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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万人坑遗事 zz 第廿六章 谈判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5 11:08:54 2005), 站内

正文  第廿六章 谈判 

      邓一生大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一股寒风扫过脸面,旋即便消失了
。 

      只是一眨眼功夫,阿水已经回到她原来站立的地方,飘逸的长发缓缓收拢
,重新温柔地搭在她的肩上,仿佛她从来没有移动过。纵然只是一具骷髅,她依然
保持着优美的举止姿态。 

      她举起一只炭棒似的“手”,爪间淋淋漓漓淌下殷红的液体,指尖捏着一
枚小小的环,也已被染成了赤色。“以为藏到嘴里我就拿不到了,真是没脑子!”
 

      邓一生忽然感觉手臂沾上了一种温热粘稠的液体,低头一看,怀中的夏琴
脸色煞白,痛苦地缩成一团,她的马尾辫早已散乱,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粘住了
遮在下巴上的一缕头发。 

      而她的脖子上方,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液冒着小泡,正汨汨地
涌出。 

      邓一生和吴来同时惊呼一声。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令邓一生手足无措,慌
忙脱下衬衣,去封堵她颈上的伤口,却哪里堵得住?他抱着夏琴软绵绵的身子,看
着一张娇好的面庞渐渐变成死灰色,一双泪眼仍然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在说:“这
下子你不会甩掉我了吧?” 

      刹那间整个世界停止了呼吸。邓一生握着她逐渐僵硬的手,怎么也不敢相
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夏琴,已经永远失去了光采。 

      任性的撒娇、嗔怒的语气,三年之中几乎每天都听到,令他感到麻木和厌
烦。而现在和将来,却再也听不到了。 

      吴来也想凑上前看看夏琴的伤势,被邓一生愤怒地瞪了一眼,只好止住脚
步。就在此时,他听到墙壁中老曹爷爷惊呼了一声:“小心寂妹子!” 

      他立刻转头去看程寂,不由得大惊失色。 

      阿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程寂的面前,程寂却好像没有察觉,睁大了眼睛
一眨不眨,痴痴呆呆,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阿水站在木偶一般的程寂的面前,转过身,用后背贴着她的前胸,双手握
着她的双手,然后将身子弓起来,像穿衣服似的,将自己腐烂的骨体一点一点“穿
”进了程寂的身体。 

      吴来心里一沉,大步奔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片刻功夫,阿水完全
了进入程寂体内,一具长发红裳的腐骨就此消失不见。 

      吴来暗叫不好,扳过程寂的肩头,只见她麻木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皱
起眉,咬着牙,手臂僵硬,腹部机械地向内萎缩,似乎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却讷
讷地不说一句话。 

      吴来心急万分,拍打着她的脸蛋,大声叫着她的名字。程寂浑浑傻傻,脸
上忽而痛楚,忽而愤怒,忽而喜,忽而悲,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 

      “阿水炼易魂之术,最重要的一关是她自己的易魂,现在的寂妹子,灵魂
已经被她控制了,你叫她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等阿水把自己的骨骼与寂妹子完全
重合,就能替代她,成为具有阿水的灵魂的程寂。”被卡在墙壁之中的老曹爷爷,
嘴唇一阵哆嗦。 

      躯体是程寂的,骨骼却是阿水的,心脏和大脑还是程寂的,思想和灵魂却
是阿水的。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程寂还是阿水? 

      等易魂之术完全成功,以前的程寂还存在吗?难道,程寂从此消失,由阿
水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吴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犹如浸入一盆冰水,从头寒到脚。 

      程寂忽然“噫”了一声,眼珠开始转动。吴来忐忑地看着她,只见她的嘴
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手臂前后舒展,做了几个广播体操似的动作,关节发出轻
微的磨擦声。 

      吴来已经知道她是谁,不由得后退几步,一颗心沉下了深渊。 

      程寂――现在应该叫阿水,前后左右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错,不错,做人的感觉确实好,全身都舒服!” 

