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沈映雪(转载)-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8 20:37:39 2005), 转信

  夜色,严严实实的笼罩下来,黛青的天空转眼就一片漆黑。不知何时,柳絮般纷纷
扬扬的大雪也悄无声息的停住了。清冷寂静的山谷间偶尔有枯枝被厚厚的积雪压断,发
出“咔”的一声脆响。声响浦一发出,立时被凛冽的山风卷起,绕着山腰转了几圈,吹
散在冥冥的夜空中。
  一天一夜的大雪,把整片山都紧紧的捂住了。衣带般绕在山间的青石小径消失在厚
厚的积雪下面,平日在林间淙淙作响的溪流上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只有小股的水流在
冰面下黯无声息的悄悄流淌。
  山脚下的双集镇是一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镇,靠山吃山。镇民的生计全赖着山货
贸易。镇外,莽莽的十万大山里出产的各式山货山参、药材、兽皮、兽骨络绎不绝的吸
引着四方的客商。镇上客栈、茶馆、钱庄、酒楼、贸易行一家接着一家。开集的日子,
讨价还价声、叫卖声、各地的方言杂在一块,这边陲的小镇倒也异样的繁华。因逢双日
开集,所以称为双集镇。
  每年过了九月,大雪封山以后,山货出不来,客商也就不来了。镇上便萧条下来,
往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客栈、茶馆、钱庄、酒楼、贸易行大多都插上门板歇业了。
镇民们也蛰伏在屋里,围着火炉,盘算着今年的收支,筹划明年的生计。
  今夜,因是除夕,自入冬后冷清了许久的镇子又热闹起来。虽比不上县城闹花灯、
赛会般热闹,家家户户门口也挂起大红的灯笼,帖上新写的春联,有些家里不会写字,
又舍不得花钱请人帮着写的,就在红纸上用毛笔画几个圈贴在门上表示一下。屋里的灶
上摆个锡壶,温着镇上烤坊新酿的杂粮酒,摆上几碟年前就挂在屋檐下风干了的野味、
切成薄片的香肠、腊肉还有瓜子、蜜饯、什锦杂糖。
  有些性急的孩童得了压岁钱,裹着新制的棉衣,冻的通红的鼻子上流着鼻涕,迫不
及待呼朋引伴的跑出门外,先在糖果铺里花个铜板买了糖果含在嘴里,然后堆雪人、放
爆竹、或提了各式的小灯笼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半山腰,全清观的灯火比平时亮堂了许多。全清观是座道观,依山而建,背后是一
道飞鸟难渡的万仞绝壁,观门一条青石小道通到山脚。供奉着三清老主的大殿点上数排
油灯、香烛。案桌上摆满各色贡果。几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忙着在庭院里清扫积
雪。“咯咯”铁铲刮在粗糙的石板地面上发出单调、刺耳的声音,厚厚的积雪被铲开,
铲进竹框抬出去倒掉,露出青黑色的地面。屋檐上也积满了厚厚一层雪,积雪溶水在檐
角形成了一根根比手指略粗冰柱,溶水顺着冰柱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砸落在面的石板上
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天长日久,石板上已留下了一排铜钱大小,深浅不一的小坑。
观门左侧一条小路穿过几丛积雪的花木过去就是厨房。厨房里却是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
,一口直径三尺已经被烧得有些变形的铸铁大锅架在火堆上,柴火燃得正旺,“劈啪”
