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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lan (孤影月人), 信区: Ghost
标  题: 古玩店阅新堂系列 之 灯女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hu Oct 20 12:10:06 2005)

六、灯女
  深夜,天边一钩残月。
  山里寂静无声,隐隐可以听见低低的虫鸣以及远处的狗吠。
  新月村的东边是一户老式的深宅大院,温柔的月光洒下,隐约可见红墙黑瓦,雕梁画
栋。宅子的深处种着许多希奇的花草,怪石嶙峋,虫鸣声不绝于耳。
  陶婉从梦中惊醒,仿佛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声音,蟋蟋嗦嗦,宛如一双金莲踩在草丛中
,从她的窗外轻轻走过。
  陶婉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不禁想起前几日小姑姑给她讲起的鬼故事,难道……难道真
是……
  她穿着睡衣下了床,壮着胆子来到窗边,伸出那只颤抖着的手,将蓝底碎花的窗帘掀
开一个角,向外望去。
  她看见一盏白色的灯在院子里亮着,闪现微弱的白光。那灯的样式很古旧,四四方方
,六根竹条扎着,包上上好的白纸,上面有把,下面有穗,中间托着一只白蜡烛,也不知
是多久以前的事物。
  握着灯把的,是一只惨白的手,那颜色,白得让人全身发冷。顺着那只手一直看上去
,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女人,穿着清初的旗袍,白底黑边,像是丧服。她那长长的头发一直
拖到地上,几乎融进了夜里。
  陶婉惊恐地看着那女人缓缓转过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漆黑的夜空。
  “灯女——”
古意盎然的小店,熏香缭绕。
  店主夷梦用一只小镊子小心地拨动香炉里的香料,并从旁边一张真丝手绢里盛着的几
颗黑色丸子里挑起一粒,轻轻放进去,盖上炉盖,一股沁人心脾的胭脂香味立刻充满了整
个店面,令世界都变得迷幻起来,如痴如醉。
  “夷梦大人!”一声欢快的叫声打破了这静谧的美丽,夷梦仿佛从梦中惊醒,不满得
看着粗鲁地冲进来的小凰。忽然,她愣住了,小凰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女孩,十七八岁
的模样,长发及肩,戴着一只白框眼镜,身穿白色校服,双手拘谨地提着一只黑色提包,
里面放着书,文文静静的样子。
  “这位是……”
  “夷梦大人,我来介绍。”小凰将那女孩往前推了推,道,“她叫陶倩,是我刚交的
朋友。”
  “你好。”夷梦礼节性地笑笑。
  “夷梦小姐,您好。”陶倩鞠了一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嘴角现出两个小酒窝,
“很高兴见到您。”
  “你太客气了。”夷梦转过身,“快坐吧,我去泡茶。”
  “谢谢。” 陶倩在红木桌旁坐下,小凰陪着她,兴高采烈地说话。夷梦用刚煮开的热
水炮了一杯玳玳花茶,递到她面前,道,“陶小姐,这是玳玳花经七道工序所炼成的茶,
香味独特,兼有安神明目的功效,给小姐你喝正好合适。”
  陶倩吃了一惊,道:“您怎么知道我最近睡不安稳呢?”
  夷梦笑了笑,自己端起另一杯轻呷了一口,道:“你的黑眼圈那么严重,怎么会看不
出来?况且你的眼中有着一丝恐惧,似乎在害怕什么……陶小姐,不知你方比方便告诉我
们你的困扰呢?”
  “对呀。”小凰在旁边拿着做工精致的桂花糕大吃,口齿不清地道,“夷梦大人看人
很准的,你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陶倩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小凰,又看了看满脸微笑的夷梦,露出一脸悲伤与不安的神
情,道:“这……这种事……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别人不会信呢?”夷梦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仿佛有着魔力,
让陶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我……其实……”陶倩低下头,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在一个月前,我堂姐……
去世了……”
  “那真是遗憾。”夷梦将她见底的茶杯斟满,再放上一片薄荷,小凰搂着她,安慰道
,“就不要伤心了,我们应该为她祝福才是。”
  “我……其实并不伤心……”陶倩的声音更低了,“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不认识?”夷梦和小凰都吃了一惊。
  “是的。” 陶倩颤抖着手将茶杯捧在手里,眼中的不安更盛,“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直到半个月前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奶奶,住在偏远的乡下,堂姐陶婉似乎也是一个月前
才知道,被奶奶接回了家。这本来很好,可是……可是堂姐在住进去的第二个晚上居然心
脏病发作死了。”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连薄荷漾出了茶杯都浑然不觉,“听
……听说她死得很恐怖……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脸孔扭曲成难以置信的模样……手上拿着
一盏白色纸灯……太……太可怕了,这简直跟新月村的恐怖传说一模一样!”
