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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鬼童第五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1 08:43:56 2005), 转信
17、牵骆驼的少年
海城大剧院正在上演一场交响乐音乐会,我坐在台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台上音乐
那么大声对我的睡眠没有丝毫影响,但观众稀稀落落的掌声却一下子把我惊醒。我以为是
音乐会结束,睁开眼睛便站了起来,但那些掌声只是因为一首乐曲的结束,台上那群面容
呆板不苛言笑的乐师们又开始了另一段乐曲的演奏。我在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这样的折
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不懂得欣赏高雅音乐,连流行音乐我都懒得去听。我惟一的嗜好就是去家边的影碟
店租些港台国外的枪战片和无厘头的搞笑片来看,无论看到多晚我都睡意全无。而且,更
加不可救药的是我丝毫不以我的庸俗品味为耻,而且乐此不疲,所以,如果不是因为章良
,我压根就不会坐在海城大剧院里受这份罪。
章良是海城歌舞团的乐队指挥,在省里和全国各拿过一个什么奖,所以在圈子里算是
小有名气。但他的年龄已经四十五岁,这样的年龄决定了他这辈子只能在海城的音乐圈子
里混混,自娱自乐把自己当个人物。搞艺术的人如果不思进取,那么你便完全可以把他等
同于一个普通人。章良便是这样,在海城音乐圈里混了一辈子,现在完全靠吃以前的那微
不足道的老本过日子。这次举办的音乐会,是为一家省内的酒厂搞的宣传活动,门票免费
,但观众仍然少得可怜。
今晚章良还不知道我们对他的外围调查已经结束,现在就等着音乐会接束便要带他回
去问话,所以在台上拿着根小棍还在拼命地晃来晃去,那么多乐师低头看着面前的乐谱,
好像根本没几个人在瞅他。
音乐会到九点半那会儿就结束了,稀稀落落的观众很快退场。我到后台,与队里的另
外两名同志碰了头,然后把章良堵在了化妆间里。
“你们是谁,这里是我的化妆间,有什么事请你去找我们团长。”
章良傲气十足地说,他显然把我们当作了剧院的工作人员,跟我们说话时头也不回,
只用眼睛从镜子里向我们瞟了几眼。
我冷着脸踱到了他的身后,很突然地大声叫他的名字:“章——良——”
章良一哆嗦,脸部肌肉颤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回过身来,再说话时口
气就没那么强硬了。他疑惑地道:“你们到底是谁?”
我没有说话,却把证件竖到了他的面前。章良接过来,很仔细地看,然后脸上堆起些
笑容:“原来是公安局的同志,你们找我有事?”
“没有事我们能陪你耗到现在,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的工作,今晚
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拿指挥棒。”
章良又哆嗦了一下,面色变得煞白:“这位同志,我可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你们可
以去打听,我是市里有名的音乐家,在全国在省里还得过奖……”
我“啪”地一声,将一叠照片摔到他面前的化妆台上。
章良本来絮絮叨叨好像还有不少话要说,但照片让他立刻闭了嘴。他这时已经控制不
住自己的情绪,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抓起照片,只看了几眼,便重重地把它们按在化妆台上
。他此时仿似遭到重重一击,所有的精神防线都已崩溃,整个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
“站好了站好了。”我在边上喝斥。我最烦见到这种人的熊样,平时看起来道貌岸然
傲气十足,但其实骨子里卑贱得要死,我宁愿跟那些街头混混打交道也不愿意跟这种人接
触。
我的话还没完,章良已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他抱住我的腿带着哭音道:“救
救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才四十五岁,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想死,我求求你们救救
我。”
我跟队里的另两个同志对了一下眼色,知道这回碰上的是一个十足的软蛋。这样也好
,可以省我们很多事。我们一边喝斥章良站起来,一边向闻声过来围观的其它演员讲释。
这天晚上,章良在局里,一五一十向我们坦白了他们四个人之间的秘密。
这下你们知道了吧,章良就是小宇给我那份名单中的第四个人,也是那名单上惟一还
活着的人。
但凡变态杀手杀人,在选择目标上必定有他自己的规律,通过对被害者的调查,找出
这种规律,对破案关系重大。之前几年间,残肢杀手杀害的几个人都是同性恋者,让我们
确认凶手必定和同性恋者之间有密切的关系,但这样范围太大,同性恋者在海城又极其隐
蔽,所以案件侦破一度陷入僵局。现在,我在暗号酒吧里无意中从小宇那里知道了有这样
一个同性恋小团体,他们曾经共同做过一些令人不齿的勾当,而其中的三个人又全都死于
残肢杀手之手,这样,我们很自然地就要怀疑残肢杀手跟这四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章
良是这四人中惟一的活口,因而他对案件的侦破至关重要。
我们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残肢杀手与这四人之间,必定有着极大的仇恨,他们四
个才是杀手真正的目标,其它受害者不过是恰逢其会,无辜地成为残肢杀手喧泄怨愤的替
罪羊。这四个人职业各不相同,生活环境也大相径庭,如果他们四个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
,那就只能因为他们曾经共同做过一些对杀手造成伤害的事,那些伤害对杀手刺激极大,
以至于他事隔多年仍然不能释怀,并将伤害他的人逐一杀死。
