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lsila (flame watcher), 信区: Ghost
标  题: 如风的痛苦[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Dec  5 19:55:53 2006), 转信





    “讲到哪了?”高红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对了,是我的二哥,他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可他并没有如愿以偿,人们虽然表面上赞扬他的大义灭亲举动,可心底里是厌恶他的。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也没有任何红卫兵组织接受他,我娘对他是彻底绝望了,不把他当儿子看待。大家都躲他躲的远远的。他被周围的环境完全唾弃了,我记得他当时每天就象一条被人赶出家门的狗一样,在县城四处游荡。

    但,终于有一天,人们忽然发现生活中少了他的身影。可没有人愿意关心他,当初很多人都生活在恐惧中,谁还能去关心一个卑鄙的人呐?我和娘也没有去找他,我们家全当没有这个人。此后没几天,人们在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发现了二哥的尸体,他上吊自杀了、、、这是他应的报应!”

    “他死后,局势更动乱了,开始出现了武斗。不过这些造反派的相互残杀打斗并没有影响对牛鬼蛇神专政的力度。我爹还是受到这种灵魂和肉痛是双重折磨。我二哥的背叛和自杀,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日渐消瘦,头发在一星期之内几乎全白了,看上去实在苍老无比。目光呆滞,如同那些发疯的人一样,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没有人认为他还能存活多长时间,他的同事也都认为他活着也受罪,似乎只有死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当时造反派组织之间的混战持续的并不很长,但斗争的激烈程度是人们难以置信的。开始只是小规模,赤手空拳的格斗。接着就演变成了械斗,死人、受伤也就再所难免。为此,有些死了的学生还被追封为烈士。后来形势就更为严峻了,因为县里武装部的军械库被红卫兵们攻破了,大量的枪支弹药流落到了他们手里。那些嘴上还只是毛茸茸的半大孩子们人人都搞了些枪支。经过几次大的冲突火拼。山头林立的组织最后只剩下了三派,钱江领导的这支队伍也幸存了下来。人数发展到了几百号。几个头目耀武扬威,腰上挎着驳壳枪招摇过市。许占山经过了拼命钻营,终于钱江的造反派组织。”

    刘蒙恩不理解,问道,“许光川不是被打倒了吗?那他儿子还能、、、?”

    高红彬冷笑着说,“当时想加入造反派组织,需要血统好,就根正妙红。最好三代以内都是贫农。许光川属于破落的旧文人之列,但也算属于可以团结改造的对象。所以许占山也算勉强够格。但是当时象他这样的学生实在多如牛毛。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都眼巴巴的盯着头一把交椅。希望有朝一日能混的象钱江和胡一样威风。穿着也不知道从哪里缴获的宽大的毛式服装,头戴着军帽,手拿驳壳枪、、、、、、”

    刘蒙恩听了他的描述就笑了起来,他觉得这种打扮真是莫名其妙不伦不类。但高红彬还是一脸严肃。

    “很可笑吗?”高红彬问了下说道,“但当时没有人觉得滑稽,大家都认为理应这样。这种打扮也并不是谁想学就可以学的。它代表着一种身份、地位、权利。那时人们觉得还是蛮帅的、、、、、其实运动初期,不管行为多么的凶暴,可大部分的人自认为是献身一场伟大的事业,最起码抱着真诚的态度参加的。但随着运动的发展,人性的丑恶就暴露无疑了。尤其是那些利欲熏心的的家伙,恨不得局势再混乱些。好乘机分一杯羹。卑鄙的人都能适应这样的环境。畅通无阻。因此人们的热情就逐渐的冷却了下来。明白自己不过是人们争权夺利的棋子而已。但一少部分野心家却在这样的环境中大彻大悟了。他们发现了出人头地的捷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出卖良心和灵魂。以前不敢干的事情都在那些响亮的口号中成了轻松的小事。比如我二哥,缺德缺才,幸亏他没有成功。要不然也是个标准的流氓。其实,许占山也好不到哪儿取,只不过他比我二哥狡猾事故多了,可随着屡次的碰壁,他对许光川的亲情也逐渐的淡漠了。钱江明确的告诉他,只所以让他等这么长时间,完全在于他爹。

    ‘如果让他也加入进去,其他的人有意见。’于是许占山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写了张大字报宣布和许光川脱离父子关系。当时这样的情况很多,所以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几个头目一商量,就让许占山参加了进去。

    许光川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这会么干。一时间也是失魂落魄,打击不小。在大会上的表现不那么理想了。就那么呆若木鸡的保持着被斗的姿势。死气沉沉。和前两天揭发我爸的时候判若两人。”

    刘蒙恩问,“他揭发什么了?”

    “当时我二哥把诗文交上后,造反派就集中火力斗他,把我爹折磨的死去活来。一条胳膊在反剪的时候被活生生的扭挫了筋骨。喷气式也累的他连腰都无法直起来。大有置人于死地的架势。许光川自然幸灾乐祸,而且他还嫌造反派不够狠,就落井下石,检举说,运动还没有爆发前,有次学校组织老师们下乡收割稻子,我爹在回来来的路上指着那些稻田说,‘这以前都是我们家的地、、、’并污蔑我爹‘早就存着反攻倒算的心思’。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认他这个爹了。经过几天的情绪波动,许光川越来越害怕,有天夜里,他趁自己出来解手的机会,从关押他们的那个仓库逃跑了。许光川曾经给解放前的土匪干过差使,大山里的环境他很熟悉。所以在那里一直躲避了好几年。