直响。通红的火苗伸着长长的舌头舔着锅底,还冒出锅沿许多。铁锅内“咕噜”直响,
大块的腊肉、香肠、猪心肺随着热汤上下翻滚,香气四溢——虽是出家人,但因是习武
之人,以行侠仗义为本分,于小节也就不必处处拘泥,加之此地气候寒冷,所以尽管生
活清苦,但酒肉之戒也有了些许变通。一个满脸胡须,身形高大火工道人站在锅边,敞
开胸口,露出胸前一丛黑毛,挽起衣袖用一把尖端分岔的长柄铁钩将锅里煮熟了的肉钩
起来,堆在地上一个竹条编成的大簸箕里,待晾冷了就可以切开上桌了。还有些道人忙
忙碌碌的来回穿梭把桌椅板凳抬进饭堂,将杯盘碗盏一一摆好。
  “晓剑!”说话的是全清观观主马清云,只见他六十余岁光景,穿一身白色道袍。
身材瘦长,枣红面皮。颚下一缕乌须垂到胸前,头发在顶上挽了个髻,双目精光四湛。
“马上要开席了,你到厨房多取些菜,给十七师兄送去。”
  “是!师父”饭堂里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器皿,直起身。
见那青年虽身材壮实,面貌端正,但眼神里却隐隐有些忧郁的神色,神情也有些木然,
与周遭喜气洋洋的气氛有些不和。头发盘起来用一根布巾束在脑后,身上穿的却并不是
道袍,而是一件半旧的蓝布衣褂,打了几个补丁,倒也浆洗的干干净净。
  “唔!天冷,再拿一小壶酒,暖暖身子。”马青云捻了捻颚下一缕乌须说到。
  “是!”陈晓剑已经走到饭堂门口了,闻言又转过脸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礼数十
分周到。
  不一会,陈晓剑从厨房出来,左臂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隐隐冒出些热气,右手握
一个盛酒的细颈小瓦罐。沿着刚把积雪清扫干净,还略有些积水的石板路,穿过树影稀
疏的中庭,顺着青砖墙边的过廊朝剑室走去。
  剑室——其实就是在“全清观”背后那道绝壁上凿开的一间长约三丈,宽一丈的小
山洞。在洞口安上门窗,做成房屋的样子。原本并不叫剑室,而是门下弟子犯了错误后
面壁思过的地方。至于后来为何成了剑室的原因陈晓剑早就从其他师兄弟口中听说过多
次了,几乎已经记得耳熟能详——从现在算起,应该是八年前的一天,有一男一女,很
年轻,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匆匆忙忙的闯进山门。看衣着是武林人士,腰间都挎着长
剑,口口声声说有急事,马上要见师父。把门的师兄不认识他们,就让他们在门口等候
通报,这二人等不及,就要往里硬闯。看着要打起来了,师父听见响动,出来喝退众人
,把他们迎到偏厅。师父站着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那女的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给师父,
师父把信拆开看了几眼后,脸色大变,连弟子刚奉上的茶都没有动一下,向众徒弟交代
了一声,只说有急事,要离开数日,门下一切事务皆由掌门师兄代管,若一个月后自己
还没有回来,便由长门师兄接任观主。门下弟子虽有疑问,但一见师父神色严峻,想说
的话便又咽回肚子里了。师父交代完以后便急匆匆的和他们一块下山了。山脚下停着了
六匹鞍具齐备的健马。
  过了半个月左右,师父一个人骑着匹马回来了,风尘仆仆,神态有些疲惫,却又非
常严峻,左手握着一个四尺多长。用灰布条裹起来的东西。
  进了观门师父没有片刻停留,直接便把所有正式入了门,习了武功的弟子叫到依山
壁凿开的那间小室中——当时这个小室还没有名字。
  待十余名弟子在小市中聚齐以后,师父当着众弟子的面,将包裹住手上事物的灰布