  “恐怖传说?”夷梦与小凰对望一眼,看着陶倩迫不及待地将茶一饮而尽,似乎安静
了下来,便道,“陶小姐,那是……什么传说?”
  “那个传说……”陶倩接过小凰递给她的糕点,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
候我们陶家是大户,家富千万。但陶家夫人却生了个傻儿子,长到十八岁的时候陶家族长
给他张罗婚事,看中了住在村西的一个漂亮姑娘,要娶她当少奶奶。那姑娘不乐意,族长
就把她给抢了回来,硬是让两人圆了房。”她咬了一口桂花糕,身子还有些颤抖,但姿态
幽雅,“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平静。但后来竟发现那姑娘与一个长工
私通,每天都拿着一盏光线暗淡的白纸灯去会情人。其实那长工是姑娘的以前的意中人,
两人不过是续旧缘。但还是被族长抓住了,把她绑在屋子前活活烧死。据说当时姑娘就穿
一件白底黑花的旗袍,一直惨叫,诅咒陶家断子绝孙,直到烧成灰烬。从那以后,陶家就
再也无法生出男孩了,生的女孩也都病弱。而且在有月亮的夜里,人们就经常看见一个穿
白底黑花,手提白纸灯的女子在陶家院子里游荡。只要她出现,陶家就一定会死。为了逃
避这个诅咒,奶奶将我和堂姐送到了福利院,直到长大,才接回家继承家业。但一个家只
能有一个主人,所以堂姐回家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半个月前,奶奶派律师来接
我,告诉了我一切。我很犹豫……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但昨天小姑姑打了电话
给我……说奶奶病了……我……”
  “你想回去吧?”夷梦笑得颇有些神秘,谁也读不懂她眼中的东西,“毕竟终于有了
亲人了啊。”
  陶倩抬起头,看着年轻的店主,眼泪终于落下来:“夷梦小姐……我真的很想回去…
…我想见奶奶啊……”
  小凰最见不得人哭了,连忙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似乎比自己哭还伤心。夷梦伸出手
去,轻轻抚了抚她的青丝长发,道:“让我们和你一起回去吧。”
  陶倩和小凰同时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向她,小凰更是觉得不可思义,她记得大人不喜
欢管闲事的啊,怎么……
  “夷梦小姐和小凰要来做客当然好……但是没有得到奶奶的许可……”
  “你可以说我们是你的朋友,”夷梦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起来,陶倩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那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直接进入了她的大脑中枢,令她无法思考,“陶小姐,只有我
们可以保护你,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带我们去吧。”
  小凰惊异地看着店主,毫无疑问她也受到了夷梦声音的影响,但还算清醒,她不明白
她到底要干什么。
  “我……”陶倩的眼神有些空洞,神情呆滞,“我……会带你们去的,欢迎你们到新
月村来,一切都拜托你了。”
晴空万里,只剩下几朵轻薄的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变幻着不同的形状。
  陶倩带着夷梦二人下了一路颠簸的公共汽车,抬头便看见一块大石立在面前,上面用
正楷题着三个大字:新月村。
  “夷梦小姐,小凰。”陶倩看起来气色很好,洁白的脸上透着诱人的绯红,“这边走
,前面就是陶家大宅了。”
  “好。”夷梦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白底红花的旗袍在阳光下闪着丝绸独特的光泽。

  小凰拿着装行李的白藤箱,一边走一边皱眉。大人到底要干什么,一向不喜欢管闲事
的她居然连哄带骗地让陶倩带她来这穷乡僻壤,实在太奇怪了。
  莫非……这里有什么让她感兴趣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不禁精神一振,便听见陶倩用她那独特的柔婉嗓音道:“我们到了。”

  两人皆抬头看去,只见一栋深宅大院赫然立在自己面前,大门极有气派,红木铜环,
上面钉了铜钉,门前有狮,楣上有匾,上书“陶府”二字。
  陶倩上前叫门,良久,那厚重不堪的木门才微微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你们是……”
  “我是陶倩,你是小姑姑吧?”陶家大小姐高兴地道,神采飞扬。
  “小倩?”那女孩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脸上看不出表情,冷冷地将门拉开,“进来吧
。”
  三人鱼贯而入,女孩看了夷梦二人一眼,皱起眉头:“小倩,她们是……”
  “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认识不到两天,但她依然亲昵地拉起二人的手,“我
请她们来玩,看看这边的景色。”
  女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身上的淡蓝色钩花毛衣衬得她更加苍白,仿佛没有血色。
  “你好,我叫夷梦。”年轻的女店主给了一个微笑,“这是我妹妹小凰,打扰你们了
。”
  女孩的眉头舒展开,但脸色更加冷了:“不客气。”
  “小姑姑。” 陶倩连忙道,“快带我们去见奶奶吧,她不是病了吗?身体有没有还一
点?”
