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ercuryer (小愚哥哥&十二), 信区: Ghost
标 题: 情滴孟婆汤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9 14:18:40 2005), 转信
“你看看自己的手,看看你的人,哪里还像个三十岁的女人?“子毅仰靠在沙发里,一
只腿翘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不停抖着,上下打量正在不远处坐在板凳上剥蒜瓣的我,满脸嫌
恶。
低头望望自己,穿着一件扎染的连衣裙,垂到脚踝,颜色有点旧暗,塑料凉鞋包着纤强
的脚趾,细弱的的手腕,却很不合宜的连着一双松浮红肿的手。尤其那拇指,长长的指甲,
泛黄,缝隙里是仿佛也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葱蒜味。
子毅不理会我的沉默,继续数落着:“一天到晚身上带股油烟怪味,闻见就倒胃口。也
不知当初怎么想到要和你结婚的。干脆离了吧。”
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开始的百般不是皆是为这几个字做铺垫。一直微勾着头的我听见,
忽然就如昙花开放般的笑了。周围尽是黑暗,只这朵白花,暗自灼放。
纵使我有百般厨艺,也已收不回这男人心。他的心,已悬在那董事长千金手里。噢不,
更确切的说,是拴在董事长的股票里。
罢了,与其哭天喊地,还不如成全他一片前程,毕竟是今生我唯一爱的男人,从起至落
,自始至终,在他身后,操前忙后。
我抬起头笑着说:“子毅,晚上吃香蒜仔鸡,剩下这些,我腌腌。”
“天天就知道弄这些东西!”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梅心,你看起来像极
了粗俗饭妇。”鄙夷的丢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来,门重重合上,震得我心
也丝丝疼痛起来。
嘴角的笑容垂出一丝凄苦,还好,我的心并没有麻木成炭,就算成炭,这男人也会深深
的藏在所有的气孔中,因为,他是我的空气。呆呆望着那张白底黑字,我不知道这十年年华
该向谁讨回。
我所有美好的青春都被你吸取,转化为俊朗潇洒,否则,如何能获得千金青睐。
站起来环视家里,每分每毫,在心头细细抚过,终于剧烈疼痛起来。
那床头凤霞枕巾,是我花二十多日才锈成,子毅曾在夜深时将我搂在怀里,轻轻吮着白
日被针扎过的地方,那柔情,历历在目。
床尾地板上的蓝色拖鞋,周周正正的摆在那里,只是主人许久未换上过。
还有那墙上相依相偎相片,柜中整齐的贴身衣服,勾出几缕回忆。
慢慢踱过大屋,到达厨房,里面米糖油盐,料酒八角,茴香当归,应有尽有。墙角有一
大包未剥完的蒜,那是子毅大学时代最爱吃的东西。还记得初认识时,从食堂出来,他一手
拿着馒头,一手抓着蒜瓣往嘴里丢跟丢瓜子似的。吃完后又吼吼的将嘴凑上来,促狭地看我
在他怀里急挪躲闪。
一介江南女子,怎受得了东北汉子这浓泼墨染的血气方刚。只因爱极了他,半迫半推的
接受。后来,便是她为他剥蒜,学着用它调味,腌炒烧烩。自己却是从不尝的,只是指甲缝
里,隐隐约约的辛辣味绵延至今。
往事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我的心开始摇摆不甘。
从恋到怨,往往只要一瞬间。
我微笑的关窗,打开煤气,然后用他的剃须刀划开手腕。
如果不能再继续,那么我希望用死来霸占住你的记忆。
黄泉路,奈何桥。
我一身玄衣站在桥头,泼墨长发随阴风四处飞扬。身边的新鬼和牛角马面们走来走去,
并不张望。也许,是因为我这样的女子已太多太多。
孟婆,悄无声息的走到我面前,消瘦,着一身青衣,高髻,间插朵白花。灰褐色的眼睛
平静如水。她的手里,端着一碗泛着白雾的浓汤,想必这就是忘川之水。我怔怔望着,久不
愿接下,是舍不得就此忘记这世的爱,还是恨,又或是,那临界时刻的怨。
孟婆望我良久,她的眼睛透亮明镜,递上汤,说:“喝了这汤,便可忘记一切。”
我转脸望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些即要去投胎的鬼。目光呆滞,脸容僵硬,不知何来,不
知将去,只木木的跟着前面的鬼缓缓走在奈何桥上。
我不甘心。“不,我不喝,我要在这里等,等他死了路过这里看到我,看到我还在等他
,一齐拉手而去。”
孟婆微笑:“或许,他现在正拥着娇妻欢快,不知把你抛在何处了。”
话触到痛处,眼睛慢慢变红,不是眼泪,而是恼怒。我死,是为了让他后悔,却发现原
来后悔莫及的是自己。我舍了这性命,可能顶多只换取了他几滴眼泪。
身边孟婆细眼探望正不断变幻脸色的我。从青到红,从红到惨绿,鬼身体的颜色可以随
着心情变化,心绪强弱高低皆幻成各种颜色,鲜红为怒,,橙黄是喜,深紫则怨,淡青化悔
,而惨绿,则是恨。阴间里,更多的是白,喝了汤之鬼,无心无情。
悠悠开口,却让我立刻明亮。她道:“不过我有一法,可以让你回阳间。”我瞬间周变
成黄。
“但,回来之后,你要接替我掌管这孟婆汤。”
一怔,“为何选我?”
