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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人生愁恨何能免 第十七章 今世前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Oct 22 17:05:24 2005), 转信
云云从医院里出来,突然看见了天空那轮圆圆的月亮。
明月清辉,月华如水,在这个凄清的夜里,与之偶然相遇,其实也是一种缘份吧?
云云伫立车旁,抬头望月。
她突然思念起丁健来。丁健离她而去已整整163天了。
她心爱的人魂飞魄散于苍茫的大海,而自己今夜,则站在这里,抬头望月。
云云不禁潸然落下泪来,她一低头,看见了自己长长的影子。
她拿出了颈间的“水珮风裳”。
在银色的月华中,“水珮风裳”闪着晶莹迷幻的柔光,在掌心间沉甸甸的,云云可以清晰地看见人物的表情和衣袂,线条清晰地可以看到飘扬的发丝和颤动的琴弦。云云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在自己衣发飞扬的一刹那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风过竹林,衣飞发起,回眸,浅笑,挑琴,旋转。幽绝的背影,冷艳的剑,奔放的追逐,弃琴,静止。
云云静静地站在风里,迷乱的一切在脑中一闪而过,眼前还是依旧的水珮风裳,闪着淡淡的柔和的光。
云云轻轻地将它举到唇边,轻吻。
风轻轻地拂过这个月下吻玉的女子,吹动了她散乱的长发。
云云休假了,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里,处处充满着不祥,先是外公去了,接着是丁健,然后是陈文军。
云云知道,春节过后,在她二十六岁那年,还会发生很多事情,她和陈家势必还要纠缠,争斗。她感到疲惫,感到厌倦。她尤其害怕那最后的结果,她感到恐怖。春节过了两个月了,最近下了几场绵绵的细雨,虽还有几分春寒料峭,但迎春已经开始凋残,路旁的垂柳已是一片荫荫的绿色了。
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一日清晨云云在花园里散步,看见爬满爬山虎嫩叶的墙上多了许多绿色的蝴蝶。云云不知道那些小生灵唤作什么,身子像蛾子那么大,可是翅膀大而美丽,浅绿的颜色,华美精致的纹理,轻薄如蝉翼。云云静静地注视那些美丽的生灵,伸手去触摸它们的翅膀,希望它们能张开翅膀飞起来,可是它们毫无反应,只是带着那宛如树叶的漂亮伪装,对到来的危险毫无抵御能力。它们被碰掉,在清早的风中飘落,如落叶一样落在湿润的地上,不爬动,不振翼,宛若死去。
云云有些悲悯地望着那些小生灵,如果它们落在人来车往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会被车辗人踩,它们徒有漂亮的羽翼,却不能飞翔。
阳光洒在它们的薄翼上,一阵风过,满墙的爬山虎随风摇荡,云云也不禁思绪起伏。如果,危险临近,自己有没有抵御危险的能力?
上次,最后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云云决定离开去英国,她打电话给陈志栋,约他上午九时在“香颜茶楼”见面。
上午九时的茶楼非常寥落,工作压力非常大的现代人一般是没空在上午九时去茶楼喝茶消遣的。云云提前去了十五分钟,选了一个包间,坐到窗口边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天灰蒙蒙的,车行如流,路中间的绿化处是一片片的蔷薇,修剪成圆月般的形状。蔷薇花已经结成了许多花蕾,不久,将是蔷薇花开的时节了。
云云看着,不由想起了丁健,想起了他们的婚礼,一架蔷薇满院香啊!