那些事是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现在我们想要知道的,是究竟还有多少人有着跟
小宇相同的经历,残肢杀手很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章良根本不用我们多说话,他的精神防线已经彻底崩溃。让他害怕的其实并不是我们
警察已经洞悉了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勾当,而是残肢杀手的阴影,这些年一直笼罩在他的心
头。他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是对于即将降临的灾难却又无计可施,甚至,他
还不能将心事说给任何人听。这样的生活对于他已经是种折磨。他在向我们交代的过程中
,一直痛哭流涕,好像多年心中的郁结今日终于有了释放的途径。
这样的男人当然不值得我们同情,但是,我们却有义务保护他,让他免遭残肢杀手的
伤害。
他的交代让我们满意,,他们只对三个人做过那种勾当,其中还包括小宇。这让我们
感到欣慰,受害者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少,这样,我们调查起来难度不会很大。
小宇是他们四人小圈子最后一次作恶,因为那次之后,他们发现了比用诱骗更有效的
方式,那就是金钱。
“你们要知道,现在这社会,想找一个女人是多么简单的事,而找一个让你满意的男
人,真的让人伤透脑筋。我们四个那时年纪还不大,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才做出那种伤天
害理的事,但后来我们发现,金钱不仅可以买到女人,也可以买到男人,所以,我们就再
也没有做过那种事,我们四人之间的交往因此也渐渐疏远,到后来只是隔上一段时间通个
电话,互相之间连走动都没有了。”
关于那三个受害者的情况,章良的交代便显得简单多了。因为在他们四人之中,章良
是最没有主见的人,凡事都跟在别人后面,分得一杯残羹便已心满意足,所以,对于受害
者,他知之甚少。
第一个受害者同小宇一样,也是名在校大学生,他晚上在一家酒吧里兼职当服务生,
章良等四人常去那家酒吧,与这小服务生算是相识。章良四人见这小服务生眉清目秀身段
不错,平时给的小费就比别人多,大家都是男人,小服务生全无戒备,只觉这是四个事业
有成且出手大方的客人。后来有一次,几个混混在酒吧里闹事,互相打了起来,小服务生
被飞来的一个酒瓶砸中了脑袋,血流满面。章良四人便开车送他去医院,包扎完伤口,带
他回了那套在六楼的房子。
小服务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现在过去这么多年,据章良分析,应该早就毕业离开海
城了。茫茫人海中要想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让章良回忆一下那天晚上过后,小服务生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小服务生醒过来后就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哭得我们几个都心疼起来。那天晚上他
什么都没有说,穿上衣服便离开了。但第二天晚上,我们去那家酒吧,发现他还在那里,
只是对我们几个不理不睬的,好像很怕我们。我们后来又去找了他几次,他的态度一点都
没改变,所以,我们最后给他留了点钱,就再也没去打搅过他。”章良摇头道,“你们调
查这个小服务生没用的,杀害骆春元他们三个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牵骆驼的青年,是他
杀了他们几个,一定是他!”
章良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大声地叫道:“你们一定要抓住他,他是凶手!”
我坐在队长身边,认真地聆听章良的交代,我这时脑子里还在分析小服务生作案的可
能性,章良的尖叫只让我生出许多反感。但转瞬之间,我神情一振,只觉有些东西在脑子
里变得清晰起来,它像一道闪电,虽然只是白驹过隙那一刹那,但已经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坐在那里,脑袋嗡嗡作响,全身都被一种鼓躁的力量占据,我迫不急待地要去做些
什么,因而,我搁在桌上的手,都因为激动而颤动起来。
队长奇怪地看着我,想问些什么,但当着章良的面,又忍住不说,但目光却充满疑问
,还有些责怪。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汗,平息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后俯在队长的耳
朵上,低身道:“凶手就是这个牵骆驼的青年,我有十分的把握。”
队长神情也是一凛,他没有问我原因,而是一拍桌子,让章良尽量回忆有关那个牵骆
驼的青年的所有情况。
“我们看到那个小伙子时,他正坐在地上哭,边上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我们就凑过
去,听边上的人说,刚才有一帮小痞子把小伙子打倒在地,抢去了他身上的钱。看热闹的
人唏嘘地说,看不出来,这个小青年身上会有那么多钱,难怪会成为那帮小痞子下手的目
标。”
我目光低沉紧紧地注视着章良,脑子里已经现出一个身材单薄面色白皙的少年,坐在
马路边上哭泣的场面。
“后来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那小伙子还坐在地上哭,我们便上前劝他快点回家,但
他却摇着头说他回不去了,他有一个很凶的老板,现在,他丢了老板的骆驼,又丢了老板
的钱,回去老板一定得骂死他,还会赶他走。”
那头骆驼的肉真的很不好吃,我们只吃了一口便兴味索然。
“我们见小伙子长得不错,便又动起了他的心思,我们带他去饭店吃饭,还答应他找
他的老板替他说情。小伙子很单纯,一下子就相信了我们的话。后来我们带他去六楼的房
子,我们说今天天晚了,明天一早就跟他一起回去见他的老板。小伙子很快就睡着了,后
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
队长这时问了一句:“你们看到那小伙子的时候见到骆驼了?你为什么说他是牵骆驼
的人?”
