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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万人坑遗事 zz 第廿二章 危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5 11:06:07 2005), 站内
正文 第廿二章 危机
“12月24日 晴
今天的心情实在不愿意写日记,拿着笔,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纸却已经湿
了。
大概是在十八岁那年,我开始养成记日记的习惯。那一年的中秋,我第一
次梦见母亲,她让我记起了出生时的情景,告诉我姓曹的跟我们有杀身之仇。而我
来到人世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得到应得的报应,生不如死。
就连让我入赘曹家,也是母亲的计划。她要我想尽办法接近曹家,最好能
成为他们家庭的一员,然后实施我们的报复行动,一个一个地除掉,最后让姓曹的
知道是我干的,让他得到比死更痛苦的打击,让他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应该接受的报
应。
可是母亲忽略了一点,我和她不同,我有人的肉体,有人的思想,也有人
的情感。认识二毛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可能会辜负母亲了。
在心里积压了多年的话,今天终于可以一口气写出来。二毛不在家,她已
经解脱了,用她认为最纯洁的方式。
昨天发生的事情好像还在眼前,永远都不能忘记。早晨,当我睁开眼时,
看见二毛愣愣地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像木偶一样。我轻轻地推了推她,她转过脸
来,已经不是平常我熟悉的模样,嘴唇一个劲地哆嗦,眼睛肿得像桃,呆呆的没有
一丝光采,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我吓了一跳,叫着她的名字,她忽然掩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我以为她做
恶梦了,连忙去抱她,她却使劲挣开我。我忽然发现落在枕边的日记本,心里猛地
一颤,像遭了雷击一样,万念俱灰,各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什
么。
我想起昨晚忘了锁抽屉,也许二毛半夜睡不着,无意中发现了它。我又隐
隐地好像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再过两面人的日子了。
我不知所措。二毛站起身来,也不看我一眼,抱起儿子就往外走。我想拉
她,她冷冷地甩开我:‘放手!’
我只好松手,看着她走向曹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和恐惧,反而有种如
释重负重新做人的的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匆匆忙忙换了衣服,赶到工厂上班
。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
晚上回到家,屋里没有开灯,火炉里是冷的,藕煤早就烧完了,只剩下布
满小孔的灰黄色残躯。二毛还没回,我坐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心里一遍一遍想着
见到她时该怎么开口。我想,等她回来,不管她对我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我会
无条件答应她,绝不辩解,也绝不勉强她,哪怕她恨我到极点,要我去死,我也立
刻办到。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地过去,到了夜里十二点,二毛还没回。我犹豫了很
久,终于决定去敲曹家的门。也许二毛再也不愿见到我,我也没有脸面再见她,但
我一定要告诉她这一切的原因,她嫁的是一个可悲的复仇者,绝不是丧心病狂的恶
徒。
哪怕打开门迎来的是姓曹的一把刀,我也无怨无悔。
一切来得如此平静,门开了,姓曹的披着外衣,一脸阴骘,问我:‘这么
晚有什么事?’
‘我来接二毛回家。’我说。
姓曹的表情有些奇怪:‘二毛?她没吃晚饭就回去了,说把孩子放在这里
陪我。’
我心里顿时‘格登’一下,问他:‘二毛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姓曹的警觉起来,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就跟平时一样,早上过来,
晚上回你们家做饭,只是今天她的话比较少。’
我们立即紧张了,分头去找,一家一家地敲门,拜托邻居们帮忙去找,连
茅厕、树林都找了几遍,就是没看到她。深更半夜的,,一个年轻女子能走到哪去
?
我心里甚至升起不祥的预感,但我告诉自己:不可能的,她只是心情很坏
,想一个人静一静。
天快亮了,邻居们陆陆续续回去睡觉了。我和姓曹的坐在房间里,这是我
们头一次单独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姓曹的对我很不客气,我知道他担心二毛,没
有跟他顶嘴。
七点十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天空刚变成浅浅的灰蓝色,屋子里没有生
火,手脚已经冷得麻木了。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隔壁大妈扯着嗓子喊:‘快开
门!找到二毛了!’
我一跃而起,姓曹的也立刻站了起来,打开门,大妈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
的样子,神色慌张而且惊恐,说话时舌头都伸不直了:‘二……二毛找到了,在…
…在池塘里!’
当时我的脑子里轰了一声,好像世界末日来临。姓曹的比我冷静,飞快地
冲出门,往西边的田野跑过去,我痴痴呆呆地跟在他后面。
后来的事情,我不愿再记起了。我的二毛,竟然变成那个样子,我不敢再
看第二眼。
我只记得在我呆站的时候,姓曹的给了我一拳,他好像在怒骂:‘到底怎
么回事?你这畜生!’