她掏出衣下的水珮风裳,怜爱地轻抚,动情地轻吻。她的表情如此温柔,如此恬淡,如此虔诚,她相信,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地下,无论是经历生离还是死别,丁健都可以感受到她心中深深的爱。
陈志栋敲门而入,云云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柔静清浅的笑。二人落座,服务员送来云云为陈志栋点好的虫草参茶和自己要的冰糖绿茶。云云斟茶道,“爸爸,听说你最近身体很不好,我也没有在身边陪伴,请多喝点茶,补补身子吧。”
陈志栋爱抚地摸了摸云云的头,颇多欣慰感慨,望着灵秀懂事的云云,眼眶湿润了。
云云轻垂下头,抱歉道,“爸,文军哥的事,对不起。”
陈志栋凄怆地摇了摇头,道,“这也不怪你,要怪也怪她妈,她是自作孽,害人如害己啊!”
云云道,“其实,我,或许不该认您。”
陈志栋摇手道,“不要说了,这都是我的命,也都是我的错。孩子,你今天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云云道,“也就是想和爸爸聊聊天。我决定回英国了,不在这里惹是生非,外婆和舅舅也同意,后天的机票。”
陈志栋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要走了!”
云云呷了一口茶,对陈志栋道,“爸你喝茶吧,趁着暖暖的,多喝几口。”
陈志栋依言,沉默。
云云道,“我在那边生活也习惯了,丁健和我在那边生活了四年多,挺好,也有许多朋友,这您不用担心。”
陈志栋愀然而悲道,“只是不知道你我父女这一聚,什么时候才能见,你这一去不准备回来了吧,我们父女刚刚相认,我还没有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你就……”
云云抿嘴释然而笑,宽慰道,“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爸你不要担心。让人担心的倒是你,身体这样下去怎么行啊,找个好医院,用心调理一下吧。”
陈志栋望着她娇俏生动的笑脸,恍然有一种苏慧在身边的感觉,惊觉之下,喃喃道,“真像!真像啊!”
云云笑道,“像我妈妈吧,怪不得舅舅一眼认出来,爸你若是早见到我就好了。”
陈志栋颓然而悲,“报应!云云,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住文军……”
云云安慰道,“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谁也不要再放在心上。”
陈志栋望着女儿,不说话。
云云对他轻轻地笑,很贴心地笑。陈志栋知道,这样温暖人心,明丽明亮的笑容,需要的不仅是胸怀,还有勇气,他突然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都欠缺这样的胸怀和勇气。
我心本澄静,云过了无痕。这是胸怀和勇气,也是智慧,也是境界。
陈志栋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温热的香气滋润了五脏六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竟然也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啊!做父亲的心一下子甜蜜而充实。
他和苏慧曾有过多么美好的往事啊!美丽、短暂又残留了一生的往事!
父女二人谈起了那段往事,陈志栋道,“我出身贫寒,从小渴望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三十岁之前,名利、地位、身份是我内心苦苦追求和渴望的东西,我少年意气,锐意进取,为了给自己的仕途搭一条辉煌的成功之路,我在26岁时与于晓艳结婚,也不错,她也一度给了我所要追求的东西。
“可是人就是很奇怪,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还会有更高的追求。我得到了升迁和地位,就开始嫌弃于晓艳的高傲与刻薄。于是我们经常吵架,有时还吵得很凶,我也经常不回家。
“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我认识了你妈妈。当时报警说北大一行七名师生在山上遭遇山洪发生危险。我们奋力相救,结果由于山体倒塌滑坡,我和你妈妈被困在山洞里。巨响、摇晃、沙石滑落,无边黑暗,我们俩被困在一个窄窄的山洞里,外面是数不清的巨石和泥沙。我们当时都很恐怖,你妈妈吓得扑在了我的怀里。
“我当时也很害怕,可是不敢表现出来,经过了短暂的慌乱和恐惧,我们恢复了安静和理智,我们一起打着打火机仔细察看了一下山洞的地形,发现没有自救出逃的办法。唯一的出口被一块巨石横空拦住,而且堆满了各种石块,我们两个人根本无法打开。我们也不敢大声呼喊和敲打,怕引起共振产生更大的山体滑坡。最后我们只好坐下来,等待外面的救援。