条一层一层的揭开,取出一把样式古雅的宽刃长剑,也不说话又转过身,从桌上取了一
枚铁钉,用手指将铁钉插入石墙上,亲手将剑挂在石墙上。
  “此剑名为‘饮血’是与‘干将’、‘莫邪’、‘鱼肠’、‘巨厥’……齐名的天
下十大名剑之一。剑本兵器,乃不祥之物。这十大名剑更是杀人无数,没有一柄剑不是
充满了暴戾之气。所谓十大名剑实乃古今天下十大不祥之物。然而,其余九柄名剑所含
戾气之总和仍不及此剑之万一。”师父左手食指遥遥指向挂在墙上的“饮血”,双目环
视满眼惊异的众弟子一遍,摆摆手招呼大家在蒲团上坐下,自己也坐下来,缓缓道出此
剑的来历:“周三百四十一年,岐山地震,过后有人在山涧中拾得通体血红色,一尺见
方,卵石状物体一块,质地非金非玉。以为至宝,献与秦王赢政。秦王与左右皆不明此
为何物,遍查古今文献均无记载。命大力士以巨槌击打,工匠以烈焰焚烧,均丝毫无损
。满朝文武惊惧不已。丞相李斯献策,在城门张贴黄榜,有能识破此物来历者赏金千两
。百姓见了虽议论纷纷,却无一人识得此物。数月后,一褐衣人揭榜,被卫士带至殿前
。褐衣人称:”此异物并非来自人间,乃是地底九泉之物——人死以后,均须到阎罗殿
接受裁决,根据生前所做所为定下来世的生死轮回。生前作恶该受报应的——锯体、剜
心、拔舌、下油锅……,也有含了冤屈向阎罗哭诉伸冤的……。天长日久,众鬼魂的血
泪渗入地底,受地力挤压,凝结成块成了此物,唤做‘鬼血石’此物原本不属阳间,上
天借地震将此物赐与大王实乃要助大王得天下。‘见秦王与众臣不解,褐衣人乃说道:
“若以此物铸剑,不仅坚不可摧,世间刀兵水火不能伤其分毫,且剑上附有厉鬼冤魂之
戾气,可摄人心魄。两军对垒之时,以此剑立威可令敌军心惊胆颤,溃不成军。’秦王
大喜,依褐衣人之计,征集数千民夫在渭水之滨修筑高十丈有余的铸剑炉一座,又派人
到西域以大量金银财帛换回数百桶地底黑油,在高山之颠以数十面铜镜取得天火。命高
手匠人以天火、地油煅烧鬼血石令其软化,铸成剑型,褐衣人又道:若要铸成此剑尚需
以活人祭剑!便又从秦王宫中选了一名年方十七,生辰带金的宫女活祭此剑。然后将此
剑封入炉中了煅烧了九九八十一天。剑成开炉之日天雨血、夜鬼哭、戾气冲宵、数日不
散。秦国自商鞅变法以后苦心经营多年,国势日盛,军力强大,其余燕、赵、楚、魏、
齐、韩六国积弱多年,原本就不非对手,秦王得了此剑后更是如虎添翼。在灭六国的战
争中,每逢重大战役,秦王便将此剑授予领军大将。白起、王翦、蒙武、蒙恬……等秦
将皆曾在阵前被授予此剑。临敌之际,敌军莫不望剑披靡。然而此剑戾气极重,加之又
处在战场之上,杀气冲天,持剑者莫不受其感染,丧失心志,做下极为残暴之事。仅长
平一役,秦将白起就在长平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余万……。秦建国以后以暴政制天下,
令天下苍生涂炭。秦二代灭,秦灭以后,此剑从此至世间消失,全无踪迹。楚王项羽为
了寻找此剑将三百里阿房宫化为一片火海,也未寻到。数百于年前,此剑曾突然在江湖
出现,带来一场浩劫,而后又突然消失。这一次此剑又重现世间,所幸为师得了消息,
先将此剑取得,若此剑落入恶人手中,只恐天下苍生又将涂炭。从今日起,凡我门下弟
子皆以守护此剑为终生使命,若有畏惧者现在可以退出师门。另外,此剑戾气太重,接
触者若定力不够,难免会为其所感染,从今日起增加一条门规——凡我门下弟子,触摸
此剑者斩断双手逐出师门。”
  众弟子听了师父的一番话语,望着墙上挂的“饮血”,莫不屏息静气,心中暗自激
荡。再想到师父临行前叮嘱:“门下一切事务皆由长门师兄代管,若一个月后师父还没
有回来,便由长门师兄接任观主。”便也能猜到武林中欲夺此剑者定然不少,师父不知
冒了多大的凶险才将此剑夺回,均感责任重大,却也无人肯退缩!
