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鬼楼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13 11:10:14 2005), 转信
“等一下。”严峻出声制止我,然后走到我面前,用手指点了一下
我的额头。
顿时,我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头痛欲裂。脑袋里好象有什么
东西在左冲右突,仿佛脑浆都被搅开了似的。我捂住头颅,惊叫出声
。
“严峻!你干嘛?!”宇晖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喝问道。
“不要用力抵挡!”严峻喊道,“我在封灵!把你的元神封住,
这样就算她附在你身上你也不会失去意识,仍然可以保持你自己的意
念却不会伤到她;不这样的话,她进入你身体时你会发生无意识的排
斥反应,你们俩的元神会互相碰撞,直到烧起来!放松!周憬若,把
自己的心放平稳,要知道,接受‘别人’侵入‘自己’是一件非常困
难的事!不把自己的意识封住是不行的!高宇晖,你扶住她,抓住她
的手,不要让她反抗,让我的指力能够进入她的脑袋,打乱她固有的
意识!雷帝,我需要你帮我!我封灵的时候结界可能会不稳定,我们
要切换一下,用你的结界!朱砂,你扶住吕含青,等我喊你的时候你
要把她推过来,推到憬若身上!”
按照他所说的,大家布置好了,一道绚丽的霞光闪过,雷帝开启
了结界;宇晖从身后抱住我,抓紧我的手,我的身体不住地抖,由于
疼痛,我咬紧了嘴唇——那种疼痛是放射状的,从刚才严峻点过的额
头向脑海里放射着,好象无数支箭射中了我的脑袋。
严峻再次伸手,他的手指带着一道电光向我的额头袭来,我下意
识地尖叫一声,想要反抗,可是却没有了力气,我闭上了眼睛,只觉
得我的头裂开了一个洞,一股凉风“嗖”地一下直侵入我的脑袋。我
试着让自己全身放松,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我用力抵挡我的头就会真
的出现一个洞;身体松弛下来之后,我试着什么都不想,然后,我觉
得,“自我”已经从我体内升腾剥离了。我终于知道“元神出窍”是
怎么一回事了。
“朱砂!!”严峻大喊。我一惊,睁开眼睛,我的体内却发出巨
大的震荡波,“轰”地一声,宇晖被我弹开,我的翅膀打开了!因为
我是个顽固的人,所以“自我”的力量格外强大,在“自我”被打开
,驱逐出体内的刹那,它自然会产生强大的反抗力。严峻的指力越来
越强,我能感到“自我”更加暴怒起来,我的心开始狂跳,血脉贲张
,“快一点!含青!”我喊道。朱砂把含青一推,刚好碰到我的元神
,含青化成了一缕烟,两个灵魂瞬间结合成一个,飞进了我的脑袋。
我受到巨大的冲击,向后飞去,身后是梁亦知的病床,就在我将要把
他砸死的时候,雷帝将结界中的物质粘到我身上,我悬在了半空。
这个时候,我感到体内有种排斥感,有种恶心的感觉,好象反胃
一样,雷帝收了结界,我“咚”地一声跌坐在地,翅膀慢慢变小,最
后完全消失了,我开始呕吐。
宇晖跑到我身边搂住我:“你怎么样?”我继续呕着,完全没有
说话的力气。
“没事了。”严峻擦擦汗,说:“她这是正常的排异反应,身体
里容纳了‘别人’自然会这样,就像孕妇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就是
身体不适应其他人的存在。现在你和吕含青等于是共用一个身体,而
不是像其他‘鬼上身’的案例那样是鬼‘占据’了人的身体;外观上
看你就像一个双重人格的人,时而是周憬若,时而是吕含青……”
“双……双重人格?”虽然我吐得七荤八素,但也明白这四个字
的含义。
严峻微笑着说:“是的,没错。因为你们是‘共用’,所以,如
果你肯让步一点,吕含青就会多一些时间。接纳别人终究是一件痛苦
