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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万人坑遗事 zz 第廿三章 防空洞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5 11:06:52 2005), 站内

正文  第廿三章 防空洞 

      这是程寂第二次吃到吴来亲手做的饭菜,酸酸甜甜,色泽清爽,就像江南
女子一样纯美可人,与她平时吃惯了的大咸大辣的湘菜相比,风格迥异。 

      尤其是那道西湖醋鱼,夹一块白嫩的鱼肉,醮着黑色的浓酱,送进口中,
甜丝丝的感觉从舌尖一路滑进心里。来不及仔细品味这份甜蜜,紧接着另一种酸溜
溜的感觉从舌头两侧包抄进来,将心情染成了江南烟雨的忧愁。 

      就像爱情的历程。 

      “你这人除了懒了点,嘴巴臭了点之外,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了。”程寂
用筷子敲着鱼头,一副评点江山的模样。 

      “我等了整整一年,才听到程大小姐夸奖一句,感动得我真是――”吴来
学着相声中的腔调,拖长了声音,表情十分夸张,“热――泪――盈――眶――啊
!” 

      程寂哈哈一笑,伸筷在他手背敲了一下。 

      老座钟忠心耿耿地坚守职责,迈着衰老的步伐,一步一声“滴答”。 

      程寂已经将邓一生带来的资料看了一遍,大致是说:1949年8月4日,程潜
、陈明仁领衔发出起义通电,宣布湖南正式脱离国民政府。湖南宣告和平解放。之
后,国民党白崇禧集团构筑了一条以湘南为中心、南至粤北乐昌、西至芷江的“湘
粤联合防线”,企图阻止解放军南进。1949年9月13日,解放军奉命在衡阳、宝庆之
间进行衡宝战役,对敌人展开攻击。战役历时34天,共歼敌4.7万人,解放了湖南全
境。衡宝战役是渡江战役之后,解放军席卷江南损失最大的一次战役。 

      她浏览了一下战役的全过程,没发现能跟阿水沾上关系的内容。战争之中
,普通人的命运是非常渺小的。 

      时针已经划过了“9”的位置,阿水仍然不见踪影。程寂有点耐不住了。 


      吴来忽然跳了起来,瞪瞪地看着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僵直地往上抬,手指
抖个不停。程寂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不知道,手自己在抖,我止不住!”吴来皱紧了眉头,将手压在桌上,
努力克制着。它颤抖的频率极高,振幅却不大,像绷紧的橡皮筋被撩拨了一下又一
下。 

      程寂抓着他的手,非但止不住,自己的手也跟着颤动起来。她急得流下泪
来:“你到底怎么了啊?是不是病了?” 

      “戒指,是戒指在动!”吴来咬紧牙关,额上沁出一粒粒微小的汗珠。 

      果然,那一枚小小的戒指透射出一缕荧荧的光,非红非绿,非青非紫,说
不出的诡异。光线很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它好像指着一个方向。”程寂仔细看着,那条光线若明若灭,颤颤地指
向门外,那个方向正是胜利山的西峰。 

      “也许阿水想要我们去找她。”吴来沉吟着。 

      光线越来越弱,挣扎了几下,终于消散于无形。他的手也渐渐停止了抖动
。 

      “看来你猜对了……我们真的要进防空洞?”虽然早就想进去看个究竟,
但事到临头,程寂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嗯,该来的躲也躲不了。不过我们得准备些东西。”吴来的眼里藏着深
思。 

      云影在天际盈盈浮动,如絮如烟,偶尔有几缕云掠过月面,轻轻飘走,不
留一点痕迹。 

      两人登上了胜利山,站在西峰之顶,向远处看去,整座县城笼罩在一层薄
雾之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如同一个个高深莫测的黑洞,潜藏着未知的神秘。月洒
清辉,照得山上的树木枝叶毕现。 