      脸还是原来的脸,人还是原来的人,一双眸子却冷硬如刀,看起来如此陌
生。 

      “说实在的,我倒应该感谢这两姐妹,当年要不是程立打开洞口,我哪有
机会出去?要不是程寂正好出生,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了寄宿的身体。” 

      吴来耸然动容:“什么?你在程寂出生的时候就进入她的身体了?那她自
己怎么不知道?” 

      阿水翘起兰花指,轻轻抚摩着自己年轻的皮肤,笑意无比温柔:“本来我
需要积蓄四十九年的力量才能重生,没想到二十一年前,那几个小家伙懵懵懂懂地
闯进来,我就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把一部分灵魂送了出去,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作
为寄托。虽然暂时不能把她变成我,但是她在长大的过程中,会受到我的灵魂的影
响,相貌慢慢地长成我的模样,等四十九年期限一到,我就可以用足够的力量唤醒
沉睡在她体内的我的那一部分灵魂,取代她自己的灵魂,获得一个完美的新生。”
 

      吴来终于明白,为什么程寂的容颜会与阿水惊人地相似。阿水“借”用了
程寂的躯体,潜移默化地将影响她的成长,等时机一到,就用自己的灵魂替代程寂
的灵魂,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个躯体的主人。 

      “你去找寄主,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小孩?” 

      “我没有杀他们呀,”阿水眨着眼,一脸的无辜,“他们自己偏要打开这
扇门,一进来就看见成千上万的尸骨,吓傻了,等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我
,当他们看到一具骷髅忽然动了起来,变成一个人的模样,你猜猜他们当时什么表
情?” 

      吴来沉着脸不答。阿水弯下腰大笑:“他们自己吓死了。” 

      “原来是这样。程立晕倒之前也看到了你,所以她会对长相很像你的妹妹
产生敌意,对不对?” 

      “没错。”阿水点头赞许。 

      “程立是你杀的?” 

      “不是。”阿水答得很干脆。 

      “哦?”吴来颇觉意外。按照程寂当时的回忆,她被程立勒昏的瞬间,看
到了阿水家乡的景色,听到了阿水的歌声,而程立的死状也跟当年那几个小孩一样
。种种迹象表明,程立的死应该是阿水造成的。 

      “杀人的不是我,是她!”阿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到吴来露出费解的
表情,愉快地笑了,“我的一部分灵魂在她体内沉睡了二十一年,不到万不得已的
时候,它是不会出来的。程寂是我的寄主,她当然不能死,在她的灵魂昏过去的时
候,我的灵魂就醒过来了。杀死程立的,是她妹妹的一双手。” 

      “借刀杀人!”吴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阿水望了望血池,呼喊声已经低了下去,黄色的皮肤一点一点地覆盖血人
们的体表,血浆逐渐浓缩,消退,房间里刺目的殷红色也渐渐淡漠下去,碧火的惨
绿色光芒占据了色彩的主导。 

      阿水眯着眼,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什么要问的?” 

      “墙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浮生难记,生死饮恨。十年磨砺,始知无分’,说的是我为党国辛苦
奋斗了十年,却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天道莽莽,七七轮回。无天无地,无鬼无神
’,是说我将苦等四十九年,时机一到,天地鬼神都奈我不何。最后一句‘得此信
者,既知祸福,即速远去。若有泄露一字半句者,举家立诛,状如诸子’,只不过
是吓吓那几个脓包,让他们不敢把在洞里看到的情况说出去,其实当时我刚刚把一
部分灵魂转移到程寂身上,还很虚弱呢,哪有力量去诛他们全家?” 