  至此,全清观门下弟子便每日轮流在剑室中值守。所幸这个消息并未泄露到出去,
所以这几年倒也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后来就有徒弟私下问师父何不将此剑毁去或沉入江
河海底。师父听了此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此剑自有它的因缘,天意不可违。我等
只管尽到人事,不让它危害世间就行了。”
  陈晓剑则不用,也没有资格在剑室中值守,因为他虽然住在全清观,也同其他的弟
子一样每日练功、做活。但他并不算正式的门下弟子。
  陈晓剑的父母在双集镇开了一间“四方”茶馆,为往来的客商提供茶水,兼卖些简
单的饭食。他就在镇子上出生、长大。小时候,整日在茶馆里厮混。大了些就被父母送
到镇上的私塾。在私塾念了几年书下来,虽然有些顽皮,不过在先生戒尺的教导下,倒
也识了些字,背得了几句“子曰”
  看着儿子渐渐成了人,读了几年书下来倒也不像能够考举人、状元的模样。父母就
打算在镇上替他说一门亲事,娶个贤惠的媳妇,继承了茶馆。辛勤了一辈子的老两口就
打算安度晚年,过两年抱了孙子就可以享受含饴弄孙之乐了。
  “晓剑,明日起,你就别再整天只知道玩了,在柜台上跟着爹学着理帐,你若接的
下来的话再过些日子就准备把茶馆的帐目交给你管。你娘前日已经托了镇口的媒婆张妈
,在这镇上或附近的村镇替你张罗个合适的媳妇。这家以后就由你来当了!”这天茶馆
关门以后已经是亥时了,父亲佝着腰伏在柜台上,一面开口对陈晓剑说话,一面就着昏
暗的油灯拨拉着面前一张满是油污还少了几个子的大算盘。面前放着一摊面额不等,零
零碎碎的铜板——这些就是今天的收入。
  母亲待最后一桌茶客出了门以后便“乒乒乓乓”的将门板插上,然后挽起衣袖将抹
布将木盆里浸了浸拧干以后用抹布将茶馆里的桌椅一张张的搽干净,又把椅子抬起来,
“砰”的一声倒放在桌上。
  他爹说这话的时候陈晓剑手里正拿了根高粱扫帚“哗哗”的将地上的瓜子壳、果皮
扫作一处,听了这话直起腰,一把将扫帚扔在地上:“爹,娘!我不要守着这个茶馆一
辈子呆在这个镇上。”他的心早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住了。
  他自小便在茶馆里厮混,小的时候,那些客商也时常爱逗弄他,他便从来来往往的
客商口中听说了外面世界的繁华——房子都是两三层高的楼房、大街上人来人往,衣服
都是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既然外面那么好!那你们干吗还要到这里来?”陈晓剑还是小孩子,扶着桌沿,
睁着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好奇的问到。
  “哈哈!钱!是为了赚钱!小家伙,知道吗?要有钱才能享受,没钱可不成!”
  陈晓剑便知道了原来那些颜色难看,还发出难闻气味的药材、兽骨、兽皮原来是可
以换很多钱的,有了钱就可以买糖吃、买新衣服穿。
  “你!你……”没料到自己为儿子的一番苦心竟得到这样一个回应,他父亲气得瞪
着眼,“呼哧!呼哧!”的大声喘着气,半晌没说出话。隔了好一阵,重重的叹口气,
才又弯下腰“噼里啪啦”的拨打算盘上的珠子。
  母亲没有说话,抬起手臂,拭了拭额头淌下的汗珠。继续用湿布搽着桌椅。她嫁过
来的时候,茶馆刚开张,房屋、桌椅、板凳都是新的,漆水透亮照得出人影,那时候她
还是少女。如今差不多有二十年了,这些桌椅板凳,都变得破旧,布满伤痕,有的已经
修过几次了,也有修不好的,就劈开塞进炉膛当柴烧了。日复一日,搽了二十年的桌椅
,她也渐渐变的苍老,手上满是皱纹,眼神不再明亮,腰也有些伸不直了!
