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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lsila (临●make a living),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八章 沼泽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Dec 22 18:12:47 2006), 站内
这时我们才贴近了黑气,庞大无边,整个天地都被它充塞了似的。它覆盖下的战场,该有多大?回望离去不远的镇子,和那黑气相比,不过是那样渺小的一角,仿佛瀚海之滨的一枚礁石,被时时泛滥的黑潮洗炼得发亮。黑气连着的四方,又是些什么所在,可也有一般的古镇,也有那一般守着灯笼,数着钟声度日的人们?究竟是谁造出的这劫界?为什么他一定要造出这劫界?劫界中的众鬼,他们真的都犯着那般深重的罪孽吗?那一座高山又在哪里?传说中的拯救山,毁灭山。幻境里曾到过,山冈上曾见过,现在,黑气挡住了,看不见。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一个人在天地间原是如此的渺小。 “噗”的一声,我吓得回过神来,有东西在前面炸开了!莫非是沼泽鬼?老头老太也东张西望的看,沼泽却平静如常,什么迹象也没有。 “不要紧,是气泡,”老夫子说,“沼泽里常有老大的气泡涌出来,声音可响哩,这算什么!” 我们松下来,望着沼泽久了,我童心忽起,大发现的指给众人看: “你们看,这一大片泥湖,象不象一锅糖水八宝粥?小火慢慢熬着,咕嘟咕嘟冒泡儿!” 老太笑着帮腔,“象极了!我们这只船,就是漂在粥上的勺子,搅啊搅,免得熬糊了!” 老头也被勾起兴致,跟着打趣,“呵呵,要是加点桂圆,莲子,核桃,蜜饯,味道就更好了。” 老夫子一脸糊涂,不解的问,“什么?难道这又臭又粘的稀泥浆,竟是可以吃的吗?” 大家都笑起来,连弓箭手都在笑,好象他便知道糖水八宝粥是何许物事似的。弓箭手笑完,照例又不冷不热的扔出一句,立刻让所有的人都再笑不出来: “对沼泽鬼来说,咱们就是粥上漂的桂圆莲子,核桃蜜饯,它们正在底下烧着锅,等着享用呢。” 这阴阳怪气的家伙,连说个笑话,都这么不吉利。有他在,别要触霉头…… 船已到沼泽中心,对岸是黑森林,来岸是小镇,远近相当,一望茫茫。他们回去了吗?隔着雾气,看不清楚。沼泽上的光线比镇上暗。不需要有光,光在沼泽是危险的。在镇上,明亮的灯光是生命的标志,而在沼泽,既是生命,也是死亡。沼泽鬼的生命,我们的死亡。忽然一个巨大的气泡在船尾鼓起来,老夫子背对着划桨,毫不察觉,大家正要喊他,气泡已经“砰”一声炸了,泥点飞溅一船。我抹掉脸上的泥睁眼看时,险些惊得叫起来:船上诸人安然无恙,可老夫子脚边灯笼上的罩子却掀开了一角!老夫子目瞪口呆,离得最近的老头急忙猛扑上去拉好灯罩——来不及了,那一抹亮光早已万箭齐发的飞射出来,刺入到黑暗沼泽的纵深里去了。灯光只闪亮了一瞬间,恐惧却象遮不住的鬼火,阴阴森森的燃烧起来。小船停下了,四面的危险重重包围着,平静的沼泽已和汹涌的黑气一般可怕。没人说话,似乎只要一开口,就会遭来突然一击。各人屏住呼吸,等了好久,毫无动静。没有一点大难临头的迹象,连气泡都没有再冒出一个。 “没事了吧?”老夫子怯怯的低声问,“我是没堤防……就亮了那么一下,又有船帮挡着,泥面下应该看不到吧?” 大家都看弓箭手,既上了他的船,自然就该他做领袖。大家等他一个回答,仿佛沼泽鬼都归他调遣,是杀是放全凭他这一句话,众人的生死都操在他手中。 “看不到?”弓箭手轻哼了一声,“它们从来不会放过一个……自债自还,你还是自觉一点,自己跳下去喂它们吧……” 话音刚落,一只泥爪蓦的从船头猛冒出来,一把拽住弓箭手的一只手,便要将他往船下拖!我吓得大叫,临近的老太一把揪住弓箭手,老头又一把揪住老太,拔萝卜也似死命往这边拉,弓箭手一边抵住船帮,一边竖起木桨往船下击打。