    许占山平时本来就非常积极,这下许光川逃跑后,反而让许占山更加无所顾及了。他亲自带头组织抄家。出手凶狠,经常是连打带砸,每次还顺手牵羊搞点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一则自己收藏,二则当作人情送给他的领导。这个混蛋比较懂得揣摩认心思,所以深得钱江的赏识。

    那是运动进入到两年多的时候,形式依然非常混乱。而且我们这里的社会上也出现了零星的传言,都是些对出身不好者更不利的消息。因为这些流言非常骇人听闻,开始时候我娘和一些邻居根本就不信,可事实是他竟然是真的。”高红彬说到这里慢慢的闭上眼睛,刘蒙恩看见他胸口微微的起伏。眼角有点湿润。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一天,我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玩耍。忽然听见大街上好象有大群人往这里跑的声音。我娘则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她把院子的们立即杠上。我看见她脸色煞白。粗布的对襟衣服上粘满了灰尘。好象跌倒过的样子。本来盘着的头发也非常凌乱。那消瘦的脸颊上,嘴巴绷的紧紧的。如同因为紧张而无法表达人结巴的样子。大而无光的眼神是那样的黑,泪痕挂在脸上。荒凉的黑色眼带搭配出凄苦、绝望的气息。两只皮包骨头的手在不停的抖动。抖动、、、是的,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因为恐惧也因为仇恨。

    但是娘看到我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到她抓的我生疼,原来她手上的指甲已经掐到了我肉里。

    我娘非常严肃的说,“三娃,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更不要出声。听见没?”

    我看到她表情异样,猜测出可能出了什么事。就习惯的点了点头。我娘拉着我慌忙向房子里走去。她把我送到阁楼里的一个非常隐蔽的小夹间里。又再次的嘱咐一遍,然后自己走下了楼去。

    这个小隔间上很久没有来过人。里面搁满了各种杂物。更小的时候我喜欢爬到这里玩,总能在里面找到些以前家传的小玩意。而且这里的环境比较有趣,唯一的窗户是一扇非常小的百叶窗。能一目了然的观看到邻居家的院子。但是采光率非常小,环境非常暗淡。我忐忑不安的躲避在窗户旁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忽然我听见敲门的声音,咚咚的非常响。同时有似乎有大群的人在大声嚷嚷,开门开门!

    我想我们家已经被他们光临过好几次了,这次可能还是抄家,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娘让我躲起来。我想这次可能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发生。

    大门还是被撞的乱响,给人感觉似乎马上要把门给撞塌了。可我并没有听见娘并没有出去开门。我非常奇怪,就趴到阁楼入口的门板处想下面的屋子看。我看见我娘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接下来敲门的声音小了下来,好象是外面的人累了。这时我听见百叶窗那边传来邻居丁叔的哭泣的声音,于是我就又回到百叶窗边看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丁叔的出身本来是很好,祖宗八辈都是佃户。是红的不能再红的人。但是丁叔这个人比较胆小,属于咱们日常生活中那种老实巴交的形象。平时也没参与过什么迫害,也没有揭发过邻居,同学。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但就是这个老好人因为过于胆小了,平时总是害怕说错话干错事。这种过分的紧张终于害了他。在一次集会中,他和大家一起喊口号,喊着喊着忽然顺嘴喊错了,由于他的嗓门比较洪亮,这个错误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结果可想而知,他被从人群种楸了出来。被修理的很惨,而且还被扣上些吓人的帽子。

    从此以后他成了这些批斗会上的演员和常客。这种折磨叫他身心疲惫,本来就十分胆小,这样一天到晚的胆惊受怕更让他受不了。所以他听见敲门声就慌慌张张的从屋里出来了。

    我看见丁叔拖拉着布鞋,耷拉着脑袋,脑袋上的头发都是雪白雪白的。他身上披着件衣服,显然是刚刚从午睡中醒来。手里拎着一盘绳子。我觉得很奇怪,丁叔怎么拿绳子干什么?难道要和抄他家的拼命,那他应该拿上镰刀斧头才对啊,怎么能拿着绳子。

    我正纳闷着,丁叔边走边抽泣着说,“该我了!该我了、、、、、”身上披的衣服掉到地上他也没有去拾。忽然他拿起放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垂头丧气的走到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边。

    把椅子放下,站到上面。我看见他仰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树枝,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样子非常伤心。这时候门又响起来了,喊门声音变成了怒吼。丁叔哆哆嗦嗦的把绳子甩倒梧桐的粗树枝上。把绳子打成结,然后头伸进去,用脚将椅子蹬倒。他竟然上吊自杀了!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人自杀,生命竟然这样随便是脆弱。作为一个小孩,我非常害怕。紧张的蜷缩成一团躲在阁楼的杂物后面。忽然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想下去告诉娘。但我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门被撞开的声音。我忙凑到百叶窗户前,可丁叔家的大门还是紧闭着。只有丁叔这是已经放弃挣扎的身体在随着绳子轻微的扭动。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敲丁叔的门?

    果然我听见自己家的院子里吵吵闹闹。原来他们是冲着我家来的。”

    刘蒙恩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个误会,那他不是白死了吗?”

    高红彬嘴角稍微咧了下,似笑非笑的说,“是啊,他死的比较荒唐,当初确实没有人去要怎么样他。”

    刘蒙恩忽然觉得这个笑话过于残酷了,便收敛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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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过程就是破茧为蝶,挣扎着褪掉所有的青涩和丑陋,在阳光下抖动轻盈美丽的翅膀,闪闪的,微微的,幸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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