  陈晓剑一口回绝了父母让他继承茶馆和给他提亲的打算,悄悄约上两个伙伴开始进
行他们谋划以久的打算——直接到山里从山民手中收购山货回来卖给外来的客商。
  他们为了这个计划已经谋划了很久了,作了充分的准备。各自准备了一柄短刀、火
种、绳索以及防备山中瘴气蚊虫的药材,还凑了一笔用来购买货物的钱。为了熟悉山里
的生活,他们还曾两次在附近的野外宿营、野炊。
  他们也知道这双集镇的山货买卖全部是是给“熊爷”——熊定川掌握的。
  熊爷——他们也都见过,很威风的一个人,时常穿一件紫绸团花大褂,若天气寒冷
的话外面还会罩件黑色的皮袍。身形高大,满面红光,上唇留了一抹油亮的小胡子。说
起话来声音很洪亮,一笑起来,满脸的横肉和那油亮的小胡子都在抖动。发怒的时候,
脸上的肥肉就扭成一团,两道浓浓的眉毛竖起来,眉毛下面一对眼珠射出两道吓人凶光
,让人看着就会浑身发抖。熊定川出门的时候身旁总是跟着一群跟班、打手、还有个夹
着帐簿的帐房先生。
  镇上的人收回来的山货只能卖给熊家,镇上的山货行要进货也只能从熊家进。低买
高卖,大部分的利润都落到熊家手里。其他人能服气么?不服也得服,熊定川不仅养了
数十个如狼似虎的打手,而且连县城里的县太爷也是他的把兄弟。在这小小的双集镇上
他便是王,便是法。也有知道内幕的说:“这熊家的买卖其实有一半便是县太爷的,自
古以来官匪一家就没变过,官要靠匪捞钱,匪要靠官撑腰,这官和匪是谁都离不得谁的
。总之受盘剥的还是老百姓。”
  “这云岭山这么大,又不是他熊家的,我们收了货回来悄悄的卖了,兴许他根本就
不知道。”陈晓剑他们几个初生之犊不知天高地厚。
  一个深夜,乘家人都睡熟以后,陈晓剑他们三人各自给家里留了张纸条,悄悄背上
采购来的货物和短刀、绳索、火种等事物,溜出家门,在镇口的驿站门外会合以后点亮
一只火把,顺着一条岔路朝山里走去。
  数十天的风餐露宿——渴了饮山泉水,饿了捉鸟、捕鱼、采野果。陈晓剑他们用山
民所需要的茶叶、盐、……等日用百货换回了一包包的药材、兽皮、兽骨……
  回到家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一片一片的,头发长长
的几乎连眼睛都遮住了。这么多天一直就没洗过澡,不仅脸上满是污垢,浑身还发出一
股难闻的味道。看着他这小叫花般模样,父亲心头一软,高高扬起的手掌又放下去。
  陈晓剑一张花脸,面对着父亲昂然而视,“噗”的一声将背上的竹篓扔在地上。“
这些!”得意的指着竹篓里的兽骨、兽皮和药材:“明天拿出去卖了!够你这个破茶馆
赚半年!”
  “娘!”陈晓剑转过脸又长长的唤了一声:“我饿了死了!快替我煮碗面!要多加
些牛肉、葱花!”然后自顾到屋后水缸里用木勺向桶里舀了一桶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
澡。洗完澡换了衣服后,又狼吞虎咽的将煮好的面条吃了,便挺尸一般,躺在床上将被
子拉到身上盖好,双眼一闭,狠狠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三个人又聚拢来,将重重的货物背上在背上,连续跑了好几家山货行,竟没
有人要他们的货,他们刚一开口别人就连连摇头,像躲避瘟疫一般,叫他们赶快走。尽
管他们的价格要的很低,比熊家的价格起码低了三成。后来又降到半价,还是没人要他
们的货。
  “干脆,我们直接到县城去卖!”眼见快要到中午了,三个人万般无奈的立在街口
商议了一阵,得出一个决议。
  “走啊!”
  不料刚走的镇口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拦住了:“好小子!胆子倒不小啊!熊爷定
的规矩不知道吗?”为首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挽起衣袖走到他们面前恶狠狠的说到

  “什么规矩?不知道!”陈晓剑将头一拧,大声嚷到。
  对方人多势众,不由分说将三人捉住一顿好打,抢了货物扬长而去。
  陈晓剑最倔,被打得也最厉害,衣服被撕成一片一片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颊
高高的肿起,如同他家茶馆里卖的发面馒头一般。被抬回去以后请镇上的跌打大夫来看
了,内服外敷的折腾了好几天,又足足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能起来走路。
  父亲沉着脸骂他活该!不知天高地厚!母亲每日三顿熬了粥,用勺子舀起来,吹冷
了再喂进他嘴里。一面喂他吃饭,一面在他耳边不停的唠叨,要他以后安安分分的在茶
馆里帮忙,过些日子给他说一门亲事,不要再做非分之想。
  陈晓剑斜靠在床头上,将稀粥一口口喝了,只是听着乖乖的不做声,父母还以为他
答应了,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企料他心里正酝酿着一场祸事。
