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沉睡的证据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Feb 25 17:52:40 2005), 转信
作者 rednight
一个炸雷响过,我几乎从凳子惊起,看看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睡着过10多分钟。
接着,我的目光落到穿号衣俯身在床边看我摊在床上的文件的身影。“802!你在干什么
!
”我尽自己疼痛的嗓子的可能,厉声喝道。男孩圆眼睛里露出毫无矫饰的惊讶:“哎呀,
先生,您醒着?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我用手揉着额头上因为趴在桌上太久而留下
的印痕,嘴里却说:“你敲得太轻了,我正专心工作没听见。过来!不许看!你不知道什
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吗?那不是给你看的。”
“我是想收拾床给你睡来着。”他微笑着说,“什么都没看见。”
“我看你的手一点也没动,眼珠子倒动得勤快。还说没看见什么?”
“是没看着什么呀。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把这些文件归置到一起,免得给您弄乱了。”
“少罗嗦!不看怎么知道什么和什么应该放在一起。别想骗我了。”
“...”男孩低头不语。
我快步上前弯腰把文件、笔记收进文件夹。激烈的动作再次让我头晕目眩,顺手搭住
男孩的肩膀。
“先生...”手掌中,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避免被他发现可乘之机,我装出严
厉的口吻,“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悉悉沥沥的小雨。夜,宁静而空灵,雨,晶莹而剔透。连日
来的闷热被一扫而去,多少生灵宁静安睡的夜晚,被血腥气催得发狂地工作着的我,并不
是真的发怒,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是多么疲惫、沮丧而孤独。
男孩的肩膀在我掌中变得僵硬。他垂头立了几秒钟,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羔羊般顺从
地,慢慢解开长裤的纽扣和拉链,任其松松地沿着光洁的腿滑下。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继
而解开衬衫的纽扣,轻扭肩膀,衬衫象老树皮剥落,露出白晰如玉的背部。我恰好在细腻
的肌肤裸呈在掌下前最后一秒收回了手,迷惑地看着这一切。为什么要用玉或者象牙这种
坚硬而没有生命的物体来形容肌肤的美丽呢?有什么可以替代丰润的颜色、优雅缓和的起
伏、柔软的弹性,又带着淡淡的阳光的香气?特别是,有什么可以替代肢体皮肤下修长的
肌肉的伸缩波动时,轮廓优美的变化?我愣愣地看他靠拢脚跟蹭下鞋子,缓步向前爬上床
,背对我趴下,用膝盖和胳膊肘撑着身体。
我麻木的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搜索记忆库,寻找这种奇怪姿势的可能解释。突然答
案跳进我的脑袋,象一袋垃圾扔了进来,恶心的味道几乎令我当场作呕。
“起来!”我拣起衣服扔向他,“快起来!谁叫你这么做的!”
男孩转过身,一对圆眼睛失神地望着我。我催促道:“穿上衣服呀!”见他还没反应
过来,我抖开衬衫披在他身上。一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接着是另一滴,在他脸上,
泪水汇合成小溪,从他纤巧的下巴边缘滴下,在粗布的床单上迅速洇开。他抬起手背抹了
一把眼睛,穿上衣服。
“你哭什么,”我柔声安慰道,“我没有碰你,也不会那样碰你。”
“我以为,”男孩哏咽着说,“全世界的人都是这样,或者至少说,来这里的,都是
这样。”
“为什么这么想?哪个教官伤害过你?”
“哪一个?”他惨淡地一笑,“郭教官,吴教官,黄教官,每一个。”
“这里不会就只有他们几个一手遮天,别人呢?那个...孔警官呢?”
“常隔着门玻璃看到他在外套间看报纸。”
“你没有喊过救命?”
“他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不用喊,他也知道。”
一阵寒气沿着脊柱传来,直冲我昏溃灼热的头脑,我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连带咽下
喉间的浊痛和苦涩,克制住愤怒和恶心,问我眼前的男孩:“你就没有试过向教育处、保
卫科举报他们?”
