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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何处按歌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Feb 25 09:31:28 2005), 转信
何处按歌声
------烛烬香残帘未卷,梦初惊。花欲谢,深夜,月胧明。
何处按歌声,轻轻。舞衣尘暗生,负春情。
前曲之夜如年
我又在夜半醒来。
殿里还有“绰绰香”的余味,隐隐的有歌声从凝眸阁的方向游过来,今夜,好风如水,
好月如霜。
我凝了神细听,依稀辨出唱的是“星如雨,花千树,流光转,翩翩舞。 笑语盈盈,良辰
美景莫辜负。”我微微一笑,嘴角却不曾牵动。是从何时起,我只愿听“独立小桥风满
袖”了?可这一阕,他们明日是决计不唱的,在娘娘的寿宴上如此败兴? 嫌命长了吗?
而我,也决计不会告诉皇上我爱的是什么,皇上只会皱了眉头,“系系,你怎么喜欢这
个?”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只有他懂吧,但有他在身边的岁月,我爱的又何尝不是“盈盈笑语翩翩舞”?
之一 如梦令
那一年,我十八岁。
对,十八岁的云系系,清平爵的独生女,不,不,我已经是吏部侍郎洛重笛的夫人。那
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姻缘。十五岁上,父亲过世,洛老夫人,重笛的祖母,把我接
到了家里抚养。两年以后,老夫人看到重笛和我成了亲,含笑溘然而逝。
我不是一个好的主妇,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闺秀。我不是一个好主妇,因为我不需要是
。洛府外有忠心的老管家,内有细心的奶妈,还有无数能干的家丁,机灵的丫环,大到
田地租赋,小到衣物膳食,自有人管了去。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闺秀,不,我是的,当
需要的时候,当别人希望见到一个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但是,他们从不知道,在那温柔的笑容,娴静的举止下面,会是怎样的灵魂。因为他
们确信,美丽的女人没有灵魂。除了他,我的夫君,洛氏重笛,年轻儒雅的探花,才干
超群的侍郎。
我,十五岁,垂发,缟素,沉默地守在灵堂,给吊唁的亲友行礼。他,白衫而来,在父
亲的灵前跪下,行半子之礼。然后,踌躇了半晌,走到我身边,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
音说,“我来------接你回家。”我缓缓抬起头,迎眼是他温和的笑容,我望着他,一
言不发,他却忽地脸红了,急急转过身,唇边的笑意却未曾散去。
重笛,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命。
在洛府,人人都唤我做小姐,照理,是该称我做云大小姐的,但老夫人说又麻烦又见外
,还加了一句“早晚都要改的”,合家上下便带了会心的微笑,开始称我小姐。不知情
的人,都以为我是洛府哪一门的远亲,表姐堂妹, 莺燕燕。
洛老夫人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的丈夫,也就是重笛的祖父,行武出身,一生戎马倥
偬,老夫人跟着他动荡漂泊,性情也就历练的格外爽利豁达,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她都不会惊奇,只选择表示高兴或者愤怒,于是私底下便有人偷偷议论老夫人没脑子
。不过我心底明白,她只是干脆,却不糊涂,或者说是大智慧。洛老夫人教会了我,世
上的事,却也不过想简便简,想繁便繁。
两年,很短。可就在这两年间,我习惯了重笛,重笛也熟稔了我。抑或,当初那一眼,
我们就看透了对方,接下来的,只不过是温习和验证?
我知道,成亲的日子近了,一来因为老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二来她也厌烦了打发那些
把我当洛家表妹的求亲者,尽管那一度曾是她的消遣。
锣鼓,花轿,流苏盖头绣着龙凤呈祥,喧哗的人声,热闹的酒宴。我把盖头偷偷掀起一
角,向远处的重笛望去,他似有所觉,回头给我一个温和的微笑。不是不倦的,但我们
逃不过这一关,与世俗对抗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们也不想逃,生命中可以名正言顺放纵
的日子本就不多,娱人娱己,也是功德。
重笛,我,皆重孝。老夫人去了,临走时还笑着说,“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
儿”。亲人一个个离去,母亲,姨娘,接着是父亲,现在又到了老祖母,我没有痛哭,
逝者已已,但我之人我之命,早已打上了他们的印子,或浅或淡,抹不去。
一切如旧,除了我的称谓升级做了少夫人。重笛依旧是清早上朝,午时返家。我恋睡,
从不侍候他梳洗,他也从不抱怨,甚至起身都是轻轻的,怕惊动了我。