      阿水哈哈大笑,不知是对自己的小聪明表示满意,还是对蔡以忠等人的愚
懦表示蔑视。 

      吴来的眉心锁成一个小圆团,低头沉思。突然间脚踝一紧,他回头一看,
顿时惊住了。 

      是一双僵直的手,衣袖污秽破烂,如同乞丐。 

      “小宋!”吴来喊着抓他脚踝的男孩的名字。小宋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睛
一眨不眨,一行血痕从左眼眶直划到右脸颊,年轻的脸庞显出几分狰狞神态。 

      再看身后,血池的红光已经消失,出现一座硕大的空间,无数已成人形的
躯体蠕蠕扭动,一个接一个,从叠成罗汉的人堆里爬出来,地上、墙上、以及他们
的身上、脸上、头发上,残留着斑斑血迹。其中有些面孔吴来曾经熟识,然而放眼
望去,迎对他的只有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阿水举起戴着戒指的手,满面放光,直直地注视着戒指,睁大的眼睛里闪
着野兽般贪婪的光芒。地上爬行着的众人像听到号令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动作整齐划一。 

      所有人都在等待即将来临的那一时刻。阿水的头发又飘了起来,只是程寂
的头发不如她自己的那么长,所织成的黑网比先前小了许多。一股水波似的力量从
她身上散发开来,逼得吴来和邓一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还没从失去好友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的邓一生,一脸的惊惧。吴来则显得十
分平静,只是眼神十分复杂,似乎在忧虑,又似乎满怀希望,皱紧的眉头始终舒展
不开。 

      阿水呼吸紧促,激动得控制不住躯体的颤抖。只是片刻的时间,一缕红光
幽幽地从阿水指尖透出来,绕着她一圈一圈地游动,越转越大,渐渐地将她整个包
围了。 

      难道,易魂之术真的要大功告成了吗?吴来听到一颗心在自己胸膛里扑扑
跳动,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忽然,他的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他仔细盯着红光围绕中的阿水,那片红
色泛着明亮的光芒,却不同于血池的触目惊心,也不不同于夏琴脖颈中流出的黯然
伤神,那是一种博大,宽容,慈爱,能够化解一切罪恶和嗔怨的色彩,鲜艳,却绝
不刺目。 

      阿水显然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错愕,她在红光包裹
中拼命挣扎,头发直直地竖立在头顶,咬牙切齿,连声怒吼,扯下戒指用尽全力甩
出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红光向墙壁直飞过去,落在角落的地上,光焰缩成
钱币大小的一团,护住了戒指。 

      阿水头发凌乱,目光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半晌,才恨恨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自己的血液,为什么我不能把它从戒指里唤出来?” 

      她霍地转身,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劈向吴来:“是你搞的鬼?” 

      吴来摇摇头。 

      阿水想了想:“你没有这么大能耐。戒指里怎么会有别人的血液,不止一
个人,而且力量居然都不小……” 

      “衡山灵思师父托我转告你,劝你及早回头,功德无量,于己于人,皆大
欢喜。” 

      “灵思!”阿水大叫一声,神情变得十分凶狠,“原来是他!四十九年前
他背叛了我,四十九年后他还要跟我作对!” 

      吴来指了指墙壁中的老曹:“他把戒指送上衡山,交给住持灵一师父,后
来灵一病重,就把戒指转交给灵思保管,不过在转交的时候,灵一割破自己的手指
,把血液涂在了戒指上。我去衡山拿戒指的时候,灵思师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阿水闭着眼,浑身颤抖,看起来既愤怒,又痛苦,喃喃地念着:“灵思,
灵思……” 

      吴来觉得奇怪,刚要说话,阿水突然暴跳起来,冲过去,将戒指拾起,重
新戴在手上。 

      “好,你们偷袭我,毁掉了我的力量,让我无法重生。可是你们忘了,我
还有一部分灵魂在程寂身上,用它的力量,我就算不能重生,要毁掉这片土地、灭
了这群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朝木偶一样痴痴呆呆等待易魂的人群扫了一眼,高高举起了手臂。 

      吴来惊呼:“不要这样!毁了他们和程寂,你自己也会永世不得超生!”
 

      邓一生呆了一呆,迈开腿想要冲过去阻止,被吴来一把拽住。他回手就是
一拳:“滚开!” 

      吴来闪身避开:“你误会我了!” 