男孩嘴角撇了一下,又一滴泪水汇合进小溪。想到郭警官和吴警官的职务,我顿时发
现自己的愚蠢和机械,又说:“至少,你可以借看医生的机会...”话没说完。我意识到
没
有黄警官的转诊证明,他不可能得到保外就医的机会。而黄警官不会轻易让手里的小羊羔
跳出围栏。一时间,我就着么愣愣地呆看他不停地无声地流着泪,想不出什么话能够毫无
伤害地安慰他。隔了好久,我说:“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如果有特征性的伤痕,可以
拍下来作为证据。至少,这是我肯定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他无声地摇摇头。“那时疼不
疼?”我试图向他解释,“那时会留下特殊的伤口,一般人身上不会有,可以证明你被伤
害过。肯定疼的吧?”男孩扁扁嘴,似乎品味着自己眼泪的味道,他抬眼望着我,幽深湿
润的眼睛使我打了个寒战。他说:“不感觉疼已经好久了,习惯了。”我补充道:“这种
伤害的痕迹很久都不会消失。”男孩带着眼泪,微笑着点头说:“对,我想您说的一点都
不错。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好,如果象他那样,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
“你在说谁?”
男孩轻声快速地吐出一个名字,我没有听清楚,但我明白他指的是1113。他说:“我
们一到这里,他们就盯上了他,经常当众表扬他学习好,安排他特别的工作,那时,我在
他旁边,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对其他犯人来说,他杀过人,是条汉子,我只不过是个帮手
,而且是个拙劣的帮手。对于教官们来说,他虽然老冷着一张脸,好象一切都不屑一顾的
样子,却是个聪明能干的学生,不管是学习还是劳动,样样都比我强多了。那天夜里他被
叫出去学习,听说是读‘参考消息’报,很晚才被押回牢房。第二天刷牙时我看到他脖子
上的伤痕。这种事一连好几次,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最厉害的一次把左手骨打断了,
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一下,上了石膏。不但没被送出去好好治疗,反过来还给派到山上去干
活。最后伤好了以后,他拿东西成了这个样子,”男孩比划了一个手势,“我们偶尔有机
会单独在一起时,他叫我避开教官,不要让他们注意到自己。那时,我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比我以前任何设想都要坏。他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怕被打,如果他们打他,他就反击,一
直都没让他们得逞过。那时我很怕,怕他们恼羞成怒会把他打死。”
“所以你主动献身,希望他们能放过他?”
男孩默默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点头:“还没到那个地步吧。只是他们把我叫去时,
我没有反抗。自从那以后,他们就不怎么注意他了。”
“这么有牺牲精神?到底是一起杀过人的朋友啊。话说现在,何必当初。那时为什么
要杀人呢?如果好好做个守法的公民,不是永远没有这种事了吗?”
男孩再次抬起头,圆眼睛里露出青春期少年开始憎恶别人再给他讲童话时才会有的表
情,他嘴角一弯,惨然一笑:“您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他的继父?”
“我没仔细看全他的案卷。好象是为了一点小事冲动杀人。”
“如果被继父强暴也可以算小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只是浏览了一遍,我可以肯定1113没有提过这件事,否则法
医鉴定记录上不会没有相应的说明,而那通常是我最关心记忆也最牢固的一个部分。我不
顾喉咙的疼痛,嘶着嗓子大声问:“为什么不对办案的警官说明情况?那样肯定会得到减
轻的判决,说不定根本不用来这里的!”
“我们早就说好,那是我们的秘密,只能带进坟墓里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不能允
许任何肮脏的东西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杀人的时候已经被强暴了不止一次吧?后来怎样决心下手的呢?”
“因为他更不能允许任何肮脏的东西和我联系在一起。”
“你们两,一直这么‘铁’吗?”
男孩唇边浮出一丝苦笑:“以前,就象您说的。后来...我面前有两个选择:眼看他
为
了保持尊严被打死和让他感受着我的肮脏而屈辱地活着,我只是没法在这两个选择里面挑
一个正确的。这两种选择,对于他来讲,都是绝路。”
“我想他不会领你这种情吧?”