洛府的日常起居早已自成体系,不需要我费心,而家里的产业,一直是老管家打理,如
今老夫人不在了,他也常来请示我的意思,我自有一个限度,此限之内,便尽由他做主
,却也省心。所以,每日,我起身,梳洗罢,用过早膳,略略走动,读读书,弹弹琴,
打发浮生半日闲,待重笛返家,便与他一同午膳,饭后天南海北地闲话。要是兴致好,
我还会翻出舞衣,磨他吹箫,跳一段姨娘教我的“虞美人”,重笛便一边吹箫,一边看
我在大厅里飞来飞去,眼睛里满是笑意。有时我们也去街市上闲逛,买些好看却总是用
不着的东西,比如锦鸡毛扎成的掸子。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郊外远游,不过每次我回来
的时候总是半条命的样子,要在屋子里睡上半天才能恢复往日的神气。
我是有些脾气的,只不过从不在外人面前发作,所以有贤淑的好名声,不过关起门来,
却也会对着重笛做河东吼,但重笛总是对牢我温和宽厚地微笑,很是心知肚明的样子,
我便立刻理亏,嗔怪地看他一眼,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这府中,只有两件事我亲手料理,一是重笛的书,每天我都要亲手为他整理,二是重
笛的茶,由我沏就。只因这两样是重笛至爱,我自己动手,便静了心,免得总是惦记。
所谓生活,亦不过如此吧。我会老,重笛会脾气变坏,我们自然会生儿育女,然后望子
成龙,望女成凤,一张张的庚贴,拈起,放下,挑媳,选婿,一面安慰回娘家哭诉的娇
女,一面眉也不抬的让儿媳斟茶去 ------后来,我才明白,可以操纵和预见的,就不是
命运。
之二 眼儿媚
慕容华 ------
是不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法逃脱?是不是那就叫做劫数?如果是她,我心甘情愿。
我从斜阳巷穿过,薄醉,轻扬鞭,哈哈,骑 硪行鼻 ,满楼红袖招,说的怕就是我慕容
华吧?
刚刚从 脂 ュ棋味觯砩匣褂谢ǖ竦木坪郏闻 香气和月月的温柔,我知道,我
是她们最中意的欢客。斜斜的眼神,款款的笑容,白花花的银子,甜的言蜜的语,我待
她们如女人,她们待我如神,如爱人,如她们少女时的梦想。
眼看马儿将出小巷,上玄阳大街,迎面却有夕照耀眼,我微微眯起眼,一偏头见道旁玄
色大门上的匾额,匾上两个大字,映了夕阳,金光粼粼。洛府。洛重笛那温和的笑脸便
浮现眼前,哈哈,原来这探花郎寓居于此。那洛氏,算来也是风采翩翩一公子,同僚一
载,却从不与我等涉足烟花地,尤记得,他微微笑着说“内子在家中等我”,便拱手上
马而去,留下一脸不解与惊异的我们。想及此,我唇边笑意转浓,何不就此上门,看看
洛君子如何静心养性?他那云雾茶刚好可以解我三分酒意呢!
下马,我径直上前叩门,谁会想到,那扇门,通向的是那一个结局?
我拒绝了下人通报的殷勤,自顾自走,行至石阶,忽闻隐隐箫声,我兴致大发,忙寻了
箫声而去,一忽来到正厅门口。放轻脚步,侧耳倾听,却是一支眼儿媚。那箫声曲扬婉
转,又带了三分的柔媚,一分的感伤,委实动听,我不忍打断,只隐身门旁,静静欣赏
。一曲终了,我情不自禁,闪进大厅,扬声只道“好箫好箫!”厅中两人一起回过头来
。
只这一回眸,便误了终身!
残照澄澄,映进那一双水样褐眸,打了个转儿,折入我心,我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
,在一刹那绽放了。
我不知道洛重笛是怎样走过来的,但我听到他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之中,“内子云氏”,
那一袭杏黄衫子在眼前晃了一晃,便隐到他身后,声音好似从远处飘来,“你们慢坐,
我且去备茶。”这一去,厅中再不见波光粼粼。
我只记得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挟了满碗满碟的菜,说了好些废话笑话不相干的话,
呆了一个又一个时辰,她,却再没出现。
三日后,洛重笛奉旨暂调鸿胪寺,助我筹备辽国来朝。
胪寺专管外邦接待事宜,成日里清闲地支薪领禄,大多时候无事可忙,间或有事,也
无从指摘,于我最最合适。父亲本想安插我于要害,无奈遭我坚拒,只得替我谋了鸿胪
寺卿一职正三品,胸中却一直憋了口闷气,可不是,父丞相子侍郎,有女居中宫,天地
间的风光都让慕容一家占了才好呢!幸好姐姐一直疼我,挡了多少次父亲的主意,我方
可悠闲到今日。
这一次,我破天荒开金口,求父亲借调洛重笛,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半日,猜不出我的意
图,但等到不孝子开口相求,终是快意,便哼了一哼,权做答允。
如此一来,我与洛重笛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同僚?见她,也容易的多了吧。
虽说是辽国来朝,却也无可费心,加以洛重笛督阵,万事皆顺。别看这洛探花笑容温和
,办起公事,却雷厉风行,毫不含糊,看得我只一旁摇头叹服。
如此这般,朝夕相处,我渐渐打听到许多她的事。系系,系系,也只有那样的闺名,方
配的起那样的可人儿吧?只那秋波一转,便系了人魂魄去,这一生一世,再舍不得,放
不下,纵使来世,若不得见她,也不愿轮回吧。
不是不嫉妒洛重笛的,为何老天独独青眼于他,得此解语花耳 挢 磨,举案齐眉?