  女孩机械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先带客人把行李放好吧。”
  “好。”三人跟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两边的园子怪石嶙峋,盛开着许多漂亮却叫不
出名字的花朵,暗香涌动。
  夷梦望着这个仿佛没有灵魂的女孩,目光落在她后襟一块红色污渍上,露出一道诡异
的笑容:“请问……怎么称呼?”
  女孩头也没回,用冷得刺骨的语气道:“陶雅。”
  
  在客房放好行李,陶雅便带着三人来到西厢一间较大的卧室,一桌一椅都按照古式摆
放,连镜子都是古式的梳妆台,令人感觉恍若隔世。
  梳妆台旁是一把摇椅,椅子上躺着一位老妇人,鬓发皆白,满脸皱纹,穿着深蓝色绣
有白鸟朝凤图的唐装,怀里抱着一只樱桃木雕花盒子,双目微闭。
  “老夫人,小倩回来了。”陶雅恭敬地道。
  “回来了啊?”老人睁开双眼,看了看一脸关切的陶倩,神色并没多大变化,“回来
就好,回来就好。”
  “奶奶,您的病……”
  “放心,不碍事的。”老夫人将目光转到夷梦与小凰身上,立刻警惕起来,沉声道,
“你们是谁?”
  “奶奶,她们是我的朋友。”陶倩连忙道,“堂姐的事让我很害怕,所以……所以找
她们来做伴……您不会生我的气吧?”
  老夫人用凌厉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夷梦二人,小凰有些尴尬,但店主却毫无惧色,只是
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与她对视。良久,她的眼神才缓和下来,道:“来了就来了吧,不过记
着不要在院子里乱闯,我们这陶家可是受了诅咒的,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深宅大院
地也没个下人来救两位,那可就危险了。”
  小凰一惊,这算是威胁么?对孙女的朋友威胁?莫非……她在掩饰着什么……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落在老夫人怀中抱着的木匣子上,金色的锁闪烁着破碎的光,仿
佛锁着过去远久的岁月。
  “老夫人请放心。”夷梦道,“我们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去村子里走走,一定
不会给您带来困扰的。”
  “那就好。”老夫人闭上双目,“小雅,带她们回房休息吧。”
  “可是……奶奶……”陶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冷声打断,“回房吧,我乏了。”
  “是……”
“大人。”小凰躺在客房的床上,抬头看那雕花的床楣和白色的钩花蚊帐,道,“老夫人
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呢。”
  “对于一个守着秘密的老人来说,这是人之常情。”夷梦将带来的衣物取出码好,头
也没抬。
  “会是什么秘密呢?”小凰的两道柳眉皱起来,在眉间结成了一道锁。
  “别想那么多了。”夷梦将披肩挂在自己的肩上,笑起来,“随我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了陶家大宅,沿着一条坑坑洼洼不足三尺宽的小路向前走,两旁是种满稻谷蔬
菜的田地,以及在田里劳作的农人,偶尔可见牧童骑着老黄牛缓缓地走过。
  乡下的空气很清新,小凰的心情不禁好起来,在前面连蹦带跳地跑,还不时地采摘路
边的野花。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便看见前方有一座瓦房,门前的空地上坐着一位老人,手上
拿着杆旱烟,脸色灰黄,尘土在他的脸上洒下一层细密的细沙,满脸的皱纹宛如西北的土
地,千沟万壑。
  夷梦款款地走过去,露出满脸平和的笑容:“老大爷,您今年高寿?”