的事,就像这个世界,有进必须有退,什么都是相对的。人和人、神
和神或者人与神、人与万物,都是在‘共用’这个世界;谁多占一点
,其他的生灵就得损失一点,一切都是平衡的;某种生灵的气息过强
,自然就会有弱下去的生灵做为补偿;这就像一个恒定的公式。其实
,所谓‘双重人格’也都是相对的,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性格因素和
气质特点,它们也都是共存的,某一方面强烈的时候,就变成了显性
的,其他方面自然就弱了很多。你们俩现在就是这样,如果你一味地
想着‘自己’,那么就算她附在你身上,也还是毫无用处,根本就不
能做为‘她自己’而存在,尤其你是一个‘自我’非常强的人,吕含
青又是一个弱到极点的鬼,只有你时刻想着她,这个附体才算有意义
。比如现在,你只是觉得‘自己’难受,说明你根本还没有完全接纳
她,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比她‘高等’的位置上,觉得你是在帮
她,你终于找到神的优越感了;你越是觉得自己比她强,你就会越强
,最终就会压倒她的存在,白白浪费时间。”
严峻滔滔不绝讲了这么多之后,我忽然醒悟,我真应该为自己感
到羞愧。我帮助含青,是因为我是一个好心的仙女,我有悲天悯人的
情怀,就爱帮助人吗?不是,我帮助她仅仅为了取悦我自己,我是为
了同情而同情,或者说,我只是为了感动我自己而已。我所做的一切
,都以我的想法为中心,如今,我让含青附到我身上,搞出一幅大义
凛然的面孔,看似蔑视一切权威地帮助她,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为了让
我自己觉得自己伟大而已,就像严峻说的,我只是为了找找神的感觉
,我并没有出自本心地真正付出我的感情,含青成了我扮演“自己”
的道具。就像刚才,含青将要附体的时候,我的“自我”立刻就跳出
来摆出一幅杀人的脸孔了。
我没有雷帝那样真正仁爱的心,我也不如严峻清醒冷静。我终究
,只不过是个不太称职的接引人,一个有着所有人类缺点的半神。我
所做的一切,似乎成了一种程式化的东西,一切离经叛道、任意妄为
、我行我素之类的行动都只是为了表明我周憬若跟其他人、其他神都
不一样,我摆出酷酷的样子其实只不过是要大家意识到我的存在,我
的“自我”是那样强烈,我是那么渴求着大家的认可,尤其是那些当
初抛弃我的神族;我搞成比他们更嚣张的样子无非就是想说明自己并
不比他们差,我的“自我”总是蠢蠢欲动,大声地喊着“我在这儿哪
!!”我终于意识到我热中于接引人的工作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维护天
地间的平衡,而是因为那样可以让我更有存在感,让鬼怕我、神敬我
,让我更威风得意,得到别人的承认和重视。
我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
但我想我一定伤害了很多人。
我的“自我”横亘在我跟爱我的人们中间,张牙舞爪,嘶叫着,
把我爱的也是爱我的人咬得体无完肤。
真的出于本心帮助他人,必须暂时放下“自我”,接受别人的存
在。
那么,学会爱人,帮助人,就从现在开始吧。
我停止了呕吐,闭了闭眼睛,坐在梁亦知的床边,我把体内的“
我”压了压,含青的灵魂终于得见天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作为周憬若和吕含青的双重身体而存在着。
最初还是呕吐排斥,后来我逐渐学会让体内的自我朦胧睡去,于
是就不那么难受了。当含青支配我的身体时,我也开始习惯,我可以
运用她的走路姿势、行动方式、甚至她的思想而生存。我忽然发现也
没什么不好,虽然“我”还是存在,但总是迷迷糊糊的,模糊间能感
知含青和我的并存。我原以为双重人格就是这样的,两个灵魂共融于
一个身体,我就是含青,含青也就是我,不过渐渐地我发现我们俩还