我无言以对,突然一股癲狂直冲脑门,我大叫着,转身奔回家,锁上门。
全身抖个不停,太冷了,我找不到一点温暖,跌跌撞撞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正要
钻进去,一张纸扬了起来,我捡在手中,看到是二毛的笔迹,寥寥几行字。她说,
她虽然不知道父亲以前做过什么伤害我的家庭的事,但他已经妻亡子丧,再大的罪
过也该抵消了,如果我还是不甘心,她希望能以自己的死亡,换取父亲平安的晚年。
‘他已经很苦了,真的,求你放过他!’她最后说。
我瘫倒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有人在拍门,叫喊,声音仿佛很近,又
仿佛很远。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是隔壁的几个邻居,他们怕我
想不开,把门给撬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只是想休息一下。’
二毛的后事是老曹一个人操办的。我避开他,把儿子抱了出来,找到好友
,托他送去我的家乡,找个善良的人家。在那个虽然偏远却无忧无虑的天堂,从此
远离父辈的一切恩怨,抛弃所有的痛苦烦恼,过我和二毛想过却不能过的日子。
二毛是水做的女人,最后又跟水融在了一起,我不配享受这样的待遇。她
在水里得到永生,我只能在火中永灭身形,从此往后,再没有谁能伤害她,也没有
谁可以勉强我做任何事情!”
写到最后,字迹颤抖,几乎难以辨认。看完最后一个字,程寂早已泪痕满
面,轻轻合上日记,却见封底注了一行小字:“悔之晚矣!后来人切莫蹈我覆辙!
”
吴来一言不发,只望着云山环绕的山谷出神。古柏森森,清泉泠泠,心灵
是否能够得到些许舒缓和抚慰?
“怎么会是这样?老曹真的是你外公?”程寂仍然不愿相信吴来跟那个古
怪凶残的老头有血缘关系。
“我也不想,可惜我决定不了。”
程寂拧紧了眉头:“你奶奶以这种方式复仇,看来老曹年轻时一定害得她
很惨。他真是作恶多端,不止是害了阿水,还害了你奶奶和你爸爸。”
吴来苦笑着,不置可否。
“你爸爸后来怎样了?”
吴来目光一暗:“他点燃了房子,离开了人世。他住的地方是老曹解放前
的旧屋,独门独户,离曹家有几百米远,老曹赶过去时,看到我父亲抱着我的棉被
在火焰中,只听见他喊了一句:‘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此外老曹就什么都不知
道了。”
程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吴来飘零的家世难过,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
:“火烧房屋,怎么会留下日记本?”
“我父亲本来就没打算把日记带进火中,他想让后来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包括老曹。但他忽略了一点,老曹顽固得很,自己不识字,也不拿给别人看,所以
他至今还不知道我父亲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那你怎么会晓得自己的身世呢?你不是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送走了吗?
”
“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吴
来轻轻拉起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回去?”程寂不解地看着他,“戒指还没找到呢。”
吴来举起一只手,指上套着一枚小东西,粗看像是光滑的卵石,表面抹了
一层淡淡的乌紫色,再一看,那黯淡肤色之下若有若无地透出羊脂般晶莹的光彩,
仿佛是乌云覆盖的一颗小小的月亮。
“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程寂简直要雀跃了。
“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去藏经殿里拿到的。”
“是那个老和尚给的吗?那我们可要感谢他了。”程寂除下他手上的戒指
,仔细观察,“咦,不是说白色的吗,怎么是这个样子?”
吴来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忘啦,这戒指浸入了阿水的鲜血…
…”话没说完,程寂立即将戒指塞回他手里:“去你的!我不看了!”
说笑中,两人收拾东西下楼,辞别老板娘。
藏经殿外曲径通幽,一缕朝阳穿过古树的枝叶,温柔地搭在行人的肩上。
踏着青苔遍生的石阶,走了一段路后,回首再看林涛树海中的殿宇,从层层绿影中
依稀透出一角红墙,万绿丛中一点红,令人不禁产生隔世的错觉。
乘车返回县城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公路旁不时出现佝着腰、挑着担
,一步一晃赶往县城卖菜的庄稼人。县城之内熙熙攘攘,平凡的人们正在为生活而
辛劳算计,蔬果市场附近更是人流如织,喧声如潮,前天那场洪水似乎已被忘得干
干净净。
两人随便找了家小饭店,要了两碗碎肉米粉。吴来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程
寂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两三口便停住了筷子。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吴来关切地问道。
“不想吃。”
“那你吃点别的好不好?刮粉?凉粉?臭豆腐?槟榔竽?”