于是寻了更多的机会喝洛家的茶,吃洛家的菜。每每听得是她下厨,我便吃的格外仔细
,格外多,总觉得,多吃一点,就好似离她近了一点。可她,偶尔闪现,也只是淡淡的
笑,垂垂的眼,只有看到洛重笛,那眼底,方有无穷欢喜,而洛重笛的会心一笑,也是
掩藏不住的温柔,每每看得我胸中一痛,对她,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连一顾盼,都
不屑施舍?
去胭脂楼的次数更多了。至少在那里,可以用银子买到温柔的回眸。虽然,不是她的。
梦奴倚过来,“爷,在想什么?”我回过神,捏了捏她的脸,“梦奴,给我唱支曲子。
”“哎。” 梦奴柔声应了,起身取过琵琶。“烟花丛里不宜他。绝似好人家。淡妆娇面
,轻注朱唇,一朵梅花。” 眼儿媚!又是一支眼儿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上天
遁地,都逃不了她?“相逢比着年时节,顾意又争些。来朝去也,莫因别个,忘了人咱
。”我忽然心中暗潮涌动,我要见她,我要告诉她!就在此刻!霍然立起,我推门而出
。
我没听到下人说了什么,我只是不断的走,不断的走,她住的地方叫“卜算子”,我知
道,我知道。
她就在那水边,迎风而立,眉微颦,衣袖微动,神魂仿佛游离九天之外。
“系系,”我低低叫出来。
她转过头来,见我,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异。
慕容华,再错过,你就要抱恨终生!我横下心,上前一步,“我喜欢你!”
她 ∶际 起,看了我半晌,忽然无声地一笑,色如春晓,“慕容大人,你又醉了。”
“不,我没有------”我急急分辨------
“来人,”她扬声唤道,立时有下人急急地赶来,“送慕容大人回府,他醉了。”
“我没醉,我------”我挣脱意欲搀扶的下人,还想再说什么。
“不,你醉了。”她的笑容温和,口气却无比的坚定。
“我------”看到她眼中的冷芒,我忽然万念俱灰,“是,我醉了,醉了------”喃喃
地,我回过身去,脸上有冷冷的水滑过。
之三 定风波
系系------
重笛要去大辽了。
这本不该是他的差使,只因他迎辽国使团来朝,安排的极好,皇上便派了他回使大辽。
看,做的不好,自要治罪,做好了,也未必是好事呢。
我亲手给他打点行装,“这件皮裘是一定要带的,”转过头,我对重笛埋怨,“那边冰
天雪地,狂风急走,都不知道有多吓人。”
“不要担心,也有人活着回来的。”重笛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说。
我知他有意逗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这是我们婚后第一次别离。“不能不去吗?”
明知不可能,我却又问了一次。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重笛走过来,握住我的双肩,“在家里,种种花,养养鱼,等
到你再把我的兰花和金鱼养死的时候,我就到家了。”他忽然促狭地笑了,“那会很快
的,是不是?”
“讨厌,”我佯怒打了他一记,然后,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多月了,重笛返家的日子也该近了罢,我 镜梳妆,心思却远飞山水迢迢。
“小姐,这只可好?”流苏拈了一只玉蜻蜓,轻声问道。她是我从云家带来的侍女,跟
了我七年,自然称我作小姐。
“嗯。”我慵懒地点点头。却正是,自别后,倦梳洗,醉谁扶?愁独倚,过尽千帆皆不
是,悔教夫婿觅封候!
“少夫人,”有家人匆匆赶来,帘下禀告,“少爷回返了,现在北城门外。”
“当真?”我笑上眉梢。”流苏,不要这个,那宝石蝴蝶才好。”
流苏从百宝匣里拣出宝石蝴蝶,抿嘴偷笑。
我只作不见,自顾自别起,对镜自照。
“少夫人,少夫人,”忽有家人跌跌撞撞跑进,声音已颤。
“什么事?”我有不好预感,脸色骤变。
“少爷,少爷在北门被禁卫军拿下,说是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
“什么?”我霍然而起,打翻了百宝匣,一时间,风云变,珠玉四溅!
我轻衣简从,一顶小轿进了晏府后门。
“晏伯伯,”
大学士晏淮转过头来,眉头紧锁。
他是先父好友,重笛的授业恩师,我与重笛的大媒。
“系系特来求教。”不说“救”字,只为不求人所不能。
“可曾斡旋?”晏淮用词隐晦。
“已有打点。”我略颌首。动用家财田产,只求重笛免受皮肉之苦。
“晏伯伯,未知洛郎得罪了何人?”隐踪前来,只为这一问。
“------”晏淮略见踌躇,“丞相慕容柯亲审此案。”
“系系愚钝。”我胸中疑云暗生,那慕容丞相是圣上的岳丈,位高权重,和重笛是井水
不犯河水,又何来过节?
