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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话 Doom--判决 第十七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Sep 12 10:29:24 2005), 转信
第三话 Doom--判决 第十七章
请将右手放在《圣经》上宣誓,宣誓你所言一切皆是真实。
请宣誓。
蒙特以为善恶就像黑色与白色那么易于区分,即便他已领受了解廌的智慧,但智慧的根基——他那异常简单的、背离真相的心,却没有改变。莎丽是无罪的,她没有一点错:假若荣名公司确有那么多闲置的金钱,为什么不可以从它巨大银库里取出个零头,就像从汪洋里取出一滴水,来挽救少女21岁后的生命?
我将要撒谎了,即便撒谎也没所谓。蒙特想。
他克制不住难受,难受之后,又滋生着“不能不这么做”的悲壮。
开庭前一夜,解廌安安静静地卧在一旁,把面孔埋入被里,仿佛他也感到难以承受的负荷。蒙特坐卧不定,一会儿瞥瞥解廌,一会儿又受惊地将目光移开;一会儿走得离他近些,一会儿又慌张地离远。他看到解廌正放松身躯,纤长的小腿时而神经质地抽动一下,这令蒙特担心他会突然跃起,催发一声暴烈的闪电,像对付亨利那样对付自己。
是,会……吃了我的,吃了我。
用利锥穿刺我心,将劲足践踏我身,埋头拿尖尖白白的牙齿,咀嚼我血肉!
蒙特牙齿“格格格”地打颤。
这时解廌慢慢抬起头,仍是原先那张苍白到透明的脸面,绿色筋脉在脖子处轻轻颤抖,紫眸里一跳一跳着诡秘的光。被他凝望使蒙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几乎想夺门而逃。
忽然解廌笑了一下,牵起唇角,形成个优美的曲线。
一点血珠停在曲线顶端,活像勾在柳梢上一颗红色的满月。
“唉。”少年人微笑叹道。
“啊?怎么?”蒙特不合时宜地跳起来。
“没什么,”解廌抚摩着螺旋锥,“明日就结束了吗?”
“是,要结束了。”蒙特小声说。
“真相已经大白,”解廌笑道,“伤害莎丽的不是没被放置好的钢管,而是莎丽自己。如你所说,了解并不难,难的是坚持。”
“那是,我做不到的事……有件事,我一定要做,你也知道,莎丽没错,亨利是个恶棍,不是么?你……喏,你那锥子……”蒙特箭步上前,想去夺取解廌的锥,解廌冷冷一笑,随随便便一推他,就让他踉跄着跌倒。
“锥子不是刺死亨利了吗?不是吗!?”蒙特高叫,可怜他已拥有了凡人难以企及的智慧,所以他知道,亨利之死无法成为终结。结局注定被书写在蒙特身上,从他口里说的每个字,都将判决出善恶对错。
解廌脸上挂着冷淡的笑意,像往常一样,他再次对这个黑人青年:这个单纯而愚蠢、固执而愤怒的律师,显示出善意的嘲笑、同情。
“你听我说……莎丽她、她……”蒙特结结巴巴的,他试着去拽横卧的少年,他摸到了他浓密的黑发,手指险些触到那紫色的眼睛里去了,一瞬间蒙特感觉这不过是个柔软的、纤细的生物——像山羊那一类,他抓住他肩膀想要像上回那样将他拖起来,可今次任蒙特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挪动他分毫。
沉重的解廌,沉重得与大地丝丝入扣。
“无罪者,不能被伤害。”神兽睁着滚圆的眼,含了笑意回答蒙特,“用不着分辨,有罪无罪,用‘角’就能分得清清楚楚。”
蒙特没说话,把手慢慢摸去身后,身后一根冰冷的钢管饱含杀机。他以为他绝不会发现自己绝望、狠毒的心,他以为无论怎样解廌都猜不到人类为了爱情与善良,可以做出多么残酷、凶暴的事情:是的,做什么都无所谓,没所谓!蒙特没注意到从解廌紫色的眸子与苍白的面孔上,漂流而出的悲伤,他能够望见,能望见这个简单的黑人男子,正打算做一件多么大不敬的、就连想一想也使人心惊的事——他要杀害神兽,要袭击公正之神!
“我有我的公正!”解廌听见蒙特心里前所未有的响亮音符。
他看穿了蒙特的血肉,看到对方已反手握住一根钢管。
“被那个,打在头上,会很疼吗?”解廌突然孩气十足地想,一面想要尝试这个味道,一面又像是不想令傻瓜蒙特失望与惊慌,他便索性装做不知道地翻了个身,背对蒙特卧倒,把个完整的后脑勺全无防备地留给他。
他会砸下来的……会,砸下来哟。
解廌伤心地想。
伤心着,又忍不住好笑。
“咣”的一声!……咣!咣!蒙特夺门而逃,全身冷汗湿透,他犯下生平做的第一件大罪,这第一桩罪行已足够使他在地狱里承担最强烈的惩罚。
漫长的惩罚。
蒙特没有忘记把门反锁,索性做好这件彻头彻尾的坏事,以便从容地去做第二件坏事:明知故犯的罪行,必将伴随谎言而生。
解廌摸到一手的血。
原来真挺疼的……挺疼。他模糊地回忆着之前是否被人类伤害过,他只能记起被顶礼膜拜的往事,记起那些匍匐着叩拜于他足前的头颅,今次的疼痛有难以名状的滋味,解廌歪在地上,感到像人类一样的红色的血浆正逐渐渗出,渗入地下,使冷冰冰的水泥地生出一枝枝红色神花。柔嫩的菱形花瓣轻拂着他脸,洁白的毛发自他面孔上生长出来了,身躯上则生出纯黑的、有翠绿花纹的长毛。解廌的脸仍是消瘦的,他抬起手摸摸眼角,摸到少见的一丝潮湿。“很怪,疼到……哭吗?有那么疼?”他勉强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这一回,是四肢着地,灯影勾勒出一头神羊挺拔的、纤细的身影。
血还在一滴滴落下来。
“愚蠢的人,愚蠢。”解廌微笑着想,“从没有遇见这样卤莽又愚蠢的人。竟想用人间的铁锁锁住公正吗?”
