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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龙女(转载)-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13 11:12:48 2005), 转信
鳄鱼迪迪于 2002.09.10 14:44 发表在聊斋夜话
我在这里住了四百八十年。
四百八十年,仿佛一直在恹恹地沉睡。睁开眼来,永远是黑蓝绸缎样无声无息的海
水,让人窒息。空间无穷无尽。时光无穷无尽。怅惘……无穷无尽。
辨不出,醒和睡的差别。
嗟婆婆说,我的样貌,不过同人世间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相仿。如此的纤巧,如此
的玲珑与绝美,纵是踏遍四海九天,也莫想再找到一个……
她年纪大了,每天唠唠叨叨地讲许多重复的话。然而我只执着于她不经意间提到的
人世。
人世……究底是怎样的?他们的孩子,也会如我这般寂寞么?
嗟婆婆说得起劲,而我独个茫然于我的思索。突然地,我问她,我的母亲是谁?她
是什么样子?
嗟吃了一惊,厚重惨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忧伤的神色瞬间自千年不闭的圆眼中弥漫
出来,又倏地没入脸上千褶万皱的沟纹里消逝不见。——你母亲……她当然是一条龙,
海里曾有过的最美丽的龙女。你外公太宠溺这个女儿,不知拿什么名字来给她才好,只
觉得可想得到的,尽是俗物,最后只好叫她龙儿……
那,她在哪里?为什么三妹和大哥有母亲,而我没有?龙的寿命至少可有三千年…
…我的母亲,她究底在哪里??
父王遣了龟使传我过去。
我心里有些奇怪。自从一百年前那最后一次见面,父王再没有召唤过我。光阴荏苒
,我几乎记不起他的模样,偶尔听三妹提起他时,于他的形象便起了淡淡的疑惑。每次
西海南海的王子公主们来我们这里玩,三妹就有了许多趣闻来同我罗噪,会说起父王,
说他赐了贵客多少稀罕物事。
又想起三十年前某天。我在偏殿伸出火红枝蔓的海树下面午睡醒来,见到一个白袍
缓带的陌生男子正专注地瞧着我。我敛起衣袂自珊瑚床上瞋然而起,那人却似不知扰了
我的安宁,一旋身坐到床尾。我恼了,低头便走。不提防他一把扯住我腰间缀着的碧丝
拧珠串儿。这一扯可扯出了我的火气,我恨恨地瞪他,他倒温文自在地对着我笑。我便
也是冷冷一笑,一用力,由着腰里的明珠儿散开来悠悠荡荡铺了一地流光,我自顾去了
。
那厮想必便是自别处海界到这边玩耍的罢?我一面梳起平日随意披散于背上的长发
一面漫无边际地想。
……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相将共、岁寒伴侣,小窗净,沉烟熏翠被。幽梦觉
、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
王殿中列立着父王的一众臣子,高高低低,银鳞彩甲。夜明珠照得大殿光明璀璨。
那么多的目光,齐齐地注在我身上。
我孤零零地站着,喧华处,更觉孤单。或者,这孤单本无关于喧华,无关于任何。
于深海中出生的我,有着命定的寂寞和惆怅在灵魂中纠结不去。
我向着无上的龙颜叩伏下去,说道:“父王。”
父亲摆一摆手,一道华光便自我的头顶扫过,那光彩是龙骨蕴有的,当王者做出威
仪的动作时自然而然地会从身体里流出。他又向身边的蚌女稍稍颔首,蚌女便娉娉婷婷
地飘向我,执了我的手将我引到父王座前。
父王端详我,那目光仿佛是怜爱,又仿佛……是厌恶?我陷入他无底的黑眸,泠泠
一身寒意。“翩儿,这是你的未婚夫婿。”
我的夫婿?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父亲陌生的容颜。忽而想起,原在我诞世时父亲就将
我许给了南海的小太子,这事我早已知晓,只是几百年间一直不曾想起,不曾记挂心上
。
略偏过头,看坐在父亲身侧的那个男子。生得是龙族世代承袭的好模样。银袍委地
,鲛纱环腰,乌发如檀,白肤胜玉,棱角分明。他的名是舆,昔日的太子,今朝的南海
之王。
他温和地看我,嘴角扬起一道完美的弧,不说话,伸手自腰间扯了一串物事以两指
轻拈着示与我。纷纷缀缀,碧丝环绕。正是三十年前我失落的珠串儿,那日依稀,他也
是这般地微笑。
脑中有恍惚的迷离——这就是我将与之共度一生的男子么?