是分别地存在着,甚至可以对话交谈,在同一个躯壳里保持平等的灵
魂。
很快我发现累的人是我。
虽然精神上是含青在照顾梁亦知,可是生理上来看是我在照顾他
,是我的身体在进行一些诸如搬轮椅、铺床叠被、搀扶他下楼、打饭
、楼上楼下地找医生等照顾病人所必需的活动。所以每当含青睡去、
我主宰自己身体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累,一种耗费精力的累,这不
像干什么卖苦力的活儿,仅仅是肌肉的紧张,而是一种忙忙叨叨地小
剂量反复运动,很折磨人。虽然宇晖会帮我,但是我还是身心俱疲。
而且含青越是用心地照顾梁亦知,我就越累。
雷帝和朱砂已经回天庭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严峻也回他的王
朝去了;宇晖还要上班——人间的工作岗位是很难请假的,所以只有
我在医院里陪护。
渐渐地我被训练成了一个极有耐心的准护士,我可以清楚地记得
梁亦知几点该吃什么药、几点该挂哪瓶滴流——要知道,一个弥留期
的白血病人几乎是个药罐子和滴流瓶子,几乎没有一刻不在吃药或是
打针扎滴流的,那些瓶瓶罐罐甚至比最爱美的女孩子的化妆品还要多
。
每天清晨一醒来,含青,或是说我,就要费尽心思买一份相对好
吃的营养餐喂他吃——他是病人嘛,虽然还不至于病到手脚不能动但
是含青坚持喂他,而我隐约觉得这个小子似乎很乐于享受这种老年待
遇,每当我把调羹塞到他的嘴巴里然后看着他略带陶醉的笑容我就有
点愤恨:我呀!周憬若!天上地下第一酷的周憬若!竟然会给人喂饭
!这个时候我的嗔恨之心就蠢蠢欲动,可是通常很快被含青的柔情蜜
意肉麻掉了。
现在含青终于可以不必害怕明媚的阳光了。
天气好的时候,她,或说是我,会搀扶着梁亦知下楼去晒太阳。
“我们”并排坐在草地中间的长椅上,什么也不做,只是懒懒地闲聊
着。这个时候,我尽量地消失,因为我才不愿意做这对情侣间的灯泡
,尽管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在做。
由于含青的“灵”很弱,所以有时会在我的身体里不知不觉地睡
去,这个时候如果梁亦知醒着我就尽量地在“扮演”含青,毕竟他希
望跟含青尽可能多地相处。渐渐地我也可以接受梁亦知了,好象从身
体上和精神上都是我在照顾他。我想,姑且把他当做我的孩子或者弟
弟吧,这样我大概心里会舒服一点。
梁亦知现在只能面对我的面孔谈情说爱,刚开始他也很不习惯,
经常会在跟含青讲话的时候看到我的脸一愣;后来他发现虽然有着我
的脸,但是含青的灵魂仍旧在他身边,所以他开始不那么拘谨。然后
新的问题产生了,正如宇晖所说,他们总要利用我的身体做些什么的
。虽然有病,但是并不妨碍梁亦知有正常男人的欲望——我把他当成
弟弟,可他只能看到我的面孔下的他妻子的灵魂。
我可以像护士那样搀扶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可含青不能,含青
根本就是在尽一个小妻子的责任;我默许他拉我的手,抚摸我的脸,
搂我的腰,但是他碰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忍不住会激灵一下,虽然含青
正在含情脉脉地用我的眼睛看着他,她尽量地让我的身体表现出最大
的激情;甚至,我可以允许他吻我——不,他吻的是他的公主,可是
每当他鲜红的、唇型优雅的嘴唇接近我的时候,我就会跳出来与含青
激烈地冲突,表现到外表就是大喊大叫,完全像是精神病人。
有一天,我能感觉到含青在我体内睡去,于是我悄然出现。
梁亦知突然对着我的面孔说:“周憬若?是你吧。”
我看着这个快要病死的漂亮孩子,他的眼睛很清澈,有种洞悉一
切的感觉。也许,在我数次“扮演”含青的时候,他都知道。
我笑了:“是我,有事么?”
“其实你不必那么做的。”梁亦知也淡淡地笑着。
“哦?”