吴来说一样,程寂摇一下头:“心里总觉得不太痛快,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吴来柔声问道,握住了她的手。
“可能是吧,我觉得很多谜团还没解开,这几天右眼皮跳得厉害,心里也
莫名其妙的发慌。”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也许会感觉好一点。”
两人手牵着手,在城里信步逛了逛,临近中午时才踱回雁西街。远远的看
见程家门前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那人见到他们,立即迎上前来,剑眉朗目,浑身
上下散发出阳光般的刚毅,却是邓一生。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给你打电话了。”程寂恍然想起,连拍脑门
。
“昨晚没等到你的电话,我还怕你出什么事呢,一早就赶了过来,好在你
家在雁西街上比较出名,不难打听到!”邓一生说着,掏出一叠复印纸,“这是关
于一九四九年湘西南解放战争的一些资料,可能不够全,你先用着,回去我再帮你
查。”
程寂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好像有“衡宝战役”、“林彪”等字眼,她将
资料递给了吴来。
邓一生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吴来的存在,友好地笑了笑,彬彬有礼地伸出手
来:“你好!”
吴来跟他握了握手:“辛苦你了,进去坐坐吧。”
屋里已经一个月没住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散布在各个接触空气的物体上
。父亲的照片挂在对面墙上,以微笑欢迎女儿的归来,程寂鼻子有些发酸,拿来抹
布擦了擦桌凳,招呼邓一生坐下。
“家里没人住,没烧开水,真不好意思。”程寂抱歉地说道。
“你又跟我客气了!”邓一生表情有些不满。
“铛铛铛……”座钟一连敲了十二下。程寂到附近的小饭馆买了几份小炒
回来,三个人对付着吃了一顿。
“对了,你们上衡山做什么?”邓一生放下筷子,掏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
嘴。
程寂将前天晚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邓一生听得眼都直了:“还有这种事
?你回到了一九四九年,并且看到了已经死掉的人?”
程寂点点头。
邓一生思索着:“这么说,前段时间发生的离奇事情都跟那个阿水有关了
?”
“应该是的,不过她对我们好像没有恶意。”
“那个防空洞离这里远吗?”
“不远,出门沿街往西走两百米就是胜利山,它在西峰顶上。”
“今晚你们是打算在这里等她呢,还是进防空洞去找她?”
“在这等。把戒指还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向她问清楚。”
“你们要小心一点,这事真太邪了。可惜我明天早上有课,不然也留下来
跟你们一块。”
程寂笑着说道:“是呀,夏琴还说要跟你去防空洞呢。”
邓一生的脸红了红:“别取笑我!”
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
“再坐一会吧,刚刚吃完饭呢。”程寂一边收拾桌上的残局,一边挽留他
。
“不了,晚上还得备课。”
吴来也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那好吧,既然你还有事,我们就不留你
了。辛苦你跑一趟,谢谢!”
“没什么,我跟程寂是老朋友了。”邓一生淡淡地说道。
程寂收拾完毕,和吴来一起将邓一生送到车站。一路上吴来不爱说话,回
到家里,程寂关上门,伸出手指刮他的脸,笑着说道:“醋坛子!醋坛子!”
吴来哼了一声:“谁说的?我吃他的醋干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巴不得人家赶紧回长沙,免得在这碍你的事。
”程寂连连叹气,“你呀,要是有人家一半风度就好了!”
“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吴来俯身搂住她的腿,一把抱了起来。
程寂双脚悬空,扬起头故意不看他。吴来手有些酸了,要把她放下来,程
寂使了个诈,突然膝盖一弯,脚往后翘起,吴来以为她落地了,手上刚一松劲,猛
然觉得前面一空,重心前倾,差点扑倒。
程寂咯咯直笑。吴来气得不行,扳住她一使劲,将她横着抱了起来,走进
里屋,用力甩到床上,纵身扑上来,压住她的身子,咬着她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
道:“竟敢说我没风度,这就是你的代价!”
程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一拉,窗帘遮住了明亮的阳光,将浓浓的温
馨罩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暮色降临,明月高悬,长沙的中秋之夜。
校园处处见笑颜,晚会的欢闹声穿梭往复。淡淡清香透过玻璃窗的缝隙,
在办公室里织成一张迷网,中人欲醉,那是丹桂的芳香。
邓一生握着的钢笔不时在备课本上划动,思绪却时断时续,需要作出极大
的努力才能集中到明天的课上。思念的琴弦被桂花暗香轻轻拨动,却奏出不成调的
酸楚曲子。
终于备完课了,邓一生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天上一轮皓月与地上点点灯
火,只觉满目清凉。
他叠好课本,捧起昨天在图书馆里借到的几本关于解放战争的书。他已将
与雁县有关的章节挑了出来,复印后交给了程寂,此刻静下心来,独自翻阅着那些
历史的沉积。
时间在静夜里流走。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页的文字上,仿佛在思索
什么,剑眉越拧越紧,俊朗的脸庞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他腾地站起来,顾不得合上书,大步跨出了门。
“程寂有危险,阿水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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