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黑曜石圈-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Feb 18 09:33:07 2005), 转信
Siegfried Shiva
在上海的马路上,我是唯一一辆没有引擎声发出的机动车。它就象一樽
安了玻璃窗的新式铁皮棺材在路面上滑行,当遇到红灯时,它就安静地停下
来,把周围那些喘着黑气当牛逼的车子给镇得都熄了火。以至当绿灯重新亮
起时,十字路口上就只有一辆车开了起来,而且开得无声无息。
当我象个陵王一般独自穿过十字路口时,我忽然意识到要让人类从根本
上保护环境,那就必须让整个人类灭亡。当然这么一来保护的意义也就没有
了,可这反过来也说明人类的环保意识不过是对破坏行为的略加修饰。
我爱抚地摸摸身边的机枪,冲着反光镜里我那狞笑着的变了形的笑容纯
洁无暇地笑了笑。
正当我欣赏着自己两种笑容的渗合时,我看见反光镜里有一个弱小的身
影在占据了我面孔百分之八十多的镜子外缘闪了一闪。
我马上刹车,开门,说话:
“喂,小孩,你不认识我了?”
“我不认识你。”
“我是你啊。”
“什么意思啊?”
“你现在是站在二十年前的马路上,刚刚给集体抹了些黑,是不是?”
“咦,你怎么知道我给集体抹黑了?”
“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你呀。”
“可我和你是两个人呀?”
“你一上车,我们就会是一个人了。”
“可我为什么要和你是一个人呢?”
“你走过来,我跟你说。快点,天快要下雨了。”
当我把走近的他一把拽住,冒了二十年时间之雨把他扔进公交车后座那
儿后,就关上门,把车开了起来。
一会儿后,我回头看了看他,他身子沾了些湿,但因为我动作快所以沾
了不多,他现在跌坐在后面的走道上,,脸上还有些和集体有关的泪痕,可
神情却安祥得很,跟入了禅定似的。
前面就是95路公交车的始发站了。那些等车的人象一大群胡蜂一般在那
里原地涌动,似乎我的到来就是一次他们生命的解救。而宽宽的马路则是一
条死亡奔行其上的腰带,所以他们就又运动又静止,又绝对又相对,又团结
又紧张,又严肃又活泼,总之把中国人自己理解出来的哲学态度发挥得淋漓
尽致。
当我把车开进这一大锅黑压压的香菇汤里时,一张张爱戴着这辆车子都
快发了疯的脸就摁满了靠站的那边的所有窗口,尤其是车门口那里,有几张
摁的都变形了,象是一块块上等的橡皮泥吸在玻璃上,撕也撕不下来的。
我揿了下开关,车的前门就打开了。
第一个蹦进来的人蹦了一半就没再落在车板上。
他的那张脸真好笑,就好象是在思考一件人生最大的事情,却又缺乏勇
气把它说出来,同时又奇怪于自己怎会僵在半空里动也不动的,便只好把五
官尽量努出来,就象婴儿好奇地注视着一把对着他的机关枪。
我面无表情,扣下扳机,机枪子弹象一串节日里孩子们嘴里吹出的肥皂
泡泡般轻盈地飘出,没有一点声音,消失在他口腔胸腔腹腔盆腔里。然后在
许多流动的红色里,他的肢体奇怪地折叠成一个旅行包似的东西,被子弹的
冲力给弹出了门外,然后就倒在其他正在折叠打包中的人群里,消失了。
子弹仍旧向着车门外大量地飘着,胡蜂群般的人群似乎逐渐意识到自己
群体里正在滋生一种可怕的红色,但这已经太晚了。他们的肢体在吸收了子
弹后开始迅速压缩折叠,并在肢体打包的过程中从身体本来就有的洞眼和刚
增加的洞眼里,向外喷射大量的红色液体,似乎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打包
打地更紧些。
车子外面血流成河,河上有许多横七竖八倒着的打好包的尸体,其中有
几个包还怀着已经出生或还没有出生的小包。
“你杀人了。”在一片倒下的尸体里,有个人在对我说话。他的皮鞋浸
泡在河水里,使我看到了上海第一双男式红皮鞋。
“对,杀了。”然后我把枪口对向他。
“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这回,他是在问我手里的机枪。
“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上车,都想把别人挤开,为的是自己能坐上一个
位子。”
“就凭这,你就能杀死他们?”
“不,游戏的乐趣不在这儿,游戏的乐趣在于:当车门打开时,等待着
你的不一定就是你所希望的。他们做惯了所等即所得的游戏,得给他们换一
种。”
“可是,你没有权力去替他们更换游戏,没有。”
“对不起,死亡之神并不是永远按规则行事,他有时喜欢搞些恶作剧。”
“你难道是死亡之神?”