公正像风,像水,没有哪里不能去。
我是水、是风,没有哪里不能去,我不去,只是因为我暂时不想。
我暂时想要睡一睡。解廌弯曲前肢,靠着睡下,头颅低垂胸前,好一副虔诚、温顺的模样。
解廌睡着了。
蒙特始终醒着,睁大眼睛等到天亮,穿上他最贵重的西服。
解廌还在睡着,黑色的梦境飘飘荡荡一直蔓延到西方有着巨大圆穹的法庭。几声铃响,开庭了。黑皮肤的蒙特被白西服包裹着,一步步走上律师席。解廌扑哧一笑,因为蒙特看上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紧张、严肃,他甚至从裤袋里掏出张纸开始读。“哈哈,不适合做律师的傻子啊,哈哈哈哈。”解廌掩着口笑道,他悠然坐入听众席,翘了一条腿安静地听着席上的陈辞。
螺旋锥被放在他翘起的足尖上。
“我宣誓,我所言一切皆是真实。”蒙特把右手按住《圣经》说,当他移开手掌时,《圣经》黑封皮上留下个浅浅的汗水印。
——请允许我来告诉你们真相。
——无辜的莎丽小姐假若不能凭借法律的手段以赢得她应该获得的赔偿,并得到荣名公司最郑重的道歉,那么我们还怎能指望公正真能救助最需要帮助的人呢?她只有21岁,双腿还没来得及丈量生命的阳光,就将在轮椅里度过余生。责怪那根突然掉落的钢管是缺乏意义的,富于同情心与责任感的社会应该更多地为她考虑,她将依靠什么生存下去?依靠什么,去建筑属于自己的阳光?我请尊敬的法官与陪审团再来看看这个漂亮的少女。不,别怯生生不敢抬起头,抬起头来,莎丽,没人能剥夺你之后的10年、20年,直到你白发苍苍。
蒙特忍住了没有说“我想看着你直到你白发苍苍”。
他从没有过如此精彩的陈辞,他首次得到了陪审团全体的鼓掌。
他看到莎丽兴奋的红红脸蛋上,分明写满爱意。
蒙特将目光得意地投入听众席,他收获了满座的赞许,望到最后一排时,他猛地僵住:那里坐了个绝不该在那里的人。
一个白皮肤、黑头发的少年。
唇边悬着嘲讽的笑意。
用足尖转动着螺旋锥像在玩耍。
肩头披着璀璨的丝袍,袍上张合着虎豹的眼。
被蒙特看到,少年打个呵欠,懒洋洋地站起身,他拖着步子走上台,两旁法警没一个阻止他。蒙特背靠栏杆而站,一动也动不了。他再也听不到赞叹、掌声,他所能听见的,只有少年“啪啪啪”的脚步声。“我让你听到判决。”少年走到他近前,微笑着小声说,“我让你听见。”
莎丽甜美地仰望蒙特,像是根本没发现他身旁多了个陌生人。
高高在上的法官宣布:“荣名公司过失伤害莎丽小姐罪名成立,本庭宣判,荣名公司应支付莎丽小姐全部医疗费及日后的生活费共计112万3000美元。”
莎丽失声痛哭!
人们又开始喧嚣。
——112万3000美元,听到了?
——听到了。
——够了吗?
——啊,够了。
——我说过,无罪者,不会被伤害。
螺旋椎顶了顶蒙特的腰,蒙特惊得想后退,却再无退路,少年人淡淡笑了笑,说:“撒谎的人,既然认定自己没有做错,就别害怕。”
蒙特深吸一口气,挺起腰身。
解廌后撤两步,反握银锥,猛然插了进去!
蒙特抬起头,他看见法庭的穹顶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成片的乌云在头顶翻滚,银色闪电如巨蛇咬开沉沉天幕,砸落他脚下。他看到远处好像有个黑人小孩正打着赤脚在雨水中奔跑,他贫穷的母亲拉扯着两个弟弟追赶着他,笑着呼唤他的乳名。当母亲问他长大后要做个什么时,他骄傲地回答说:律师、律师!“我做不了……一个好律师。”蒙特想。鼻前洋溢着少时粗麦面包的香气,还有小孩子十根手指上泥巴的味道,蒙特渴望地伸手去抓,他无力地摇摆双手,只摸到些浓郁、粘稠的血腥。锥如闪电,直插入肾,生生要将他劈开。莎丽快活的笑容,却自伤口中绽放开,似从泥土裂缝中生出的月亮。
快活的笑容……值得的。
值得的哟。
蒙特摇晃着不肯倒下。
“罪人!罪人!”解廌愤怒地喊道。
“我有……我的公正……”蒙特仿佛在说。
他已打算给吃掉了,他已将胸口伸到少年足下,以鼓励他踏上来,啃食自己血肉作为今日的正餐。
“罪人……罪人!”少年用力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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