      抬头望月,她就像刚喝了半碗醪米酒,脸色红扑扑的,在羞涩的色彩中透
出些许澄黄的光晕。 

      “今晚的月亮很奇怪啊,怎么这种颜色?”程寂有些纳闷。 

      吴来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答案:“很漂亮,以前很少看到这种颜色。”
 

      一群不知名的昆虫在山间自由飞舞,薄薄的翅膀扇动着小小的理想。碉堡
似的防空洞森然矗立在崖壁边缘,月下看来,颇似古时烽火台的残躯。 

      洞口开在碉堡平台的中央,早已被人重新挡上水泥板,上面还用几根粗大
的木头堵住了。两人齐心协力,费劲地推开木头,见那块水泥板上已经生满了黑油
油的苔藓植物,吴来早有准备,取出一把长刀,伸入板下,慢慢移动,转了一圈,
将缝隙里的苔泥刮了出来,接下来用两根坚实的木棍抵住水泥板的一侧,两人同时
撬动,板子挪开了数寸。 

      好不容易移开水泥板,洞里黑咕隆咚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程寂从包里取出
两只手电筒,拧亮了,往下照着,吴来顺着墙上的铁杆攀缘下去,紧跟着她也下去
了。 

      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时空,潮冷的墙壁,阴森的气息,以及脚下长及膝
盖的荒草,与外界隔绝了数十年的联络。 

      洞不大,两人很快看到了墙上那一面小小的水泥门,灰色的门嵌在褚黄的
砖块之间,上面加了一把锈黄的大铁锁。吴来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几根铁丝,在锁上
摸索着,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程寂惊奇地咂着嘴:“偷鸡摸狗的本事你倒挺强的嘛!” 

      “是呀,幸好我为人正派,不然警察有的忙了。”吴来回应着,刀锤并用
,左刮右拍,终于将水泥门弄开了。 

      一股阴风忽地窜出,打在程寂脸上,吓了她一跳。用手电一照,门内却只
有一面横立的墙壁,下面是一条小路,左右延伸。 

      两人跳了下去,紧拥着对方,打着手电沿着左边的通道走进洞里。 

      通道又窄又长,呈一定坡度,往山腹中斜插下去。洞里的道路纵横交错,
一步一步在黑暗中前行,这里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喧哗,只有渗着水的墙壁,和偶尔
急驰而过的刀锋般刺人的风。两束昏黄的光照着前方不远的道路,冰一样的感觉直
逼脸面,好冷! 

      “还好我们有地图,在这种地方想不迷路太难了,怪不得当年我姐她们走
不出去。”程寂感叹着,靠紧吴来的臂膀,“老曹怎么会想起把地图送给你呢?”
 

      “可能是良心发现吧,他猜我迟早会进防空洞探个究竟,不希望我困在里
面。毕竟,除了我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也许他还指望我能给他送终呢。” 

      “那你怎么想?你不恨他了?” 

      “说不清。你恨你姐姐吗?” 

      “不恨,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她只是个受害者,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
应该会有很好的前途。” 

      吴来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说道:“是啊,老曹已经老成这样了,这些年
过得也很惨,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呢?难道我还去找他算那几十年前的旧帐?” 

      两人小声说着话,七拐八绕之后,终于走到了防空洞最深处的甬道。小道
笔直前伸,尽头好像有一扇小木门,程寂想起了姐姐的话,莫非她所说的那扇死亡
之门就在这里? 

      “你认为阿水会在里面?”程寂忽然觉得很冷,牙关开始打战。 

      “我也不敢肯定。不过从图上看,这个洞就像迷宫一样,只有这个地方画
了个大方框。”吴来指了指地图,又指了指那扇木门,“里面可能是一间大房子,
大概就是当年打战时避难的地方吧。” 

      风声似乎小了些。手电的光线越来越暗,程寂从包里摸出新电池,换下了
已经耗尽能量的旧电池,通道立即亮了许多。 

      木门已经残破不全,在潮湿的空气中慢慢腐朽,一块灰,一块黑,像一张
驱鬼的面具。 

      程寂忽然颤了一下,睁大惊恐的眼睛,指着墙角。吴来用手电照过去,只
见一种液体从木门里缓缓渗出,分成两股,顺着两边的墙角,流过他们站立的地方
,一直向甬道外面流去。 