“他知道后,打了我一顿,骂我是一头没用的脏猪。为这事,他被关了3天禁闭。出
紧
闭室后,他再也不理睬我,看见我就象看见空气一样。每次列队出操,看到他目不斜视地
从我身边走过,我感觉象被扒光了一个人站在操场上示众。那时,我不住地想,我宁愿去
死,好过在这没有出头之日的地方,变成人家的玩物,失去最后一个亲密的朋友,孤独地
肮脏地活着。”更多的眼泪决堤般涌出,他低下头去,似乎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为什
么,为什么总是我们。”他喃喃地说。
愤怒,顺着男孩流下的眼泪,一点一滴地在我心中聚拢,愤怒,使我的头脑空前清醒
。
“相信我,血和泪不会白白地流。即使所有的人,包括他,都遗弃了你,正义总是存
在的。而我,就是站在地狱门口,截住不该堕落下去的人,转送他们进天堂的最后一关。
如果我也放弃你,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正义和公正可言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相信我,你
的证词和你的伤痕会成为法庭上有力的证据。”说到证据,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确认1113已经死亡吗?”
男孩点点头。
“尸体在哪里?”
“没有用的,”他摇摇头,“如果您找到了尸体或者其他任何确凿的证据,他们不会
让您活着离开。”
“你不用怕,”我说,“我是来这里公干的法医,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对了,你说的
其他确凿的证据,指的是什么?”
“这个多的是。比如说,这个柜子,”他指指屋角,“还有别的。今天太晚了,我得
去了。”他抹干脸上的泪痕,穿上鞋。
“不行!”我大声说,“我不能放任别人伤害你。我不会看着报纸,假装什么也没看
见。”
“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笑笑说,“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在我身上。今天晚上,
他们已经不能再伤害我了。”
作者 rednight
他走后,最快回来找我的是头痛。我坐了几分钟,喝下一大杯热水,但是衣服几乎是
干的,没出什么汗,也就不用指望烧会很快退下去。我眯着眼睛忍着头痛,打量屋角的柜
子。这是个不起眼的单身宿舍或值班室常见的狭长柜子,质地单薄,颜色晦暗。我进来以
后还没有想过去用它。上班部分是可以打开的两扇小门,中间是一个横着的大抽屉,下面
还有两排小抽屉。我蹲下身,扑上滑石粉,仔细观察每个抽屉的立面和拉手,没有发现任
何足够清楚可以记录的指纹。
看样子我得换一种方法。我拉开所有抽屉。它们全部都是空的,门里也是,好象还是
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整个情况强烈暗示有人彻底打扫过这个柜子,把原来放在里面的东西
都搬空了。他们肯定是要掩饰什么,是什么呢?我呆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打个电话给倪主
任。他经常工作到子夜,这时应该还在实验室里。幸运的是,这个电话可以打外线。果然
,电话铃响了2声,倪主任就接了起来。我简短地告诉他情况很严重,我一个人对付不了
,
需要行侦队立即支援。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不过是简单的一件适合锻炼新手的
工作,他追问我是不是犯人暴动,或者另有隐情。我说是后者,电话里没法详细说,我正
在尽力搜集证据,希望增援部队尽快赶到。最好能在天亮前劳改农场开始出发大规模搜山
以前,到时候人多手杂,证据消失得更快,涉案人还有可能狗急跳墙地逃跑。倪主任沉默
了。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任谁在这个位置都会觉得压力重大。最后他问我:“你有
多大把握让行侦队不至于白跑一次闹个大笑话?”我说:“主任,至少我已经有了一个关
键证人。只是他现在的处境比较危险。”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复我:“好吧,我知道
你的为人和你的学习成绩,姑且相信你一次吧。不过赶在天亮以前可能不一定来得及。”
“情您尽快吧。”我说。
挂上电话,我坐在床上瞅着柜子发呆。这时,我的目光落在拉开的抽屉边缘的一个污
迹上。
血迹!
我激动起来,抓起照相机俯下身拍了一张照片。应该没错。似乎还闻得到淡淡的腥气。我
把这个抽屉来出来,满意地看到柜子内壁相应的地方也有一个污迹,在放大镜下,这两个
污迹都呈半椭圆形,但形状不完全一样,柜子内面的那个带着一个扫帚形的尾巴。我闭起
眼睛想象当时的画面:当这滴血飞溅到打开的抽屉侧面后,有人先关上抽屉,把血迹蹭到
了柜子内面。然后擦洗柜子的表面,血滴留在柜子表面的另半个椭圆被擦去了。血迹面积
太小,周围没有其他连续的血痕,很难判断溅落时的速度和角度。但是,血迹是不可掩盖
的确凿证据!
