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牡丹魂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Feb 16 10:21:58 2005), 转信

牡丹魂                       柔弱雪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栏杆是洁比冰雪的白玉栏杆。红漆柱,湛蓝琉璃瓦,五角飞檐挂铜铃的亭,不叫沉香亭,
叫的是牡丹亭。 

牡丹亭,有亭为的是有牡丹,本朝再也寻不出第二株来的好牡丹。不是俗话说的姚黄、魏
紫,二乔、葛巾,是叫不出名儿来的,真正艳绝人寰的牡丹。没有名儿,是人说的,不是
他说的。他,是这牡丹亭畔一株千年老梅,他将这天下无双的牡丹,叫做丽娘。 

我,就是丽娘牡丹,牡丹丽娘。他?我叫他梅郎。 

最早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懂事起,我就和他朝夕相对,一起春风夏雨,
秋露冬霜。只是他悟的早,比我先修成人身,每每出外游历,回来便将见闻说与我听。他
说的开心,我听的耐心,可是我觉得这繁茂园林,有明月清风,已是无上乐土,不懂他为
何还要往那人多处历练红尘? 

修成人身,费了他千年光景,我则耗得更久。多亏有他处处细心照拂,教我如何吐纳,如
何变化,如何冥想,待我稍具人形,他又教我衣履襟袖,云鬓金钗,更教了秋水樱桃,柔
荑飞霞。慢慢的,我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了。 

最爱风前月下,我俩一起化了人身,他拥了我,我在他肩下偎依,听他吟唱,他说那是人
间的巧技——诗文。我一些儿不懂,我只是爱听,爱他如此这般待我。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怎的不似专心于我,却似目光穿透了我,在看远处的什么? 

远处么,高柳外,一角画楼。他说过,那是杜太守家小姐的绣楼,杜小姐每日就在那里梳
妆,刺绣,读书,写字。我们在的这园,也是杜太守家的。终年不见个人来,除了无知草
木,园里就是我和他了,太守、小姐,与我们什么相干,他要如此说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有一天,杜家小姐来了。 

四月暮春,花影重重,鸟声细软。我和梅郎是在牡丹亭畔,相拥浴日,那日光晒得身子好
慵懒的。脚步近了,我们并不挪动——肉眼凡人,哪里看得见我们呢。只听一声细细的叹
息,梅郎抛了我,转身去了。 

我第一次离人这么近。她好美,她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她不似我这样烟雾一般飘忽。梅郎
跟着她,我看着她,她都没有觉察,她只是含笑看花,看树,看风。 

牡丹亭上,她住了脚步。梅郎抚着她,和她一起,坐了,卧了。我有些不开心。 

“丽娘。”梅郎叫,温软地叫,他从不曾这般叫我,我就看着他,拿眼睛看着他。 

“她的名字,叫做丽娘。杜太守的小姐,叫做杜丽娘。”梅郎解释,梅郎不看我,梅郎抱
了熟睡的杜丽娘,就在牡丹亭上。 

我懂了,我的一切都是这个杜丽娘的影子:容貌,身材,衣服,一切的一切都是,连我的
名字也是。梅郎教我修炼,教我变化,眼里是我,心里想的却不是我,是她。 

我忽然就觉得我什么也不是,我对梅郎说我走了,我不要看他们。梅郎不拦我,我就真的
走了。可这园太小,我在最远处,也听得到他们说话,那是梅郎和杜丽娘的魂魄在说话。
他们说的好开心的样子,可是我不开心。梅郎又在吟唱诗文,我听了只是想哭。 

我走出这个园了。我在墙壁中无声穿行,在真人的身体里无声穿行,没有什么可以拦我,
因为我只是一缕魂魄,牡丹的魂魄。多年来我从未想过离开这里,一旦出走,却容易到没
有半点留恋。 

于是我就走。市井,村落,田野。花草树木,都惊奇地看我,稍有些道行的,都和我招呼
,夸我变化得好,夸我心思灵巧。我一个也没有理,我只是往前走,我要走得远远的。这
样日夜跋涉很久,我终于听不到那园里任何风吹草动了,我不再一味赶路,我开始游荡,
漫无目的地游荡。 

梅郎没有追我。我忽然奇怪自己出走的理由了,我是想对他表示什么呢?我要他解释什么
呢?我为什么要走呢?他待那杜太守小姐如何,与我有关吗? 