“怎的见了我便跟个木鱼似的发呆?可还在恼我抢夺了你的珠儿?”他低声轻笑,
一长身,把我的手握在掌中。
嗟婆婆小心地将我平素把玩的各色玩意包好了收到一只大螺壳里。现下很多海里的
王族都制了一种方方的有盖壳子,叫做箱儿的,来装东西。但嗟还是喜欢用大螺壳。自
从那次见到舆是如此丰都的一个人物,她于是心满意足,这些天出出进进脸上总泛着笑
意。
我倚着阑干,默不作声地遥望远处飞着的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鸟儿——嗟婆婆说,
我该叫它们鱼,可我见到有一本书上把这些身侧有小翅儿扇动、可以在人头顶上自在来
去的东西叫做“鸟”。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喜欢这种叫法。
我站了一会,回过身来对嗟婆婆说:“嗟,别弄了,我现下要去见父王,你来侍候
我梳妆罢。”——三百年了,我从未自己去见过他,也没想到今日竟会有这样的决定。
嗟婆婆听了我话,佝偻着的脊背猛然突的一跳。“二公主?”
我看到她圆睁的眼里浮起对未知之事的惊疑和恐惧。
婷婷地,我端坐于妆台。翠枝缠花袄,清水粉叶裙,绣银蟒罗袍,赤螭金步摇。幼
时偶尔能见父王,总是着意装扮。而后年岁愈长,亲恩愈疏,又淡漠至无,于他眼中的
我是如何模样便再没所谓。不过因习惯而加以妆束罢了。
夜了,海水沉黯,墨一样漆黑。循着琉璃灯灰黄的灯光一路行去,心压抑得仿似在
棉絮中挣脱不出,更似陷在噩梦里,一场我已做了四百八十年混混噩噩不见天日的梦。
我让龟公公给我通报,那奴才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不动声色地去了,稍顷还
出,示意我入内。
父王的寝殿阴冷空阔。暗淡的光线中他的龙鳞莹莹生光。他现了原身,独个儿盘卧
在一张巨榻上。身旁并无一人随侍。
他微微抬头:“何事?”
“我不想嫁给舆。”
父亲身子一动:“那样的俊彦,你竟还不满足么?……哼,你愿也好不愿也好,这
婚约是不能改的。”
“我不会嫁给你为我安排的任何一位夫婿。”我一字一吐,说到“你”时语气尤重
。
沉默。猛然间,龙首“呼”一下冲向我,又贴住我面门硬生生顿住来势,长须在怒
火中张扬飞舞,尖利的牙齿闪着森森寒光。“为何?”
就因为你!你既不能爱我,那么就彻底地恨我罢。我想这么对他说,但没有,只静
静地与他喷出怒火的眼漠然相抗,一言不发。
“滚——!”一声地震海摇,整座龙宫都仿佛惊恐得抖颤了。
那夜的东海,起了海啸。
嗟婆婆听说我做了什么时,哭了。“二公主,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我不答她,依旧倚着阑杆望我的鸟儿,由得她去不住地低泣。要来的,终会来的。
门口“呛啷啷”一声响,听得虾统领嘶声唤道:“陛下。”
我转过身走到他身前莞尔微笑,柔声道:“这就去罢。”
他低头不敢看我,哆嗦着将海碗粗的锁链套住我。
将踏出门槛时,嗟放声急叫:“二公主!”我回头去看她,却先看到了自己在妆镜
中的模样,那样粗的链子,那样娇小的身骨,看起来很滑稽。眼睛不知怎样就模糊了。
我,我这么折磨自己,究竟是为的什么?
