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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olay (开鑫), 信区: Ghost
标  题: 万人坑遗事 zz 第十七章 幻象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5 11:02:13 2005), 站内

正文  第十七章 幻象 

      阿水那两弯新月似的眼睛里藏着捉摸不定的光芒。她像往日一样,麻利地
摆好碗筷,又在一只大海碗中倒满了米酒,左手端举到他的面前,右手却始终垂在
桌面之下。 

      “打扰王哥多日,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趁着今天过节,算是借花献佛
。我不能喝酒,就以白开水敬你,王哥要是把我当朋友,当妹子,就干了这碗!”
 

      香甜粘滑的米酒,闻着便令人心醉。王哥仰头喝下,抹了抹嘴,一股浓香
顺着喉咙流淌到心里。嘴里余了几粒软绵绵的糯米,轻轻咀嚼,唇齿留香。 

      米酒入口清甜,后劲却十分厉害。阿水殷勤地劝吃劝喝,不一会儿,王哥
已是双颊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今、今天真是太高兴了!阿水,你晓得吗,白匪被我们部队逼到了宝庆
,白崇禧那只老狐狸要逃跑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战争就要结束了。” 

      “哦,那很好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往西边去打听了,他们在灵宫殿干了一仗,白匪被打得七零八落
,哈哈……” 

      “你今天没去找他吗?” 

      王哥的脸被酒烧得红扑扑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找?上哪去找?都半
个多月了,人早就没了!” 

      阿水脸色一变,侧过身去,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我这些天白白等候了
,只苦了我肚里的孩子。” 

      “你,你千万莫想不开!说真的,那男的有什么好?逃兵!软骨头!哭起
来像女人,老子看了就、就生气!” 

      “你见过他?”阿水忽地转过身来,晶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王哥情知说漏了嘴,然而落肚的几大碗米酒正在发挥巨大作用,此刻他的
脑海里已经无思无畏,无所顾忌,将右臂大大咧咧地向后一甩,说道:“他,他半
个月前就死掉了,我怕你难过,一直没、没敢说!” 

      “是吗……”阿水闭目凝思,眼皮微微地颤动。“王哥连他的脾气都知道
,当然是见过他了。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临走时有没有交待什么话?” 

      烛影摇红,昏黄的煤油灯下,她的面容少了些许甜美可爱,却凭添了一种
成熟沉静的韵味。王哥醉眼看去,泡在酒精里的一颗心竟忍不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一股莫名的激动情绪噌地冲上脑门,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手,哆哆嗦嗦地
往前探。 

      指尖触到阿水的肌肤,她睁开眼,猛然看到王哥炽热的目光如火般燃烧,
令人浑身不自在,急忙站起身来闪开了。 

      “王哥,你坐下说话,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什、什么话?”王哥半睁着通红的眼睛,脑袋里一片混沌,仿佛有某种
不可抵挡的力量将他潜意识中的欲望挑拨了出来,起初是一棵火苗,借风一吹便成
了熊熊烈火,烧得他全身说不出的烦热。他索性离了桌,摇摇晃晃地走近阿水。 

      阿水心里暗暗叫苦,一边躲避,一边说道:“别这样!你坐下好不好?我
问你他是怎么死的,临死时有没有说什么话?” 

      这句话激怒了王哥,他大声吼道:“他早就死了,你还三句话离不开他!
这些天我待你怎样?你说!”他猛地冲上前,抓住阿水的肩膀。 

      阿水吃痛叫了一声,极力想要挣脱,谁知王哥的手劲大得出奇,休想挣开
一分一毫。她索性不再挣扎了,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去镇上问过了
,你根本就不姓王,你姓曹,为什么要骗我?” 

      她举起右手,亮出那枚已经不甚光亮的仔玉戒指。那男子见被戳穿了身份
,顿时又羞又怒,一把将阿水娇弱的身子扳了过来,抱起,踉踉跄跄地冲到床边,
将她横放在床上,一只手用力摁住她,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去解她的衣服。 

      不料这身旗袍做工极是怪异,那几粒蝴蝶般美丽的花纽扣竟然只是作装饰
用,真正的扣子隐藏在侧面的缝隙里。姓曹的男子找不到扣子,不由得急红了眼,
掀起旗袍下摆,想要将这件华丽的衣裳撕裂,一时间却撕不开。 

      阿水感觉他手上的劲道小了一些,立即拼命挣扎,双手乱抓。那男子一边
压着她,一边气急败坏地吼着:“你丈夫已经死了,就是老子把他干掉的!妈拉巴
子的,老子就不信比不上那个绣花枕头!” 