  又隔了些日子,陈晓剑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每日老老实实的
在茶馆里帮忙,话也不多说。有时乘着茶馆里客人少,空闲的时候偶尔在镇上转悠一下
。谁料到他已暗中寻到熊家存放货物的仓库,并且查看好了周遭的地形和看守仓库的那
群打手的巡视规律,他发现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守卫很多,但其实很松懈,不过这也难怪
——在这镇上又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熊定川的主意!陈晓剑又暗地里悄悄作了些
准备。把所需的事物都准备好以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那群守夜的打手聚在小屋
里闹烘烘的喝酒赌钱的时候从一个豁口翻过围墙,摸到仓库门边放了把火。然后迅速的
溜掉了。出去以后陈晓剑远远的爬到一棵树上看着火燃起来,那些家丁打手乱成一团,
大呼小叫的,有的去找水盆、水桶有的去拿沙袋……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也并
未造成太大损失。陈晓剑只是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
  过了七八天,也没见熊家有什么动静,陈晓剑也渐渐把此事忘到脑后。这天趁茶馆
客人少,过了正午吃了午饭,偷个空约了镇上的几个少年跑到镇外的山上玩耍了半天,
用弹弓打了几只山鸡,又捉了只野兔,用一只山鸡在镇上烤坊里换了两斤杂粮酒。然后
在山坡上一处小溪边上把剩下的两只山鸡和野兔剥了皮,剖开洗净后用树枝穿好,生了
堆火,在火上烤熟以后用手撕来下酒。几人吃喝的尽兴,直到天黑色透了,半轮弯月挂
上山腰,远处的深山里传出夜枭和野兽的叫声,几个人才从河边捧了湿润的沙土把火堆
的余烬盖上,乘着月色,打着饱嗝,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往山下走。刚走了一阵,猛然发
现山脚下镇上一处房屋映起冲天的火光,虽隔的有些远看不清楚,但看方位大概就是陈
晓剑自家茶馆的方向。陈晓剑浑身猛然一激灵,出了身汗,酒意一下就醒了,顾不得山
路崎岖,拔腿就往山下跑,因看不清路,几次踩空,摔了好几跤,膝头和脸上都搽破了
,一阵火烧火辣的。鲜血从伤口上淌下来,痒痒的就像小虫爬在脸上一般,也顾不得疼
痛,打个滚翻身起来用沾满泥土的手掌在脸上一抹,又继续往山下跑,直跑得眼冒金星
,呼吸如同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肺部几乎要炸开了。待他发了疯一般跑回去的
时候茶馆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冲天的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声势惊人,老远就感
到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袭来,吸进肺里的空气几乎都是燃烧着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
烤熟了。街坊邻居围的远远的看着,很多人手上还端着水盆,拎着水桶——但没有人动
手救火。
  “爹!娘!”陈晓剑看见眼前的情形,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跑上前从一个人手
里抓过一桶水,往身上一淋,就要朝火海冲去。
  一群黑衣人从人群里钻出来,无声的将他堵住,雪亮的长刀在火光下映出耀眼的光
芒。
  “陈晓剑,快跑!”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陈晓剑将盛水的木桶往地上一扔,浑身湿淋淋的,钻出人群转身便朝镇外跑去。
  “抓住他!剁了这小子!”十多个熊家的打手大声喝骂着,手持长刀紧紧追上来。

  出了镇,陈晓剑慌不择路的顺着一条山道就朝山上跑去。
  在求生的欲望的支撑下,陈晓剑又跑了一阵,到了半山腰,已经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耳鼓“嗡嗡”作响,眼冒金星,上气不接下气,腿脚像灌了铅一样,身上再也挤不出
半分力气。“快追!那小子跑不动了!”只听得身后的追杀声仍紧紧的跟着,丝毫没有
放松,看来是绝对不肯放过了。
  眼前已经没有路了,是一座道观的山门。陈晓剑“砰”的撞开虚掩的木门,却没有
力气再跑。脑袋一阵晕旋,眼前一黑,身体像一堆烂泥一样“噗”的一声瘫在地上。双
眼一闭,等着被乱刀分尸。
  砍杀声停在门外:“道长,我们是山下双集镇熊定川——熊爷家的。这小子是熊爷
要的人,请道长把他送出来。改日熊爷亲自来拜山,给观里的仙长添些香火!”