“刚开始我们很客气和拘谨。两人之间保持有半米远的距离,但每一分钟的等待在当时都显得极为漫长,我们不由互相小声聊天来打发时间,使自己忘记恐惧。于是我对你妈妈讲自己的身世、经历和野心,对她讲我并不美满的婚姻和颇为后悔、苦恼的心情,她轻声规劝我,并告诉我她的家庭。她说她有一位保守、严肃、争强的父亲,对她寄予厚望,要求严格,严格地几乎让她失去了好多应有的快乐和自由。她成了一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人,她苦恼,像笼中鸟一样渴求解脱,向往完全不同于自己的人生和世界。她从小到大背负着这样的压力,她寻求释放但无力解脱,她是一个乖乖女。
“我们越聊越投机,敞开心扉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恼,彼此开解,彼此安慰。后来由于又渴又饿,你妈妈支持不住了,我让她躺在我的怀里,抱着她,她顺从地做了。为了保持体力我们都不在说话,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时候我们都想到死,觉得死亡是离我们如此迫近,死神就好像在我们身边,对死亡的恐惧紧紧揪住我们的心。
“后来在我们濒临绝望时,我好像听到了水滴的声音,振作精神循声而去,发现石头的缝隙中隐隐渗出水来。山洞里有一些树叶,借着洞里微乎其微的光,用树叶接上十多滴水倒入你妈妈的口中。她振作了一点精神,喝了一次后,再也舍不得喝,让我喝。我们这样互相谦让着,守着那缓缓滴下的水滴,你五滴,我六滴,滋润我们干渴的喉咙。
“到后来,我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感到时间长得如同好几个世纪。而我们这样相拥着在一起,体力慢慢消失。我们都感觉到死神正在一点点地抽走我们的生命。我当时对你妈妈说,如果能活着出去,我再也不执着于名利仕途,只求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好每一天。你妈妈说,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放任自我,为自己活一次,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想笑就笑,纵情人生,不再追求世人眼中所谓的完美压抑的形象。
“你妈妈越来越微弱,我将仅有的水让给她喝,自己只沾沾唇。我感到你妈妈当时流泪了,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我了解她内心的感动。
“到最后,她气若游丝,气息微弱地对我说,陈大哥,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娶我吗?我不说话,你妈妈说,想不到这世界上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人会在这样的绝地里对她这么好,如果有来生,她一定嫁我。她说完就失去了知觉,我以为她死了,内心里产生极大的恐惧,自信心顿失,也昏了过去。
“我们醒来时,已经获救了。我们在明亮的阳光下见了面,面对彼此,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绪。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熟悉是亲近。
“我也不知道是怎样开始,我们就慢慢地交往了。两人明知是错,却错得不可自拔。我在小慧那里得到了我在家中所得不到的崇拜、理解,得到了她温柔的体贴和似水的柔情。我为之昏眩,我为之迷恋,我对她呵若珍宝,意醉情迷。她不要我离婚,不要毁我前途,她甚至什么都不要我做,她说她只是要我允许她来爱我。
“我承认我很自私,我甚至因为有这样一个好的女人在无怨无求地爱我而沾沾自喜。其实自从那次劫难之后,我们都将彼此看作是自己生命的依托,在理智上都明白,俗世的纷纷绕绕都不过只是过眼烟云。我们眼中只有彼此,整个世界化成了虚空。但是我无法摆脱我卑贱的出身带给我本能的对名利身份的依恋,我非常清醒非常现实地意识到我不可能抛开现有的一切,任凭千夫所指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一切去像她爱我一样地去爱她。她明了,可她毫无怨尤。
“好景不长,半年后,她告诉我她怀孕了,快三个月了。我当时吓呆了,考虑到她一个女学生如果生下孩子前途命运将毁之殆尽,我让她做掉,可她坚决不同意。于是我们吵架,很凶地吵架。她说她只要我们的孩子,不需要我来承认和抚养,她会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绝对与我无关。我很生气,粗暴地命令她要将孩子做掉。她冷冷地笑,流泪,对我说,为什么回来以后你就全变了?我别无所求只要这个孩子,难道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吗?
