愁
穿。何苦不甘心,非要回来?”
程寂心里一惊,讶然看着吴来。他脸色苍白,眼神显得又急又气,身体微
微发抖,握着程寂的手渗出了冷汗,程寂只觉手心一阵冰凉。
宋家男孩也说话了:“吴哥,我晓得你舍不得寂妹子,你放心,我们都会
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我晓得你人很好,但是请你放过她吧!”
程寂看看他们,又看看吴来,一时没了主张。
吴来将手用力握紧,沉声问道:“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我,我不晓得……”程寂心乱如麻。
浑厚的声音响起,李爷爷说话了:“寂妹子,你莫被他骗了,他如果真的
对你好,怎么会深更半夜的把你送上窗台?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他就是想害你,让
你去陪他。”
程寂心里猛地一寒,没被吴来握住的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窗杆。
“这就对了。”李爷爷赞赏地说道,“你莫怕他,刚刚离去的人是没有什
么本事的,你只要莫跟他走出这个窗台,他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把手伸给我,我
们这么多人,一定可以把你拉回来!”说着向程寂伸出双手,灯光在墙上印出两条
长长的影子。
程寂有些动摇了,想要挣开吴来,不料他却将她的手狠命一捏,握得更紧
了,同时一声怒吼,震得人心里一颤:
“走开!”
吴来转过头盯着程寂的眼睛:“你到底信他们还是信我?”
他的眼神充满焦虑和期待,脸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程寂想起父亲去世那
段最伤心的日子里他的陪伴,以及两人相识一年多的快乐相处,不由得心中一酸,
将心一横,说道:“我信你!”
吴来转怒为喜,感激地看着程寂。李爷爷手臂僵在半空:“这个时候你还
敢相信他?你只要后退一步就摔下去了!”
程寂望着众人,点点头:“我相信他是正常人!是不是大家都误会了?”
这时站在地上的所有人忽然都笑了。李爷爷缩回手,看着程寂,摇着头语
重心长地说:“寂妹子,我们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一再劝你,你却只相信那个已经不
在的人,唉!”
程寂正要开口,吴来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们跳!”
两人迅速转身,程寂牵着吴来,闭上眼往下一跳,心里默默念着:“要么
活着,要么摔死,千万不能残废啊……”
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但很快就停止了。程寂睁开眼睛,居然全身毫发无
伤,只是双脚有点麻木。再看吴来,他没事地爬起来,也是一脸困惑。
“怎么回事,是我爸爸在保佑吗?”程寂有点摸不着头脑。
“多半是吧……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快点走,莫让他们追上!”
吴来拉着程寂,两人看准方向,向东边一路狂奔。
“你、你刚才为什么要我跳?你就不怕摔断腿?”程寂一边跑,一边气喘
吁吁地问道。
“还有别的办法吗?那么多人守在屋里,我们完全没有希望逃跑……跳下
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可、可是,我总觉得刚才转身跳的时候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我、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是不对劲!”
两人沿街跑出不远,吴来忽然停住,程寂来不及刹住脚步,往前直冲,被
吴来拽了回来。
“快跑呀!他们要追上了!”程寂急了。
吴来脸色有异,左顾右盼。程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呆住了。
夜虽未深,大街上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烟,一星灯光,也没有半点语
声。冷冷清清的街道,两旁房屋森然凛立,仿佛一座阴寒的人间地狱。
万籁俱寂。就连身后,也没听到任何人追赶的脚步声。
人呢?
两人目瞪口呆,顿觉手足冰凉,犹如跌进了九重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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