“我在海城从来没有见过骆驼,但那小伙子说他是被老板派去牵骆驼的,我们后来提
起他都叫他牵骆驼的少年。”
那头老骆驼倒在血泊中,他的头还能高高地昂起,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痛苦。但它的
血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它身子周围的街道。那时夕阳西下,霞光映照在街道上,
围观的人群身上,个个洒满血色。
“你为什么说这牵骆驼的人就是凶手?”队长问。
我神情一紧,知道队长这话是在问章良,但同样也是在问我。
“因为那晚的事情过后,我们当时就从牵骆驼的那个小青年眼中看到了那么浓的仇恨
。他因为丢了钱,就能坐在街道上哭那么长时间,但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却一颗眼泪都没
落,他只是那么仇恨地盯着我们四个,看得我当时心里就有点毛骨悚然。说实话,我那时
心里还有点后悔,后悔招惹了这个小青年。后来骆春元等人的死讯相继传来,我一下子就
想到了那个牵骆驼的人,我知道凶手就是他,他要把我们四个全杀死。但是,我又不知道
该怎么办,因为我不能把发生的事说给任何人听。现在好了,你们知道了,你们快去抓凶
手吧……”
残肢杀手连环杀人案取得重大进展,队里的所有同志都精神大振。队长问我如何一听
到牵骆驼的人便确定他是凶手,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等我找到了那个牵骆驼的人,你们就会知道了。”我说。
我离开刑警队,开车直奔云天路而去。你们这时候一定知道我要去找京舒,我要告诉
他,我们曾经过同经历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根本就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找出当年
那个牵骆驼的少年,我们心中所有的疑问都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天已经很晚了,京舒近来深居简出,这时候不可能不在京家老宅内。但这晚任凭我怎
么敲门,京家老宅里都没有动静。我再打京舒的手机,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这么晚了京舒能去哪里?我在云天路上再次想到那个牵骆驼的少年,心中不由生起一
股寒意。
18、打倒日本鬼子
天有些阴,是个好兆头,海城整个夏天连一滴雨都没有降过。黄昏的时候,京舒拉着
安晓惠的手坐在门前檐下的回廊下。
京舒说:“秋天就快要来了,到了秋天天就不会这么热了。”
安晓惠依偎着他:“是不是秋天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
“到了秋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你就成了京家的媳妇。”
安晓惠浅浅地笑了笑:“做不做京家的媳妇我倒不稀罕,但做你的新娘想想也还不错
。所以,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考虑。”
就舒也笑道:“都到这时候了,难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当然有。”安晓惠说,“你还没向我求婚了。在我少女时代,有一个白马王子经常
来到我的梦中,他给我说最真的情话,陪我去做最浪漫的事。但每次梦的结尾,他都来不
及向我求婚我便从梦中醒来。我非常想把那个梦做下去,把梦做完,我想看看那个白马王
子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向我求婚,我想啊想,一直想到现在。”
京舒笑着刮她的鼻子:“原来你那么小就想着嫁人。”
“我不管,反正你要用世上最浪漫的方式向我求婚,否则,我便不嫁给你。”
“最浪漫的事就是我们这一生都能生活在一起。”京舒抱紧了女孩,“白马王子和想
嫁人的小姑娘就这样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安晓惠嘻嘻笑着,胳膊紧紧地缠绕着京舒的脖子:“我既想白马王子和想嫁人的小姑
娘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要你用世上最浪漫的方式向我求婚。”
京舒叹道:“如果我一直想不出世上最浪漫的事怎么办?”
“那我就等,一直等到你想出来为止。”
“如果我到你八十岁那年才想出来呢?”
“那我就八十岁时再嫁给你。”
京舒哈哈笑着:“到时你成了老太婆,我也成了小老头,我真想不出来,一个小老头
跟一个老太婆之间,还能有什么最浪漫的事发生。”
这时候,京舒心里长长地叹息一声。他想,如果京家老宅里没有那么多怪事发生,他
跟安晓惠一直这样开心地在一起,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晚饭后,京舒跟安晓惠早早就上了床,他们现在每天都要从云天路上的一家影碟店里
租一些碟片回来,看影碟成了晚上他们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这天晚上,他们借的碟片中有一盘是美国著名导演达纳?斯蒂文斯导演的《天使之城
》,这部片子里有京舒最喜欢的一位明星尼古拉斯?凯奇。当然使凯奇名声大振的,是他
在由香港去好莱坞的大导演吴宇森执导的动作片《变脸》里的表演,但是,京舒更喜欢他
的一些文艺片。这是个有着很浓忧郁气息的演员,再或者说,每次看到他出场,人们都能
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忧伤。男人的忧伤。
电影里,名叫塞斯的天使从天国来,爱上了洛杉矶的一位女医生,俩人的爱情故事缓
缓向前铺展。京舒那时的思绪也随之长出了长长的触角,一直延伸到某个莫名的,他所未
知的时空。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京舒感觉到怀中的安晓惠颤抖了一下。
京舒想起不久前深夜的一个电话,心里也感到了恐惧。但是,现在京家老宅里只有他
跟安晓惠两个人,如果他不去应付可能发生的任何事,那么安晓惠就再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想到秋天时穿上婚纱的安晓惠,京舒的心里痛了一下,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或许,
