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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lan (孤影月人), 信区: Ghost
标  题: 古玩店阅新堂系列 之 牡丹花下鬼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Oct 17 10:45:19 2005)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男人喃喃地念到,目光呆滞,但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热情和
浓浓的爱意。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平时矫健的身体此时已没有
丝毫知觉。
  “死吧,让我死吧。”男子眼中的光华渐渐淡了下去,蒙上一层厚厚的昏黄的膜,在
他最后的视野里,看见的是那盆盛开的牡丹,娇艳的花瓣如同血一样猩红。
  他笑了。 
  
  雕梁画栋的屋檐,古式豪华的屋内装潢,门栏窗櫊,皆是细雕的新鲜花样,烟斜雾横
,皆是来自印度的极品香料,一时间,厅堂里充溢着醉人的浓香。
  这里是一间茶楼,一样一式都随着古代的模样造成。一楼是听戏的所在,屋子的正南
方建着一个大戏台,周围是一圈摆放整齐的红木桌椅,正坐着许多或着唐装,或穿西服的
茶客,茶杯里泡的上好的西湖龙井。
  按理说这样古老的茶馆在美国唐人街是没有多少人光顾的,除了怀旧的中国老人。可
是这间茶楼却天天爆满,来客皆是知名人士,其中不乏市内高官,这一切都是托古董的福

  原来,这间茶楼除了做茶叶买卖之外,还兼营古玩拍卖,各式各样的古董,只要叫得
出名字的,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大部分古玩皆来路不正。
  “三百万。”戏台上身穿大红色旗袍,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司仪娇声叫道,“查尔先
生出三百万,还有人出更高么?”
  没有人回答,谁都知道查尔是黑手党大亨,他想要的没有人敢抢。
  “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三百万三次,成交。”司仪将木锤往四方形的木头台座
上一敲,道,“这个宋代的青瓷花瓶就归查尔先生了。”
  查尔得意地笑了,将手中的上等哈瓦那在烟缸里摁熄,挺着大肚子一摇一晃地朝戏台
上走去,从司仪手中接过花瓶,炫耀地朝台下晃了晃,下台时还不忘猥亵地摸了一下司仪
浑圆的屁股。
  维斯看见这副情景,冷笑了一声,就凭这么一个低级趣味的人,也配拥有高贵典雅的
中国古董,真是暴殄天物。
  维斯是个银行家,父亲便是个中国古董迷,他从小就随着父亲学到了不少古董知识,
也养成了收藏古玩的习惯,自然而然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下面我们拍卖的古董是这副牡丹图。”正在维斯冷眼观看查尔小丑似的表演之时,
司仪娇媚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副图出自唐朝贞观年间,画工一绝,画上牡丹栩栩如生,
起价四百万,开始。”
  当司仪将那副牡丹图展开的时候,维斯立刻就呆住了,画中那盆鲜艳的牡丹仿佛在一
瞬间开放,艳丽的身姿宛如身穿唐装的美丽唐朝少女,猩红的颜色渗透着媚惑的香味,像
胭脂,更像少女的红唇。
  他被俘虏了,眼中只有那盆盛开如少女莞尔的牡丹。
  “五百万!”他毫不犹豫得举起竟标牌,那牌子竟是中国古代官员上朝用的玉笏。
  “六百万!”查尔不甘示弱,也举起了牌子。
  维斯有些恼怒,打定主意非买到这副画不可。
  “一千万。”转眼之间两人竟标价格已飙升,查尔的低气显然不足,犹豫了一下才说
,“一千一百万。”
  维斯冷笑一声,道:“一千两百万。”
  查尔大怒,但又不好在这么多名流面前发作,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能作罢。维斯
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却不觉后面有人斩钉截铁道:“两千万。”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几十双眼睛齐齐望向那语出惊人的中国女子。她还算是个少女
,眼中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睿智和深沉,身上的白色旗袍绣着几朵红色的彼岸花,长长
的头发自然地披下来,光润如丝。
  司仪也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这位小姐出两千万,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