      “我没误会,戒指是你拿回来的,夏琴是你害死的,你跟她本来就是一家
人!我也不指望能活着出去了,如果不能救出程寂,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邓一生身材比吴来高大,吴来拉不住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就在此时
,一片红光蓬地升起,重新将阿水包裹在里面。一股敦厚的力量扩散开来,将邓一
生和吴来推出去好几米远,差点摔倒。 

      这一次,红光不像刚才那样圆融和谐,变得错乱窜动,光圈越来越大,闪
烁越来越快。邓一生和吴来不停地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了。 

      扩散的红光将千千万万趴着的人偶包容笼罩,哀嚎惨呼之声此起彼伏,无
数血肉之躯在地上翻滚挣扎,犹如身受极刑。 

      “你信不信我?”吴来转头问邓一生。 

      “什么?”邓一生大声问道。惨叫声近在耳边,如果不大声喊话,他们听
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我说!你相信我一次,我现在去找程寂,你留在这里等着!”吴来也大
声喊叫。 

      “为什么?” 

      “我能进去,你进不去!” 

      邓一生忽然记起,吴来身上有一半是“灵”。他心心里一紧,不知该不该
相信他。正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开了。吴来已经离开他站
立的地方,走进了那片瑰丽的红光。 

      一个瘦削的身体在狂舞乱窜的红色包围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他的双
臂抱在胸前,小心地避开地上痛苦翻转的人体。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邓一生顿了顿脚,也想冲进红光之中,哪知
前方却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寸步也不能迈进。 

      那堵墙缓缓前移,邓一生只得步步倒退,终于后背贴到了墙上。僵硬的石
壁渗着冰冷的水,立即将他的衬衣浸湿,寒气直刺入体。 

      红光仍在扩散,看不见的墙继续前移,挤压着邓一生的胸膛。呼吸越来越
紧迫,他只得侧过头去,然而这也只能延迟数秒钟而已。 

      “真的要死了吗?” 

      一滴清泪不知不觉逃出他的眼睛,原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硬汉,事到临头
还是作了儿女之态。 

      眼前的红色景观,地上倍受煎熬的人群,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张聚焦失
败的照片。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呼吸即将停止的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面前一松,紧压着胸膛的红墙仿佛一瞬间撤离,身体松弛下来,空气
重新灌入呼吸道,邓一生立即用力吸了几口,顿觉十分惬意。 

      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明,方才光彩夺目的
情景凭空消失了。耳边静得像午夜的宿舍,嘶喊声、挣扎声、呼救声,猛地一下,
全部停止了。 

      仿佛做了一个恶梦,邓一生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实,这里只剩下死一般的
黑暗和寂静。 

      也许这就是防空洞的本来面目。 

      猛的一阵风,黑暗中“呜呜”有声,轻轻吹弄着他的头发和脸。他不由得
打了个冷颤,手心里全是汗。 

      巨大的黑暗世界,将他完完全全吞噬。四周好像一无所有,又好像什么都
有,他抬起腿,却不知这一步该向何处迈去。 

      “吴来!”邓一生轻轻唤着。 

      那个总让他心里不爽的瘦小男人,此时却希望他快点回来,与自己一同抵
抗黑暗的侵袭。 

      没有人应答。 

      “程寂!”邓一生又唤了一声。 

      还是一片沉静。 

      邓一生开始心慌了。 

      原来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既不是恶鬼猛兽,也不是孤独寂寞,而是绝对的黑
暗,铺天盖地,完全占领了你的一切,你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感,比任何可怕的事物都要强大。 

      阴气自地底透出,穿过单薄的鞋袜,窜上来,闪电般扩散至全身。寒冷刻
骨铭心。 

      太静了,邓一生深刻感受到了胸中那份逐渐扩张的恐惧。 

      “你知道等死是什么滋味吗?哈哈,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
都听不见,没有吃的,没有水,没有人救你。只有一群恶心的蜘蛛和臭虫,趴在墙
壁上虎视眈眈,等你手里的火一灭,它们就一只一只地爬到你身上,有的咬你的手
,有的在你脖子上乱啃,更多的就趴在你腿上的伤口吸血、啃肉,你却没有力气躲
开……” 