“------”晏淮不语,看了我半晌,忽转头长叹,“红颜误!”
“晏伯伯何出此语?”我心头一惊。
“系系,”晏淮缓缓回身,“慕容柯有子名华。”
”什么?”我血色退尽,如遭晴天霹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忽然剧颤,如冷风中
一片孤叶。
云系系再也不是以前的云系系。
我看牢对面的慕容华,笑靥如花。“慕容大人,你说我该信你么?”
“慕容华决不敢欺骗云大小姐,”他不敢正视。
“称我洛夫人,”我的笑容忽然染上冰霜,“洛郎一日不出,我便是一日的洛夫人。”
“洛------夫人可以放心,”慕容华依然低着头,“洛探花定会平安无事。”
“我当然相信,”滟滟地,我的笑容漾开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说是么,慕容大人
?”
“我------”他抬起头来,脸色尴尬,“对不起,我------并不想------”
我忽然直视他,目光如电,“够了。”
“那么------,我走了。”慕容华起身,口气却还有些不舍。
“好,”我笑容灿烂,“不送,我等大人的好消息。”说罢,甩袖径去。
翌日,我呈先父遗物御赐金牌,求旨面圣。
皇上------
洛云氏来的正是时候。
洛重笛会通敌叛国?真是可笑。那野蛮辽人,如何懂他这般人才,又有何好处与他?是
会与他觅纯种金鱼“夜明珠”,还是会一骑红尘,移来江南奇葩“醉罗衣”?似他这般
书生心肝,最讲究高山流水之情,凭那辽蛮子几度散手,何曾收伏的他去?
那洛探花少年有为,为人不骄,实是我朝一幸,千不是万不是,不知何处开罪了慕容柯
这老贼,朝堂上口口声声除奸铲恶,振我朝纲,我冷眼旁观,若是为祖宗基业,最该拿
下的,就是你这 西 魍魉!
眼看满朝文武,垂眉敛目,噤若寒蝉,我暗暗点头,是时候了。一声“朕倦了,改日再
议”,我悠悠然而去。
甫回宫,便有人来报皇后求见,我冷笑,倒真是慕容柯的好女儿,爹爹在朝上张牙舞爪
,女儿便紧着赶来 脚 唱和,口口的“爹爹有他?nbsp;道理,爹爹有他?nbsp;难处”,几
时轮到
他慕容家作主了?这天下,还是谁家山河?我隐忍不发,只 愿老 ,“朕乏了,让
皇后先回罢。”
我倚在那斜榻之上,心中琢磨要如何翻洛氏一案,眼下倒是绝好契机,将那慕容一氏连
根拔起,只是何处觅那人才,与朕一唱一和?又如何做的正大光明,不生动荡?
我皱了眉,取过茶盏,浅浅一饮,洛云氏的奏折就在这时落进了我的眼帘。
“万岁爷,人来了。”小太监平安在耳边轻报。
“嗯,”我缓缓睁开眼。
只见那殿中紫衣身形亭亭而拜,我忽觉周遭流光暗动,恍然间扬声,“抬起头来。”
那女子缓缓举首,刹那间,与我四目相对。
“你的眼睛怎么是褐色的?”我话一出口,已觉唐突。
“臣妾祖上是鲜卑贵族。”,盈盈间似有浅浅笑,细看却何曾有春意盎然,莫非我眼花
了么?
“朕倒忘记了,”我忙偏过头去,“你家原姓宇文的,那云姓,还是先皇赐的。”宇文
家是 时 裔,因不愿受那 羰 挟制,千里投诚,先皇?nbsp;封了清平爵,赐姓云,算来,
也
该是她祖父一代的事呢。
“皇上好记性。”依旧落落不动,却引流光飞舞。
“你那折子,”我勉强将眼光移开,“朕已经看过了,倒是一笔好文章,奈何弥不了通
天大罪。”
“皇上真觉得么?” 烁瞳子一闪,竟仿?nbsp;下了一道魔咒。
“你------”我一震,是因为那目光,还是那句话?“你想说些什么?”
“皇上,文章不够,加上这个呢?”皎皎玉手出锦袖,手心豁然一块长方白玉。
“这------”,那玉佩好生面熟。
“禀皇上,此为慕容华下定之物,只要外子脱案,臣妾便是慕容如夫人了。”
“岂有此理!”我大怒,拂落茶盏如意。“自作孽,不可活!平安,宣三王爷,谢将军
,晏学士立时进见!”
回首,仍是那一朵芙蓉面,水样横波,我忽然很渴望握一握她的手,细细览尽她眼角眉
梢百般灵动。若得她相伴,长夜更漏,魂梦醒转,再不会香尽衾寒了罢,这龙椅之上,
也不再这般冰冷?