“我无言以对,那次不欢而散,她就再也没有见我,她向你舅舅求助生下你,回到家后,被你外公责打、禁闭。剩下的是,你就知道了。”
陈志栋说完这话,眼里流下泪来,痛心疾首道,“你不知道,我得知你们母女俩的消息后有多痛多悔!我直到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我根本就不曾读懂她的心,所以错得无法收拾,也无法补救!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就是那个造成她一生悲剧的男人!不但造就了她一生的悲剧,也造就了你和文军的悲剧!我是罪人,罪不容赦的罪人!”
云云也落下泪来,良久无语。
陈志栋突然伏在桌上,低声哭泣起来。
云云泪如泉涌。
直至今日,她才明了,父母的这一场悲伤的爱情故事。
云云觉得有一种东西回荡在自己的心间。母亲任凭自己无怨无悔地爱了一场,可她爱的只应是山洞中远离世俗的慰烫她感动她的陈志栋,而不是现实中有家有业的陈志栋。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以为自己可以做出足够的牺牲。这是她,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执迷痴狂的初恋!宛若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其实,她寂寞的青春总会有人去填充,那个人却不应该是陈志栋。
可是偏偏正是陈志栋。
云云泪眼迷离地看见自己两鬓斑白的父亲在那里伏桌哭泣,一个女人,可以在二十六年以后,让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为她伏案悲伤,如果不是因为有过挚诚的爱,就是因为有过追悔不及的错,而陈志栋是二者兼有。
云云走过去,唤了声“爸”,父女俩紧紧拥在了一起,陈志栋颤声道,“二十六年了,云云,整整二十六年了,我对不起你妈!云云!”
云云拥着父亲,轻声道,“爸,你不要这样了。我妈如果泉下有知,她一定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陈志栋泪如雨下。
那天中午他们父女俩在一起吃饭,聊得很开心融洽。饭后云云陪陈志栋去公园里散了散步。陈志栋走累了,坐在湖边长椅上休息。云云体贴孝顺地为他轻轻揉着肩,陈志栋一生不曾享受过多少亲情的温暖,未曾得到过儿女的体贴照顾,此时禁不住老泪纵横。云云拿出纸手帕给父亲擦泪,陈志栋接过去,自己拭着泪水,禁不住地感怀。云云坐在他身边,笑道,“爸,你怎么又伤心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反让你为难,去了英国就好多了。过些年你退了休,我就把你接过去,好不好?”
陈志栋流泪地点头,云云拉着他的手道,“爸!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少动气,多调理。我没有了妈妈,不能再失去爸爸,你一定要答应我!”
陈志栋拥住女儿,百感交集。云云轻笑,对父亲说,“我到了那边,会经常给你打电话,你多保重,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云云和小凤商量好,为明明办好了签证,带他一起去英国。登机那天,苏牧、何莲、小凤、杨婶还有杨京华一家都来送行。这时云云的手机响了,是陈志栋。
云云道,“爸爸!”
陈志栋道,“云云,爸爸没脸去见你舅舅和外婆,我在不远处默默地送你,你一路顺风,将来有机会再回来,爸爸等着你。”
云云听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四下张望道,“爸!你在哪儿啊,我看不到你。”
陈志栋道,“离你二百米,右侧,穿灰色长风衣。你不用过来,看到就行了。”
云云望过去,看见陈志栋拿着手机,深情地望着自己,不由眼眶一热,对陈志栋微笑。
云云的唇角绽放着笑影,明明当时正依依不舍地恋在妈妈怀里抽泣。一个人影飞跑着冲过来,撞向小凤,一伸手抢跑了明明。
小凤当时跌坐在地上,大家还都愣愣地不知怎么回事,云云已纵身追了过去,转眼消失在大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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