我刮下柜子内测的血痕,用简易试剂盒测试了一下,不但肯定是人血,而且和那间空
屋里提取出的血样是同一个血型。我完全相信用电泳法可以确定它们是同一个人的血。满
意地深呼了一口气,我把标本放进塑料试管,标上只有我自己才明白的标签。如果有人打
算破坏这个标本,非得把全部标本都毁去不可。那样做应该不太容易,应该会露出马脚,
因为我今天一共收集了...我一手揉着胀痛的头,另一手数了一下,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
居然有300多个血迹标本。
不对!除了证明1113的血迹留在了这个柜子上,我还必需证明这个柜子被从那空屋移
出来过,才能说明有人破坏现场,掩盖真相。唯有证明了这一点,才能调动其他力量做深
入的调查。我首先想到的是柜子脚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但是被我否定了。因为空屋是灰色
的粗糙的水泥地,不像农村土屋的泥地或城里装修考究的打蜡地板,会清晰地留下久放的
家具的痕迹。接着我想到了墙上的擦痕,开始我以为是男孩的背部在墙上蹭过留下的,现
在回想起来,边缘这么清楚的痕迹应该是家具的。凑巧的是,这间屋子的墙壁涂着浅黄色
的涂料,而空屋是陈旧的白石灰墙。想到这里,我用力搬开柜子,检视它的背后。果然,
擦洗的人以为靠墙放的一面没有血迹,不会透露他们的恶行,所以没有处理过。柜子的边
缘清楚地有石灰的擦痕。我拍下柜子的背面,取了石灰的样本。然后提起工具箱,趟着积
水出门。
雨基本上停了。脚浸在山上冲下来的泥水里,湿滑难走,冷得我直打缠。我安慰自己
,权当退烧疗法。走过一排平房中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我小心地放轻脚步。借着路灯黯
淡的灯光,似乎看到那上面有个污损的红十字。我已经走过卫生室门口,突然门开了,黄
警官的声音问道:“朱医生,你去哪里?”
作者 朱夜
我呆了一秒钟,不断告诫自己要镇静。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除了钥匙和手机,什么可
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也没有。我慢慢转过身,尽量做出自然的笑:“呃,我好象重感冒了,
脑子稀里糊涂的,刚才在现场忘了几个标本没有采。”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也好。”
“没关系,我习惯晚睡。”
“我看你就象重感冒发烧的样子,要不要来点退烧药?”
“那...”这个提议非常有诱惑力,而且从情理上来讲也无法拒绝,他会不会怀疑到
什
么,给我些安眠药或者毒药呢?考上研究生以前,我好歹做过一阵子医生,常用药的样子
应该不会搞错。“那好吧,谢谢了。”
黄警官把着门让我进去。屋里有一张检查床,一个药品柜,两个写字台,两面墙各有
一道门通向里屋,其中一扇关着,另一扇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老式的简易X光机。桌上
的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黄警官从标有“克感敏”的棕色瓶子里取出2粒药片给我,还递给
我
一杯水。看到药片表面“APC”三个字母,我放心地吞了下去。
“设备不少啊。”我指了指里屋的X光机,“那个好用吗?”
“能用,”黄警官说,“不过山区条件差,屋子没有特殊的X线防护措施,所以很少
用
。同事生病需要检查就回城里去。偶尔犯人摔伤骨折或者发烧肺炎的时候用一用。”
我心里一动:“1113手臂骨折的时候拍过的片子还在吗?”
黄警官眉毛一扬:“你怎么知道他拍过片子?”
“材料里记着他骨折过一次,上过石膏,应该是拍过的吧?”