  陈晓剑恍恍惚惚的觉得身体如同腾云架雾一般从被人地上架起来,勉强睁开眼睛一
看,是两个青年道人一左一右把自己架了起来。浑身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张开嘴想
说话,却又“呼哧呼哧”的只顾着喘气。左边那个圆脸的青年道人见他睁开眼,朝他露
出一丝和蔼的面容,伸出右手手掌朝他轻轻按了按,像是叫他不要说话,又像是叫他放
心,不必害怕。青年道人扶到一间小小的厢房,推开门,厢房里只点了一盏黄豆般大小
的油灯,光线有些昏暗,正对着房门的墙边放着张高背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形瘦高
,面容安详的老年道人。老年道人抬手指了指屋子中间方桌旁的一张独木凳示意陈晓剑
坐下,陈晓剑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够站稳了,两个青年道人便把他松开,他自己走
到凳子上坐下。两个青年道人一左一右的垂手站到老年道人身旁。老年道人叫左边的那
个青年道人从桌上红漆托盘的粗瓷茶壶里倒了碗素茶递给陈晓剑。又在右边青年道人耳
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青年道人便转身推门出去了。待陈晓剑一口将茶饮了,喘息平静
下来方开口问到:“为何被人追杀?”声音很平静,隐隐有些威严,双目如电,看着陈
晓剑双眼。陈晓剑不敢撒谎,将事情从头到尾,源源本本说了一遍,一想到父母定然已
葬身火海登时便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过了片刻,方才出去的青年
道人又进屋来,在老年道人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去告诉他们,此事就到此为止,要人的话就自己到观里来拿。”老年道人沉思了
片刻对青年道人吩咐到。然后又转头看着陈晓剑,见他哭了一阵,已经平静了一些,便
对陈晓剑说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你也颇有不是之处,若愿意以后就
呆在这里吧!出了观门就保不了你了!世人各有天命,也不必太过伤心!”
  “多谢道长!”陈晓剑闻言收起眼泪,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朝老年道人磕了两个头。
老年道人见陈晓剑愿意留下来便吩咐人给他安排了住处,见他身上衣服已经破了,又让
人寻了两件旧衣物让他换上。
  陈晓剑就在全清观里住下了,老年道人就是全清观观主马清云。虽然让陈晓剑每日
同其他道人一样干活、练功,但一直没有正式收他为徒。
  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半年来,全观上下完全把这个练功刻苦,干活勤快的少
年看成了观里的一分子。虽然平素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但是待人和气,偶尔有人和他
说笑,脸上也露出一丝平和的笑容。平静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半年了。

  全清观里的生活是非常清苦的,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练功,练完功又要挑水浇园,然
后才吃早饭。晚上还要作功课。其实平静只是表面的,仇恨的火焰在陈晓剑心中越来越
大,每时每刻都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每当他夜里望着山下双集镇的灯火,心里就像被
利刃剜割般,一阵一阵的疼。拼命的练功、干活是为了减轻内心的痛苦。而且,只要能
够练成一身好功夫,终有一日能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他自幼在山野里玩耍惯了,体
质颇佳,半年时间虽然还未练成高深的武功,但倒也习得一手好拳脚,寻常三五个大汉
也近身不得。
  陈晓剑挎着食盒走到剑室门口,觉得脸颊上沾了几颗凉凉的水滴,抬头一看,又有
些细小的雪花从漆黑的天空飘落下来。陈晓剑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十七哥,师父让
我给你送些酒菜过来。”其实十七哥的年龄和陈晓剑差不多,兴许还要小一些,至少看
上去身材要矮一些,也要单薄一些。全清观是按入门先后排序,陈晓剑来的比他晚一个
月,所以要叫他师兄。十七哥生性好热闹,平时没一刻能安静下来,今日一个人在这里
枯坐了一天正觉闷的慌,听见门响,抬头见陈晓剑推门进来,便猴子一般从蒲团上跳将
起来,一把将陈晓剑袖子扯住:“晓剑!别走,别走,陪我在这玩一会罢。”闻到一阵
香气,鼻子抽了抽,头往下一埋,见陈晓剑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另一只还捏着一个酒壶
,大喜,将食盒掀开,先从碗里拈了块油汪汪的肠头扔进嘴里,一面嚼一面将手在衣襟
上搽了搽,从怀里掏出两只骰子:“不如我们来赌酒罢!,一人掷一把,点数少的罚酒
一杯!”
