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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话 Doom--判决  第十三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8 18:26:48 2005), 转信



第三话 Doom--判决  第十三章 


    一头酷似山羊的神兽,头颅前生着巨大的银色的角,皮毛光滑如闪电,四肢修长,蹄子小巧有力。神兽踏前一步,踩在亨利身上,低头啃吃,尸体的骨骼撞击着他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死者的血液似鲜花盛开在他唇旁。 
    从格林区马头巷49号走出来,穿过237间乱糟糟的铺面,把做小生意的黑佬们身上廉价的香水味闻个遍,再整整西装拐入唐人街,那是117号。早上8点,一个黑发、身着花式旗袍、肩上停了只“兔蝙蝠”的青年男子正准时打开店门。“欢迎光临D伯爵宠物店。”男子总这么温文儒雅地招呼。蒙特——故事的主人公,每回听到D的邀约,总忍不住拽拽衣裳,像是要扯平上面不存在的皱摺。“对不起,我赶时间。”蒙特回答,低头匆匆离开。 

    蒙特是个黑人,生在格林区。 

    他身材高大,牙齿雪白,笨手笨脚的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个毕业于名校:斯坦尔法学院的高材生。4年前,获得学位和律师证的蒙特受肤色影响,没能进最好的律师事务所,这虽小小地挫伤了他,却也教他明白人生绝不如想象中的顺利。他在爵士街一家中型律师事务所上班,从马头街赶到公司,一趟就得2个多小时。蒙特不是没钱买车,但昂贵的汽油和车库费使他望而却步。4年了,往日与他同窗就学的少年,个个都出落得像模像样,只有蒙特,看上去和蹲在路边、等人招工的“手艺人”没什么两样。 

    “好歹你也是个律师!”同学聚会时,蒙特总会被奚落一番。 

    最好的朋友gidsm会拽拽他的格子领带,往他腰眼砸一拳,大笑道:“瞧,多少年没换了?穿成这样,哪能接到单子?” 

    gidsm话虽尖刻,却很实在,蒙特是公司接单最少的;一些说好由他来办的案子,做到一半,委托人却变了卦,转给别人做,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嘲笑他: 

    “死脑筋!” 

    “不开窍!” 

    “忒认真了……没前途!” 

    “律师嘛,为没罪的人开脱什么?人家如果没犯法,还用得着你耍嘴皮子?”gidsm半真半假地指点,“把有罪说成没罪,才叫本事。钱怎么来的?就这么来!杀人犯明摆着说他杀了人,嘿嘿,对,他就是杀了人你也得给他找到个不在场证明。” 

    蒙特摇摇头,想把gidsm的话从脑里摇掉,但越摇这些话就越清晰。走入办公室,那些抽雪茄、开名车、戴金表,议论着股票涨跌的同事也像一丛丛扎眼的荆棘,教人看着生气。他沉默寡言地上班、沉默寡言地下班,等着主管把案件送入他手又从他手里夺走。嘲笑、同情、讽刺、劝告的话如四月的雨水没完没了,而快60岁的母亲还在为了几毛钱的蔬菜与人讨价还价,费尽唇舌。 

    “这不公平!不公平!”蒙特想。 

    临下班,一份案宗又被塞给他。“这种案子,最适合蒙特做!”同事们说。有个少女想请原告律师,她深夜路过某建筑工地时,被掉落的钢管砸断了腿,医院判了二级伤害。这不过是个极寻常的案子,但施工承办方却是鼎鼎有名的荣名公司,与荣名做对、与它最睚眦必报的总裁亨利作对,哪个有远见的律师都不肯。“正义之盾要出马啦!”同事warr拉开红色法拉利车门,斜瞥着蒙特,他是今次荣名公司委托的被告律师。 

    “公司愿意赔18万。”warre施舍地说。 

    “莎丽小姐索赔的可是200万!”蒙特急了,“这个才21岁的女孩再也站不起来了,是、是……粉碎性哪。” 

    “凑个整,20万好啦!”warre挥挥手,“谁叫小妞要从危楼下过?哈哈!”没等蒙特说话,他已将车门重重一带,把马力开到最大,轰鸣着驰远了,只把星星点点的泥浆溅在蒙特的裤管上。 

    “你!”蒙特气得牙齿发抖,却无计可施。 

    天渐黑了,夜晚的喧嚣升腾起来,这喧嚣发生在蒙特身躯外,使他更觉寂寞。做了律师,才知“公平”不过是一个谎言,它被修饰得华丽而富贵,却也不过是富贵、华丽的人们衣上廉价的点缀。这世界,再没有公平、公正、公开可言!蒙特愤愤想。头顶星空摇摇欲坠,月亮也像怕了这个愤怒的青年,躲到云层后面去了。蒙特一步步走在唐人街上,皮肤的颜色隐匿了他的存在,他走在街上,看上去像只远远飘来条白领带,领带上面,又飘来两排雪白的、咬得紧紧的牙。 