于是就开始乱想这些事,直到一夜。 

那夜我仍是游荡在旷野中,寻些许草露吸吮,不料忽地有声音隐约在耳畔了,是梅郎,是
梅郎在吟唱“人间的巧技”。啊,梅郎一直在找我的? 

惊喜。循声奔了去,村头茅屋,暗夜里一灯独明,灯下,枕上,恍惚的人影,不是梅郎,
却又是谁? 

“梅郎!”我已在他面前,巧笑。 

他不相信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好有光彩。 

“梅郎!”我去拉他。 

手触他身子,震骇无比。这不是梅郎,梅郎是如烟如雾的,而这人是有血有肉的,这人不
是梅郎,他是个真人。 

欲逃,已迟。 

他的肉身是睡着的,他的魂魄却是清醒的。他的魂抓了我,不放。缠绵良久。 

蓦然鸡鸣,我得以解脱,居然心痛。 

毕竟是道行尚浅,毕竟是修为不深。我开始后悔离园出走了。 

心痛,牵牵扯扯地痛,似有一根线系了,抻拽得生疼,怎样吐纳都是痛。 

“丽娘。”微弱的声音,在心内叫我。 

是他,是我的梅郎。他该是在牡丹亭畔,撕扯我本身的枝叶,动摇我的根须吧,我心痛,
是因我感知了本身。 



归路已不是出走一般轻松漂流,因我耗得太累。回至旧园,夏已过半。亭畔牡丹依然茂盛
,该是梅郎呵护的了。可是梅郎,怎么憔悴如斯? 

“丽娘。”他是在叫我,气若游丝。“丽娘,她病了。” 

她,该是指那杜家小姐了吧。 

“丽娘,她爱我的。” 

“丽娘,她这病好不了的,我试过治她,没用。” 

“所以你才耗竭了真气?”我问。我心里好恨他,可是又好可怜他。 

“丽娘,她快死了。” 

“丽娘,我想和她在一起。” 

“丽娘……” 


也许,即使没有我在,他也会这样说下去,直到耗尽真气。你这般痴心,却是为何?我在
心里问我的梅郎,你难道不知她和我们天生异质,在一起就成伤害?我和你千年相伴,她
只是数载在此,你为何是痴迷于她,而非我? 

我没有说出这些话,我只是听他絮絮不断说如何爱他的丽娘,他的杜丽娘,而不是我牡丹
丽娘。他已憔悴到无法出游,他的人形,暗淡如水气了。 

杜丽娘真的死了,象一棵被剜断了主根的植物,她死了。毕竟是太守家的小姐啊,她的尸
体做了很多天佛事后才下葬,葬处,居然就是在这园里。 

几个人,抬了棺木来,掘开泥土,埋了她。纸钱纷飞,云也呜咽。不懂得为什么有那么些
人哭她,老的幼的,都泪水良多。 

杜太守很快就搬走了,没有带走杜丽娘的尸骨。 

穿过棺木看看她很容易的,她死后也美丽,可绝对没有我美丽了,她太瘦了。我好奇看过
几次,就再也不看。我要等她腐烂,营养这厚土,于是我向她的棺木伸出根须。 

园外的世界,我再没去过,因为我天生厌倦那人世烦杂,我想,只要我和梅郎两个,在这
园中斯守,哪怕几千年几万年,我也不会烦的。自杜丽娘下葬,梅郎再不提她半句,只是
用功修炼。安静的日子,好幸福。每日都扶助梅郎做修炼的功课,可他恢复好慢,我已尽
力送他真气,可他似未收到的一般,他仍是憔悴。冬过了,春来了,该是他有花的时候了
。可是他过于虚弱,竟然头一回没有花。 