隔着船帮我看不见那东西,只听见木桨不断敲在它身上,发出铿铿的响声。那只爪子却越抓越紧,粘满泥浆的指甲那么深的嵌进弓箭手的手臂,简直就要把它掐断了!老夫子大吼一声闪开,两步抢到船头,举起长刀狠狠劈下。船外传出一声怪叫,弓箭手叠压着老太老头摔倒在船中,手臂上兀自还牢牢抓着那只瘦骨支离的断爪。立刻又有三四只泥爪攀住了船帮,小船顿时倾斜了。老夫子吼叫连连,甩开长刀乱劈乱砍,登时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弓箭头早已爬起,从舱底拖出一堆寒光闪闪的兵器,随手递了一柄大斧给老头,老太也飞快抢了一杆长枪在手,老头老太老夫子斧劈刀砍枪戳,企图上船的沼泽鬼们尚未露头,就被一个个打下泥湖。弓箭手站定船头,一脚踏在船帮,迅速无比的拉动弓弦,一支支利箭连珠炮价射向远处,那里一定有越来越多的敌人源源扑来。他壶中的箭,眼看着渐渐少了。我紧靠着另侧船板卷缩成一团,浑身抖如筛糠。我还没看见过一只沼泽鬼的模样,可它们的血肉已经和着烂泥一起飞溅到我身上,脸上,那样的恶心,那样的腥,臭,粘,脏!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脏、最可怕的噩梦,再不会有比这更脏、更可怕的噩梦了。一件冰凉的硬物碰到了我的头发,我猛一缩,回头看去,只见两只筋节暴突的泥爪正死死抓在船帮。“这边也来了!”我急的大叫,在那双泥爪之上立刻冒出一个泥糊糊的头来,我吓得手足并用向后爬,却被横木卡住动弹不得。我这时才真正见到了一只沼泽鬼,它的脸离我不到一尺,整个五官都泡烂了,没有獠牙,也并不狰狞,唯有一对凸起的白眼珠骨碌骨碌转动,惨惨的吓人。我忽然明白,它是瞎子,它看不见我——但它却看见了那一瞬间泻出的灯光,它知道此地有人,它在寻找目标…… 耳边飕的一声,那张脸正中该是鼻子的地方多了一支箭,一声惨呼合着一股浓臭的秽物喷到我脸上,熏得我几欲晕倒。弓箭手大踏步过来,一把拔出箭,飞起一脚便将那颗耷拉在船帮的脑袋踢下沼泽。他搭箭上弦刚要射出,却又改了主意插回箭壶。 “就剩这支了,还不到时候。” 他自语道,一面捡起一把砍刀,准确无误的将正要冒头的另一颗脑袋削去了一半。局面凶险万分。沼泽鬼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向船涌来,船帮上挂满手臂,许多已经断掉,仍牢牢抠在木头里不肯放松。众人移形换位,老夫子独守船头,老头老太守左舷,弓箭手带着我守右舷。我双手反握一柄三尺长的铁剑,闭起眼朝船外猛斫,不敢看,也不消看,处处是敌人,剑剑不落空,剑锋穿透肢体的触觉一阵阵传上来,初时每斫一下便一阵腿软皮麻,到后来便毫无感觉了,只顾咬牙狠命杀,杀,杀!泥浆乱舞,血肉横飞…… 群鬼越聚越多,后来的就攀上同伴的身体向上爬,张牙舞爪,全身毕现。 “它们要上来了!” 我惊恐得大喊。 “它们上不来!它们离不开沼泽!” 弓箭手应道。果然,它们不能完全离开沼泽,只能在船边扑击拉扯,粘稠的泥浆象一张弹性极强的网牢牢网住了它们,它们就仿佛网底的鱼群那样扑腾纵跳,拼命想要挣他个鱼死网破——幸亏这样,否则若是一涌而上扑进船来,以它们数量之众便是压,也该把小船整个压入泥潭里去了。 “它们到什么时候才肯走开呢!”我已经快举不起手中的剑来了。 “等到把我们全都拖下沼泽的时候。”弓箭手依然是那副气死人的平静腔调。完了,没有指望了,小船一动不动旱在泥湖中心,两边不着岸,永远不死的沼泽鬼前仆后继,我们会累,它们不累……我喘不过气,快要虚脱,眼前升起红雾……弓箭手说的对,我们是完了,我们迟早要和它们一样,头发脱尽脸孔稀烂的泡在泥里,凸着失明的眼球,等待沼泽上再次亮起灯笼…… 但是不再会有灯笼了,明晚子夜钟声还将敲响最后一次,可那是敲的丧钟!沼泽和黑气一同扑向镇子扑向虎狼谷,黑气吞没灯笼不亮的人,沼泽吞没灯笼亮着的人……那么一切都玩完,一切都归一,这就是劫界的大日子!但是不再会有灯笼了,明晚子夜钟声还将敲响最后一次,可那是敲的丧钟!