“你没有注意到我的车子是没有声音的么?我是他派来的。”
“明白了。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是说‘死亡之神并不是永远按规则行事’,我可没说‘死亡之神永
远不按规则行事’,你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用机枪的口做了个
邀请的手势。
他脱了红皮鞋,然后只穿着袜子,一本正经地踮起脚上车,动作活象是
个在演正剧的小丑。上了车后,他和那个不受惊吓的孩子打了个点头招呼,
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然后对我说:
“我总算搞清楚了,这车里的三个人,原来是一个人。”
“还缺一个,”我关上车门,启动油门时回答他,“那人在二十年后的
一条河边,我们现在就去接他,不会耽搁很久的。”说完,我就向着二十年
后的方向开去,前面大窗玻璃上开始出现时间之雨的斑迹,我打开划水器,
把水迹扫开,周围仍旧是没有一点引擎的声音,但有断断续续的濡湿物滴落
在硬物上的紧密贴合声出现,显然这是车子前门的台阶上残有的很多血浆还
在往外滴引起的,而身后那一堆红红的仆在地上的尸体则正在迅速地腐烂,
一会儿,就不在我的反光镜的视野里了。
“那为什么我是被你拽进来的,而他却要你去接呢?”那孩子身子已经
干了,开始向我发问。
“因为你是在历史里,我可以象查阅史料一样把你拽出来,可那人在将
来的可能世界里,我们只能开车过去。”
他们不响了。过了一会儿,车厢后面传来男声和童声的二重轻诵声,那
是庄周的《知北游》,我知道他们是在借大道不可言说的古训开始对我刚才
的屠杀行为表示不满,于是我也情不自禁地用低声部和了进去,和他们一起
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因为有时侯我的确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在那一刻,控制
我行为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只手,死亡之神的手,这只手借我的形象做了些
事情,但却要我去为这形象负责,同时还使我失去了为自己辩护的能力。这
样,替罪羊就不必再为思考谁才是幕后的真凶而大伤脑筋了:一切按约定俗
成的规则处理就可以。该节约思索的地方就要节约,尤其在这般出人命的事
件上,更要少动脑子多动身子,挺身而出做个模范杀手,这才象个爪牙的样
子。
所以他在芦苇之野安排了什么样的计划,我都懒得去问。反正爪牙以服
从命令为天职,这个道理是和怎么做个真正的军人是一样的。
等车开到河边时,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我是说车窗外的世界已经过了二
十年了。
我下车,来到那老人的面前,说:
“走吧。”
“等一会儿,我给你演示些东西。”
他把手中的针向我扬了扬,然后以大指挥家的风范,握着这枚针,对着
河面晃动起他细小的胳膊。
河面开始泛起粼粼波浪,象是有众多的弓弦在此起彼伏,衬出的波峰波
谷象是黑白琴键的上下位移。
一阵风从河上吹来,似乎永不停歇。
我听出风里的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但它的声
波不是用木质及金属材料传递出来的,而是水在空气里振动的声音。
整个地方的景象都开始在这声音里飘动起来,本来他裂成两半的阴影在
逐渐弥合,我仿佛是这飘动景象里的一株水草,而那老人成了水下捉摸不定
的簇簇光线让我无从把握他的身形,只知道他身上有着一种奇特的力量,这
种力量能把它周围的一切都带入到一个奇幻的境域里。在这境域里,音符是
唯一构成其他一切物体的元素,
老人指挥完这一乐章,便把缝衣针藏进上衣袋子里,然后束手起立,说
了声:
“走吧。”
他上了车,车上那两位已经停止了轻诵,只是敬仰地看着这个瘦弱的身
影的加入。
“你们好。”老人先开口。
“老爷爷好。”“前辈好。”
“你们刚才念诵的《知北游》非常地玄奥,这种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意
境,是我们人类在语言的尽头画的一幅伟大壁画。我们就是要在死亡面前做
些伟大的事情。”
“它比你刚才指挥的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还要伟大吗?”孩子问道。
“都是伟大的。只是庄子的文字意境是在壁的后面,你只能想象它的美
丽,而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意境是在壁的前面,你是看得见的。”
“但无论是在前面还是后面,又有什么用呢?在死亡之神愚蠢的一时冲
动下,人类的艺术显得是那么虚弱无力,只能在事后埋怨几声。”那青年人
说完这话,往我背部看了看,被我后背感知了个正着。
“年轻人,你要战胜死亡是不可能的,它是和生命连在一起的,你不可
能只要这个不要那个的,这就好比你怎么可能去削出一根只有一端的木棍子
呢?”
他们都不言语了,只是各顾各的想着心思。我一边向着芦苇之野开去,
一边说道:
“解决的办法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把死的一端交给耶稣,他会帮你把这
一端捅到天堂里去,以后你死了只要顺杆爬就可以了;还有一种就是自己把
生死两端接起来做成一个环,死了以后双手合十喊声阿弥陀佛,就能学着蛤
蟆跳从环里跳出。”
“那你现在是打算送我们去爬杆还是去跳圈?”孩子的反应和他的尖刻
看来是一般齐。
“是去做游戏。”
“什么游戏?”孩子的兴趣马上就来了。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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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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