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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二话 Deceased--死者  第十一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1 18:17:33 2005), 转信



第二话 Deceased--死者  第十一章 


    伏德士宣告破产!这个消息令青年人最后一次登上《T台界》的封面。他不再春风得意,他从没像现在这么憔悴、消瘦、黯淡无光。金发乱糟糟地搭在脸上,眼睛灰蒙蒙的,照片上伏德士一手遮脸,似在拒绝记者。一篇名为《昨日江郎今何在》的专访报道说:“江郎才尽之说,正适合用在伏德士先生身上。今天是他初次赢得‘梦幻之都’的五周年纪念日,就在今天,伏德士被第12家设计公司拒绝延聘。人们已经看惯了‘金斑喙凤装’,事实证明这类衣裳只适合被猛地一次搬上台。过于繁琐的边角使它注定不能走向大众,也绝无潜力市场。我们天才的设计师笔下,除了金色斑点,再没有第二样东西。他已是个过气的可怜人!伏德士一度给世界看见奇迹,如今我们回报他的,只有无限同情。” 
    D伯爵站在报摊上翻了翻《T台界》,转面问小P:“是否该把喙凤要回来?” 

    小P没吱声,胖胖的脸上蹙着难受。 

    “等等吧,无论如何,伏德士没有违反契约。”D伯爵自己做了个回答,不停步地走向西街的威尔士甜点房。草莓巧克力的香气正远远地诱惑着他,以至他没注意到有个漂亮女人与他擦肩而过,踩着足有10公分鞋跟的金色长靴“噔噔噔”地往南去——南面,住着一文不名的伏德士。 

    “只有我还会来看你!”敲开伏德士的房门后,sady蹭掉靴子,翘起她裹着黑丝袜的腿。几年前,就因为这双腿,伏德士对sady另眼相看。但事过境迁,青年只是呆呆地坐在一旁,任她几乎绷直了每根脚趾,也毫无反应。 

    “你个败家子!”sady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张支票拍在小桌上,“没有钱,你拿什么设计衣裳?拿什么勾搭女人?拿什么买面包、蛋、火腿和水?更何况你还是个爱喝19世纪红酒的混帐!喏,”见伏德士仍不做声,sady把支票与照片朝他推了推,“6万块。Midde要向你买个东西。” 

    “东西?哈哈……我还有什么值6万?” 

    “6万只是定金。市价是30万,Midde愿出35万。”sady起身光着脚走了几步,停在伏德士跟前,弯腰说,“是蝴蝶。” 

    “蝴蝶?”伏德士摇摇头,“什么蝴蝶?” 

    “装傻!”sady晃晃照片,“金斑喙凤蝶,瞧这!” 

    伏德士怔了,像在看一件完全陌生的玩意儿。不错,照片里的人是他,那是他事业达到颠峰之时!可手指上的蝴蝶是怎么回事?伏德士记得在哪里见过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说它不是你的,全美国再找不到第二只活的金斑喙凤蝶。这是你唯一东山再起的机会,有了这笔钱,你就能重新来过。再拿一次‘梦幻之都’,阿德……”sady把高耸的乳房轻轻摩擦他鼻子,“叫见风使舵的记者们都见鬼去吧!多一次‘梦幻之都’,他们就又会把你捧上天!” 

    伏德士突然一屁股摔到地上。 

    他被sady暧昧的举止吓着了,神色仍木木的。 

    “死鬼!”sady嗤笑道,收起照片,留下钱,最后说,“midde嫌那蝴蝶太娇贵,他没精神养。还是做成标本稳当。我说做这事伏德士可拿手了,嘻嘻。”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6万元、6万! 

    伏德士揉揉眼睛,回过神来,家里多了6万!他好久不知道原来钱是这么件使人快活的东西,连日的饥谨一时全在他肚里发了作,它们滚翻着、拥挤着,要从他口里、鼻里、耳朵眼里飞出来,扑到外面的咖啡馆、饭厅、名表店与酒吧去。“喙凤!喙凤!”伏德士抓起支票跑向卧室。是了,他要给妻子看看这笔钱,将她抱入怀,再次承诺一切会好起来,会令她再度享受到最甜的花蜜、最纯洁的水,用最精美的首饰来装饰她每寸肌肤,以表达他对她不能重复的爱情。伏德士简直能想象到喙凤欢乐的眉目,想象到她将与他交颈摩擦、用细细的发丝拍打他胸膛,她茫然神秘的眸子里,也会多出别样光彩。多好、多么好,坏运气到头啦!伏德士霍然推开卧室门,他发现屋里空空如也。 

    喙凤呢? 

    喙凤? 

    伏德士慌张地喊道:“喙凤?!” 

    没一个声音回应他。 

    屋内静悄悄的,与寻常不同,少了他至爱的人之外,像还少了点什么。伏德士疑惑地鼓动鼻翼,他感到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气息正在渐渐远去,就像他原本生活在个馥郁的花园里,如今全部鲜花却在瞬间枯萎、消失得快没了痕迹!伏德士感到奇妙的难受,他闻到空气里流荡着死亡的、酸涩的气味。这使他恐惧,使他更想早一刻见到喙凤,以证明自己绝非独自活在死寂中。 

    “喙凤、喙凤!”伏德士徒劳地高喊。 

    迷迭香将尽了。 

    梦幻将悄悄消失,被残忍取代了位置。 

    迷迭香将尽了,为什么人类的爱,一定要借助梦幻之力? 