他这一生都看不到穿上婚纱的安晓惠了。
“喂,京舒,你快过来,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声音在电话里大声地叫。
京舒疑惑了一下,他床前电视机里的画面随着他的思绪上下闪动。京舒很快就想起来
那是青皮的声音,这么晚了,青皮怎么会想起来打电话给他?而且,听青皮电话里的声音
带着哭腔,显然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
“大伟死了,从楼上摔了下来,现在他浑身都是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青皮继续
哭泣地道,“京舒你快过来,大伟死了,他真的死了。”
京舒悚然动容,飞快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别急,赶快送大伟去医院。”
“大伟已经死了,送医院也没用了。警察马上就要过来,我很害怕。”
“那你现在哪也别去等我过去。”
京舒挂上电话,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安晓惠说:“我一个朋友死了,我马上就得过去,
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害怕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安晓惠犹豫了一下,去见一个死人是她所不愿意的,但是独自留在京家老宅里,她更
不愿意。她看京舒急切的神色,知道死去的那人肯定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她只稍
稍犹豫了一下,便也开始穿衣下床。
俩人到外面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郁洲路上的“在海一方”歌舞厅。
青皮在电话里没有告诉京舒出事的地点,但京舒却肯定他们现在就是那家歌舞厅里,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是那里的常客。
歌舞厅外面现在围了好多人,还有两辆警车。京舒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便看到青皮跟
小舞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满脸沮丧地蹲在歌舞厅门口的台阶上。看见京舒,俩人飞快地
迎上来,京舒看到俩人脸上全都涕泪纵横。
“大伟死了,京舒你快去看看,大伟从楼上摔下来死了。”小舞拉着京舒的手说,泪
珠不断从她眼眶里落下来,冲花了原本很浓的眼影,她的整张脸看起来便很滑稽。
“到底怎么回事,大伟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京舒板着脸问。
“都是因为那两个日鬼子。”青皮大声道。
青皮是个精瘦的少年,穿着肥大的牛仔短裤和绿色的广告衫,看着跟只花蝴蝶似的。
“都是那两个日本鬼子,今晚没有他们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青皮与小舞口齿伶俐,很快就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
原来今晚大伟青皮与小舞闲着没事,来“在海一方”歌舞厅打发时间。小舞穿得招摇
,肚脐衫和露半截屁股的牛仔短裤,一副不良少女的打扮,一进歌舞厅便吸引了很多人的
注意。大伟青皮是这里的常客了,常在这里混的人大多都认识他们,所以他们忙着和狐朋
友狗友递烟说话,没注意到小舞一个人溜到了舞池里。小舞的舞跳得怎么样,你们从她的
名字里就能看出来。小舞只扭了一会儿,在舞池里便成为中心,好多人都停下来,围着她
拍巴掌大声地喊,小舞便愈发得意,把一个屁股扭得风情万种性感十足。
那两个日本鬼子就在这时冲进了舞池。他们显然喝了不少酒,穿着暴露的小舞挑起了
他们的欲望,他们胡乱扭动着,把小舞夹在中间。舞厅里这样的人原本很多,就算大伟青
皮见了最多也就骂两声,反正小舞也不在乎,反而越是有人围着她转她越开心。
关键是那俩日本鬼子后来干脆抱住了小舞,四只手胡乱在小舞的身上乱摸。
小舞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大伟青皮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冲到舞池中央,拔开俩人,想把小舞带回来。偏偏那两
个日本人看大伟与青皮年纪轻人也长得单薄,非但不让小舞走,还跟大伟青皮开始拉拉扯
扯。更重要的,一个家伙嘴里叽哩哇啦吐出一串大伟青皮听不懂的话。大伟青皮先是怔了
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个家伙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人。
大伟的火腾地蹿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到了一个日本人的脸上。
“我操你小日本的祖宗,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敢到中国来耍威风!”
大伟的这一巴掌赢得了满堂彩,不要说这里有很多大伟青皮的狐朋狗友,就算谁都不
认识,大家也会为他的举止喝彩的。日本鬼子一九三七年年底开进海城,做了多少烧杀掳
掠灭绝人性的坏事。舞厅里的这些青年人虽然谁都没经历过,但是谁家里都有老人,日本
人的恶行他们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们晚上来舞厅里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喧泄精力
,现在有了这样精彩的场面,自然谁都不愿错过。一时间,“打倒日本鬼子”的呼声不绝
于耳。
被揍的小日本鬼子也许是酒喝多了,如果他这时意识到处境不妙,立即退开,事态也
许不会发展到后来那种程度。但这小日本偏偏不退,他捂着被打的脸,另一只手还冲着大
伟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嘴里叽哩哇啦显然在咒骂着什么。
日本鬼子说了些什么,在场的人谁都听不懂,但大家这时都听懂了一个词——“支那
猪”。没有人怀疑日本鬼子在侮辱中国人,大伟这时振臂高呼:“是中国人就把这日本孙
子给灭了!”
