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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lsila (flame watcher),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十一章  水香日记(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13 14:24:09 2006), 转信

 
我们三个人一语不发,急着先看完,老于忙不迭地“哗啦”一声又翻过一页。
一页是水香写的一首诗,题目竟然就叫作《情人塔》,诗写一行空一行,满页只有二十几个字:
“水塔本无心,相爱人有情,闻言灾祸降,情人塔覆倾。”
诗的后面,水香又草草写了四个字——“人随塔灭”。这四个字力透纸背,好像是后来匆忙补写上的,字体比起前面的字明显偏大,又极其潦草。我又回头扫了一眼那首诗,还是不明所以。
“情人塔……几十年前那水塔就叫‘情人塔’了?”老于皱着眉头低声说,“灾祸?又有什么灾祸?先往后看看……”
说着他就又翻过一页。
“哎等下!”小川突然把手隔在刚才那页里,又翻了回来,兴奋地说,“我明白了!看看!是藏头诗啊!‘水’、‘相’、‘闻’、‘情’,不就是水香和文卿吗?”
“哦……是啊是啊!”我倒吸一口气,回头再一次看那诗,“看来水香还是对文卿念念不忘。这前两句还可以理解,说的是两个人的感情,后两句……就不懂了,什么叫‘闻言灾祸降,情人塔覆倾’?”
我拧过头看看他俩,他俩也是一脸茫然,小川刚才那兴奋劲儿再次没了。
“快往后看看,看看再说。”小川说着就把日记又翻到下一页。
“这几年里,那情人塔从上到下都粘了不少人的血。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全校暴动中那几位老师,他们有的只是私自收藏了几枚外国邮票,有的只是在家里摆着祖上传下来的古玩字画,他们就被学生戴上‘走资派’的纸帽子,强行拖到水塔下的石坛上倚着水塔绑着,然后被轮流用古董花瓶和画轴打,直到活活打死。等到我想救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早已经站着咽了气……这种事太多了,在没怀上孩子的时候,我的感觉要比现在强烈得多。而且很多时候,事情在发生之前,我就能感觉得到,这让我脑子里总是充满猩红的血色,鼻子好像也可以伴随着闻到一阵阵尸体的腥臭。那时候我还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意念,把不喜欢看到的东西控制住排解掉,但是现在我不行了,孩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的意念却一天天薄弱下去,我模模糊糊地预感,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将完全丧失这种能力。不过这没什么好遗憾的,我想这刚好是个好事,否则这个奇怪的能力早晚要给我添麻烦。前些日子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那感觉一来心跳就突然变得很快,过几天好像真的要出什么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有些怕。”
读到这里我胸口突然有些发闷,赶紧斜眼瞥了下桌子上的表,表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又往身后一看,地上扔的那一摞大字报已经有些散乱,有的纸张从绳子中间穿了出来露出些内容,结果我一眼看见“打倒破鞋荡妇水香”这几个字。记得这几个字我在哪里见过……破鞋荡妇……水香是破鞋荡妇?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大清楚。
再转过头来,老于和小川已经在看下一页了。来不及多想,我又赶紧一目十行地赶着往下看,这一页的内容很多,字迹也很潦草,好像能看得见写字的人那慌张的神色。
“完了,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怪不得这几天会心跳得那么快!原以为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没想到事情还真的发生了。不敢想像,这次怎么会祸及杨老师的头上。她为人很和蔼,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平时话不多,但课讲得很好,我喜欢听她的语文课,尤其是喜欢她念诗……今天我去晚了,当我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杨老师已经躺在水塔下的石坛上不动了,她的脖子上还套着根绳子,脖子一圈都被勒紫了,她是被活活吊死在上面的。