  老人打量了她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比画道:“七十有三了。”
  “七十三,真是高寿。您一定知道很多事吧?”夷梦也不嫌脏,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可以可以。”老人似乎很久没见过外人了,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容,“姑娘你尽管问
。”
  小凰抱着花,也跟着坐下来,便听夷梦道,“老大爷,这新月村有多少户人家啊?”

  “四十多户,差不多两百人。”老人抽了一口旱烟,叹了口气,“年轻人都去城里打
工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人。这个村子算是没落了,想当年这里可是夏朝的首都啊,可惜
,可惜。”
  “夏朝的首都?”小凰奇道,“不是在二里头吗?”
  “那是假的!”老人立刻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将旱烟杆在地上敲得笃笃响,“
你们都被骗了,这些骗子!只有我们这里才是名副其实的夏都!”
  “可是……”小凰还想说什么,却被夷梦生生打断,“大爷,这里的人都住得很分散
吧?我们走了这么久,只看到您这一栋屋子。”
  “是啊,”老人似乎不那么激动了,狠狠吸了一口烟,“这些年村里的人都生疏了,
连亲戚都不怎么走动,唉……”
  “那……”夷梦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光,“您知道陶家的事吗?听说前段时间
陶大小姐去世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老人的脸色就变了:“怎么?你也知道?唉,那个女孩真可怜
啊。”
  “听说,是死于心脏病……”
  “什么心脏病!”老人道,“她是被灯女给带走了!”
  “灯女?”
  老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尴尬地笑了两声:“你们城里人不信这个吧,呵呵,就当我
老头子什么也没说好了。”
  “关于灯女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夷梦装作不经意地道,“据说,是几百年前
陶家少奶奶的冤魂。”
  “你连这个也知道?”老人一脸诧异,“是啊,那个女子死得冤。虽说迷信,但自从
那女子烧死后陶家就经常出事了,当年陶姑爷和小姐也是这么死的啊。”
  “陶姑爷和陶小姐?”夷梦和小凰同时一惊,老人接着絮絮叨叨地道,“是啊,是啊
,当年的陶家大小姐可是好人啊,她是老夫人的女儿,一直住在这个山村,后来招了女婿
,成了家,就给村里的娃上课。可是后来有个月圆的晚上,他们俩一齐失踪了,陶管家带
着人找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两人的影子,恐怕是凶多吉少。据说那天晚上陶家就曾经出现
过灯女,唉——作孽啊……”
  老人的叹气声听起来荡气回肠,夷梦似乎已经打听到想知道的东西,道了谢便往回走
,小凰追上去,道:“大人,你真的相信是灯女做的吗?”
  “你说呢?”夷梦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你可是凤凰啊,难道感觉不到陶家院子里
的怨气?”
  “这个我当然知道!”小凰脸色微红,为自己的能力争辩,“可是这样年久的大院子
,就算有什么鬼魂也不奇怪吧?不一定是害人的灯女啊。”
  “呵呵,那你倒是说说,陶倩的堂姐是怎么死的?”
  “这……”
  “小凰啊,”夷梦叹气,“多动动你的脑子吧,会有好处的。你放心,这趟新月村,
我们不会白来。”
  在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焦距似乎飘到了遥远的时空,令她的眼神看起来略显
空洞,仿佛陷入了远久回忆。
回到陶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饭在大堂里吃,就夷梦以及陶老夫人等五人,气氛有些怪
异,每个人都低头吃饭,谁也不多说一句,小凰觉得心里闷得慌,抬头看了夷梦一眼,这
位年轻的店主随时都是镇定的,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浑浊的笑意。夷梦似乎也发觉她在看她
,抬起头,给了她一个诡异的微笑,小凰感到心中突然一寒,连忙低下头,飞速地扒着碗
里的饭。
  回到客房,小凰还心有余悸,每当大人露出那样的笑容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有好的事
情发生,也许……今天晚上……
  她不禁将衣服紧了紧,早早洗漱,钻进了被窝。柔软的被子暖暖的,有股阳光的味道
,绣着鸳鸯的布料像肌肤一样亲切舒适。睡意袭来,小凰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朦朦胧胧
中仿佛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子站在纱帐外,手中提着一盏白色的灯,闪着奇异的白
光。
  “灯女?”小凰顿时睡意全无,倏地睁开眼睛,赫然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立在蚊帐
外面,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她。
  小凰迅速起身,将蚊帐一挑便跳了出去,一脚将那女子踢倒在地。那女子发出一声惨
呼,小凰听着这声音耳熟,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陶倩。她显然摔得不轻,倒在地上满脸
的痛苦,眼角渗出一点晶莹的眼泪。
  小凰连忙把她扶起来,关心地道:“你没事吧?我……我还以为是灯女呢。”
  “我……我没事。”陶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洁白的睡衣上已经染上了土灰色的斑
点,小凰忙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你怎么半夜跑我屋子里来啊,怪吓人的呢。”
  “我……我害怕啊。”陶倩咬着唇,忍着痛,扶着她的手坐在床上,“我一个人好害
怕,睡不着,所以……”
  “所以来和我一起睡?”小凰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那你早说嘛,我可是学过功夫的
,要是伤了你怎么办?”