他带头冲了上去。
俩小日本鬼子抱头鼠蹿,但这时已经晚了,四处都是群情激奋的中国人,人人冲他们
挥舞着拳头,他们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十几个拿着橡胶棒的保安冲了上来,问明白是大伙在揍日本鬼子,齐刷刷坐到边上看
热闹。两个小日本鬼子被围在人群当中,你一拳我一脚,直揍得他们杀猪样惨嚎。等到警
察赶到时,俩小日本鬼子,已经被揍得连他们的妈妈都不认识他们了。
看到警察,人群四下里散开了,大伟青皮混在人群里也想闪人,但突然,本来已经倒
地不起的一个小日本鬼子,一下子抱住了大伟的脚,大伟挣了几下没挣开,眼看着警察已
经往这边冲了过来。他抬起脚,照小日本鬼子的脸上就猛踹几脚。小日本鬼子又是几声惨
叫,松开了手,但警察已经看见了大伟踹人的举动,好几个人向他包抄过来。
大伟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但警察认准了这个目标,亦是一步不落地追了下去。
后来发生的事青皮也说不清楚了,反正是他拉着小舞逃到舞厅外面,然后,就见到空
中有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接着,大伟就从楼上摔了下来,落在他们的跟前。鲜血四溅
,小舞连声惊叫,青皮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关于大伟是如何从楼上摔下来的,连追他的两个警察都说不清楚。他们追到上一层楼
的时候,本来已经失去了大伟的踪迹,但是大伟的一声尖叫暴露了他的方位。警察赶过去
时,看到一面窗户的玻璃全碎了,大伟已经躺在了楼下的水泥地上。
大伟的尸体被装到警车里带走了,那两个日本人也被带上了警车。警察想找跟大伟一
起来的一男一女问话时,那两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青皮小舞和京舒安晓惠在出租车上,车子直奔城南十余里的落燕湾。
落燕湾里曾有过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青年渔民和一个渔家姑娘相爱了,当地的恶霸
却趁青年渔民出海的时候抢走了渔家姑娘。渔家姑娘不甘受辱投井而死,死后化作了一只
美丽的燕子,每天傍晚上飞到海边等待那青年渔民归航。
安晓惠始终一声不吭地坐在京舒的边上,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这时候她不知道京舒
与他的两个朋友怎么还会有心情到海边来,在车子驰离市区前,京舒还让青皮到一家通宵
营业的超市里买了很多啤酒。
车子驰近海边的时候,安晓惠盯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旷野,身上觉出了一股寒意。她已
经预感到今夜一定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她偷眼看京舒,只觉得他面色沉凝得厉害,僵硬
的脸上,有种她非常陌生的神情。
安晓惠的一颗心,立刻悬到了半空中。
19、落燕湾的恐惧
这一晚的海边安静极了,浪花轻柔地涌向沙滩,泛起些晶滢的白色泡沫。落燕湾有海
城最细的沙滩,那些温湿的沙子在身底下,像一张温软的床,舒适极了。半夜的时候,海
边起雾了,没多久的工夫,整个沙滩便都笼罩在了一层白雾之中。安晓惠蓦然醒过来,发
现那些雾已经完全把天地笼罩。
安晓惠不知道海边原来也会起这么大的雾,那些雾浓得像舞台上的背景,美极了,也
神秘极了。安晓惠又闭上眼睛,听着波涛轻柔的哗哗声,感觉着整整一个夏天都不曾感觉
过的清凉,心里生出些淡淡的惬意来。但忽然之间,她想自己怎么会睡在沙滩上呢?自己
原本跟京舒在家里看一部带着些淡淡忧伤的爱情片。接着,她很快就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但现在京舒呢,还有京舒的两个朋友,他们都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是这场雾让他们消失的。安晓惠站起来,大声叫着京舒的名字。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京
舒的呻吟声,明明就在耳边,却又飘忽不定,让她辩不清方向。雾太浓了,安晓惠挥挥手
,那些雾气便缭绕在她的手臂间。她想这场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为什么京舒在雾中的
声音显得那么痛苦?
太多的疑问困惑着安晓惠,她又想起来,在海边,他们四个喝了不少酒。安晓惠不明
白,自己平日滴酒不沾,今天为什么会喝酒呢?她眼前似乎出现京舒等三人不停喝着啤酒
的画面,她夺下京舒手中的酒瓶,想让他少喝些,但京舒睁着赤红的眼睛把她推开了,酒
瓶又回到他的手中。
记忆中京舒还从来没有这么粗暴地对待过她,她心里委屈极了。
安晓惠想让京舒的朋友劝劝他,但名叫青皮和小舞的两个少年喝得比京舒还要多还要
猛。他们三个都已露出些醉态,因而脸上也现出几分愉快的表情。
安晓惠恐惧地向四周看了看,漆黑的天宇下几乎没有一丝亮光,不远处的海面传来哗
哗的水声。伴着三个行将醉去的人,安晓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安晓惠记得自己就在那时也开始喝酒了。
漆黑的夜晚飘荡着死亡的气息,醉去也许是今晚最好的解脱。
发生的事情在安晓惠眼中充满诡异,好朋友刚刚从楼上摔下来死去,京舒等三人却能
有心来海边纵酒。她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就加入他们吧,这样,至少她不会害怕,不会感
到孤单。
安晓惠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醒来便已在雾中。
——京舒京舒你在哪里?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整个世界都似被笼罩在了雾中。安晓惠的恐惧越来越浓,她走
得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撒足狂奔了。
——京舒京舒你在哪里!
安晓惠的呼声凄厉地在雾中飘荡,她在奔跑中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就要从此失去京
舒了。她的脚下踉跄,扑倒在地。这时,京舒细微的呻吟声再度传来,而且与她近在咫尺
。
安晓惠抬起沾满沙子的脸,终于看见了京舒就躺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
京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些呻吟声正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发出来。
安晓惠费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向着京舒跑去。她俯下身,抱住京舒,一迭声叫着他的
名字。过了好一会儿,京舒才费力睁开眼睛,一脸痛苦的表情。
“晓惠,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京舒无恙,安晓惠喜极而泣,她更紧地把京舒揽在胸前,哽咽着竟说不出话来。
京舒感觉到了女孩对他的依恋,蓦然而至的柔情充实在他的身体里。他低头轻吻着安晓惠
的颈项,只觉得这一生能够跟这样的女孩相依相伴,实在是再没有了遗憾。
俩人忘情地在雾中缠绵,直到彼此有了窒息的感觉。
京舒忽然坐了起来,他惊疑地看看四周,一连声地问:“我这是在哪里?”
“你不记得了吗,这是在落燕湾,这里还有你的两个朋友。”说到这里,安晓惠心里
也觉得奇怪,青皮和小舞呢,这么长时间,他们几乎把这俩人遗忘了。而他们也没有发出
一点声息。他们醉酒未醒,还是真的已经消失在雾中?