日光斜照,印在她如水缎衣,只见那衣上蝴蝶,隐隐暗动,似要振翅飞去。
“不要走!”我脱口而出,只这一句,我豁然开朗,是她啊,就是她啊。
我忽然没了勇气再看她,起身,入后殿,身后留余音袅袅,“大事完后,你便进宫来吧
。”
系系------
该如何,又该如何?
拾级而下,我神魂黯然。
不见,有不忍,见,又怕忍不住,如此这般,教人如何是好?
“洛郎”,见那熟稔身形,我不禁轻呼。
“系系”,那回身一笑仿佛春光漾漾,登时让人如被暖阳。
是他,果真是他!我不顾一切扑向前去,泪已盈睫。
“好么,可好么?”目光依旧清澈,笑容依旧温和,可人,却清减何止一两分。
“天大的祸,地大的银子,这话是谁说的来着?”他揽我在怀,笑的几分俏皮。
“又胡说!”我根本轻松不得,又怕被他瞧出破绽,只好强言欢笑。
“夫人见谅,小生不敢了。”他故意做个揖。
“你!”我一甩袖,回身佯作生气,却 那 印去眼角泪珠。
“系系,”他伸过手来,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不,”我回过身,迎着那深深眼神,“我心甘情愿。”
“------”他凝视我半晌,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罢罢,若老天暗佑,得全身而退,挂
靴辞官去!千种繁华万重富贵,又何如你一开颜?”
“洛郎,”咬住嘴唇,我紧锁泪水,“全都依你。”
“不,都依你。”他低身,浅浅笑漾我心底,成涟漪重重。
“洛郎------”我伸出手,拂去他肩头微尘,想开口,忽闻外间有人轻咳,我不禁苦笑
,皇上啊皇上,你差小太监平安陪伴,是连这最后一面也放心不下么?系系早已是你的
囊中物了!
“回去吧。”重笛松开我的手,替我簪正鬓旁一朵珠花,忽又俯身,在我耳边轻语,“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霎时间,我胸口有如重击,再说不出半句话矗?br /> “洛夫人,”平安垂手门旁,“该
回了。”
我知道执拗不得,只得随了他,一步步走开。
“系系!”听他轻呼,我立刻转身,“洛郎?”
“我那‘明珠’和‘罗衣’还活着吧?”他眼底笑意流动。
“好的很呢。”我双手紧握,强作笑颜。
“好,快回去吧,”他负手而立,笑容仍挂唇边,“天都黑了。”
我用力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回身穿那长阶急去。
出的牢来,正是掌灯时分,只见那天边星 寥寥,明月如钩,我不?nbsp;得悲上心来,“
洛
郎啊洛郎,你可知道,‘罗衣’吐蕊,‘明珠’游弋,可系系,你的系系,再也不能与
你一起!”我再也按捺不住,放声大哭!那墙外老树上一只昏鸦,乍一受惊,呀呀地飞
远了。
三日后,慕容柯以九大罪状,自尽府邸,其子慕容华,流放岭南,女慕容素,废皇后衔
,发宗庙。翌日,上旨迎云系系入宫,赐号“云妃”。
之四 雨霖铃
系系------
崇武门外。
烈日当空,旌旗猎猎。
一旁侍从上前,轻声提醒,“晏大人,时辰到了。”
晏淮心情沉重,拈了令签在手,却如何也掷不下去。
下面的重笛看在眼中,忽挺了胸膛,扬声说道,“君命如此,老师,不必为难了!”
“重笛,”晏淮眼中泪光暗闪,声音已经哽咽,“别怪老师,老师救不了你------”
“弟子不怪老师,”重笛深深吸了一口气,“君教臣死,臣不得不死,重笛早就明白了
!”
“重笛,”晏淮偏过头去,“只怨云系系这红颜祸水!”话音刚落,手中红签飞出,划
过一道弧线,落地。
刀光一闪,鲜血四溅!
“啊!”我尖叫,霍然坐起。留云殿内寂无人声,只有回音隐隐作响,不知何处,邦邦
地打了三更。
衣衫已被冷汗湿透,心头仍狂跳不止,我坐在锦床之上,人仿佛僵住了一般。
流苏匆匆赶了进来,见我无事,方舒了一口气。“小姐,奴婢去端碗百合银耳汤好么?
”
我木然地点点头,心中却起伏不定。
进宫快一年了,不知多少次夜半从噩梦中惊醒,一醒转,对上皇上的脸庞,就加倍的心
惊肉跳。皇上着实担心,传了太医来看,那班蠢才不得要领,只好搪塞说皇上龙气太重
,娘娘贵人体弱,承受不起。皇上信以为真,便搬去御书房暂住,让我好好将养。从此
便更成了习惯,逢午夜醒转,都要静静坐上一两个时辰,安了心神,方能再睡去。
怎能不怕!他在朝一日,我便耽着一日的心,皇上可以因我放了他,就可以因我杀了他
!
“小姐,”流苏悄声的走进来,放下手中的汤盏,“加件衣服,好么?”