  “我……”陶倩红了一张脸,转身钻进小凰的被窝,“我睡了。”
  小凰轻笑了一声,也准备跟着钻进去,却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奚奚簌簌的声音,仿
佛一个人轻声走过,踏得三寸高的青草陷了下去。
  小凰一惊,转过头盯着那扇盖着厚重窗帘的窗户,陶倩似乎也听到了,吓得一激灵,
将被子裹在身上,颤抖着道:“难道……难道是……”
  “别说话。”小凰尽量压低声音,放轻脚步来到窗边,将窗帘挑起一个角,向外看去

  芳草凄凄的院子里,不知从哪里吹来冷得刺骨的风,将黑暗中那一点白色的光吹得轻
轻摇弋。跟着摇动的,还有一条长长的漆黑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血的惺味,令人作呕。

  小凰顺着那影子一点一点向上看去,那是一个穿白底黑花旗袍的女人,散乱的长发披
在身后,群摆长得几乎盖过了她的小脚。
  她的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纸灯,苍白的十指瘦如枯骨,紧紧抓着灯把,平举在胸前
,僵硬地往前走着,头发轻轻飘舞。
  女人缓缓地转过头,那竟是一张恐怖至极的脸,苍白如纸,五官涌着猩红的鲜血,顺
着她的下巴一直滴了下来,将胸前染成一片眩目的红。
  “灯女!”一声凄惨的尖叫从身后传来,陶倩不知何时已来到窗边,双眼直直地看着
那女人,脸色转而惨白,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小倩!”小凰惊呼,连忙过去将她抱回床上,随后立刻转身扑出窗外,灯女已经不
见了踪影,院子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小凰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应该有痕迹的,应该……

  突然,她全身一震,那血液的腥味还残留在空中,断断续续灌入她的鼻孔里。她心中
一喜,闭上眼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每一脚都结结实实地踏在地上,以免不慎摔倒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血腥味突然消失了,她倏地睁开眼睛,见自己正站在一座假山后
面,四周静得出奇,连惯有的虫鸣都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了?脚印可以消去,味道却不是那么容易让它消失的,难道……
难道那真的是鬼?
  可恶!这样的深宅大院充满着怨气,根本分不请哪种是那灯女发出的,到现在为止连
她是人是魂都不清楚,明天一定会被夷梦大人嘲笑!她宁愿回去地狱受苦,也不想被大人
看成无能之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凰迅速转身,只见身穿淡蓝色
毛衣的陶雅正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盏白色的纸灯。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凰迅速转身,只见身穿淡蓝色毛衣
的陶雅正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盏白色的纸灯。
  “是你?”小凰惊道,“你就是灯女?”
  “你在说什么啊。”陶雅青灰色的脸上面无表情,“我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刚好电筒
又没电了,才拿了这个库房里的纸灯出来。你为什么在这里?老夫人不是说了不许出来的
吗?”
  “我……”小凰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平常人是不会相信有鬼的吧。
  “回房间去。”陶雅转身欲走,又突然转过头来,脸上是一种诡异至极的笑容,昏暗
的灯光将她那张脸称得更是恐怖,“如果你再随便乱走,可是会被灯女抓走的哦。”
  小凰不禁全身一震,看着那个蓝色的背影,眼光游走,突然,她的眸子停了下来,低
声喝道:“站住!”