他们在场的人说,当时她先是被打得满脸是血,然后有两个学生把她一直推到水塔的顶上,让她当着全校的面接受批斗,突然她把其中一个学生手里拿的保护绳抢过来套在自己脖子上,飞身就跳了下去,就听‘咔嚓’一声,像是脖子断了的声音,接着她在空中只晃荡了几下就歪头贴在水塔上不动了,连上面那两个人也被吓坏了……我问他们杨老师为什么被批斗,他们说她是个‘异类’,我当时一听这两个字,心里猛地震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他们说,昨天有人举报,说她经常偷偷在卧室里算卦,搞封建主义那一套,结果今天天上午她去上课的时候,卧室就被人闯进去搜了,真的搜出来一筒算卦用的签,还有一个小香炉,接着她就被从课堂上拖了出来,戴顶高帽子绕着学校到处挨批,她一边挨批一边不停地大喊‘今天下下签,果然是下下签’,结果那帮学生说她嘴还不老实,就把她打得满脸是血,下午她就死在了水塔上……我听到这里的时候,赶紧捂着肚子静静走开了,浑身都是冷汗,看来我不能继续露面了。今天第一次听说杨老师的这些事,她只不过是算算卦而已,我呢……未婚就怀孕,又有那种能力……如果被归为‘异类’……还是不想了……日记我要收好,小心被人看见了。”
这潦草的一页终于结束了。
“怪不得她在扉页上写不要让别人看下去……看见她就完了。”小川轻轻说了一句。
“水香最后死了……会不会就是栽在这日记上?”我说。
“赶紧看吧!别说了!没时间了!”老于“哗”的又翻一页。
“已经7月份了,孩子差不多快4个月了,肚子越来越明显,我想这学期休学,先生下孩子。刚才我跟妈偷偷商量了一下,她又滴眼泪又叹气,告诉我先不要跟爸说,让她去和他慢慢说,爸是个暴脾气,他要是一气之下去找文卿,再闹得全校都知道我就完了。我一定要在休学前见文卿一面,把话说清楚,他是我肚子里这孩子的爸爸。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页结束了,日期已经进入了1971年7月,好像我的身体也跟着莫名地燥热起来。
老于翻开下一页——
“今天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学生处的老师好像很惊讶,问我为什么要休学。我慌称有病要去上海住院,装得有气无力,总算唬住了他,还得多亏妈托人做的假诊断书。明天我就可以不去学校了,终于可以松口气,这几天实在太难熬了,我又想起了杨老师……今天我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他出现,他见了我居然有点要躲闪的意思,我问他是怎么想的,他看看着我的肚子不说话。当时周围有人,也确实不方便说,我让他明天上午来我这,明天白天爸妈都上班,正好我俩可以单独谈谈,说实话,他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我凉透了心……不愿多说什么了。今天身体很累,搬了很多行李回来,还没收拾,先不写了,以后也不写那么多了,养好身体要紧,为了我的孩子。”
接着老于又翻了一页,一看上面的日期,果然是接着前一页的第二天的。我本以为应该会写很多见面的场景,结果却只有不多的几行字——
“他走以后,我的心一直跳得厉害,今天根本没来得及谈什么,我就赶紧把他送了出去,我害怕他问我什么,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到底看到没有?一旦看到……他会不会出去乱说?都怪我一时糊涂,怎么把日记随手放在茶几上就去开门了……明天我不能待在家,如果他们来查我就麻烦了!但愿他什么都没看到……反正孩子是他的,如果他把怀孕的事情说出去,他也逃不了干系。”
我们三个眼皮都不眨一下,大气也没敢出,眼盯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字,感觉即将就要有不好的事情水落石出,老于匆忙又翻过一页,可这页的内容更少,只是张牙舞爪的几个红色的钢笔字——
“文卿,你要是说出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背后猛地泛起一阵凉意。文卿知道了……他说出去了?
老于也是急得发毛,往后“唰唰”连翻几页,可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后面没了!发黄的横格纸上,再什么内容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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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上,我们会无数次被自己的决定或碰到的逆境击倒、欺凌甚至碾得粉身碎骨。我们觉得自己似乎一文不值。但无论发生什么,或将要发生什么,在上帝的眼中,你们永远不会丧失价值。在他看来,肮脏或洁净,衣着齐整或不齐整,你们依然是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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