婚是父亲许的,是玉帝准的,我犯了天威。
“呼——啪——”刓龙鞭刺耳的声音回旋呼啸。那仿佛要割断人肠的声音在我周遭
的海水里催出了朵朵粉红的桃花——自我洁白的皮肤中飞出的凄艳花朵,就和我书房里
挂着的那幅人间的画儿一样的美。
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微笑,僵直着颈子,双手紧握着虚无,听
。
嗟婆婆哭喊的声音很吵,又渐渐地轻下去,细若游丝,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她仍然在
问:“……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啊。
我讨厌舆?不,我不讨厌他,但也不爱他。他于我是陌生的,是在另一世界的,是
遥远的。
我恨父王不疼惜我?或许吧,但我需要为这怨恨去承受如此的屈辱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看不清。四百八十年偌大的空间只我一个,死一样快教人发疯
的空虚……我活着么?我活过么?……生与死,有什么分别?
……
我安详如婴儿一般地睡去。
周围,终于静了。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不象是梦,又象是梦。
我似乎看见一场厮杀,老迈的嗟背负着我奋力地挥舞着她的三戈索魂戟,挡、刺、
再挡、再刺,无止无休。
她喘息着自语:公主,我们会出去的,老奴会带你出去。
我心中隐隐作痛,想对她说:嗟,歇会罢,你忘了你的年纪么?张开嘴来却发不出
声音。然后又依稀看到了舆,但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他的影像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沉入
了黑暗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来,睁开双眼时,脑中尽是空洞。
附近某个地方有人声断续传来。
“娘!那条鱼该归咱们家!我先看到的!那么大!……村长凭什么……”
“狗子!扒拉你的饭!鱼是村长想法子弄回来的……也只能听他。娘平空给你拣了
个媳妇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呵呵……她……呵呵……”
我巍巍地自床上起来,这身子似不是自己的,很轻,如在飘浮。
到得门外。隔屋有个干皱的老太和两个健壮黑丑的男人低头就着昏暗的小灯吃东西
。屋外是条小路,淡淡的黄色光线从路边房舍的窗户中透出来。隔不多远,可以看得到
撑在架子上的渔网,以及成片铺在大石块上令人作呕的鱼的干尸。我飘飘摇摇漫无目的
地往前走,模糊的意识里惊愕越来越甚,压迫着精神几至虚脱。周围是空的,没有水。
那么,我是在陆地上!
我到了人间。
远远的,我望见嗟婆婆静静地躺在前方的空地上。我早知道她一定在附近的,自我
出世她就在我身边,从没有离开过我,是如此的形影相随,以至于我常常忘记她的存在
。
我走过去,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嗟,别睡啦,我现下要去见父王,你来侍候我梳
妆罢。”
嗟,我身上脏了,去弄些水来好么?
我说过我顶不喜欢这件衣服,你怎么就是给我换这件呢?
好罢,好罢,我知道你年纪大了,会忘记……
我絮絮地象嗟从前那样唠叨,禁不住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潮水般涌出,落到眼前苍
白的嗟身上,落入几道可怕的纵横交错的伤口。她的嘴边、身上,全是暗黑的血迹!
嗟啊!起来啊!莫要舍下我一个啊!
“小姑娘,天晚了,快些回家去吧。”
我回过头去,有两个男人从远处走过来,一个握着刀子一个挑着盏灯。我不答话。
“这样大的鱼是不多见哪——你是谁家的?快回家吧,别杵在那里。”男人转头又
对同伴说:“你快点,再不把这鱼剥开去了肚肠,鱼肉就不能吃了。”
我慢慢躺下,贴着嗟冰冷的尸体,手臂环到她身上。嗟,莫要害怕,再没人能伤你
了。
他们惊奇地看我。我也睁大了双眼,望住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
两人迟疑着向我和嗟走来。忽的凭空一团白烟笼起,罩住了我和嗟,烟雾越来越盛
,又刹一下如逃逸的冤魂四方飘散。我站在白烟仓皇逃散的中心,右手托定一颗乌光的
珠子,耳边听得那两个男人如遇鬼魅的骇叫声不绝响起,尖锥般刺破了这薄薄寂夜。
他们落荒而逃。
我低头看手中的乌珠。嗟已在这世上永远消失,我用自己体内的真火化去了她,只
剩下这颗珠子。
渔村里起了骚动。
男人们大声呼喝的声音间杂着恶狗的吠声、小孩的啼哭声隐隐传来。一簇,两簇…
…越来越多的火光,逐渐融成一条扭曲狰狞的火蛇蜿蜒逼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是
水妖——!烧死她!”