“什么有型的身体之类的,我并不是很在乎。本来,我触摸不到
含青的身体的确有点遗憾,但是我能看到希望,我死了之后就可以跟
含青一起转世,下辈子我们还是可以互相接触的。所以,弥留的四个
月根本不该算做‘最后的日子’,
因为死亡仅仅是开始,对么?我能感到你很用心地为我们好,帮助我
们,我真的很感谢你;还有含青,我能感到她想尽办法想在这‘最后
的四个月’里照顾我、对我好,所以她才不惜借了你的身体。但是这
样做尴尬的人是我,虽然我知道含青是以你的身体出现的,可是我总
会想着那是你而不是她——假如你是个神憎鬼厌的女人或许我还会说
服我自己我只不过是借了个工具在跟含青谈恋爱,可你不是,所以有
的时候我会觉得某些冲动是因为你的身体——这可真是种不好的感觉
,有种负罪感,好象对不起含青了。其实我应该暗自得意是不是?好
象一下子天降艳福,可我真的不想那样,有的时候跟含青在一起到了
气氛非常好的时候,会忍不住抚摸她、吻她,可是却总是一下子想到
那是你,于是又不敢做什么了。有的时候含青睡了——像现在这样,
你会装做是她的样子跟我讲话,我知道那是你而不是她,但是我没有
说,因为我不想你们觉得自己的心思白费;但是后来我觉得那样也不
是办法,我面对你的时候也觉得很快乐,竟跟面对含青差不多——也
许不知不觉我已经混同了你们,而且我开始依赖融合了你的性格的含
青,或者说是有含青性格的你;可这不行,你毕竟不是她,如果我把
你当做她就是对她的不忠。所以,我想这个‘附体’还是不要继续下
去了吧,我不想有一天把持不住自己,真的混同了你们,而且,这样
也使你很难受对吧?其实,我只要含青陪在我身边走完今世这不多的
岁月就够了,有没有一个实体我并不在乎,我可以期待来世,不是么
?”他的表情很恬淡,也很从容,然后他看向窗外的夕阳,那橙红色
的霞光将这城市染上了一层温情的光——不错,我们看着夕阳渐渐落
下,就可以期待明朝的旭日了。他说得没错,我们这样费尽心思地取
悦他,其实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真正尴尬的人是他。
我看着他被晚霞映红的脸和柔顺的、被霞光染成淡金色的头发,
忽然觉得他很可爱,聪明到了通透的人总是可爱的,虽然有时他们会
很极端。以前我只不过把他当作一个杀人犯,现在我倒觉得很喜欢他
了。他的一席话终于可以将我从自讨苦吃中解救出来了。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像婴儿一样柔软的头发,他
身体上令人心疼的柔弱和心灵上令人震撼的坚强形成了那么大的反差
——没错,死亡仅仅是开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他的来世
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今生,他已经用聪慧活出了自己的感悟。
“好吧,”我看着他明澈的眼睛说,“就照你说的做吧,一会儿
含青醒了我跟她说。”
“谢谢你。”他微笑着看我,“你真是个好心的仙女。或许来世
我会有机会报答你的,把你给我们的爱加倍地回报你。”
我也微笑,其实以前我一直期盼着谁跟我说我是个好心的仙女,
这样我就会很得意,真的认为自己很好心;但是现在无所谓了,我真
的觉得只要他和含青觉得高兴就可以了,我的心很平静,几乎是从未
有过的平静。
夏日最后的微光在对面大楼的后面静静地照着,打开的窗子反射
着流金的射线,空气里流淌着青草的香味,柔和的风缓慢地缠绕着每
一个人。病房的白墙上染上了大片的金色,我和梁亦知也好似穿上了
金色的衣裳。我拨开他脸庞上散落的头发,望着他俊美如雕像般的脸
和那双湖水一样安静的眼睛,忍不住俯身吻了他一下,房间里安静到
只有风的叹息,他忽然紧抓住我的手,我能听到他的心剧烈地跳了两
下,然后,我们分开,他放开了我的手,归于平静。
我们微笑着互相看着,就像两个默契多年、拥有共同秘密的朋友
。
我知道,含青要醒了,我该和她分开了,该走了。
天气渐渐地转凉了。
人在无聊的时候会嗔怪时间过得真慢,可是一旦希望时间真的慢
点过的时候就发现那日子就如投出的标枪,快而准确地向前飞着。
转眼间,人们就换下了夏装,习惯了凉风习习;再一犹豫,秋装
也逐渐加厚,草儿叶儿都凋零起来。终于,凝重的冬天来了。
这段日子,含青依然作为一个鬼而存在着,白天躲在医院病房的
柜子里睡觉,晚上现身陪伴梁亦知。她也明白了有没有一个身体是无
所谓的,只要两个人灵魂相吸,就会觉得幸福。我们偶尔会去探望他
们,但是尽量不打扰他们,因为在此生他们能够相处的日子不多了。
阴间纪年是算阳历,就是说等到新年一过梁亦知就算是二十岁了
,从新年开始,他随时都可能睡去不再醒来——通常冬去春来是老年
人病故的高发期,也是这个道理,到了新年,阳寿就算终结,一般来
讲弥留的人都撑不过春天。其实,死亡不是一个刹那,而是一个过程
。到了新年,梁亦知就算是“正在死亡”了,如果中文有时态的话就
可以像英文一样表示出“dying”的概念。