沼泽和黑气一同扑向镇子扑向虎狼谷,黑气吞没灯笼不亮的人,沼泽吞没灯笼亮着的人……那么一切都玩完,一切都归一,这就是劫界的大日子! “看,岸上有灯光!” 老太突然喊起来。我惊愕回头,一时忘了强敌在侧。只见镇子那端的岸上,亮起了几盏灯笼,透过灰褐的雾气看去,分外的红亮。怎么,他们揭开灯笼上的布了?他们不怕沼泽鬼了?接二连三,更多的灯笼紧跟着亮起来,成十,成百,成串,成片。光团迅速扩大,好象浓云散去,现出满天火烧似的繁星,在动,在搅,在烧。整座河岸,整座静穆的森林都被它们点燃了,红亮的火光耀人眼目,慑人心魄。战斗在一瞬间停止,船上的,船下的,全部怔住,都被那一片突如其来的野火惊呆了——在劫界里,可曾有谁看见过如许强光?光团还在蔓延,尾部一直烧到了镇上,前锋却在向前移动,下了河岸,下到沼泽里来了!沼泽鬼们很快就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包围骤然减弱,群鬼尖声呼啸,召朋唤党,一只接一只沉入泥潭,一条条波痕箭一样朝对岸笔直射去。才转眼,最前的几盏灯便熄灭了,光团迟疑了一下,停滞片刻,接着又继续向前,一路嘤嘤嗡嗡的唱。越来越多的灯笼不停的消失,但顷刻又被后继者补上,岸边附近象是粥煮开了锅,更象是一炉铜汁倾倒下来,灰茫茫的雾气染成血红的霞光,蒸腾弥漫。一群鬼在尖啸,另一群鬼在念颂,混响在一起,越来越嘈杂响亮,越来越惊天动地。我如痴如醉,仿佛被梦魇住,忘了身处何地,所在何时,好象这是个方才发生的梦境,又好象它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几万年,这场惨斗自从有这天地,就从未中断…… 那些木头木脑的家伙…… “赶紧划呀,发什么愣,还不赶紧划桨!” 弓箭手厉声吼叫,大家如梦方醒,才发现围攻小船的沼泽鬼已经散尽,只剩几只断手悬吊在船帮上——它们找到了大餐,这几根难啃的骨头当然弃之不顾了。老夫子跟着弓箭手挥桨如飞,我们三人也以刀斧作桨,拼尽全力划动,两足怪虫变成五足,顿时动力大增,迅速朝对岸一路飞爬。途中偶尔还有零星的沼泽鬼骚扰袭击,但已经不能再阻挡我们了,身后的光团不断稀薄不断缩小,前面的黑森林却逐渐清晰逐渐在望,大树一棵连一棵枝杈毕现,岸边的石头也分辨出了形状。还差几步了,就要到岸了!突然,船猛的煞住,又一排手臂攀住了船帮!几个龇牙咧嘴的脑袋冒了上来,也不知是一直潜伏在岸边,还是挤不进对岸而掉头追赶我们,个个穷凶极恶,嗷嗷怪叫,任凭刀斧狂砍猛剁也不松手。它们这回长了经验,不再四面围攻,而是聚集在船的一侧,齐心协力要把船拉翻!小船很快倾斜,斜得不能再斜,缓慢的下沉,大家摔成一堆,我被压在最底,喘不出气,翻不得身,头都快要碰到泥浆了……也不知多少冰冷肮脏的爪子揪住我的头发,一点一点往下拖,许多声音都在喊叫,许多肢体都在乱踢乱挣,分不清谁是谁……我强起脖子,死命抬脸,鼻子嘴里淹满已辨不出臭来的烂泥,对岸的石头,就在几尺以外,只消一跳,就够到了,只消一跳…… 身上陡然一轻,一团光亮跟着一团黑影从头顶飞出,越过群鬼,重重砸落在泥面上,发出轰然一声。是老夫子!他揭开了灯笼的布罩,他跳下了沼泽!小船一瞬间恢复平衡,头发上的爪子松开了,所有人一起跌回船舱,群鬼望见光亮,掉头蜂拥般的扑去。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没有分毫迟疑,狠划几下,船头便铿的一声撞上了岸,弓箭手一跃而上,回过身连拉带扯把我们三个一一拽上岸去,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诸位保重了!老夫子我自债自还,弓箭手老板,你可要把客人们送到地方呀……” 那声音顷刻便被翻卷的泥浆群鬼的尖啸吞没,回头一看,已不再有老夫子了,也不再有沼泽鬼,只看见一只骨节粗大的手从周围耸动的泥团当中奋力撑出,五指楂开,象一截死而不朽的枯树,伸张在空中。灯笼浮在泥上,闪闪亮亮,好似瞪得血亮的一只独眼,照着那只不肯沉没的独手。