    伏德士“呼啦”掀开了被子,他看见被子下面,卧了只体长30毫米、双翼展开约110毫米的蝴蝶,翅上鳞粉闪着绿光。前翅有一条弧形金绿斑带;后翅中央有几块黄金斑块,后缘有月牙形的斑点,后翅尾状突出细长,末端一小截颜色金黄--金斑喙凤蝶?伏德士揉揉眼睛,它仍然一动不动地卧在床上,果然是金斑喙凤蝶!伏德士屏住呼吸,惟恐不小心惊走了它,丢掉了将到手的35万,他慢慢、慢慢地低下身去,拢着手掌,灰色眼睛里凝着许久不见的专注——喙凤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的爱人,奇怪他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神态,她还以为他又有了什么逗乐自己的新花样呢,于是就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给的再次惊喜。她用迷人的复眼望着他,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又顽皮地摇摇手臂:瞧!她一动,他就紧张得不得了,紧张得像要把呼出来的气又吸回去。“不用那么娇纵我,我的爱人……我爱的,伏德士,我爱的、爱的。”喙凤甜蜜地低声道,却不知爱人已听不见她的话。 

    伏德士猛地将手掌按了下去。 

    扑住啦!他空手就扑住世上最难捕捉的蝴蝶啦! 

    “那么粗暴哟!”喙凤嘀咕一声,他弄疼了她肩膀,她正欲撒娇,却感到他用坚硬的手掌扼住她胸,大力地一压! 

    “咕嘟……”一口血气直冲入她口腔,令她险些晕厥。 

    伏德士满意地笑了。 

    他笑着捉起这只稀世之蝶、梦幻之蝶——金斑喙凤!经过方才一捏,蝴蝶胸口已瘪下去一块。伏德士很庆幸自己还记得高中生物课的知识,这么做能破坏蝴蝶的平衡力,使它再也飞不了。 

    “行、这就可以去买制作标本的展翅板、昆虫针、压条纸和干燥器了。”伏德士拍拍手,安心地笑道。 

    喙凤感到生命正从她胸口静悄悄地流去,她用尽气力扑腾手臂,从衣袖上抖落芬芳的粉尘,黑发上湿漉漉地沾满了汗水,她原本浅棕色、含着高贵的野性之美的皮肤,此时也透着说不出来的虚弱与苍白。喙凤低头看到有透明的血液从她乳房边上渗出,这双乳房曾被伏德士爱抚过多少回、赞美过多少次啊,他曾经用晨曦下的阿尔卑斯山来形容它,他答应过会像爱护眼珠子一样来爱护她的!他却像掸落一颗灰尘般,随手这样一捏!有超出身躯外的、更剧烈的疼痛撞得喙凤的头颅嗡嗡做响,她的挣扎只导致了一个后果:伏德士回头看看这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皱皱眉说:“怎么?还能飞吗?对啦!”他记起什么来似的,几步跑到门外去。回来时,伏德士手里多了捧湿沙土,他找到个透明的玻璃器皿,将沙土一层层谨慎地铺好在其中,接着他捏着金斑喙凤蝶的小腹,把它放入器内,使它睡在潮湿的沙上。她眼睁睁地望着他将一层又一层地湿土再度覆盖住自己,他要活埋她了!喙凤忽然记起来,这是使她身躯——不,是使她尸体软化的一个方法。用湿沙掩埋她身,埋三四天再取出来,制成的标本就不那么容易干裂、破碎。 

    一层土,湮没了喙凤的双腿。 

    她飞旋的修长的腿。 

    一层土,湮没了喙凤的腰。 

    她柔软的纤细的腰。 

    一层土,湮没了喙凤的手臂。 

    她圆润的灵活的手臂。 

    又一层土,生生打在喙凤娇嫩的面孔上,打入她眼睛。 

    那善睐的一对复眼,慌张地望着正专心致志想要杀害她的、她的爱人。 

    “我爱你啊……”喙凤虚弱地想,微小的一颗泪滚入土里,湿土令她难以呼吸,方才受损的胸口成倍地疼痛起来。 

    伏德士把蝴蝶草草掩埋好便匆匆离开了。他想或许喙凤有事出去了,最好在她回来之前,他能将35万美金弄到手。他想好了要安排个怎样的烛光晚会给她,并且面对面地递给她一枚求婚戒指,再次说:“你是我……唯一爱人。” 

    蝴蝶还未死。 

    喙凤还未死,她不想死。 

    她试着挣扎求生,从湿土里昂起她的头颅。装迷迭香的小盒子距她有10米远,这10米成了喙凤一生最漫长、最艰苦的旅途。粗糙的石沙令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受伤,细细的无色的血从腿脚、腰身、面孔、手背上往外冒。喙凤生平头一次怨恨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庞大的一套衣裳,它被沉重的泥土压住,迫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它从碎石下扯出。她摇摇晃晃地朝小盒子走去,视力正渐渐消退,小盒上精制的花纹渐渐模糊,她长发散乱,跌跌撞撞,支撑着这个死了一大半的身躯,一步步朝迷迭香挪动。“或许、还剩一些……香吧!还剩些吧。”喙凤这样想。死亡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她逐渐死灰的复眼里浮现出个金发美少年的影子,是他啊!他曾用全部的爱来关注她、称美她……假若要死,至少,要用个他喜欢的样子,死在他面前哪!要用……那个样子。 

    喙凤扑通一声摔入迷迭香的小盒里。 

    她做完了此生最想做的、也是最后一件事,她满足地放弃地松开了四肢。 

    盒子“丁当”地摔落地下。 

    喙凤随之摔落:触须成为了头发、羽翼成为了华衣。 

    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原本丰满的乳房受到严重的损害,肋骨断了四根。她蜷缩身躯,从鼻唇里流荡出极之轻细的呼吸。惟有金黄的衣裳仍像早先一样舒展、美丽、撩人心魂。 

    女人无能为力地等待着。 

    不知将等到的是爱人还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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