      那液体有些黏稠,颜色十分古怪,呈现一种蓝、绿、黄数色交错混杂的诡
异状态,泛着僵化的气泡,流速很慢,却源源不断,像一双瘦硬的枯爪,机械地向
外爬着,挪动着蚯蚓一样的身躯。 

      程寂心里有些发麻,一种莫可名状的不安感觉升上来,扩散到整个身体。
她正想开口说话,静得令人心慌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小很小的声音,细细的,尖尖的,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像幻
觉,又像梦境。 

      邓一生匆匆下楼,穿过欢歌笑语的校园,正要上马路拦出租车,忽听有人
在背后大声叫他,转身一看,是夏琴。 

      “你怎么没去礼堂看晚会?”邓一生问道。 

      夏琴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埋怨道:“你还说呢!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你,想
起你明天有课,可能呆在办公室,我就中途退出来去办公楼找你,正好看见你慌慌
张张地出来,走得那么快,喊都喊不住!” 

      “实在对不起,我有急事!”邓一生歉意地笑了笑,拦住一辆出租车。 

      夏琴拉住他:“什么事这么急?” 

      “以后再跟你说,好妹子,你去看晚会吧,我真的很急,没时间了!”邓
一生说着,打开前门进了车。 

      夏琴挡住门不让他关上:“你去哪?我也要去!” 

      “帮帮忙,拜托了,明天我再跟你道歉好不好?”邓一生恳求着。 

      夏琴不由分说,打开后门钻了进去,叉着腰气鼓鼓地说道:“我知道你要
去哪,我说过要跟你们一块去的!” 

      邓一生还想劝她,司机却有些不耐烦了,斜起眼看着他俩:“你们到底走
不走呀?” 

      “当然走了,师傅,我们去火车站!”夏琴抢着说道。 

      邓一生无奈,只好由着她。夏琴噘着嘴,愤愤地埋怨:“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们两个想撇开我,去探那个什么洞,你们根本就不把我当朋友,我算是白认识
你们了!”说着悲从中来,声音有些哽咽了。 

      邓一生一时无言以对,心里也有些愧疚。夏琴虽说任性了点,待他还是无
可挑剔的,以她优越的家境和顺利得如同阳光大道的生活经历,这几年在他身上所
花的心思,受到的委屈,已经是她出生以来最大的挫折了。 

      夜已经深了,雁西街像一条冬眠的长蛇,静得没有一点声响。万赖无声,
灯火俱熄,半座县城仿佛睡着了。 

      “奇怪,刚才下火车时明明人很多,走到西边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这里
的人都习惯早睡吗?”夏琴感到十分诧异。 

      走在这么安静的街上,连脚步都不敢迈得太重,仿佛担心惊扰了什么。有
风从街面扫过,凉气如耗子一样扯动着单薄的裤脚。 

      夏琴有点发怵了,伸手挽住邓一生的胳膊:“怎么会这么安静?好像一个
人都没有……” 

      邓一生沉思着,想起程寂说过的那些诡异的情节,此时的气氛不由他不警
惕。他关切地问夏琴:“你害怕吗?” 

      夏琴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不怕!” 

      “我不是取笑你,是说真的。这里可能有危险,你最好还是回学校吧。”
 

      “不回!”夏琴的脑袋摇得像筛谷子,“你别想再甩掉我!” 