“因为...”孟婆的眼神在我的脸上肆意游离。“你适合。”
“你回去会做什么?”
我昂头,咬牙切齿“我要看看那个男人,若同你所说,就千般折磨之后再带他回来。”
孟婆哧的笑了出来,凑近我的耳边:“你知道怎么熬制孟婆汤吗?”
最关键的药引,是汤水沸滚之时,用最恨男人之血,滴入其中,这样的汤汁,才能忘情
忘爱。
心微搐,“那,如果我没有带他回来呢?”
孟婆的眼光骤冷复杂,“那就用你自己的血。”
夜过凌晨时分,我又站在熟悉的楼下,却又阴阳相隔。不需要再打开重重铁门,无声无
息的,我站在了已分别七日的子毅面前。细端详,登时动弹不得。不出孟婆所料,他的臂弯
里,正环着那女人。
心痛如千根芒刺同时扎入,两撮火苗在眼里迸射。鬼没有眼泪,但周身的液体都在奔放
涌动。再环观这屋,竟无一张相片供奉,仿佛丝毫不曾存在过。我终于支持不住,紧拧住胸
口退至墙角,怒视至天明。
我亦步亦趋的跟着子毅后面已三日,陪他商谈客户,见他自信的工作,还有,看他与那
名叫凤仪的董事长女儿亲热温存。我在积聚自己的恨意,只有到达顶端时,我才能带他回去
。
我坐在他的面前,望着他坐在桌子前吃着外卖,粗菜糙饭,边皱眉边狼吞虎咽。突然伸
出左手在旁边摸索,停顿,凝空,又收回。我知道,他是在找家里放腌菜的碗。在家每次吃
饭时,旁边总是要备着一个小花瓷碗,里面是或咸或生鲜的蒜子辣椒。
心不禁一酸。这几日,已有数次机会摄他魂魄,但总是不忍。虽他负情,但终是十年夫
妻,百年缘份。
晚上十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我有些恼怒,这女人,每晚准时来,与子毅同榻而眠。
此时子毅,正难得的在厨房里剥着蒜子,我蹲在一边陪着,有时趁他不住意时吹口气帮着拢
起蒜屑,玩的其乐融融。不加思索的,我屏蔽了那敲门声。
手机响起,子毅赶去开门,凤仪一脸嗔怒的站在门口。见到他,却又温柔笑开。我站在
他身后,见他迎进。湖蓝水裙,绸缎白鞋,柔弱美丽。平心而论,是个雅致女子。
她本把手放入他手心,又收回,眉头收紧,“毅,这是股什么味儿,呛鼻辣手。”他抬
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蒜,刚才想剥点以后下饭用。这可是我老家那边最爱吃的小
菜呢。”
“不要。”凤仪的手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好难闻,不准你以后吃。”半是撒骄半是
胁迫。
我死死盯着子毅,看,他是否也要舍弃,我留给他的最后回忆。
他沉默了一会,抬眼笑道,好,我不吃。
心碎如山崩,落在地上却是平静。我木然的立在那里,任他扶着她擦肩进屋。而后在卫
生间里反复用香皂净手,又用茶水过了,再出来。
决定,就在今夜,带他回去。
我要将他悬在那里,剥皮拔筋,制最浓郁的孟婆汤,助伤心人断情决义。
深夜,十二点,一切安息。我立于床前,周身白衣,此刻的我,已于喝过孟汤无异。手
,终从袖里探出,颤微坚定。突然,他睁眼,我闪在一旁,见他轻轻将手从凤仪身下抽出,
翻身坐起。
穿着拖鞋,用保鲜薄膜将手层层包起,子毅轻轻的将剥好的蒜放在小袋里,又拢着那些
蒜屑,我站在旁边,看他如特工般小心翼翼,如对情人。眼神温暖溶冰,手掌轻柔如抚婴儿
。
毫无预兆的,我听见抽噎声,他的身体沿着墙边慢慢的滑下,终于,蹲在那曾是我烧菜
的地方低声哽咽着。用手腕掩着面,只见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瓷砖地上。
那头顶脑心,正对着外界,我的手心处。如此难得的机会,不可放过。我手蜷缩成爪,
伸向那黑色柔软的头发。记得从前调皮时,最爱做的,便是抱着他脑袋乱揉一气,然后再慢
条斯里的用木梳梳理清楚。但现在,我的指尖要透过那头壳,抓出他的魂灵。
眼泪在寂夜里落地有声,我的爪停留在发梢,用尽全力,眼睛似火,却怎么也抓不下去
。那泪水,无情的消散我的恶火。末,我狠狠的甩回自己的手。
子毅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忽的脸色惊喜。不顾死活的跪在地上,手向前摸索扑
腾,“梅心,是你吗?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吗?”