我的根须,已经触到了杜家小姐的棺木,奇怪的是我没有探查到任何可用的汁水。我把根
须四处伸张,半路却抓到了梅郎。哦,他也和我想的一样。 

可是奇怪啊,梅郎的根,不是去吸吮她,却是向她传送真灵之气。难怪他瘦弱如斯,我的
心一下默然。 

“丽娘,你知道了?”梅郎问我。我无言。 

“丽娘,只要我护了她,她的尸身就不腐烂。” 

我开始恨那棺木中的死人。我用根须推开梅郎,他复又挤来,我再推开,我和梅郎在杜家
小姐的棺外,缠斗不休。梅郎已不是我的对手,几个回合后,他无力了。 

但是他开始哭。 

他已化不成人形,他只是从枝叶间流出泪水。绿色的,粘稠的,我知道那是草木的血脉。
他哭,他不理我,他开始自断食水,他开始自断枝叶,他委顿不堪了。 

我放了他,他的根须惊喜地抱了杜家小姐的棺木,继续给她呵护。 

假如我一旦死去,他能这般么?我知道不能,我也没有以死逼他,我只有努力修炼,助他
些气力。 

如此过了三年,梅郎已经完全是棵平常的树,看不见什么灵性了,只有我才懂他一枝一叶
在诉说什么,只有我才懂他根须之抱有多深情。我俩在牡丹亭畔,枝叶相牵,恩爱有加的
样子,可是地下土中,他有他的怀抱,我有我的孤伶。我好恨杜家小姐,更好恨梅郎。 

园外的世界,是不属于我们的真人的世界,我从不理会它。兵火起了,人群逃难,我也不
去管它。兵戈暂息,人世代谢,我都茫然若无其事,我只守定了我的梅郎,而他,抱紧了
他的杜家小姐。 

园子一日日荒芜下来,野草都高过人头,飞来树籽生成小树,无人修剪,纵情着它们的枝
叶。我和梅郎的地盘,是唯一白天见日、夜里见月的地方,别处,都是草木挤的满满的了
。 

一个有月的夜里,园子外面,传来文人的吟诵。这声音,多象旧日的梅郎。我轻悄出园,
去寻其所在,但见破旧寺庙里,他在。 

他就是那太象梅郎,那日被我错认的人。三年过去,他面貌未改,可是我的梅郎,却容颜
不在了。他在此,是借宿僧房,简单行囊里,有书,有笔墨,他念颂的,正是书上的东西
。他权做卧房的墙壁上,有一副画。 

那画是描绘了一个年轻女子,美丽的,天真的女子。这不是杜丽娘的容貌么?啊,他手绘
的,应该是我牡丹丽娘,是我的,而不是她的画像。 

我知道我现在可以做一件事情了,为这个人,也为我的梅郎。 

我飘飘入室,向他轻盈一拜。抬头时,展笑嫣然。 



我去了他那里三夜,我告诉他我就是杜太守小姐杜丽娘,我三年前因梦伤春,一病不起,
我告诉他我葬在牡丹亭畔,我的尸骨未坏,只要他如何做法,就可将我起死回生。 

我已经决定了。 

只要杜丽娘尸骨在,梅郎就不会向前修炼,他面对天灾,还能逃过几回?三年来我和梅郎
日夜伴着她尸骨,梅郎没有灵性了,我还有,我寻思出个要她回生的法子,我要她活,我
要我的梅郎解脱。 

月下,丽娘牡丹的影子婆娑起舞,梅郎枝叶战栗。我告诉梅郎我决定了,我让杜家小姐走
,我则做回一株花,和他枝叶相连,根须相牵。 

棺木中的杜丽娘,得到我的真气注入,只等那人来了。 

我耗竭了自己,我再也化不成人形。我将和我的梅郎一起,从两棵普通的草木起,重新修
炼,再做人时,也许还要过上千年。梅郎的根,放了杜家小姐,转而抱我。他的老干,有
泪渗出,我知道那是为我流的泪,为我牡丹丽娘,不是为杜丽娘。 

再后来,人烟多了,园子修葺了,为的是这里有天下无双的不知名儿的好牡丹。我和梅郎
还是在一起。牡丹亭畔,每年春日,都晒得人懒懒的,也有士女游玩,也有儿童嬉戏,可
是我的梅郎连看也不看一眼,他只是在土下抱紧了我,他的丽娘牡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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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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