沈阳是一个多雪的城市。寒冷是漫长的。通常一年有五个月都是
朔风烈烈。当这个城市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飘落的时候,新年的钟声
响了。
阳历的新年不如春节那样令中国人重视,但是人们不会放过任何
一个有理由寻欢作乐的日子。好似一夜间人世上所有的霓虹都在我们
身边点亮,映着房屋顶上的积雪画出流光溢彩的弧线,五光十色的晶
莹反光使周围的世界成了一个玻璃盒子;盒子里充塞着面有喜色的人
和穿梭拉客的出租车,每家饭店都爆满,各种娱乐场所流连着打扮得
花枝招展的女孩们和拼命讨好女孩们的男孩们。沈阳是有鞭炮管制令
的,但是节日里严肃的管制也会松动。夜幕中,有人点起了烟火,很
快,整个城市熔化在绚丽之中。
曾经看过一部漫画《2076》,漫画中的“非”选择了满天烟花的
新年离去,不知道是不是总有人喜欢乘着烟花虚幻的灿烂而消失。我
独自漫步在人来车往、笑语晏晏的街头,仰头注视着漆黑的苍穹中绽
放的的美丽,突然接到宇晖的电话,说梁亦知快要不行了。
街上根本打不到车,每到节日这个城市的出租车就好象全都提前
被人预定了一样。正当我暗自着急甚至想要不顾人类的想法用翅膀飞
去的时候,雷帝开着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桑塔纳出现在我面前。
医院里比平日更加安静。很多病人都被家属接回家过新年了,走
廊里散发着凄凉的味道。
可是当看到梁亦知和吕含青,我那种关于“凄凉”的意象竟消失
了。
他们满足地微笑着。
梁亦知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他只静静地躺着,脸上挂着笑容
,并且紧抓着虚无的含青的手;含青没有哭泣,对于他们来讲这不是
死亡,甚至不仅仅是解脱,而是新生的开始。
含青喃喃地说:“好的,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直不要分开,
哪怕是来世,我们一定也会牵手走完,对吗?就算喝了孟婆汤,什么
都不记得了,但我们还会认出彼此,还能感受曾经牵手的感觉,对吗
?”
梁亦知闭了一下眼睛,算是同意吧,他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心电图越来越微弱,我们面前的空间再度打开,严峻驾着马车出
现了,车上还载着一个人,那是梁亦知前世的接引人莫无言——只要
接引人没死,那么他曾经接过的鬼无论转了多少世都是归他管的。
严峻身着黑色嵌金锦缎朝服,乱头发也束在了朝冠里,一脸严肃
,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这个时候他是做为阎王的身份存在的
,而不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提前赶来了,”严峻发话了,“天使们还要过半小时才赶
得到,如果他们来了,一定会把吕含青送到天上,这样他们又不得不
分开,所以我来接他们;而且,他们俩可以在我那里优先投胎;快走
吧,赶在天使来之前——他们俩连冥府快车都不用赶了,坐我的车走
一程。”
我感激地对他笑笑,虽然他摆出冷面无情的样子,但毕竟,还是
我们熟悉的严峻。
梁亦知最后睁了一下眼睛,他的眼光慢慢地从雷帝、朱砂、严峻
、莫无言、宇晖和我的身上流过,好象要把我们每个人都记住;然后
,他的眼神还是落在了含青身上,他们相视一笑,梁亦知闭上了眼睛
,紧抓着含青的手萧然长逝。
他苍白的脸渐渐地变得蜡黄,没有了一丝光彩和人气,我知道,
他的魂魄已经离身了。慢慢地,一个幽蓝、透明的人型躯体从那个失
去了热量的身体上飘起来,幻化成了梁亦知的形象,飘荡在半空;含
青欣然迎上去,她也变得幽蓝透明,他们手牵着手,变成了两个飞腾
的灵魂。他们看着我,一齐对我一笑,梁亦知的魂灵说:“再见了,
好心的仙女,我们来世会再见的。”
就像要送亲人远行。
那感觉是莫名地感动,有点怅惘,但是知道他们还会回来,所以
,又有点期盼。死亡仅仅是开始,那真的并不可怕,因为他们总在某
个空间生活着,就像我们希望的那样。
莫无言拉开马车的门,两个灵魂飘了进去,车门关上了。严峻和
莫无言坐到车上,没说一句话,
“冥府八骏”长嘶起来,然后,轰隆隆地,车子渐行渐远,终于,严
峻的结界收起来了。
窗外的烟火愈发灿烂明艳,就连流星都没有那样的光彩。它们飞
旋着、喷溅着,用尽一生穷尽绚丽地开放这一次。
我的心里一片空明。
病房里依旧很安静。
好久,我才发现,我一直抓着宇晖的手。
我突然流泪了。
眼窝里一热,就有种久违的液体流了出来,眼睛不再干涩,润润
的。
心,还是静静地。
我抬头望了望宇晖,他看到我的眼泪很惊异。我忽然搂住他的脖
子,用前所未有的热情给他一个长长的吻——能够在某一世彼此牵手
而不分离是多么地幸运。
我们在烟花的映照下相吻,全然不知雷帝和朱砂是什么时候离开
的。
日子还是得接着过。