京舒与安晓惠开始在雾中寻找青皮与小舞。
落燕湾只是一片并不算大的沙滩,两边都有高高的岩石。但京舒与安晓惠沿着直线走
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走到沙滩的尽头。他们俩人呼喊着青皮与大舞的名字,越往前走,紧
紧揪住的心便越来越觉得诡异。这场雾实在太大了,三步开外,便模糊一片,他们不知道
这场雾中究竟都隐藏了些什么,而未知本身足以让人感到恐惧。安晓惠紧紧挽着京舒的胳
膊,那么紧,这个男人也许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但他却是她现在惟一的依靠。
记不清是谁先发现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京舒把安晓惠挡在身后,一步步逼近地上
的黑影。到了跟前,京舒才确认那人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青皮。京舒吁了口气,安晓惠也放
下心来。青皮就像京舒刚才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显然是醉酒未醒。这时候身边多一
个人,心里便多了一份力量。京舒飞快地蹲下身,抱起青皮的脑袋。
安晓惠一声尖叫跌倒在地,京舒亦是头皮发麻,飞快地向后倒退几步。
青皮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还有些浮肿,显然是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缘故。他嘴巴张
开,两只眼睛凸起,满面都是痛苦的神情。这份痛苦已经永远凝固在了他的生命里,京舒
和安晓惠毫不怀疑此刻他们面对的已经是一个死人。
青皮死了,死在落燕湾的大雾里。
京舒与安晓惠搀扶着逃出很远了,京舒忽然想到,死去的青皮是自己朋友,自己怎么
能弃朋友于不顾呢,即使那是一个死去的朋友。
他拉住了安晓惠,大声道:“我们得回去!”
“回到一个死人的身边?”安晓惠恐惧地叫。
“也许他还并没有死,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他已经死了!”安晓惠再大声叫,“只有死人的脸才是那种死灰色。”
京舒摇头道:“不管青皮活着还是死了,我都得回去看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死去,
如果青皮真的死了,我们也得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安晓惠不说话了,但她睁着恐惧的眼睛,拼命晃动着脑袋。刚才青皮的模样已经吓坏
了她,让她再回到青皮的跟前,简直要了她的命。但是,在这落燕湾的大雾中,她不跟着
京舒还能跟着谁呢?
安晓惠踉踉跄跄地跟在京舒后面,他们重新向着青皮所在的位置走过去。行走间,京
舒多么希望青皮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这样,刚才看到的或许只是青皮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青皮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
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想到开玩笑,青皮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京舒缓缓地一步步走近他,虽然心里已是极度恐惧了,但还是俯下身,试了试青皮的
心跳与脉博。青皮的死亡到这时已再没有了异议。
蓦然之间,京舒跳了起来,他想到这沙滩上应该还有一个人——小舞。
青皮已经死了,小舞呢,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她不发出一点声音,是不是也像青皮
一样遭遇到了不测?
一个晚上,已经有两个朋友相继死去,这样的打击让京舒神紧绷得如一张满弦的弓,
这时他已经不能再面对任何一点的刺激。
“小舞,小舞在哪里?”京舒惊惶地四处张望,目齿尽裂,须发贲张。他睁着赤红的
眼睛,发疯样地在雾里奔跑,“小舞小舞,你在哪里?”
安晓惠跟在京舒的后面,披散了头发,拼命追赶着京舒。京舒跑得太快了,已经离她
越来越远,她心中着急,只怕京舒离开视线后便也要消失在这浓雾中,她还怕这雾中隐藏
着不知名的邪恶力量,也许就是它带走了青皮的生命。
安晓惠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前面的京舒中了邪般,对身后的她不闻不顾,转瞬便消
失在视线里,安晓惠绝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京舒终于停下了,他听到了安晓惠的那声尖叫。
他想起来那是一个他深爱的女孩,他不能丢下她不管。他飞快地转身,向着尖叫的方
向奔去。看见去而复转的京舒,安晓惠的眼中落下泪来,她费力地拖动身子,迎着京舒爬
过去。
俩人再度拥抱在一起,京舒在女孩的耳边一遍遍地说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就
算让我像青皮那样死去,我也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安晓惠抱紧京舒,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抱得那么紧,一刻也不愿再松开。
雾中忽然有了光亮,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而且那些光亮越来越强,像是有人提着
盏灯正向他们走来。
——小舞。
京舒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小舞,也许刚才她去了别的地方,现在回来找他们了。“小
舞,是你吗?他大声地叫。
“京舒,京舒!“他果真听到了小舞的叫声。
京舒与安晓惠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些欣慰。小舞此刻的安危,正是他
们最担心的,现在听到小舞的声音,他们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光亮越来越近,终于,浓雾被光亮劈开一道缺口,小舞出现在光亮的后面。
京舒与安晓惠站起来,但瞬间,他们的脑袋“嗡”的一声,耳边尽是一片轰鸣声。巨