我抬头,向她笑了一笑,“不用了,不冷。”
“小姐,”流苏凝视我半晌,忽然开口,“奴婢本不该说什么,可是,您也得顾着点自
己的身子才好,想的太多,还不是又伤心又伤身。”
“------”我一震,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流苏,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忘就可以忘
得掉,想放就可以放得下的。”
“可是,”流苏急了,“万岁爷也待你很好啊!”
“是啊,万岁爷也待我很好。”我淡淡一笑,有 克可 意。
“系系,你穿这件衣裳真好看”,“系系,你还会吹箫?”,“系系,还是你烹的茶最
地道”------三千宠爱在一身,尽日君王看不足------皇上总能找到机会表达他的欣赏
和赞美,不过最常说的还是,“系系,你从不惹我生气。”皇上啊皇上,我不禁苦笑,
若是一个人存心取悦于你,又怎么会让你有机会生气呢?
皇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威严,俊美,一笑起来,也会让很多女子脸红,然后,眼
睛闪亮。若出身平常富贵人家,也该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的佳公子
,只是换在这帝王之家,太清楚自己为何而生,一想起江山社稷子民百姓,眉头就自然
地收紧了,身旁的人,心也就跟着沉了。
伴君如伴虎?不,不,他并非暴君,只是高高在上太久,对别人的心思,早已失去了察
觉的敏感和知道的兴趣,喜欢对你好便是好,坏便是坏,何用管你想些什么?这------
,便是君。
累么?怕么?不,更多的是倦。以前的云系系,是做自己,现在的云系系,是做人。
慕容风波过后,大学士晏淮递丞相一职,在皇上的授意下,暗暗清除慕容余党,朝政渐
上正轨。少了权臣掣肘,皇上摩拳擦掌,大展拳脚,英明天子,说不出的舒心快意。
不少人私下说,赫赫慕容氏是栽在了一个小女子手里,皇上是千金买一笑,一怒为红颜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只不过在适当的时候给皇上提供了适当的理由,于是,我报仇,
他雪恨,只不过,这场交易的代价------是我自己。
狐媚子?有什么干系?男人成王,女人从来只是“红袖添香”,若是成寇,女人便是现
成的“红颜祸水”,一件错事,总得有人背上罪名。
“小姐,”流苏轻轻搭上一件外衣,“不要再想了,好么?去睡吧,要不明个,皇上看
见你脸色不好,又该问了。”
“好,”我裹紧衣衫,点点头。我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让皇上高兴罢了。这样,他,我
,流苏,所有的人,才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次日起身,已日上三竿。梳洗过,吃了点米粥小菜,便倚在榻上懒懒的不想动。再过几
个时辰,皇上用午膳,我就得侍宴,不如趁现在歇上一歇,养足了精神,才好应对。
耳听得有人轻声走近,我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平安垂手侍立榻前。
“平安,”我扬扬眉毛,“皇上有什么话么?”
平安急忙跪下,“禀娘娘,万岁爷下旨摆宴御花园,请娘娘也去。”
“噢?”我皱了皱眉头,“这大热的天,摆的是什么宴呢?”
“回娘娘,是赐宴给今年新点的三甲,还有在朝的三甲,翰林,学士作陪。”
我心头倏地一紧,他也在?
“皇上说,”平安见我不语,以为我不想去,“天气热不妨事,御花园阴凉宜人,娘娘
出来走动走动,倒是比在这殿中困着好呢。”
我心思一动,皇上啊皇上,你要我去,为的只是一个“不放心”吧,看看可是藕断丝连
,余情未了?这又是何苦来,洛妇早成云妃,萧郎已是陌路,纵使相见又如何?泪亦不
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
“好,”我从榻上直起身,流苏平安急忙上前搀扶,五个多月的身孕,行动已经有些不
便。“去回皇上,我就到。”
洛重笛------
我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是什么。
但是------
听到皇上宣她,我杯中的酒仍尽数倾倒襟上。
依旧是小轩窗,绿纱帐,风高日暖花影重,我回到“卜算子”,放轻了脚步。
系系------她一定在等我吧?我可以想象,她会倏的回过头来,见是我,眸中先有三分
惊,七分喜,就那样看你半晌,笑意渐上眉梢眼底,忽然间又别过头去,嗔怪着说,“
讨厌,走路象只猫,想吓死人家么?”我就会笑着走过去,在她身旁站定,俯身,把她
的一双小手轻轻合在掌心------
何曾想------
却原来人面不知何处去,只空余,一幅素笺,半室幽香!
------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 越 癯材现Α 相去日已?nbsp;,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 游子不顾返
。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行行重行行------系系,你叫我如何“弃捐勿复道”,又如何耐得这“与君生别离”!
从此往,“独延伫,心中结, 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
没有辞官归隐,为的只是她吧。我开始搜集一切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哪怕是------流言
蜚语。
于是,我知道了------
皇上封了她“云妃”,饮食起居如贵妃制。
皇上为她修了一座留云殿。
皇上为她亲手刻就一方小印,上书“锁云系心”
皇上------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可是,系系,你快乐吗?