啊,他们是来取我的性命的,我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却不觉得骇怕。
忽地一个人影自黑暗中奔出,距我丈许便停住,大叫:“你!快、快跑吧!”——
依稀是我在陆上醒来时所见的两个黑丑男人中的一个。他不敢近前,似乎很惧怕我。
我笑了笑,仍然在原处站着——我不知道到哪里去好,甚至不知道第一步可以向哪
个方向跨去。他叫我跑到哪里去呢?他知道我该去的方向吗?
我想问问他,嘴一张,喷得胸前一片殷红。——我在失血过后动了真火去化嗟婆婆
伤到自己啦……不过这又有什么打紧呢?我什么都不在乎啊。
天地在摇晃,我就随着天地晃啊,晃啊。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轻松。
大地呼地迎面向我扑来,一双臂膀恰恰接住了我,将我稳稳抱起。我下意识地挣扎
,失去知觉前,听到他自言自语:“根土和四叔是天黑眼花看错了吧?这样轻软的一个
小人儿,小猫都弄不死。”
再苏醒时,猛瞧见两只眼睛,瞪大着,布满血丝,凝神盯住我。
——却又是黑夜。方桌上一盏白纸罩的小灯发出噼啪轻响,柔和的光线仿佛织女一
双素手所就的鹅黄轻纱。一个湖蓝衫子的女郎在桌边支着肘子,清清冷冷问道:“禾叔
,你刚刚说这丫头怎么来的?”。
眼睛仍然仔细瞧了我一阵,不甘心地缓缓往后退去。只见一个黄面黑须的中年人,
正皱着眉,脸上布满苦苦的思索。“今儿清早我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啪啪地敲得着急。
我想这么早谁来看病呢?开了门,就看这姑娘躺在外面。还瞧见有个小伙慌慌张张头也
不回地跑了。那年青人光着脚,象是打渔的。最近的渔村离这儿也有四五个时辰路呢。
”
“这不奇怪么?”
“我开始也觉着怪。现在琢磨着倒不怪了。”
“怎么?”
“她病得古怪,不好治,寻常百姓家也治不起。不扔这儿,说不定三天五天也就…
…”
“怎么不请你师父来瞧瞧?”
“师父正忙着课业,我怎敢扰他。”
门吱呀一响,一个小丫环托着碗汤水进来。禾叔取来小勺喂我。我闻到那气味约摸
有些不妥,味道也苦得厉害,仍然皱着眉全喝了下去。
听得那女郎似乎冷笑了一声:“哼,好好的世代相传的医术,别人求也求不来,却
偏要去赶考。若说别人奇怪,再怪也没有他怪。”
我冷冷听他们言语,不防备胸腹中霎那痛如刀割,一侧身,把药全吐了出来,吐到
最后尽是血色的沫子。禾叔手忙脚乱地给我接污秽,搭脉息,擦嘴边和唇下的血迹,一
脸沮丧。我倒有些乐趣了。
便眼看着他满头的汗水,无可奈何,苦着脸在房里来回地踱,终于摇一摇头走了出
去,但不多会又回来。我提起了精神,兴致盎然,准备看这傻乎乎的半老头儿又想出了
什么蠢法子来拾掇我。却见他站在门口,指着我对着门外恭恭敬敬道:“师父,就在这
里。”
呵,原来是搬了救兵来,恁也无趣。我合了眼,人重又冷到没精打采。
老头儿话音才落,凉风乍起,一人已来到床边,弯下腰瞧了我一会,便轻轻抽出了
我的右手,按了两个手指上来。我闭着眼,觉到那人温暖坚定的手指,一丝陌生莫名的
感觉从那里滋生出来,如藤蔓在体内各处伸张游走。
他放了我的手腕,大手拂上我眉,拇指轻轻来挑我眼皮。我索性顺势睁大了眼。于
是四目相对。
于是望入一双海洋般幽深的眸子。失神。刹那间万籁俱寂,又似有海啸潮涌。他眸
子中星光点点,似万里晴空下海面起起落落的飞鱼。
相对无言。
他一袭竹青布衣,容貌清爽,不是顶好看,却也不老。
他怔了一下,即刻在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表情倒象是对一个刚使了诈的任性孩
子的包容。因开口问道:“你几岁了?”嗓音如行云流水,明净从容。
“四百八十一。”我望着他喃喃地答。
他又微笑。那蓝衫女郎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年纪可真够大的——敢情这丫
头脑筋也不灵光。”
禾叔置一鼓凳于他身后。他坐下,两只手指重新搭到我手腕上,眉尖微蹙:“这脉
象竟与常人有异……想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阿禾,这等病患,原非你能力所及。
凡事当知须量力而为,倘有差池,岂非平白误了人家性命!”禾叔冷汗涔涔,在旁惶恐
称喏。
他低了头沉思半晌,对我道:“近日受过伤么?可曾因了什么缘由大量失血?过后
怎的又大大损耗了元气?”