      邓一生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这小姑娘不仅任性,脾气还倔得很。 

      两人在程家门前敲了很久的门,里面却一点声息也无。窗户紧闭着,程寂
和吴来早就走了。 

      “奇怪,他们不是说在家里等阿水吗,怎么会没人呢?”夏琴喃喃说道。
刚才在火车上,邓一生已经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向她转述了一遍。 

      “他们去哪了?什么时候出去的?现在离子时还有一个小时,难道他们进
防空洞了?”邓一生握紧了拳头,竭力使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没人能回答。干净而苍凉的夜空,几只大鸟的影子由远及近,矫健的身形
在天幕划出优美的曲线。 

      每年秋季,北雁南飞过冬,至此地止步栖留,“雁县”之名由此得来。然
而今年的雁阵却不同于往年。大雁经过雁西街上空时,莫名其妙地发出声声长鸣,
似哀,似惧,似惊,似警,本来整齐有序的“人”字形队伍,忽然被某种力量搅乱
了阵形,大雁们像遭到棒击似的四散飞逃,全然没有往日优雅从容的气度。 

      雁阵惊寒,声断雁西。 

      “我们怎么办?”夏琴咬着嘴唇。 

      “我去防空洞找她,你就不要去了!”邓一生冷冷地说道,甩开她的手。
 

      夏琴愣了一下。她从未看到邓一生以这种态度待人,更何况是对一个女生
,这与他平时自我标榜的绅士形象十分不符。她没有放开手,反而挽得更紧了。 

      “你没听到吗?我要你赶快回去,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邓一生粗暴
地甩开她的手。 

      夏琴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抽泣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人家特地过
来陪你,你还这样对人家!在你看来,程寂真的比我好很多吗?” 

      “是的,你跟她根本不能比!你快点回学校,我不喜欢晚上跟你在一起!
”邓一生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往西走去。 

      夏琴又气又恨,泪眼婆娑,满腔委屈找不到发泄,撑得她的胸脯剧烈地起
伏。 

      程寂,程寂……你就算对她好,也不该对我这样绝吧! 

      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渐小,她忽然心里一惊,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立即拔
腿追了上去。 

      “你怎么还赖着不走?”邓一生语气生硬,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夏琴反而破涕为笑了,她紧紧拽住邓一生的胳膊,轻松地哼了一声:“你
这人真是的,刚才差点没把我气晕!不过念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
了。” 

      “我有什么好心?”邓一生仍然板着脸。 

      夏琴把头一扬:“你知道有危险,想把我赶走,哼,我不吃这一套!” 

      邓一生拿她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认真的警告她:“随你的便。不过你
记得一定要跟紧我,知道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琴用力地点点头,泪花犹在闪光,脸上却换上了幸福的笑容。 

      邓一生摇着头:“平时看你挺胆小的,怎么今晚像吃了兴奋剂?” 

      他却忘了:有一种力量,能使女人获得极大的勇气,不惧怕任何危险。 

      防空洞静默无声,在清亮的月光之下,更显得幽暗阴险。一种剑拔弩张的
气息仿佛从地底升了上来,连月亮也有些害怕了,扯过一片云絮遮住了脸庞。 

      两人站在已经打开的洞口。邓一生这才记起忘了带手电,随身的钥匙串上
倒有一只迷你小手电,但那点光线显然不能与深邃的防空洞相抗衡。没有手电,也
没有地图,显然不能冒然进洞,他有些踌躇了。 

      “程寂不是说过吗,当年她姐姐在洞里遇到意外,就是被上山查看的气象
员听到了喊声,才获救的。要不我们一起大声喊,也许他们能听见。”夏琴提议。
 

      二人双手拢在唇边,对着黑黝黝的洞口,齐声喊道:“程寂――程寂――
” 

      “程寂――程寂――寂――寂――”回音在洞中一遍一遍回旋。回答他们
的始终是沉默。 

      邓一生有点急躁了。夏琴忽然叫起来:“对了,我的背包上挂着一只小哨
子呢,怎么把它给忘了!” 

      她从包上取下一只漂亮的绒布小兔,屁股里面藏着一只精巧的小哨子。她
将哨子放在嘴上,示意邓一生继续向洞里呼喊,她则吹哨子壮大音量。 

      “嘘――嘘――嘘――” 

      尖利的哨音划破深远的中秋之夜,沿着九曲回肠的甬道一声一声传递,久
久回响,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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