      阿水的话语犹在耳畔,邓一生回想着,只觉毛骨悚然,仿佛那些蜘蛛和臭
虫此刻就趴在自己身边,一样的虎视眈眈。 

      他踮起脚尖,双手摸索着,小心地沿着墙角行走。忽然脚下踢到一个东西
,一声脆响,他的心咚咚直跳,慢慢地弯下腰,摸了摸,原来是手电筒。 

      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惊喜,拾起了手电,一束橙黄的光将黑暗划开一道口子
。 

      他向四周扫视了一下,还是原来那个硕大房间,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就
连阿水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远处的地上仿佛躺着一个人,邓一生精神一振,立即走过去。 

      黄光聚在那人身上,她穿着粉色的长袖T恤,修长的牛仔裤,头发散开,一
朵漂亮的头花落在一旁,已经被身下大滩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 

      夏琴。 

      邓一生的泪水终于汹涌奔出,肆意地在他脸上驰骋。 

      手电的光线十分微弱,电量已经不能支撑太久了。邓一生关掉手电,静静
地站在黑暗之中,站在夏琴旁边,守着她。 

      手电紧捏在手中,握着一样东西心里会觉得好受一点。 

      风声轻掠。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他身上,从头到脚,心也是一片
冰凉。 

      黑暗中忽然响起奇怪的笑声,好像是阿水的声音,笑得分外诡异,似乎在
倾听一件极好笑的事情,又好像充满了愤恨和无奈。 

      笑声仿佛近在耳边,邓一生打开电筒,左右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笑
声尖利得像一根针,刺在死气沉沉的空气中,听得人头皮发胀,毛发简直要一根根
竖起来。 

      阿水想干什么?吴来去哪了? 

      邓一生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膛。幸好这恐怖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又跌
回深邃的死寂。 

      时间也在黑暗中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邓一生腿有些发麻了,正想坐下来,黑暗中忽然响起一
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走来。 

      邓一生腾地站起来,一颗心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一束清明的黄光忽然亮起,吴来手持电筒,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 

      “你……”邓一生不由得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怕什么?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在黑暗里呆一段时间就吓成这样了?”
吴来嘴角微扬,忍不住笑起来。他的笑容十分温暖。 

      邓一生松了一口气:“你真吓着我了。刚才怎么回事?程寂呢?” 

      “她晕倒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和老曹背出防空洞。”吴来
轻描淡写,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但是外面的洞口已经堵住了……” 

      “没事,洞口现在已经开了。我们得快一点,手电只能坚持半个多小时!
” 

      防空洞外。 

      月光清亮如水,长空洁净如洗。姿态娇俏的花叶点缀山间,晚风中清香扑
鼻。 

      老曹爷爷斜躺在一棵树畔,头发胡须已经全白了,白得像晶亮的银子,皱
纹满面的脸上,写着无尽的疲倦。短褂的衣扣掉了两颗,露出皮肤松弛的胸膛,隐
隐有刀砍枪刺的伤痕。 

      “我已经活了八十岁,太长了……”他微微喘着气,伸手入脖,解下一枚
金黄色的符片。 

      他将护身符扔在一旁,艰难地抬起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吴来:“你、你
也不肯原谅我吗?” 

      吴来沉默着,不敢看他的眼神。老曹爷爷长长叹了一声。 

      吴来心里千回百转。这个老人间接杀死了自己的奶奶,从而引出了几十年
不断的灾难,致使自己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然而他并没有任何害人之心,那个年代
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本不是自己这一辈的人能够真正地理解。 

      何况,阿水已经被自己说服,一切都已结束了。 

      他转过头,看着老曹爷爷满含浊泪的眼睛,蚊子似的声音挤出了喉咙: 

      “外公――” 

      老曹爷爷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吴来心里一沉,抢上前去,伸手一
探,他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颤动,生命已经从他的须发和毛孔里蒸发了。 

      吴来整个人顿时僵住了,手伸在半空放不下来。 

      邓一生站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间松涛阵阵,如一曲悲壮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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