黄警官呆了一呆,呵呵笑道:“果然是骨科医生出身的,改行做法医还没忘老本行。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我本想说谎,一转念觉得还是说实话不太容易露陷,“也许找到他时他
已
经面目全非,指纹也不一定提取得到。到时候得有东西证实尸体的身份,X光片子可以派
上
用处。”
他又迟疑了一阵,终于从不多的一叠片子中翻出了2张给我。片子上没有名字只有111
3的号码,是位置不十分准确的正、侧位片,他总算记得标明那是左手。一个典型的尺骨
远
端骨折,看得出上石膏以前复位不到位,将来肯定会畸形愈合,形成掌曲尺偏畸形。我写
了借条,把片子借去作为证物。他没有反对。
“不用盯着几个标本不放,”他说,“我看你收集得不老少了,明天去也来得及。还
是休息吧,你还发着烧呢。”
我表面答应,回到寝室把片子放到证物袋里贴上封口标签,关灯等了一会儿。我时不
时趴在窗台上观望卫生室的灯光。再不去天就真的要亮了,而且,吃药后大汗淋漓的虚脱
感慢慢地耗干着我的体力,再拖下去我就真的没力气去了。
终于,卫生室的灯光灭了。我悄悄地出门,带上铁皮手电筒,握着它让我感觉有些保
障。
我采集了擦痕处的石灰,面对墙壁前想象中的柜子站着,比划着男孩可能的姿势,想
了一想,又转回来,背对墙壁。屋外,天又黑又厚,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现在,我
已经掌握了重要的线索,而且这里无人打扰,是重建现场的时候了。这一次的感觉和上一
次大不一样,我开始不仅仅想象他的动作,因为逐渐开始认识这个男孩,不知不觉中模拟
着他的感觉:
傍晚,天才擦黑,闷热的屋里,男孩蹲在柜子前面翻找着抽屉,汗水洇透他粗布的号
衣,因为紧张和一天劳作的疲累,微微有点喘息。男孩专心于他手中工作的同时,机警地
竖着耳朵倾听窗外的动静。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迅速抓起什么可以当武器的东西,猫
着腰贴到门框边上。脚步声令人不安地消弥在近处。寂静的等待中,他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终于,他按奈不住,悄悄探头从门缝里张望。目力所及的狭缝里,空无人影。凭着长年
挣扎求生的本能,他知道危险已经来临,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突然,门猝不及防地重重
推开,门边撞破了他光洁的额头(门上的血痕),他被撞得倒退几步(血迹的方向),门
外,粗壮有力的胳膊挥着一把刀,砍在他身上,迅速抽回(墙上高速甩出的血迹,大概同
时还溅到柜子上),又是第二刀。男孩奋力抵抗,但流失的鲜血带走了他的气力。另一个
人加入,用警棍猛击他的头部(鱼雷型尾部的血迹)。他的脚步摇晃着,终于不支倒下。
鲜血从各个伤口涌出,在他身下聚成血泊(积聚的血迹)。两人走近把男孩夹在中间,其
中一人可能在他脸上踹了一脚,看看他是否还活着。男孩艰难地喘息着,在带着夏日酷热
的余威的水泥地上,冰冷渐渐笼罩住他的全身。一道阴影掠过他俊美的脸,带走最后一次
呼吸,充满愤怒的眼睛仍然大张着,仿佛要喷出火来。第三个人走进来,他们商量了一阵
。第三个人取来了手术刀,在其中一人身上划了两刀,少量的血从那站着不动的人身上滴
下(最表面的星芒状血迹),然后他们一起--或者陆续离开(椭圆形带尖尖尾部的血滴
)。
突然,门推开了,同一把长刀(现在我看清楚了,是又长又锋利的西瓜刀)对准了我
的咽喉,是吴警官。“你很有想象力呢,朱医生。”门外郭警官冷冷地说。
作者 rednight
冷汗从我背后成排流下。压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说:“吴警官?郭警官?开什么玩
笑?这是什么?新找到的证物吗?”我瞥见他们身后黄警官的身影,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
,接着说:“如果是那样,把它给我,我要登记一下,还要检验上面的血痕。”
“不用了,那上面马上就会沾上你的血。”
“为...为什么?”
黄警官说:“朱医生,我说过,你应该早早回去睡觉的。在你死之前,希望你能合作
一下,说出是谁告诉你1113受过伤的。”
802布满泪痕的脸在我脑海中闪过。既然他们打算杀我灭口,一定会毁去所有标本。
那
他就是唯一的证人了。我鼓起勇气,开始撒谎:“黄警官,没有人告诉我,我在资料上看
到的。”
黄警官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保健卡或者报告单上记录过他骨折的病史。
你在什么他妈的鬼资料上看到的呢?”