皇上与以前不同了,上朝时,目光常远远地扫过来,在我身上一定,然后,若无其事地
移开,我感觉的出那目光中的冷意。老师已经不只一次地明表暗示我早日抽身,我又何
尝不知其中利害,一个不小心,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可是,我想再见她一面,再见
她------一面。
她就那样在阳光下款款而来,淡绿的裙裾在脚下盛开,如同太央池中一 芙蓉迎风摇摆
。
冉冉如云出岫,她姗姗行至皇上面前,刚要下拜,却被皇上拦住了,“免了,快坐下。
”说着手已伸了出来,将她揽到身边。
一旁的侍从赶忙放好一张高背宽椅,又摆上坐垫靠枕。
轻轻落座,她微微垂了头,唇边笑意淡淡。
“今个觉得可好些?”皇上侧了头,殷殷垂询。
“还好,只是热。”她抬起头,对皇上微微一笑。
“大热的天,本不该让你出来的,”皇上的眼色满是怜惜,“但今个儿,是难得的盛宴
,天上的文曲星,都聚到朕这御花园来了,特地让你来坐一坐,好叫你腹中麟儿,也沾
上几分文采。众卿,你们说可是?”
礼部尚书文大人忙拱手回道,“皇上洪福齐天,臣见娘娘这番雍容气度,定是一位太子
!”
“正是,正是。”众人忙点头附和。
皇上听在耳中,心花怒放,“若是皇子,自然最好不过,若是生女------”他侧过头去
,看住系系,“若是生女如其母,也是朕之大幸呢!”
她不语,依旧微垂头,淡带笑。
皇上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柳卿,这一代,该是‘玄’字辈了吧?”
“回皇上,是。”修编宗册的柳学士起身回道。
“好!”皇上转向众人,笑容可掬,“朕知道众爱卿文思敏捷,才华横溢,就有劳众卿
,为朕的皇儿爱女取个名字。”
我心中一动,却不敢开口。
“回皇上,玄华可好?”新榜状元郎心思很快。
“臣也想到一个,玄照。”
“臣以为不如玄和。”
“臣------”
我忽然觉得老师的目光投了过来,忙抬了头,却见他看住我,若有所思。我忍不住,悄
悄用手指了指朝服上的仙鹤。老师见我如耍龅匾恍Γ噬档溃百骰噬希⒊枷?br
/> 到了。”
“哦?”皇上对老师向来青眼有加,“晏卿请讲。”
“微臣以为,男可名之玄麟,女可名之玄鹤。”
却见她忽地娇躯一震,抬起头,向我望来。
刹那间四目相对,只觉诉尽千言万语!
系系啊系系,你还记得啊,我凝视她脉脉秋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当日那喜宴之上,
不正是老师微醺,起了这两个名字么?却正是,昨夕金风玉露,今朝咫尺天涯!感叹不
胜悲,物是人非!
“可有什么深意?”皇上兴致勃勃地又问。
她倏地一惊,忙垂下眼去。
“禀皇上,那麒麟是祥兽,仙鹤是灵禽,都有送子的好兆头,况均为天上灵物,刚好和
了娘娘这个云字。更何况,”老师清了清喉咙,“微臣斗胆,娘娘天赋异禀,生来褐眸
,若是得一位公主名鹤,岂不正暗含这个意思?”
“讲的好!”皇上拊掌称赞,“不愧是朕的大学士!”转身,他看向伊人,“系系,你
说呢?”
“晏大人的心思很巧妙,臣妾也很喜欢。”这次,她的笑意可是发自心底?
“太好了!”皇上笑逐颜开,“玄麟,玄鹤------好名字!来,众卿家,与朕同饮此杯
!”
“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与众人一样,扬首,满饮此杯,却只怕,今夜月明处,酒入愁
肠,化做相思泪!
“洛卿家,”皇上忽然向我看来,“如此良辰美景,你这探花郎,吟一首诗如何?”
我悚然一惊,抬起头来,竟不知如何应对。
“皇上,”对面的老师忽然笑了起来,“这等机会,还是让给新科才子吧,我们这些沉
舟枯木,也该让贤了呢!”
“------”皇上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爱卿说的极是,好,我们的新科状元呢?”
“臣在。”新科状元沈宽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你就以这盛宴为题,做一首五言来。休要歌功颂德,陈词滥调。”
“ 甲 旨。”沈宽凝思片刻,“禀皇上,臣得了。”
“这般快么?”皇上有些惊奇,“吟来听听。”
“欢宴追凉散, 平桥步月回。笙歌归院落, 灯火下楼台。残暑蝉催尽, 新秋雁带来。
将何迎睡兴, 临卧举残杯。”
“好一句‘将何迎睡兴, 临卧举残杯’!”皇上用赞赏的眼色看着沈宽。“沈卿果真好
文采,朕倒要好生安排你才是。”停了话头,皇上略一思索,“朕便赐你吏部员外郎一
职,跟着洛卿家好了。”
我心中一沉,皇上------,如此地不放心么?