  维斯有些尴尬,两千万算是天价了,若是买下这副画,今天就别想买其他东西,但是
……他看向那展开的牡丹,艳丽的花朵仿佛在妩媚地笑,散发出魅惑的魔力,他心中又是
一阵荡漾,举起牌子道:“三千万。”
  又是全场大惊,那穿白旗袍的女子也吃了一惊,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维斯,仿佛在看一
个怪物,渐渐地竟有了一丝怜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司仪敲下了木锤,维斯得意地转头,看向白衣女子,却发现刚刚还坐在那里喝茶的少
女已经不见了,空留下一张红木桌,茶杯里的茶水还在缭绕地冒着清烟。
  维斯有一丝错愕,但立刻就被那副图吸引了过去,他满脸兴奋地朝台上走去,步伐轻
快,英俊飘逸,他终于得到它了。
  维斯的别墅在市郊的玛丽皇后小区,这里住的都是身家过亿的富豪,一栋栋林立的洋
房在群山之中若隐若现,宛如梦中的伊甸园。
  维斯坐在书房的旋转椅上,仔细欣赏手中的牡丹图,纸是上好的宣纸,用的颜料也必
定属上乘,经过一千多年时光的洗练,颜色还能如此艳丽。那盛开的几朵红色的牡丹,散
发着迷人的香味,是在颜料里加了胭脂么?可有什么胭脂的香气可以流传千年?
  中国古代的水墨画都喜欢配上诗词,这副牡丹图自然也不例外,在右上放用正楷题着
一首小诗。维斯曾经在哈佛大学拿过中文博士,这点字自然是难不了他,随口便用发音标
准的中文念道:“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更深。今日满槛花似雪,一生辜负香花人
。”
  虽然拿过中文博士,但要让他这个从未到过中国的美国人理解这样的诗歌,还是太难
为他了。他将眼睛重又移到那盆牡丹上,花似乎开得更艳了,艳得令人有些晕眩,胭脂香
味越来越浓,充溢着偌大的书房。这间书房是仿中国古代所制,虽有刻意而为的味道,但
配上这浓郁的古典胭脂香,竟也不会太过怪异。
  忽然之间,镶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了几闪,熄灭了。维斯抬头看灯,有些不解,这
灯不是几天前才装上去的吗?为什么……
  他的手指感到一丝微热,便向手上的画看去,那画中竟缭缭升起一股青烟,在半空中
渐渐凝成一个美丽的女子。
  维斯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那女子太美了,狭长的单凤眼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长长的青丝绾成一个高高的髻,插着白玉做的钗,宛如玉石碎片串成的步摇轻轻地颤动
。她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唐装,红色的抹胸,红色的清纱,红色的长裙,绣满了牡丹。
只有那从她头上,肩上,腰上垂下的丝绦,是纯洁的白色,宛如她那张白得仿佛凝脂的脸
庞。
  “你……你是……”
  “回公子。”那少女落到地上,盈盈一拜,风情万种,“妾身花想容。”
  她的声音异常的悦耳,虽是中文,飘进维斯的耳朵里,却能够听懂,就好象是直接进
了他的大脑一样。
  “你是谁?”维斯盯着她的脸,无法移开眼睛。
  “妾身来自大唐。”少女眼中现出忧郁和悲伤,令维斯心疼不已,“妾身本是贞观年
间京城的一名歌姬,生来便多病,死在了十九岁上。阎王怜我命薄,赐我俯身于牡丹画下
。这画是当年段郎为我所画,只是不知他现在在哪里,经过了几生几世。如今我又被人带
到了这异国他乡,望公子怜妾悲苦,送妾回去那开满牡丹的洛阳,公子之恩,妾定当永世
不忘。”
  维斯看着那美丽的女子,眼中漾开异样的温柔,伸出手去托起她的下巴,道:“你在
想你的段郎吗?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花想容的眼中现出一丝惊惶,但瞬间便化为了柔情,泣道:“公子真的愿意照顾妾身
吗?”
  维斯心中升起怜香惜玉之心,说:“当然,我当然愿意照顾你,你简直就是上帝的艺
术品,就算你是地狱的妖魔,我也爱你。”
  花想容的脸上漾开艳丽的笑容,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维斯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在
怀里,细细地闻她身上的胭脂香,只听她说:“公子,妾身愿意侍奉您一生一世。”
  “花,我也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接下来的几天维斯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无论是谁的拜访和电话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只是每天都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看那副妖艳的牡丹图。