  “我出来的时候二哥正好拎了一挂鞭炮站在院子里,马上要放,我想去看。”陈晓
剑不愿和他赌酒,托口要去看放鞭炮。
  “哦!鞭炮!”一听放鞭炮,十七哥眼珠登时就亮了,一把将陈晓剑拉过来:“你
,替我在这里守一下。我,去给师父敬杯酒。”
  “可是……”陈晓剑把装酒的细颈小瓦罐搁在桌上,伸手扳开十七哥的手。
  “多谢你啊!我一会儿就回来!”十七哥兔子一样,跳到门口,窜出门就不见了。

  陈晓剑无法,只得将食盒放在桌上,背着手站在房中等十七哥回来。远远的依稀传
来阵阵喧哗,接着是鞭炮“噼里啪啦”的脆响。陈晓剑忽然心中一阵悸动,血往上涌,
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感觉有种莫名的兴奋在体内涌动。寂静的房中只听得自己“扑通、
扑通……”剧烈的心跳,呼吸变的急促起来,感觉内心仿佛和某种事物发生了一种很特
殊的感应。这半年来,每当他内心平静,特别是夜深人静的的时候常常会有这种感觉。
但这一次这种感觉特别明显,仿佛这个事物就在这间房中,就在身旁。陈晓剑深深的吸
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眼光在室内四处游移。室内并没有多余的事物:一张普
普通通的小方桌,一个半旧的蒲团,还有一柄挂在墙上式样古雅的宽刃长剑。陈晓剑的
目光落在剑上,呼吸越来越急促,好象急速拉动的风箱一般,“呼呼”作响,困难的咽
了口唾沫,嗓子沙沙作响。内心一阵冲动,右手受不住控制一样,缓缓向墙上伸去。指
尖刚触摸到剑鞘,一种安宁、祥和、舒适的感觉刹时就传遍全身,将身体包裹起来,心
情突然平静下来。陈晓剑把剑从墙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刹时只觉得世间万物仿佛都不
存在了,天地间只有这一人一剑。剑身很重,比一般的剑要长三寸左右。指尖在剑鞘上
轻轻的划过,剑鞘表面粗糙,呈破败的灰白色,缕着一些奇怪的饰纹。剑鞘上方用金丝
缕着两个朱红小篆“饮血”。朱红颜色已经破败,仿佛已经干涸的鲜血。剑锷窄窄的,
剑柄很长,两手握住还有余。陈晓剑把剑身搂在怀里,握住剑柄往外拔,可能很久没拔
出来过了,很紧。又拔了一次才拔出来。发出“咔”的一声,声音很响亮,将他自己都
吓了一跳。剑刃很宽,大约是普通长剑的一倍半,也比普通的长剑厚一些。剑刃呈暗淡
的红色,非金非玉,指尖触上去有些干涩的感觉,指甲轻轻一弹,发出“噗”的一声涩
响。想来就是鬼血石了。陈晓剑握住剑柄,恍忽间竟觉得手中的这柄剑仿佛突然有了生
命活过来了一般,陈晓剑竟觉得这柄剑挂在这里仿佛就是为了等待他一般。这时他又感
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像一股热线一样缓缓从剑柄传过来,一股潜伏在他心中的力量如蛰伏
了一冬的生命一般苏醒过来。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缠作一处,激荡不休。陈晓剑刹时觉得
心中无比的畅快淋漓,一股足以排山倒海的力量从体内生出,又从每一根毛孔里喷涌而
出,身体仿佛充满了气,快要爆炸的皮球一般,急切的需要将这力量宣泄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夹着几颗雪花卷了进来。
  “晓剑!你……”一声惊呼,十七哥回来了。
  “唰”一道暗红的光影,裹着一道剑风掠过。
  十七哥剩下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斩断,一股鲜血如箭一般从颈项激射而出,已经身
首异处。
  “十七哥!”陈晓剑一下清醒过来,扔下剑,扑到十七哥身体前。
  见自己又闯下大祸,陈晓剑正惶恐之际,目光又落在地上的“饮血”上。犹豫了一
下,又弯下腰伸手将剑柄握住。也不知为何,一握住剑,陈晓剑心肠又复刚硬,父母的
血海深仇猛然涌上心头,“咔”一声收剑入鞘,将剑扛在肩上,回头看了十七哥倒在地
上的尸首一眼,奔出门外,不知哪来的力量,足尖轻轻一点,飞身越出墙外。
  外面山风呼啸,雪越下越大,只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个淡淡身影鬼魅般迅速掠
过被积雪掩盖的山道,朝山脚下的双集镇飘去。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f7gM_zPjO6A==.gif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5.59]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572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