  “怎么?”陶雅缓缓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陶小姐。”小凰指着地上的影子,道,“我想请问,为什么那里有块黑点呢?”
  “什么?”陶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被纸灯光照耀成淡黄色的地上赫然现着一
块黑色的痕迹,她那机械的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转头看向自己手上的灯,在那白纸
灯罩上,的的确确有着一块极小的污点,血一样鲜红。
  “陶小姐。”小凰冷笑,“你不是说纸灯是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吗?为什么会有血迹?
而且……”她顿了顿,走过去伸出食指摸了摸那污点,“还是新鲜的呢。”
  陶雅的脸沉了下来,眼中露出危险的光:“很可惜啊,本来我还想让你们活着回去的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她从毛衣里抽出一把两尺长的匕首,“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知
道得太多了。”
  说完,她用熟练的动作和笨拙的身法向小凰扑过来,小凰只是往旁边一躲,然后在她
后颈轻轻一拍,她便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不过如此嘛。”小凰蹲下来,看着那个兰色毛衣的女孩,却不觉背后一凉,一把冰
冷的刀已经刺入了她的腰,殷红的鲜血从刀身上的血槽里汹涌而出。
  “你……”小凰忍着剧痛缓慢地转头,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是刚才还对着她
笑,又被灯女吓得昏倒的女孩。
  陶倩!
“小倩……”小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你……”
  “小凰,对不起。”陶倩的目光阴森而冰冷,“这是我们陶家的事,你不该来。”
  “你……”
  陶倩不再理她,扶起陶雅便向西边走去,那里是老夫人的卧房。
  她推开了门,将昏倒的陶雅往屋里一推,那沉重的身躯便跌了进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夫人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陶倩冷冷的脸,也变了颜色,道:“你……你怎
么……”
  “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陶倩手中拿着那把滴血的刀,冷漠而危险,“我的父母在
哪儿?”
  老夫人大惊,脸色转而惨白:“你……你在说什么……你父母早就……早就死了啊…
…”
  “住口!”陶倩眼中喷射出仇恨的神色,像刀子一样刺向这个垂暮老人,“我的父母
根本没有死!你以为这十七年来我什么都没做吗?我在福利院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知
道吗?我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狠心的父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抛弃,没想到,却是
你!这个自称我祖母的女人!是你让我成了一个孤儿!说!我父母在哪儿?”
  “在这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大惊,转过头,只见夷梦穿着一件白色绣着
矢车菊的旗袍,缓缓地走进来,让到一边,然后便看见小凰扶着一个长发女人,立在门前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古式旗袍,白底黑花,苍白的脸上满是猩红的鲜血。
  “灯女?”陶倩惊呼,陶老夫人的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她就是你的母亲。”夷梦道,神色平和。
  “什么?”陶倩惊道,“灯女不就是陶雅么?况且……况且……小凰你……”
  “我没事。”小凰的脸冷冷地,对她来说,被别人背叛,是绝不能原谅的事情,“那
种小伤,一下子就好了。”
  “小倩。”夷梦打断她们的对话,拿出一根手绢将那女子脸上的血擦干净,露出一张
美丽的脸庞,竟和陶倩一模一样,“灯女不是陶雅,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了。她
的毛衣后襟有一点血色的污垢,如果她是灯女,脸上和手上沾到血,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可是后襟怎么会粘到血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在背灯女的时候,不小心粘到了灯女
脸上的血迹。当然,这个不过是鸡血而已。”
  “这么说……她真的是……真的是……”陶倩眼中忽然有些模糊,嘴唇轻轻颤抖,带
着一丝期待和温暖紧紧看着这个女子,她的眼神空洞而毫无感情,眸子深处竟有一丝朦胧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冷漠。
  “她……我妈妈她怎么了?”陶倩皱起眉头。
  “这就要问老夫人了。”夷梦看着从床上颤巍巍走下来的陶家老夫人,她的手中还紧
紧抱着那只樱桃木匣子,“老夫人,您把自己的女儿关在地下室十几年,难道就一点也不
歉疚么?她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你就忍心看她疯掉?”
  “我……我……”老夫人的脸上现出一丝悲伤的神色,转瞬即逝,转而变得狰狞,“
是……是她的错,她居然想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我们家不能没有主人的,这里必须有人
守护!”