  “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清脆婉转的歌声在书房里回荡,不知从哪里竟传来了箜篌之声,美丽的少女柔荑轻舞
,白色的丝带在空中飞扬,长长的裙裾温柔地旋转,带起一阵胭脂般的馥郁香气。
  这是个月圆夜,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维斯看着面前舞动的身姿,眼中是深深的迷醉
,直到花想容跳完最后一个鼓点,像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般飘入他的怀中。
  “花……”他的声音带着沉沉的迷恋,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可人儿。
  “公子。”今夜的花想容似乎特别艳丽,姿容比平时更胜百倍。她抱着维斯,将下巴
放在他的肩上,柔声道,“能与公子一起,是妾身的福气,只是妾身恐怕要走了。”
  “走?”维斯大惊,将他紧紧抱住,“为什么?为什么要走?我不许你走,你是我的
……”
  “可是……”花想容哀怨地看着他,道,“妾身福薄,怕经不住公子的宠爱,只能…
…”
  “花。”维斯突然道,“你吃了我吧。”
  花想容大惊失色,立刻推开维斯,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妩媚的神色一扫而空:“你
是谁?怎么会知道……”
   “花,我爱你。”维斯的深情像是一泓春水,“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吃人,你必须吃
人才能活下去,很久以前我便已经知道了。”
  “你……”花想容看着他,有一瞬间竟然愣住了,随即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我
吃的,我可没逼你。”
  “是的,花,你吃吧。”
  花想容美丽的脸上突然现出恐怖而邪恶的神情,纤巧的红唇里长出两颗尖利的鬼牙,
往维斯的脖子狠狠咬去,只这一咬,便可以要了他的命。
  突然,花想容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原本闭上眼等死的维斯豁然睁开双眼,只见她的
脸扭曲得不成人形,全身正在一点一点化作粉尘,随风散去。
  “花!花!你怎么了?”维斯拼命想去抓住她,但他所触及的地方都化成了砂,“花
,不要离开我!花!”
  “你中毒真是深啊。”一个声音从书房的门边传来,维斯抬头,见那天穿白色旗袍的
女子正站在那里,一脸讥讽的笑,“她是个修行千年的画精,需要九千九百个男人的血肉
才能成仙,你是她的第八百五十一个。她身上有一股胭脂的香味,那便是魅惑男人的毒药
。那日我本想买回画去镇压的,哪知你偏要跟我争,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只剩下一副
枯骨了。”
  维斯悲伤地看着花想容完全溶入风中,那旗袍女子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他道:“当
年将牡丹图带来美国的,是我的父亲。”
  女子一惊,转头看着他,他继续道:“二十年前我亲眼看着她将我父亲吃下去,整个
书房都是血。我父亲死时说了一句中国古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当时便已
明白了它的含义,就在那场杀戮中,我爱上了她。我没有中毒,我的爱是最纯真的。只是
那时叔父跟我争夺家产,我把这副画送给了他。”
  女子平静地看着维斯满脸悲伤与痛苦的诉说,一言不发。
  “这二十年来我度日如年,我只想将她抱在怀里,哪怕被她吃掉也在所不惜。现在,
我终于可以如愿了。”
  女子冷笑一声,道:“看来我今天是来错了,也罢,如果你要殉情,我不会拦着。”

  说完,她转过身,向屋外走去,维斯道:“你到底是谁?”
  “我?”女子浅笑道,“我只不过是古玩店的老板而已,我叫夷梦。”
  维斯淡淡地看向窗外那轮孤月,他的初恋,已经结束了。
  
  几天之后,维斯的秘书发现他死在了自己的家里,是服毒自杀,没人知道他自杀的原
因,但他的尸体上带着笑,似乎很幸福。
  在他的书房里,有一副空白的画轴,只有右上角题着诗,并没有画。只是在画的下方
遗了一地血红色的牡丹花瓣,一点一点枯萎。
  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更深。今日满槛花似雪,一生辜负香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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