我呆住。龙宫里父王的暴怒,舆煞白的容颜,海底的责罚,我的嗟婆婆,一一自眼
前掠过,我想到我的任性让我失去了这世上唯一全心爱我的人,心中痛悔凄楚,闭了眼
睛,再不言语。
他候了一刻,不得我回答,竟也不再问我,就让禾叔伺候了笔墨写了方子,扶着床
沿又陷入沉思,许是累了。四下里寂静无声。
不多会,听得那女郎柔声唤他:“哥哥……”
他“啊”地一声,道:“都歇息罢。”
一阵风儿拂过,我睁开眼来,他已不在屋里。
方桌上的白纸小灯仍在如水凉夜中噼啪轻响。桌上几方有了字迹的淡黄色薄纸随着
窗棂透过的风儿蝶翅般翩翩而舞。东窗渐渐白了。
……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我默默地躺在小床上,日复一日。很多人来到我这里,又走开。大家同我说话,我
不怎么回答,于是得名“痴儿”。他们说,我是顶美丽的姑娘,可惜有些呆傻。
他也常来,每过两三天,便用金针在我身上扎一遍。其实我可以疗治自己,或许还
能快些痊愈,但是我不愿意。我就愿意这么躺着。
窗户开着的时候,可以望到外面,可总也看不到天,有棵大树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
一日,他又来。窗外的枝叶间叽叽喳喳一阵欢鸣。我仔细听着,不知不觉抓住了他
的衣袖。他俯身问:“哪里不舒服了?”
我问他:“什么虫子叫得这么好?”——我在海底,看过人间无数的书本,很多物
事我都知道,比如,树上长着绿叶,枝叶间生着会鸣叫的虫子。
他大笑。“痴儿,那是鸟,小鸟,知道吗?”
“那么我要瞧瞧天,还有天上飞的鸟儿。”
“你快些养好了身子,爱瞧什么都随你意。”
我知他是拒绝我了,闷闷地不说话,松开了他的衣袖,去抓他衣摆。他小心收起了
金针,给我掖好凉被,待得要走,却仍给我抓着不放。
他说:“我得走啦。”
我听着,不放手。
他无奈站了一会,转头朝着窗外喊:“林妈!林妈!”林妈是这里的厨娘,力气很
大,想来他是要喊林妈来抱我,但是林妈不知到哪儿去了。
他低头瞧着我攥得发白的指节,叹了口气,将针盒儿放下,俯身把我抱起。
这样我们就来到天的下面了。
呵,是第一次看见天啊!那样淡淡透明的蓝色,自由飘荡的绵绵云彩,还有悠悠划
过天宇的鸟儿,一切是无可言喻的美妙。就在这阔大飘渺的天空下,依稀仿佛,那缠绵
在我血液里的根深蒂固的忧伤正在一点一滴地蒸发。
还有,还有他的怀抱,也是如此美妙。几乎要教人落泪。
秋日将尽时,我已行动如常。
我长时间地坐在房门槛上,看各式人等于前院后院左右跨院之间往来穿梭。谁来谁
往都不在我心上,我只是想看他。我说不出这么做的缘由,只要看到他,我心里就觉得
舒服。可是要看他一眼,总要等很久。
大家经过我时,笑着唤我:“痴儿。痴儿。”我不在意,他们当然不懂我在做什么
。
后来我不愿意再这么等了。我四处找他,然后在他身边安静呆着。好在我依旧寡言
,于众人眼中亦只是个痴儿,做什么都没人理会得,便如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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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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