我心里暗叫糟糕,谁会写下“某某日我打了某某导致其尺骨远端骨折”的病史呢?毕
竟骨折不是一种随随便便就能得的病,有这个记录将来会需要各种解释,干脆不写最方便
。
“我...我好象是看...看到过的,”我开始结巴得厉害,四下张望着,此刻,求生的
欲望使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要不,我们去寝室看看在那堆资料中的哪一页?”从这里
到我的寝室的路上,离最近的岗哨只有20多米,如果大叫,应该有人听见。
郭警官看穿了我的心思,哼了一声:“别指望叫救命。老子在这里混了20多年,上上
下下都搞得定,有人听见了也不会过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使我分外愤怒,就算单纯为了不让他再对绝望的人用
这种口气说这种话,我也得活下去。“我死了,你能全搞定吗?803总部不会追查吗?你
藏
得了一具尸体,还能藏第二具吗?”
吴警官咆哮道:“少废话!闭上你的臭嘴领死吧!”他举刀就要劈下。
“慢着!”我不知哪里来的敏捷,唰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举到他面前,“看!我
的手机一直开着,刚才为了核对一种血迹的形状的意义,我和803总部通过话,听到你们
来
的脚步声,手机没有关就放进口袋。现在值班同事就坐在桌前,听着我们之间的每一句对
话。你杀了我,难道还要杀他?”
死寂。黎明的微光中,我看到汗珠从离得最近的吴警官头上滚下。我踏上一步走出屋
子,握着刀的吴警官竟然后退了一步。
终于,郭警官打破了沉默:“你哄乡下人吗?这深山里哪有手机信号?”
“看这个!看这个一跳一跳的符号,代表正在通话。你还不相信吗?”
再次死寂。天渐渐亮了,我能看到郭警官和黄警官头上也滚落下成行的汗珠。这时,
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直升飞机的声音听上去象座头鲸群的歌唱,由远而近,伴着朝阳而
来。我的心狂跳着,眼前慢慢冒出一些金星。我用力眨眨眼,把它们挤下去,不顾身体的
酸痛和虚弱,保持着高举手机的姿势,就象一个航标。“坚持一会儿,”我对自己说,“
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当他们都被戴上手铐时,倪主任快步走近我,在我肩上猛击一掌:“好小子!昨天晚
上怎么不说说清楚!”我本来就发烧感冒一夜没睡,也没吃什么东西,刚才一直硬撑着,
被他一击,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喂喂!干什么!挺住啊!事儿还没完呐!”他连忙架住我,“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马上还有好几车人要到,调查开始前你得把事实说明一下呀!昨天电话太简短了吧?”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昨天打的是劳改农场的电话,我怕有人监听。”
“为什么不打手机呢?”
“手机没电了。”我苦笑着摇了一下手机,“昨天半夜起提示需要充电的信号标记就
跳个不停。”
增援部队在上午10:00赶到,我汇报了事情的经过,领着行侦队重新勘查现场,和倪
主任一起复核血痕鉴定的结果,整理标本,再次给吴警官验伤。老练的倪主任一眼就看出
这时造作伤,责问他如果他真的和逃跑的犯人搏斗过,为什么除了刀伤以外手上头上干干
净净一点伤痕也没有?我暗自脸红,当时我只是觉得不对头,也没想到为什么不对头。还
是经验太缺乏!要做的事太多,我一夜没睡,忙东忙西,等倪主任让我跟第一批回803总
部
去的车子一起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多钟。
作者 rednight
积水已经退去,火热的太阳炙烤大地,把最后一滴水分从泥土里蒸干。从早上起,我
只吃过一个烧饼,但是现在什么也吃不下,最最渴望的,是一张可以安睡的床。我背着装
有随身物品的小包,绕过食堂,睡眼朦胧地走向停车场。坐上警车,其他人还没有来,我
靠在前排的座椅上等司机,天太热,睡不着。食堂门口,翻班吃饭的犯人这一批刚出来,
那一批又进去。迷迷糊糊中,我瞥见食堂后大树的阴影里,一个瘦小孤独的身影。我瞪大
眼睛往那里望。正午的烈日下,泥土的地面反着白光,使周围的景物看上去有种虚幻的感
觉。然而我肯定看见他舒心地笑着,向我挥挥手。我也朝他微笑。正当我准备下车去跟他
说几句的时候,车门开了,重案组的同事们陆续上车。“啊!热死了!开车!开车了啊!
