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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话 Doom--判决  第十六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8 18:27:52 2005), 转信



第三话 Doom--判决  第十六章 


    这一夜,迷迭香分外浓郁,它带领蒙特坠入深深的远古,坠入遥远的王国,他看见头戴解廌冠、身披解廌服的人们匆匆忙忙、走来走去,水火棍林立两旁,刑具被胡乱丢在地上,胸口衣裳上绣了个“囚”字的男女以头抢地、鬼哭狼嚎,他看见在很高很高的远处——在岩石上,坐着那个白皮肤的少年,将螺旋锥在手里把玩,偶尔,他把锥子往下一指,立即有璀璨的雷霆轰然落下,劈开茫茫苍穹、无垠大地!地上的人们,受惊地跪拜、磕头,泪水与血水纵横交织,顺着沟壑曲折前进。 
    “血,我看得多了。”少年似在蒙特耳边轻轻说。 

    “真相不难知道。”他又说,“难的是宣告。” 

    宣告真相,使它光大于世;使赏惩分明,善恶有报,这便是上天将解廌发往人间的目的。蒙特在梦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无数人流水般从他眼前滑过,一梦就是几千年。 

    “啊——亨利!”蒙特突然指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叫道。 

    一回头,解廌就站在身后。 

    “亨利?”解廌问。 

    “就是他,荣名公司总裁,做强盗发的家,也不知干了多少缺德事。有个记者得罪了他,被打断了3根肋骨。就是他!”蒙特想猛地想起来,“哎,要开庭了,有关荣名公司赔偿少女莎丽的意外伤害案……” 

    “等一等。”解廌说。 

    银色螺旋锥是法兽的角,没一桩罪恶能逃得掉它的判决。蒙特眼睁睁地望着一道银光像霹雳一样直击亨利,不及他失声喊出,就见解廌一手挽着亨利的手臂,另一手握紧银锥,自下而上斜插入他心脏!亨利刚刚按上腰上手枪的手,软绵绵地垂落了。他低头望着贴着他的少年,看见少年明媚的紫眸跃动着恬静的、满足的笑意。“无罪者,不会被伤害。”冥冥里有个声音说,蒙特揉揉眼,这动作没有令他从梦里苏醒,相反使他更清楚地看见了梦中发生的每件事。 

    鲜血像飞泉从亨利胸口喷射出来,亨利闷哼一声,倒下了。粘稠的血肉在他胸前“突突”鼓动,解廌淡淡一笑,将锥慢慢地从亨利心里抽出来,他歪着脑袋,像最天真的孩子伸出舌头,舔舔锥尖的血腥,又孩子般快活地笑了。蒙特一阵奇怪的反胃,他掩着嘴巴看下去。一声长鸣惊破云天,滚雷轰隆,蒙特眨眨眼,再不见那个白皮肤的少年人!在他眼前,分明是一头酷似山羊的神兽,头颅前生着巨大的银色的角,皮毛光滑如闪电,四肢修长,蹄子小巧有力。神兽踏前一步,踩在亨利身上,低头啃吃,尸体的骨骼撞击着他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死者的血液似鲜花盛开在他唇旁。 

    “啊、啊……啊!”蒙特震怖地大喊起来。 

    他把自己从梦里喊醒了。 

    有个缥缈、悠远的声音似梦似醒、似真似幻地在他耳边摇晃,那是咀嚼骨肉的声音! 

    食人的解廌! 

    蒙特摸摸胸口,摸到一手的汗。 

    “该死!啊……晚啦!”蒙特又一个寒战,电子台历上清清楚楚标注着“5月13日”——正是开庭日。 

    穿上唯一一套价值超过300美金的西服赶到法院时,蒙特很快得到个“不幸”的消息:荣名公司总裁亨利凌晨时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为此,公司申请法院将庭审延迟1个月。原告莎丽小姐摇着轮椅来到法院,听说此事她似乎有点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没官司可打的法院一刻钟后就空了,蒙特今日走得很慢,被拉在最后。心脏病?不治身亡?之前人们可从未听说过这个身体强壮的中年巨商心脏有问题。血淋淋的胸口在蒙特眼前反复出现,他没法不将现实与梦境相联。他禁不住怀疑亨利的死因,怀疑他乃是活生生被解廌吃了!“亨利,他心脏……是完整的吗?完整的吗?”他几乎想追去医院问问。 

    算啦、算了……那不是我的事。蒙特又从额上抹下一手汗。 

    “给。”一块洒了茉莉花香的手帕递了过来。 

    “莎丽小姐?”蒙特紧张得一哽。 

    这是他第五次见到莎丽,按惯例律师与委托人不该只见这么几回,但由于案子很简单:蒙特认为这是个一目了然的案件,兼之不知为什么,一见莎丽,他就会变得更加笨嘴笨舌,所以蒙特并不常向她询问案情。莎丽转动轮椅,给了蒙特个甜美的微笑。 

    “谢谢您。”她说。 

    “没、没什么……再等1个月。您不要急,哦……怎样,腿好些了吗?”蒙特一面问,一面俯身蹲在莎丽的膝盖前。他非常吃惊地发现自己正用手指细细抚摩少女的骨骼。 

    不,不!这不是我想做的! 

    不,我不打算这样做——像这种轻薄的举动,不! 