温暖的手穿过我的身体,没有一丝感觉。除了酸楚。
我看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心形吊坠。那是我的,一直挂在我脖子上,从大学至今,
是子毅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里面嵌着的,是他的相片。他霸道的帮我戴上,并不允我摘
下,哪怕是洗澡,哪怕是结婚那天。
心动指弹,那吊坠“咛”的跳开。我张眼望去,火烧火燎般冲出屋子,狂奔在大道偏街
中,任三二夜行车辆碾过身体,妄想得到丝许疼痛,来减低心头之堵。
那吊坠,挂在他脖颈间,晃动悠然的,赫然是我的笑脸。是我,是我的照片!
若挂念我,为何还与凤仪在一起,那般背信弃义,迫我走上绝路。若趋钱贪富,为何还
将藏我的吊坠挂于身上?满心的疑问,独自徘徊在街口直到天明。将衣角放在嘴边用力生嚼
撕咬,还止不住那满心的怨,哭不出已干涸的泪。
今天,很难得的,老董事长来到公司,走马观花视察完后,直直的走进了子毅的办公室
。我正在看子毅起草一份市场调查报告。听见轻轻一声咳嗽,子毅抬头,叫了声董事长,起
身相迎,泡茶递上。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龙头拐棍,虽身着不菲的休闲服,但仍显不住的苍老。我站
在角落里,冷冷望着。
子毅扶他坐下,他抖抖索索的抓着手不愿放开,如藤般缠住子毅粗壮有力的手,像无助
的雏鸟在寻求保护。又好像,在寻求宽恕。
子毅的手,伫立不动,如孤鹤高傲自负,但又怜悯仁慈,良久,他的另一掌覆于这布满
褐色老年斑的手上。老人激动起来,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言。只流下两行浊泪
。子毅的头偏向一边,不回首,倔强固执。
僵持,空气静止。
不知几分钟后,坚冰碎裂,子毅突然缩回手呜呜的哭了起来。仿佛抵制多日的压抑倾泻
而出。面向内壁,谁也不愿搭理,像受伤的狼,独自面对舔渎伤口。
我站在那里不所知措,老人拄着拐棍站了起来,缓缓转身走向门口,开门的那一刻,他
转过头来,直直望向我所立之处。仔细看他双眼,内含隐晦,心不禁一动:他能看见我?
出去,跟随,同车齐回到郊区的别墅,下了车,他径直走向花园深处,我远远相望。篱
笆下,他坐在椅子上,深深的望着我的眼睛。
步上前去,轻声探问“你,能看见我?”
诧异,他竟在点头承认。
“你是子毅的妻子吧。我记得好像叫梅心”老人用肯定的语气说到,“我看见你站在他
身后的神态便知道。”
我不语,默认。
他长叹一口气,话音里满是悔意。“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原来最初凤仪并不知子毅已婚便芳心暗许,董事长宠溺女儿,便与子毅谈判,愿将公司
50%股份作为嫁妆,可惜子毅不从。恼羞成怒下,便以我的性命威逼。无奈下子毅答应离婚
,不料我想不开走上绝路。
本想保全妻子的性命,谁知却是更快的断送。这其中,子毅承受了多少,我不敢想。
这位自私的父亲,凭自己的武断,永远的葬送掉我的幸福。但看着那老泪纵横的脸,我
动弹不得。只能听他不停忏悔。
“凤仪至今也不知有你的存在。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不想给她太大的精神负担,她妈
妈原来就是精神病疯了,我实在怕。”
我仰面哈哈大笑。踉踉跄跄飘浮了出去。身后传来他深重的喘息声。我知道那是个将死
之人,否则也不会看见阴间鬼魂。
天旋地转,抑制不住的狂笑。我笑,笑天底下如此温情的父亲,笑,笑我不知自己丈夫
竟如此深情,笑,笑我不知是该哭还是继续笑。
又一次的进入子毅的办公室,他已停止哭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
我用手当梳,细心的篱顺,趴在他的面前,手指微抚过他熟悉的面庞。眼,鼻,唇,这陪伴
了我十年的男人,从不谙世事天真活泼,到温柔贤惠,再到现在的人鬼之间。
我,怎么舍得带你去那阴森冷暗的地方。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这爱,埋藏深切,一切是自己不好,太轻*自己。事已定局,
不能更改。凑近再凑近,吻上你温暖的唇。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变成莹莹蓝色。一切,都
风清云淡。
回去,我甘为药引,为千千万万人做那孟婆汤。
那夜,子毅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位女子递上一碗散着白汽的浓汤,喝了之后睡的安
眠香甜。醒来之后忘却前事,也不再爱吃蒜葱等辛辣之物,只记得凤仪,张眼第一所见女子
。两情相悦,婚礼隆重空前,第二天,董事长含笑而去。
阴间,孟婆身穿蓝衣,黑花,盈盈笑着递上一碗冒着白汽的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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