  夷梦闻言皱起眉头,眼中有着一些复杂的东西:“这里……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老夫人的五官因激动而扭曲,“如果我们家离开这里,就会败亡!几
千年的战乱天灾,死伤无数,只有我们家存活了下来,就是因为我们守护着这里!祖上这
些基业不容易啊!我不能离开!绝对不能!”
  “我才不管这些!”陶倩奔过去抓住她的双肩,“你说,我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爸爸呢?他在哪儿?”
  “他……他死了!”老夫人尖声大叫,“他要把我的女儿带走!我不能让他们走!我
要杀了他!他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陶倩眼中透出凶光,举起那把带着血的匕首。
  “陶婉也是你女儿的孩子吧?”夷梦突然道,令陶倩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说什么?”
  “老夫人只有一个女儿,你怎么可能有什么堂姐。她是你的亲姐姐,老夫人只是不希
望你怀疑,才骗你的。她看到了灯女的脸,才被老夫人杀死。”夷梦脸色变得冷漠,“其
实陶家根本没有什么灯女的传说,这个说法是从十八年前开始的,为的就是掩盖你父母的
失踪。在这样一个分散的村子里,传说很容易就能够掩盖真相。小倩,那盏白纸灯是你父
母的定情信物,你的母亲看着你的父亲被杀,变得疯疯癫癫,经常乘着老夫人不注意提着
那盏白纸灯逃出来,在这院子徘徊,寻找你的父亲。只可惜,他永远也找不到了。你知道
吗?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回来是有目的的,你曾经告诉我,你这是第一次回来,但是你却
对这里非常熟悉,很轻易就找到陶家所在,想必你曾多次回来调查过吧?”
  陶倩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相信自己的父母不会抛弃我
,所以这十七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村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
局。”她咬着牙,狠狠地看向祖母,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全都是你!你杀了我父亲!我
要你偿命!”
  匕首像一道银光,向那垂暮老人刺去,陶老夫人一脸绝望。
  “孩子睡吧……孩子睡吧……”突然之间,一道低沉模糊的歌声响起,令整个屋子的
时间都仿佛在一瞬间停滞了,陶倩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她的眼神依旧空洞无力,但歌声
却如此美,就像包含了整个世界。
  陶倩觉得这歌声好熟悉,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听过这样的歌,那个时候她还好小好
小。
  “小倩,还记得这首歌吗?”夷梦的声音充满了温暖,“在你还没有被送去孤儿院之
前,你母亲就是这样唱给你听的啊,那时你还是个婴儿,躺在摇篮里,对你母亲来说,你
和你姐姐,就是她的全部。你要为了报复失去你的母亲吗?在监狱里可无法照顾她的啊。

  “当”匕首掉在了地上,陶倩抱着多灾多难的母亲,泪如泉涌。这一抱,久违了十七
年。
  夷梦看了一眼这对母女,走向跌坐在地上全身颤抖的陶老夫人,但她的手上依然抱着
那只匣子,十只满是皱纹的手指扣在匣子上,几乎要扣进了木头里。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的一生都被这个家束缚住,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孙女,也失去了
自由。想必她的列祖列宗也都是这样过的吧,为了这个家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真是悲哀。

  “对不起。”夷梦眉头紧皱,脸上是浓浓的哀伤与歉意。
  “你说什么?”老夫人睁大一双恐惧与惊讶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对不起。”夷梦伸出手去,在她的手心,有一只半月形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飞
舞的龙,做工异常精细,连龙身上的鳞片都刻得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不是俗物,“是我
害了你们一家。四千年了,你们可以解脱了。”
  看到这枚玉佩,老夫人长满皱纹的脸突然好象年轻十岁,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激动,枯
干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将玉佩接过去,仔仔细细查看,越看越激动,连双手都在颤抖:“没错……是这个
,就是这个!”
  说完,她伸手从脖子上掏出一枚金色的钥匙,去开匣子上那把小锁。因为激动,她试
了好几次才将钥匙塞进锁孔里,轻轻一转。
  盖子被打开了,里面竟然也是一枚半月形的玉佩,俊逸的龙仿佛就要腾空而起,周身
泛着淡淡的绿光。
  老夫人拿出玉,和夷梦的那块拼在一起,竟接得天衣无缝,接缝处闪过一条银线,玉
佩便结结实实合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终于重逢了!”老夫人叫到,老泪纵横,将玉佩高高举在空中,“玉龙终于重逢了
!夏宫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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