      枕头! 

      阿水忽然想起枕头下面放着把剪刀,连忙伸手进去抽了出来,将刀尖对着
姓曹的男子猛地刺过去。 

      寒光一闪,那男子一惊躲开,胸口已被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一丝殷红的
血慢慢渗了出来。他这时早已欲火难忍,加上恼羞成怒,也顾不得想太多,冲上去
就要抢下阿水手里的剪刀。 

      推搡之中,阿水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淋,但她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肯放手。
怎奈她的力气比那男子小得多,终于被那男子夺去了剪刀,一甩手扔远了。她此时
早已铁了心肠,手里没有了武器,便发疯似的摇头晃脑,张开嘴不顾一切地去咬他
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男子被她咬了几口,一股热血直冲上脑门,不由得将心一狠,伸出双手
,十指铁钳般卡住了她的脖子。 

      阿水拼命地挣扎,拽住男子的手腕使劲往外拉,却无法将他拉开半点。粗
重的呼吸越来越迟缓,她的眼神变得散乱无神,手渐渐松开,停止了一切反抗。 

      天空猛地一声炸雷,惊得男子一跃而起,顿时酒醒了一半。窗外不知何时
飘进了一丝雨气,混杂着蕰潮的泥土气息,沉闷了许久的中秋之夜,终于下起了冷
冷的冰雨。 

      阿水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声响,却叫人看得人心里发怵。 

      “阿水,阿水……”男子似乎十分后悔,轻声唤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 

      她的旗袍下摆已在拉扯中撕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对白净修长,弹性极好的
大腿,在灯光中显得魅惑异常。 

      那男子心中一荡,一个邪恶的念头倏地冒出来,他用颤抖的手一寸一寸摩
挲着她的肌肤,那种光滑温软的手感令他再也把持不住,操起剪刀“哧拉”一下,
将旗袍下摆剪开,掀上去,晶莹如玉的女人下体完全裸露在他面前。 

      程寂从没见过这种情景,一时吓呆了,竟忘了伸手去遮吴来的眼睛。 

      强烈的视觉刺激令男子的呼吸愈加急促,他趴在胴体上贪婪地揉搓,眼中
似要喷出火来,一股冲动排山倒海般涌向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他随即扯开了自己的
裤带。 

      须臾事毕,男子疲软地瘫坐在床头。过了一会,他站起来从橱柜里翻出药
瓶,将护创药粉在胸口抹了抹。 

      雨水穿过屋顶的漏洞,一颗接一颗跌落下来,滴答,滴答。地上很快纵横
出几道墨黑色的水痕,沿着高低不平的泥地,弯弯曲曲地向角落流去,空气中弥散
着淡淡的水土交融的气息。有几丝雨飘到阿水的脸上,划出泪一样的纹路。 

      望着床上赤裸着下身的阿水,男子的眼中似有一丝慌乱和愧疚,俯身将尸
体抱起扛在肩上,打开门,迎着绵绵秋雨走了出去。 

      程寂从惊魂中缓过神来,颤声骂出了一句:“畜生!” 

      “你错了,”吴来淡淡地说道,“禽兽不如!” 

      他用坚实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走,去看看他还想干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就在出门的一刹那,程寂转头看了吴来一眼,两行泪渍赫
然出现在他的面颊上。 

      秋雨抽成细密的丝线,轻轻扎在身上,刺骨的冰凉令人忍不住开始哆嗦。
两人身上并未被淋湿,这种寒冷的感觉究竟来自眼前时空的温度,还是他们自己的
内心? 

      走在前面的曹姓男子,身上却已湿了一大片,单薄的褂子贴着后背,隐隐
现出结实的肌肉。他径直上了胜利山顶,钻进松树,将阿水放在地上,轻轻移开地
上的木板,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他抱起阿水,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进了洞。程寂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这
防空洞就像电影里见过的那种地道,里面直通入地下,洞口不大,开在隐蔽处,上
面盖着木板,板上再覆了草叶作掩护。 

      良久,洞口钻出一个脑袋,那男子终于爬了上来,两手空空,看来他把阿
水留在了洞里。他重新盖好木板,覆上草毡,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钻出松树下了
山。程寂注意到他手指上套了一样东西,不用猜一定就是那枚仔玉戒指,最终还是
落到了他手里。 

      雨依旧不停,程寂和吴来静静地站在山上,两人都没说话。眼前发生的一
系列事件就像一部立体声电影,如此完整,如此真切。在混乱的时空中呼吸着仿佛
布满了血腥的空气,令人几乎要窒息晕倒。 

      想到阿水之死的惨烈,程寂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真可怜,防空洞里面
一定很黑、很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是被扔到了防空洞最里边的一扇门里,”吴来幽幽地说道,“那里有
一个很大的坑,黑漆漆、冷冰冰,再也爬不出来,因为门已经锁住了。” 

      程寂听得心里一阵阴寒,问道:“你怎么晓得?” 