赶不上的等下一批啊!”胡警官一屁股坐上驾驶的座位。我看到一个年轻警官把孔警官押
上了车后面的拘禁室,然后绕到前门上了车,坐在前排座位上。
马达发动起来,男孩、大树、“鹤岗农场”的大门,一样一样被抛在后面。孔警官被
摘了帽子和肩章,垂头坐在拘禁室里,随着车身摇动着。我闭上了眼睛,向睡眠的大海一
点点滑落。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1113已经死了呢?”突然,他问我。
我睁开眼,犹豫了一下,胡警官说:“和他聊聊,朱医生,他没有直接参与杀人,属
于争取的对象。”
我说:“开始我也不能确定,是802坚持这么说。”
他慢慢抬起头来,惊讶地盯着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半晌才缓过劲来
,问我说:“朱医生,你肯定?你在哪里见过802?他是个什么样子的犯人?”
我奇怪地说:“在我的寝室呀?一个16、7岁的小个子男孩,是个少年犯。他不是工
勤
吗?还给我拿过晚饭。”
“你...你没搞错吗?可是...可是那晚饭是我拿来给你的呀?你不记得了吗?”
“什...什么??!!那802自己跑进来干什么?就是为了告密吗?”
“802不可能自己跑进来。不可能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至少他是工勤,所以可以跑来跑去,不是吗?”
一阵寒气浮上孔警官的脸:“他...曾经是工勤。”
“什么意思?”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顺着寒气爬上我的脊背,使我睡意全无。
孔警官一字一顿地说:“802已经死了!”
“哈哈哈哈!”坐在前排的重案组同事同时大笑起来。“朱医生!你睡糊涂了吧?”
“还是发烧烧糊涂了?”“大白天见了鬼了?”“老跟死人打交道,鬼缠身了吧?哈哈哈
!”
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叫:“不可能!胡说!我怎么会见鬼?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死的?告诉我!马上告诉我!”
孔警官迟疑了一下,开始说:“802和郭科长、吴科长、黄医生的关系,你...”
我点点头:“他们性侵犯少年犯的事情我已经知道。说下去。”
孔警官打了个寒颤,接着说:“2个多礼拜前的一天晚上,吴科长一时兴起把1113和8
02一起押到老值班室来,就是给你当寝室的里间。他把1113铐在床旁的暖气片上,说是要
他看着点学着点好好改造。”
看到我作呕的表情,他停住了嘴。我摆摆手:“继续。我是晕车,和这没关系。”
他接着说:“那天,802好象特别不情愿,竟然反抗起来,还咬了吴科长。我听到那
个
男孩子一个劲地哭叫,还有吴科长掴打他的声音,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时他很听话的。11
13开始一直没出声。等我听见1113大吼‘住手、混帐’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好久
听不见802的哭声,才觉得不安起来。突然吴科长推门出来,说他失手把802掐死了。他看
上去很焦躁。我从半开的门里看到802象断了线的布娃娃一样,上半身垂在床外,腿还搁
在
床上,床单上又是血又是精液,弄得一团糟。这时1113倒不出声了,只是死盯着我们,盯
得我发冷。
“吴科长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儿郭科长和黄医生都来了。他们商量了一会儿,郭科
长出了个主意,伪装自杀。黄医生说他在军医进修班的同学的儿子刚刚从法医专业毕业,
分配在分局,可以叫他来堪验现场。稍微准备一下,骗过一个菜鸟应该没有问题。然后我
们就动手准备。我用一块毛巾擦干净802的腿,随手把它藏在柜子放杂物的抽屉里,再给
他
穿上衣服,和黄警官一起把他抬出去,趁他还没有变冷变硬,用绳子系在脖子根上,正好
压过吴科长的掐痕,然后吊在藏书室里。黄医生说尸斑啦、绞痕啦什么的,我也没明白,
反正听上去应该没有问题。我回到老值班室的时候,郭科长正在和吴科长争吵,他训斥吴
科长做事不小心。我问1113怎么办。郭科长说先押回去。
“那个菜鸟来的时候是郭科长接待的。果然什么问题也没有,定为自杀后尸体很快火
化了。骨灰也没留。我们换了值班室,把家具都分散搬到另一排房子的储藏室里去。整件
事本来应该很干净,但是有两个麻烦。一是1113怎么处置。吴科长主张马上干掉他,郭科
长说连着死人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应该先装做什么也没发生,以后再找机会。反正他是终