    有个软软的声音在蒙特心里呼喊,而另一个冷静的、冷静得带了嘲笑的声音则决然地打断了他本心的疑惑。 

    “傻瓜!想哪去了?”这像是解廌在说话。 

    莎丽被蒙特坚定、厚实的手掌隔了层薄薄的小裙按住,红着脸低下头,她轻轻呼道:“先生?蒙特……先生?”一面说,她一面没忘记再打量下自己,上午花了整整1个小时梳的妆果然没白费,雪白的皮鞋和同样雪白的棉袜显示出她是个干净和整洁的人;腮上浅浅的胭脂混着少女的红晕,令她更显娇羞。弯弯的眉毛边卷着弯弯的金发,任谁看了,也要赞她是个标致的美人。 

    一个白皮肤的美人。 

    她与蒙特在一起,就像月光照亮了深夜的山谷。 

    “真好看。”蒙特想要把称美说出口,口一张,却从舌上吐出个漠然的声音:“莎丽小姐,我认为您还有隐情没告诉我。” 

    莎丽呆住了。 

    蒙特也呆住了。 

    但从蒙特唇舌间,那个声音仍然在继续。 

    “莎丽小姐,您说您在金溪夜总会工作,请问您具体担任的是什么工作?不,不要用应侍生这类笼统的名词来敷衍,面对委托律师,我希望您尽可能保持坦率和真诚。”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 

    蒙特徒劳地暗喊,反驳的话语始终无法说出口。 

    他不安地转动眼珠,疑心解廌就在近旁;但目之所及,大厅里只有莎丽与他,难道……解廌在我心里吗?蒙特恐惧地想,血腥在他胸口蔓延,他勉强握住莎丽的手指,感到对方寒冷如冰雪。 

    莎丽白皮肤呈现出尴尬、慌张的死灰色。 

    蒙特听到了她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 

    “之所以再度询问,是因为我有了新证据,还请您配合。”冷冰冰的声音又从蒙特口里冒出来。 

    莎丽再次转动轮椅,哀求道:“不要再这里……好么?我会告诉您您想知道的全部,不过不是在这里,这里……不合适。”话音未落,她已逃亡般地往法庭外驰去,金色卷发披散肩后,每一缕都像一条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小蛇。 

    蒙特按着胸口追出去,他猜到结局将不再像他想的那么美好。 

    无论什么人,无论多美丽、多贫穷,都可能隐瞒真相;只可恨他已拥有了洞若观火的、解廌的智慧,智慧令欺骗无所遁形,也注定令痛苦无法回避。 

    躲不了了。 

    躲避不了。 

    ——“我是个坐台小姐,有时也会出台,假若客人给出合适的价钱。”莎丽把轮椅摇到绿荫下,含泪说。 

    ——“我知道。” 

    ——“您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半年前你检查身体,得知患上重病,需要50万手术费。” 

    ——“是的。” 

    ——“那种病令你再无法从事这个职业。” 

    ——“没错。” 

    ——“你想不到第二种职业以谋生,更别说挣钱治病了。假如没有100万,你可能活不过3年。” 

    ——“对,活不过……3年。” 

    莎丽今年21岁,就像花朵刚展开娇嫩的花瓣,便连花蕊也未完全沐浴到阳光,就要将花枝粗暴地折断,这是怎样残酷的一件事。 

    蒙特无奈着、疼痛着、愤怒着、悲伤着,出生30年他头一回将各种各样的情绪打乱了搅在一起放口里、心里嚼着,苦味从心头蔓延至口唇,他似个旁观者正望着莎丽与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讨论真相。 

    ——“小姐,您的粉碎性骨折不可能是由20米高空坠落的一根3米长的钢管造成的;那灾难足使您连轮椅也坐不成。” 

    ——“还有呢?” 

    ——“还有,您提供的钢管型号仅仅15楼有;9楼布置了安全网;您能说服谁相信钢管不扯破安全网就砸伤了从1楼路过的你呢?事实上,您只能被放在9楼以下的材料伤害。而您说……” 

    ——“够了!够了!” 

    少女歇斯底里地高喊道,泪水从她眼里飞溅出来,仿佛剥了皮的羔羊被放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原先甜美的笑容恰似退潮的海水,消失得飞快。她抱着双臂,将头埋入臂弯,肩膀一抖一抖的,金发也发出轻微的泣声。“难道我想吗?我……也不想这样做。要狠心叫人把我一条腿敲碎,粉碎粉碎的,难道我愿意吗?不疼吗?疼、疼啊……疼得想:死了算了,死了算啦!”莎丽抱着头,边哭边道,“你告诉我第二条路,你、你!给我指一条活路吧……救救我,救救我,我……才21……才21岁,我也想……嫁人,生个孩子的。救救我……” 

    她声音一分分弱下去,奄奄一息。 

    谁能说想活着是错误的? 

    为了生存,她已牺牲了一条腿。 

    50万甚至更多,对荣名公司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蒙特曲腿蹲在莎丽跟前,他张张口,发现声音又恢复成他自己的了,喉咙口的哽咽与酸疼也全属于他,他谨慎地将莎丽的面孔从她臂弯间托了起来,他凝望着她,像在凝望最值得珍惜、同情的短暂的云霞。“救救我。”女孩子哀哀地重复这句话。蒙特心头一动,再也无法克制地将她的头颅抱入自己热烘烘的怀里。他安慰着她说:“放心、放心……1个月后。再没别人知道这事,这是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与我的。” 

    “我与你的吗?”莎丽怀着希望问。 

    蒙特肯定地点点头。 

    “拉钩……好么?”莎丽迟疑着伸出小手指。 

    蒙特立即用手指钩住了她的,当他黑色、结实的手指与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连在一处时,蒙特感到有道月光亲吻住了他眼睛,他想:行,就这么干,此后发生什么,全都无所谓——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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