大力在泥面下扯动,眼看着那只手一节,一节的沉下去了。然而就在泥浆即将淹没的瞬间,它突然捏成一个拳头,向上猛一窜,狠命朝天空击出一拳!我浑身剧震,仿佛听见天顶劈下雷声——难道天都被他打漏了吗?抬头望天,依然满天愁云惨雾,天顶正中却闪着一团朦胧的光亮,若有若无,暧昧不明。沼泽恢复了平静,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象没发生过。对岸灯光已经很稀少,但仍在闪烁,仍在明亮。他们一直看着的呢。他们一直送着我们。老头嘴里念念有词,老太用手背狠擦了一下眼睛。弓箭手站在稍远处的高地上,他摘去灯笼上的布罩,一朵红光跳了出来。他把灯笼举过头顶,朝对岸晃起圈来,明亮的拖着红尾巴的光圈,一圈,一圈的发射出去。对岸的灯也动起来,所有的灯都在动,大大小小的划着圈。人们身后的小镇,已经隔得很远了,那些鳞次节比的屋顶又收缩成了一团,象许多根粗黑的手臂互相挽结在一起,淡蓝色的光雾凝聚成形,好似一丛蓝火,蓝焰焰的燃着。众人转身上路,弓箭手挑着灯笼在前,老头老太紧随,我最后。正当我迈出步子,突然听见身后忽喇喇一阵响,我心知不妙刚刚回头,登时吓得目瞪口呆:只见沼泽鬼们一个抱住一个,竟连成一条长链从泥湖中直扑出来,好似沼泽张开大口吐出一根长舌头,便要把我们全都卷走!我躲避不及,长舌已到,最前一个沼泽鬼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它的脸都快凑上我的鼻子,泥浆淋淋漓漓滴滴淌淌,嘴里呼哧呼哧,一双眼珠凸得将要爆裂。我三魂吓掉两魂,软成一滩烂泥,完了,这下真完了,这是在劫难逃,这是天数,天数……我感到大力正通过那双爪子源源传来,身体被拉扯得站立不住,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前奔。老头老太一边一个死死拽住我,却抵挡不住那股力道,仅仅稍微减缓了向前的势头——此刻要能有一把刀就好了,可惜兵器都扔在了船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再多两步,三个人就将全部被拖下沼泽…… “你们放手吧,不中用了!”我绝望的大喊。 “要死一块儿死!”老头老太一齐喊道。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扑的一声,一枝箭从面前那颗可怕至极的头颅上左右贯穿。沼泽鬼愣了一下,不肯相信的轮了下眼珠,爪子松开了,另一个大力在后面拉它,它开始向后退,向后退,我眼看着它奋力挣扎,所有的它们都在奋力挣扎,想停下,想停下。但它们停不下了,这一扑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它们离不开沼泽,整条长链一段一段越来越快最后完全缩回到沼泽去了,剩下一个圆洞迅速合拢,立刻和周围融成了一片——沼泽缩回了它的长舌头,那张贪馋的嘴没能尝到异味,悻悻然的闭上了。我脚一软,将将栽倒却被老头老太双双扶住,他俩半扶半挟着我快步离开岸边,朝黑森林中走去。弓箭手走在前面,背上的大弓随着他的步履左右微摆,腰畔挂着的箭壶里,已经全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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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不是静止在他的天堂里,上帝是一个战士,他必须要作战,不停地作战,周围是茫茫的黑暗和空虚,每停顿一秒,黑暗就吞噬上来,所以上帝要不停的战斗,最惨烈灿烂的战斗,生命的大河都被战斗的血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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