大的恐惧已经催毁了他们意志,他们可以清晰地感觉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消散。
他们竟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那片光亮的后面,站着小舞。小舞身边,还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小孩肤色很白
,借着边上的灯光,可以让人看见他皮肤下根根血管。小孩的脑袋很大,呈倒三角的形状
,他的五官长在倒三角下部很小的一块地方,额头往上的部分,如同顶着一个熟透了的西
瓜,那西瓜简直可以把他整个身子都罩在下面。
——大头娃娃。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竟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头娃娃个子只到小舞的肩膀,但他一只手拽着小舞的胳膊,任凭小舞怎么挣扎,都
不能摆脱他。小舞拼命向京舒挥动着另一只手臂,嘴里声嘶力竭地叫着京舒的名字,但这
时的京舒,已经不能给她丝毫的帮助。小舞脸上很浓的妆这时全都花了,脸上看着黑一块
红一块的,再加上惊惧,整个脸都已扭曲变形,看起来竟也变得和大头娃娃一样阴森可怖
了。
大头娃娃嘻嘻笑着,嘴里在念叨一首童谣: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那声音在雾里凝聚不散,如同有形的一般,在京舒与安晓惠身边来回盘旋。京舒与安
晓惠已经动弹不得,全身都变得僵硬。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头娃娃拽着小舞,一步步向
他们走近。
当大头娃娃与他们近在咫尺时,京舒与安晓惠闻到了他身上腐臭的气味,看到他雪白
的肌肤上也布满了粘液,肌肤下面的血管里,血液在不停地流淌。
京舒与安晓惠一起失去了知觉。
20、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早晨,我接到京扬的电话,他说京舒与安晓惠现在在医院里,神智都有些不清。我问
怎么回事,京扬沉默了一下,说今天早上110接到电话,是落燕湾景区管理人员打来的,
说在落燕湾的沙滩上躺着两个人,神智不清,已陷入昏迷。巡警火速赶去,将他们送到医
院里。
落燕湾?我大惑不解。怪不得昨夜去京家老宅家里没有人,原来京舒跟安晓惠去了落
燕湾。他们怎么会想到深夜去海边呢?我又想到,热恋中的情侣无论做出什么异常的事都
不奇怪,但在落燕湾,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我打电话到队里去,说上午得去医院。队长问是不是去查案,我怔了怔,然后回答“
是”。我已经预感到了残肢杀手跟我们之间的联系,如果这样,那么,多年前发生在我与
京舒周围的一连串死亡,也必和残肢杀手有莫大的关系。
赶到医院,京扬已经守在病房里了,京舒与安晓惠躺在病床上,京舒仍然双目紧闭,
但又不是睡去。他脸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只是发不出声音来。他的
模样,显然是惊吓过度,就连医生给他打了镇静剂都不能让他平静下来。
那边的安晓惠已经醒来,她抱着枕头倚坐在床头,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似乎对昨夜
经历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我进来的时候,京扬顺手把门关上。他一脸沉凝,注视着我:“秦歌,有些事情我们
必须找你证实一下。”
我怔了怔,脑子里立刻跳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肥马。”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肥马的事?”
“不仅是肥马,还有大伟、青皮和小舞。”
我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已料到此番一定会重提旧事,但这些人的名字从京扬嘴里说
出来,还是让我身上发冷,觉出了一丝寒意。
“京舒到现在还没清醒,晓惠再也不愿回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她只跟我说了这几个
人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跟这些人都非常熟悉,所以,我想问问他们的事。”
京扬一脸严肃,我怀疑他完全记得当年曾经发生的那么多事,他只是想从我这里进一步得
到证实。
“除了小舞,他们都死了。”我低低的声音说。
床上的安晓惠震颤了一下,但随即便目光低垂,重新回到她的惊悸之中。
京扬的脸色没有变,但他却足足有两分钟的沉默:“那么小舞呢?她现在在哪里?”
“小舞失踪了,肥马、大伟和青皮死后不久,小舞就失踪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失踪。”京扬皱着眉说。
“但偏偏小舞到现在音讯全无,我怀疑她也遭遇了不测。”
“她被大头娃娃抓走了,是大头娃娃干的!”床上的安晓惠忽然尖叫起来,“我看到
她的胳膊被大头娃娃拽着,她拼命挣扎,但都挣脱不开,大头娃娃就那样拽着她向我们走
过来,走到我们跟前……”
安晓惠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唔唔地哭起来。
我跟京扬面面相觑,竟似已经被惊得呆了。
无论谁都能看出来,安晓惠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适合回忆那些让她恐惧的事情,但
是,我们却必须硬下心肠,因为我们必须知道昨夜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安晓惠的讲述断
断续续,因为她得不断调整自己的情绪,我们也得不断地安慰她。整个讲述过程持续了大
约半个小时,当安晓惠说到大头娃娃拽着小舞走到她跟京舒身边时,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
没有人知道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安晓惠与京舒的昏迷,让这件事出现了一段空白。
大头娃娃为什么没有伤害京舒与安晓惠?被大头娃娃抓住的小舞呢,她被大头娃娃带到了
什么地方?