说起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很没劲。
新房子已经准备好了,新郎官也已经准备好了,可我这个新娘子
不想嫁了。
我忽然很想继续以一个孤独的接引人的身份生活着,而且,我想
重新跟宇晖谈个恋爱。
大概因为生活太没劲,所以我又不老实了吧。
所以我们的婚事就继续拖着,我不急,已经三十岁的宇晖好象有
点急。但是他从不说,那么好吧,你不说我就当你不急。
就这样拖来拖去,已经是又一个夏秋之交了。
人世间的花开花落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进行,就像朋友和亲人每
天都会做很多事但是不一定每件事都让你知道。
所以当我听说我的笑天表哥的孩子满月请我们去吃饭的时候我着
实大惊小怪了一番。我在电话里喝问笑天:“你老婆生孩子怎么不告
诉我?!”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告诉你干啥?你会接生啊?”被
讪了一脸泡的我忽然蓦地想起,我这表哥,姓吕,而且,如果孩子是
现在满月的话,应该是七月二十三号出生的!
天哪!不会吧?含青她……托生成我的表侄女了?
撂下电话之后,我跟宇晖火速赶到笑天和谢霜位于大东区的小家
。已经有好多亲戚都在那儿了。连我妈妈也已经坐在沙发上跟她的姐
姐也就是笑天的妈妈我的大姨喝茶了。
“孩子呢?”我进门就嚷:“快让我看看孩子!”
表嫂谢霜从婴儿房里抱出个小东西:“来,给姑姑看看……”
我几乎是用抢的把那软软一团的小东西从谢霜手里接过来,然后
就开始抓着“她”的胳膊找那一颗青色的痣——没有?另一只胳膊上
……也没有。
还好。
这孩子并不是含青。
不然我岂不是又要为她操心找她这一世的“梁亦知”了。
突然,那小东西张开眯缝眼看了看我,然后竟然像小鸡崽儿一样
叽叽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我就觉得抱着孩子的手臂湿了——天!你
敢在我身上尿尿!!
我一顿吱哇乱叫,然后冲到笑天和谢霜的卧室把孩子放在床上—
—既然已经被尿了,就干脆给“她”换尿布吧。
我打开襁褓——咦?是个带把儿的!哦,那更不可能是含青了,
我刚才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个女孩呢。
我找出尿布,正在给小家伙更换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婴啼——
婴啼?不会呀!我看看床上的小家伙,正在吃手指,没哭啊。
那是……
我四处一看,突然在大床的另一边发现了一张有围栏的小床,刚
才我进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我往里面一看,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
个?
哦,是了,笑天家有双胞胎的传统,他跟笑含就是双胞胎,那么
,谢霜生的,一定也是孪生兄弟了。
这时,谢霜走了进来:“哎呀,二宝醒了,刚才我把大宝抱出去
时他还没醒呢,这两个孩子从生下来就你找我我找你的,拉着手生下
来,平时一分开肯定有一个就哭……”
“拉着手生的?”我觉得挺有意思,于是把正在哭泣的那个小东
西抱起来看看。
“是呀,当初医生以为连体婴呢,还想做手术给他们分开,后来
才发现他们就是拉着手不肯放……”说着她从我手里接过孩子,一边
喃喃地叨咕着:“含青宝宝,不哭……”
“什么什么???”我的惊愕已经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了,“你叫
他含青?”
“对呀,”谢霜一笑,母性十足:“你来看这里……这孩子生下
来这里有颗青痣,还总是举着手臂好象给我们看一样,所以就叫他这
个名字了。”
“可是……”我做垂死挣扎,“一个男孩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太女
性化了?”
“谁说她是男孩?”谢霜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后指指床
上的那个,说:“我生的是龙凤胎,亦知是男的,含青是女的。”
……
我要晕了。
他们一定从进了阴间就一直牵着手不肯分开……
(全文完)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5e4V_yMvJ+rjx0dQ=.gif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5.59]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8.18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