生监禁,机会有的是。另一件事是我闯的祸。我忘记从抽屉里把沾着精液和血迹的毛巾那
出去烧掉。而且因为泥石流的关系,很多房间的家具都搬动过,而统一制作的橱柜样子都
差不多,不知道那个柜子给放到哪里去了。吴科长说没事它很快会烂掉,而且这里都是自
己人。但郭科长说如果恰好给外人打开看到可能就要露馅,一定要找回来烧掉,哪怕一个
一个地翻遍所有这个样子的柜子的每一个抽屉。
“在我们想到这一点以前,1113好象也已经想到了。看押他那个队的同事告诉我,泥
石流来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干搬家具的重活。郭科长要我注意他的举动,他可能已经找到
毛巾在哪个柜子里了。前天山上的路出了点问题,天黑犯人们才一起回来,很多人拥在食
堂门口等着翻班吃饭。这时我发现1113一个人离了队往储藏室方向去。我通知了吴科长和
郭科长。我想他们会以企图逃跑的名义干掉他。过了一会儿,同事咕哝了一句:‘1113那
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平时腿挺快的,今儿个叫他去拿个蚊香也这么长时间。’我心里一
惊,暗想不好,赶忙借口跑去储藏室,看到的就是...你应该已经想象出来了。
“果然,抽屉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蚊香。我慌了神,吴科长叫嚷就算是派他来拿东西
的也可以硬说他企图逃跑,要不再伪装一次自杀。还是郭科长先镇定下来,说那样太勉强
,而且那个同事平时和他有点过节,又有后台,不大好轻举妄动。他说会有办法的,叫我
把黄医生叫来由他们处理。我先回去了。后来的事,你大致也知道了。为了接待你来,重
新布置了老值班室。因为其他柜子都还锁在一间大储藏室里,暂时只好拿曾经放在1113被
杀的屋子里的柜子放在老值班室给你用。本来以为已经打扫干净了,不会有问题。没想到
你会盯着所有的血迹不放。郭科长越来越不放心。直到你问起1113手受过伤的事,而且语
气那么肯定他已经死了。他们不知道是谁透露给你,但是知道肯定会败露了,决定除掉你
灭口。”
我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太幸运了!不仅是因为自己耍小聪明拣回一条命,而且虽
然已经没有直接证人,我居然还有可能找到确凿的证物。虽然是夏天,2个星期的时间,
精
液和血的血型和DNA可能还没有完全破坏,可以提取出来。档案里应该有802的血型记录可
供比对。太好了!我摸出手机给倪主任打电话,才想起已经没电了。我借了重案组同事的
手机,向倪主任汇报了情况。他很满意。现场的深入搜查正在进行中。
“1113手受伤的事,真的是802告诉你的?”孔警官还是不甘心。听到他的话,重案
组
的同事又哄笑起来。
“以后哪个案子破不了,就让朱医生在现场睡一夜。我们新来的朱医生很快就要出名
啦!哈哈哈!”
“胡警官!玩笑开过头了啊!”我叫道。
这时,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孔警官,他们怎样想到找上我的呢?”
“黄医生本来想再叫那个菜鸟,但是他出差去了。他打听到今年总局和分局加起来只
招过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就是你。开始以为他那么好应付,你是骨科医生半路出家,
专业又是毒物分析,应该更好对付。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个样子。你们到底有什么地方不
一样呢?”
我说:“可能是因为我生性死板,不能让应该进天堂的人坠入地狱吧。”
孔警官没有再说话。胡警官追问我如果找不到尸体怎么办。我说不用担心,在某一现
场较短时间内出现某一个体的血液达到2500ml以上,只要没有找到支持其尚存活的证据,
可以推断此人已经死亡。该证据有效程度相当于尸体本身。他们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嘲弄我。
望着窗外远去的群山,我心里想:“谢谢你,802,现在你可以和他一起安睡,不会
再
有人伤害你们了。”在重案组同事的嘲弄声中,我终于抵抗不住睡神的召唤,慢慢闭上了
眼睛,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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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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