还有大头娃娃,这个传说中的怪物竟然真的存在。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安晓惠所说的一
切,当然京舒醒来我们可以再进一步证实。
讲述昨夜的事,竟似耗去了安晓惠太多的力气,现在她歪倒在床头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边的京舒这时却蓦地睁开眼,他干裂苍白的嘴唇里,清晰地吐出一段我们都很熟悉的童
谣: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我跟京扬奔到床前,京扬抓住京舒的肩膀,低低地叫他的名字。但京舒转瞬之间又闭
上了眼,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我们却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京柏年发病的时候嘴里念叨的也是这首童谣。我第一次从京扬的脸上看出慌乱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关心他的弟弟,他害怕京舒会像京柏年一样,精神分裂,成为一个精神病患
者。
现在,轮到我向京扬讲述多年前发生在我与京舒身边的往事了,因为京扬刚才与我一
道听了安晓惠的讲述,所以,故事听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情节,但是,正是因为重复
,才更让我们感到一种诡异可怖的气息。
肥马,六年前死于车祸,当晚曾到京家老宅向京舒借了三千块钱。他骗京舒说间母亲
病重,要到医院去交治疗费,并且赌咒说如果骗京舒,让他出门就给车撞死。结果当晚出
门,他真的被一辆夜行卡车给撞死。
半个多月前,京舒找到我,说起了肥马再次深夜来访的事。我当时只觉得不太可能,
但京舒说得真真切切,不容我不信。肥马再次找到京舒,只不过把他出车祸那晚发生的事
重演了一遍,我当时就有预感,如果京舒说的是真的,他一定还会遇上些其它人。现在,
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现在,你们知道了当年我们这个小团体的所有成员,京舒、肥马、大伟、青皮、小舞
和我。你们一定不会忘了一九九三年的那个傍晚,我们一帮人坐在京舒的车上撞倒了一头
老骆驼。我们这一拔人的青年时代,因为有了京舒而变得丰富多彩,撞倒老骆驼在我们回
忆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在“在海一方”歌舞厅里揍那两个小日本鬼子,却
是最让我们痛快的一次经历,当然,如果不发生后来大伟坠楼身亡的事,那简直就是一次
完美的回忆了。
安晓惠讲述的在“在海一方”歌舞厅里发生的事,还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我。我从头
到尾经历了那晚的事件,所以,我有必要在这里更正一下安晓惠讲述中的谬误。
当那两个小日本鬼子纠缠小舞的时候,带头冲上去的是京舒而不是大伟。
小日本鬼子被打翻在地,后来警察来了,大家四处逃窜,京舒却还在那儿用脚猛踹脚
下的鬼子。大伟跑出去好远了又跑回来,拉着京舒往门外跑。他们俩人成为警察的目标,
在逃跑过程中,俩人跑散了。
后来京舒逃到了楼下,大伟从楼上摔了下来。
京舒认为是他害了大伟,所以自责不已。就在那段时间,他的性格开始发生变化。他
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喜欢到热闹的公共场合,他也很少再召集我们出去玩,这种局面一直
持续了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几个忽然接到京舒的电话,他约我们去吃饭。我们以为
京舒恢复了常态,都很高兴,但那晚,京舒只不过是心里郁闷,找我们出去陪陪他罢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尽量不提肥马和大伟,但京舒却仍然陷在深深的自责中,他喝了很多
酒,还逼我们喝。那晚的京舒非常霸道,我们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也都顺着他,到最后
,所有人的酒都有点喝高了,偏偏京舒还不愿意回去,最后他开着车,把我们拖到了落燕
湾。
那一夜落燕湾的雾还弥漫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在海边大声叫肥马和大伟的名字,一个
个泪流满面。接着我们又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大家便真的都醉了。雾就在那时悄悄弥散开
来,把我们完全笼罩。
第二天早晨,雾散尽,我们醒来,青皮死在了沙滩上。后来经法医验证,青皮是溺水
而亡。没有人知道青皮醉酒之后为什么还要到海里去,也许他在睡梦中看见了海中的肥马
和大伟,所以,他要去海中找他们。
青皮的死无疑对京舒犹如雪上加霜,那段时间,他憔悴得厉害。他坚持是自己害死了
青皮,所以,他闭门不出,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不再找我跟小舞。
就在那时,局里送我去省里的警察学校进修。离开海城那天,我想去跟京舒告别,但
京舒却把自己关在房里,坚决不出来见我。他说是他害死了肥马大伟和青皮,他不想再害
我,所以他让我再不要去找他。
我到了警察学校,心里头还放不下海城的朋友,所以常跟小舞打电话。小舞也就是那
段时间开始变得循规蹈矩,不再穿新潮时尚的服饰,不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女。但
后来,我打电话给小舞,怎么也打不通,直到回到海城,我才知道,小舞失踪了。
因为小舞父母离婚,这么长时间,她一直一个人独居在一套房子里,所以,她究竟什
么时候失踪的都没有人知道。我找了很警校的朋友帮忙,但却始终得不到她的消息。现在
算一算,小舞失踪已近五年。
说完往事,我跟京扬全都陷入沉默之中。一种诡异的气息弥散开来,让我们都被深深
的恐惧所俘掠。事情发生的时候,安晓惠还根本不认识京舒,她不可能知道这一段往事,
而京舒对往事讳莫如深,也根本不可能主动跟安晓惠提及。这样,安晓惠适才讲述的昨夜
经历,便都是她亲眼所见了。
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死去多年的人会将当年的事重新上演一遍,身处其中的京
舒竟然也记不起来他们是死人。这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验相驳,我们根本无法用理性的
逻辑来解析它。那么,只剩下惟一的可能,那就是,在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此时正是上午,病房白色的窗帘根本遮不住外面那么强烈的阳光。我们身在阳光之中
,却觉出心底的某个角落,正被一些阴影渐渐侵蚀。我们无法把我们此刻的体会告诉任何
人,因为那些阴影你们永远不会察觉,即使偶尔的某个时候,你们感知了它,也会很轻易
地像抹去灰尘一样把它抹去。
除非,你像我们一样,身边发生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世上真的有鬼!
我跟京扬心头鼓躁着这样的念头,但终究谁也无法将它说出口。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牵骆驼的少年。本来我昨晚急着去找京舒,就是
想告诉他,也许肥马等人的死跟他并没有关系,而全是这个牵骆驼的少年暗中搞的鬼。但
现在看,即使肥马等人的死真的跟牵骆驼的少年有关,我们还是无法解释京舒最近与死去
的人见面的怪异事件。
但我还是必须找到牵骆驼的少年,弄清当年肥马等人的真正死因。
我离开病房之前,在京舒的床前站了好一会儿。那时,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替发生
的这一切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京扬送我出门,我看出这个海城的传奇人物脸上也现出那么多的惶惑。他在我走后仍
然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地道:“也许,我该把大哥找回来了。”
京扬与京舒的大哥就是京雷。在海城足以震慑黑白两道的铁罗汉京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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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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