“谢主龙恩。”沈宽已经跪下谢恩,我也急忙伏下身去,“ 甲 旨。”
“嗯,”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又别过脸去,“系系,可是乏了?回宫去吧。”
她顺从地站起身,却又被皇上拉住,看了她半晌,方微微笑了说,“好生歇息,朕一会
再去瞧你。”
我看得心头一震,他,竟原来也这般爱她!
“好,”她轻声做答,嫣然一笑,抽身而去。
眼看那盈盈背影,亭亭远去,渐渐淡入园中绿荫,我擎了手中酒盏,忽举杯,将残酒一
干而尽!也许,老天注定,我只能是她生命中的浮光掠影,雪泥鸿爪,可是,我知道,
我知道------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永远,永远是我的沧海水,巫山云,
枕边泪,心底痕!
嘉佑十年,云妃举,得一男一女,上大喜,加封其为贵妃,大赦天下。
系系------
我斜倚,以手支颐,看一旁皇上怀抱鹤儿,逗她学语,麟儿却不用我哄,只是在榻上爬
来爬去地不肯安静。
“乖女儿,给父皇笑一个,”皇上逗着鹤儿,“笑一个。”鹤儿却不肯开颜,只睁了一
双褐色的大眼睛,带了审视的神情,打量眼前人。
“系系,瞧鹤儿这副神气,长大了一定是个‘不笑则已,一笑倾国’的美人呢!”皇上
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盯住我,语调轻描淡写,“系系,洛重笛辞官了。”
我心头一震,说不出话来,一眼看见鹤儿,忙笑了说,“皇上快看,鹤儿笑了!”
“是么?”皇上连忙低头打量怀中爱女,再顾不上察看我的神色。
我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下来,一时间酸甜苦辣俱上心头,“洛郎啊洛郎,你远走高飞了么
?我这颗心,终可以放下了吧?”
忽然手上一凉,我吃惊地低头,却见麟儿正在舔我的手,见我看他,咧开小嘴向我眯眯
一笑。
是啊,我静静叹了一口气,该放下了,也该放下了------
余音之天上人间
系系------
起身时已是旭日高升,我忙唤来流苏。今个是我的生日,皇上要设宴庆祝,穿着不可太
过随意。
流苏取来淡金色朝服,侍候我穿上,又捧来妆盒,为我梳妆。
“小姐,你总是那么美。”流苏装扮完,忍不住感叹。
“是么?”我回眸,向她微微一笑,美又如何,不美又如何?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便叫你如花美眷,亦敌不过那似水流年!
殿外忽然有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我和流苏相视一笑。
“娘亲,娘亲,”声音未落,小人儿已扑进怀里。
“鹤儿,”我俯身,看住可人小脸,“吃绶沽嗣矗俊?br /> “吃过了,”鹤儿一双褐
眸闪闪。
“你哥哥呢?”
“哥哥被父皇带去上朝了,父皇要鹤儿先来给娘亲磕头,说一下朝就过来。”鹤儿向来
口齿伶俐。
“嗯。”我点点头,皇上为培养麟儿,日日带他上殿早朝,只可怜他小小年纪!生于这
帝王之家,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娘亲,”鹤儿仰起小脸,“鹤儿能让娘亲梳头吗?柳絮她们梳的都不好看。”
“好,”我微笑着点点头。
鹤儿大喜,手脚麻利地爬上锦凳,坐好。
流苏递过一把玉梳,我拆散了鹤儿的双鬟,一下下梳理她如墨长发。
“娘亲,”鹤儿虽乖乖坐着,小嘴却闲不住,“鹤儿给你背首词好么?”
“好啊。”我会心一笑,这小丫头,定是又偷了我枕边书册去看。
“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鹤儿声音清脆有如幼莺,“------天若有情天
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她忽然回过头来,“娘亲,鹤儿好些地方不懂哎。”
“噢?”我笑对她如花娇靥。
“比方说,惆怅旧欢如梦,”鹤儿睁大眼睛,“娘亲,什么叫做‘旧欢’啊?”
倏地,我心头重重一震------
俯身,我凝视鹤儿如水双眸,轻轻地说,“‘旧欢’,就是你夜半醒来,想起的那个人
。”
注:
&洛重(音 chong)笛的名字出自李白的一首诗,“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关于各章节的小标,夜如年,如梦令,眼儿媚,定风波,都不用解释,至于雨霖铃,这
个词牌名源自唐明皇,可见<长恨歌>“蜀江水碧蜀山青, 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
心色, 夜雨闻铃肠断声。”安禄乱后,他回朝,宿蜀中,夜雨,闻铃声,念杨贵妃,起
相思,遂创词牌雨霖铃。天上人间亦出自<长恨歌>,“但教心似金钿坚, 天上人间会相
见。”这里是一个集合名词,并非天上和人间并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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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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