    “shit!什么人人平等、律法尊严,全是一钱不值的屁话!shit!”蒙特生来笨拙,除了脱口而出的“shit”,想不到第二句脏话。 

    他是个好孩子、接着又成为了个好学生。 

    但他似乎永远也做不了个好律师,他做不成一个富裕的、受人尊重的律师。黑色的他简单得如一张白纸。 

    “砰”!蒙特与对面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我没看见您。”对面人抱歉地说,顺手撩撩头发,撩出一只蔚蓝的瞳仁。 

    “怪我生得黑。”蒙特嘀咕。 

    这话让对面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叫D。”他说,彬彬有礼地行了个中国的拱手礼,“是这家宠物店的主人。说起来,我与先生也算认识,您每日都从我店前过。” 

    “是吗?”蒙特抓抓头,“哦,想起来了。你、你是……” 

    “D。”D伯爵微微笑道,“您有烦恼?” 

    “啊……”蒙特喉咙哽了一下。 

    “不如来店里坐坐。”D盛情邀请,“您是鄙店今日最后一位客人。无论想要什么,鄙店都有出售。” 

    “我要的没人能给我。”蒙特摇摇头,举步要走,却被后者拉住。 

    “何妨进来看看?我请你吃刚出炉的草莓蛋糕。”D顽皮地吸了吸鼻子,赞道,“很好味。” 

    除了蛋糕,还有红茶,以及福寿瓷盘装的四色小点心。 

    这足够令蒙特觉得他没有白来一趟。 

    “我是个律师。”蒙特放松地靠入沙发。他看看偎着红木书架,小口小口品尝蛋糕的D,叹了口气。 

    “哦……”D伯爵没停口。 

    “在爵士街宏运律师所工作。”蒙特接着说。 

    “哦……” 

    “我有斯坦尔法学院的硕士文凭,从业4年,年薪3万,家里有个母亲要养活,还有2个弟弟在念中学……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在。”D赶忙擦掉唇边的蛋糕屑,“您喜欢什么宠物?” 

    “宠物?养人就够难啦!”蒙特苦着脸,“我再也弄不清,世上还有没有公正?我是律师,平常接触的都是行里人。人人都操着同样的腔调,说‘律师的神圣职责是:为了拯救和保护当事人,即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多动听啊!当事人是由他们选择的,钱权足够令他们粉身碎骨、赴汤蹈火!黑的变成白的、对的变成错的,是是非非就在一根舌头上翻来覆去改变;那些一身行头价值几万的名律师们,再不记得当年科伯恩勋爵的话……”说到这,蒙特停下来,近乎严厉地盯住D伯爵。 

    “哦、哦,”D怔了怔,不好意思地问,“科、科什么恩勋爵说?” 

    “科伯恩勋爵!”蒙特兴奋起来,“他是19世纪英国高等法院院长,他说:与当事人相比,律师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负有更大责任。后来,伯德理克大律师把其观点描绘得更确切,他说:‘律师对法庭的责任应当高于一切,因为法庭是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化身。对法庭负责,就是对正义和真理负责的具体表现。’” 

    “我想您考试一定得全A。”D耐着性子听完,忽然玩笑道。 

    这个玩笑险些惹火了蒙特,若不是D马上给出了个建议,他或许会一拳头砸烂剩下的蛋糕。 

    “人间的公正就像流水不会回头。”D伯爵笑着建议,“不过,宠物店不会拒绝客人的请求。我已知道您需要什么了,请跟我来。” 

    “请跟我来”——这四个字出口虽轻,但进到蒙特耳里,却有说不出的威慑。对宠物毫无兴趣的他,跟D伯爵朝宠物店深处走去。 

    走得越远,迷迭香的气息就越发明显和浓郁。 

    小小的宠物店,竟像个遥无边际的迷宫,风情妖娆、难以估量。 

    “难道你能把公正卖给我?”蒙特奇怪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D反问,“鄙店经营的是宠物,也是奇迹。” 

    狭小的门庭内,藏着如此庞大、神秘的回廊,已是奇迹;更使人惊讶的是回廊尽头,竟以整块黑木为门。黑木因为历史悠久而格外珍贵,兼之它格外沉重,D是用什么法子把如此巨大的黑木搬运至此的呢? 

    D驻步门前,回眸一笑。 

    蒙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原本不该将它出售,不过我听见它的呼唤。鄙店的主张是宠物与主人要相互选择。请当心,”D强调说,“它很罕见,也有一定危险,是肉食动物。” 

    “哦,哦。”蒙特揩揩汗津津的手,指着黑木上的雕纹问,“这是?” 

    “是流行于古中国的文字:‘灋’,就是现在说的‘法’。”这回,轮到D伯爵做起了兴致勃勃的教师,“左面是‘水’旁,意思是执法应该平整如水;右下角是‘去’字,意思是去除邪恶;右上角的‘廌’字么,”D笑道,“您进门就会看见。” 

    有种神奇的渴盼的力量敦促蒙特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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