      吴来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男的是老曹?” 

      “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你不记得上次老曹听到歌声就砸
收音机的事了?肯定是他做了亏心事,到老年也不得安心。我说呢,第一眼看到觉
得很面熟,原来就是他年轻的时候!”程寂愤愤地说道,她对那个男人充满厌恶感
,称呼也省去了“爷爷”二字。 

      吴来忽然冒出一句奇怪的话:“你现在知道这些自以为是国家英雄的人,
心里有多么龌龊了吧?” 

      “什么意思啊?……”程寂不解地看着他,正要问清楚,忽然眼睛一瞪,
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事物,惊得张大了嘴,把下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顶那一片长着小草的平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婴孩
。 

      荒芜的山上突然出现一个婴儿,本来就很奇怪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孩
子竟是从地底下一点一点地冒上来的,先是脑袋钻出来,然后全身慢慢地浮出了地
面。 

      就像一个潜泳的人冒出水面来透透气,难道那婴儿是在土里闷得太久,所
以冒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程寂瞠目结舌,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天哪,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受
不了了!” 

      “离开?怎么离开?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时空的吗?” 

      “我哪晓得!我记得当时情况很危急,你叫我跟你一起从窗台跳下去……
啊哟,不对!” 

      程寂猛然一惊,几乎要跳起来:“我想起来了!总觉得跳窗的时候有点不
对劲,我们本来背对窗户,应该转身一百八十度,可我感觉自己好像转了一圈。”
 

      “哦?” 

      “我明白了,我们跳窗时肯定有人在暗中作怪。当我转身一百八十度时,
眼前看到的还是窗棂,接着我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才终于看到窗外,但这个窗外其
实是一种幻觉,照这样说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照这样说来,那个人故意
让我转了三百六十度,等我跳下去时,其实是跳回了房间。”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呆在原来的房间里,并没有跳下楼?” 

      吴来一脸淡淡的神情,程寂有些纳闷,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比她狡猾的
吴来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她点点头说道:“是的,肯定是的,难怪我跳下去腿一点都不疼!你的房
间现在变成了一座幻境,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个人故意造出的幻象……对了
,还有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在这个幻境里,只有老曹、阿水和她丈夫三个人长相
清清楚楚,而我们当初看到的那么多避难的人,脸上却都模模糊糊。” 

      “好像是的,这又说明了什么?” 

      程寂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我猜想,带我们进入这个幻境的应该就是
阿水。她想让我们看到她当年被害的经过,也许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她的心灵
世界,所以我们连她们三人心里在想什么也能感觉到。其他那些人面相模糊,是因
为阿水并没见过他们,对他们没有清晰的印象,但她对她丈夫和老曹,印象却是刻
骨铭心的。” 

      吴来点点头表示赞同。 

      程寂紧紧挽着他的胳膊:“我们得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再在这里呆下
去,鬼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有办法?”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当初我们跳了窗就一直往东跑,如果真的
是跳进了房间里,那么我们跑的那个方向应该正对着房间的门,打开门也许就能走
出幻境了。我们继续向东走吧,或许能找到那扇门。” 

      此时她心里充满了惊疑和惧怕,阿水固然可怜,老曹固然可恶,但如果他
们俩一直被困在这个时空里,最可怜无助的应该是自己。好在吴来陪在身边,不管
遇到多少艰难和惊险,只要有他在,程寂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刚迈出一步,只听吴来叹了口气,轻轻挣开她的手。程寂觉得很奇怪,回
头一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眯起眼睛,笑容里含着一丝赞许和得意。 

      那笑容仿佛很熟悉,程寂呆呆地看着,忽然想起,她初入幻境时,看到街
边小茶馆窗外挂着一根飘带,那迎风飞扬的飘带舞出的就是这样一副肖像。 

      程寂脑袋里“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眼前吴来的容貌渐渐嬗变,眉目更显精致,头发魔术般缓缓拉长,垂在肩
上,如一匹黑亮的绸缎,身材也一点点缩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人轻轻拍着巴
掌,微启樱唇,笑着说道:“好聪明的女孩子!不过,你就没看出我也是幻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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