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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崖畔上开花|陕北|楼兰古国),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六章:死于幻象 12345678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22 10:47:22 2006), 转信
1
现在就剩下大嘴刘一个人了。她坐在宿舍南面的高凳子上,趴在窗台望着外面,看
上去百无聊赖。我敲了敲门,门是半掩着的。她见我来了,说挺无聊的。我看了看杨花
的床铺,东西都还没收拾。杨花也才死了两天。今天也恰好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连学
校都放了长假。我说,你们宿舍就一个人了。大嘴刘转过身子,嗯,就一个了,好象这
里冥冥之中就是个凶宅。这么一说,即使两扇窗户的光照旧打了进来,也会心生寒意。
大嘴刘说还有娇莹,她会回来的。
她不敢回来。我递给大嘴刘,娇莹的身份证。
她看得一楞一楞。她疑惑地说,真的是她吗?我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她又说,
原来她是对的。大嘴刘还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怅怅地笑,谁?大嘴刘说,昨天娇莹的妹
妹打了电话来,她说娇莹太任性了,不会回来了。她还说过段时间过来拿娇莹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娇矜如此肯定娇莹不再回来?
我问她,你怎么还说娇莹会回来?
大嘴刘撇撇嘴,没有说话。
我问她,你感觉娇矜这个人怎么样?
大嘴刘忽然有了兴趣,她说,她虽然和李关长得像,但是她和娇莹是富家千金,甚
至她比娇莹更有富贵气质。
我嬉笑着问,富贵也是一种气质?
大嘴刘肯定地说,当然啦,那是你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我们就这么天花乱坠地聊了一会,忽然有了抽烟的冲动。一摸口袋里,才想起打火
机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我问大嘴刘要。她找了找抽屉说,没有了,上次拿回来不知道
放哪去了。我正要打消那个念头。她又说,找找杨花的吧。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杨花
的抽屉——那个离南面窗户近的抽屉。一会她就递过来杨花的打火机。我点燃了烟,眼
睛却被一小撮灰尘似的玩意吸引了。那个蓝色塑料打火机的缝隙间,夹杂着一些黄褐色
的粉末。粉末沾在了我的手指上,轻轻捻磨,犹如胡椒面。凑近鼻子一闻,竟然就是一
直神秘如初的那种迷香。我心里突然生出了疑问——迷香怎么在杨花的火机上?拉开了
杨花的抽屉,翻去了上层的杂碎,一小打短细精致的迷香出现在眼前。李关死于这种香
,袁青和莫一山也大概是。照片上的莫一山被昏迷的样子,一定是被香给迷倒的。况且
那天我确实闻到过这种气味。为什么杨花会私藏这么多迷香?而现在,杨花已经死了。
大嘴刘看到这香,突然喊道,哦,这香我认识,你可别再害我了啊!我说,你认识
这香,知道它是哪买的?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诶,怎么杨花也有这种香?
我心想着,假如杨花杀人成立,她用迷香把李关和大嘴刘迷倒,然后把李关拖到楼
顶再实施杀害。莫一山和袁青的死,也是利用了迷香。照片上的那双杀人的手,难道就
是杨花的?杨花那么胆小的人,真的敢下手?为什么,她杀人以后,又整天惶恐不安,
而且对李关又是极其敏感。是什么让杨花产生了幻觉,认为李关会回来找她索命?那么
我那天见到的斗篷女人娇莹,她又靠什么吓死杨花的?
我无奈地猜想着每一个问题,心里不断念叨,天啊,又一个无底洞!
无意间,又看到抽屉的角落里放着一瓶驱风油。居然和娇莹的那瓶一样,“AXEOIL
”标志的驱风油。又拉开娇莹的抽屉,里面那瓶还在。而这两瓶驱风油,都和迷香同在
一起。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于是打开盖子,在鼻子前抹了一滴。我放下驱风油
,取出一支迷香,点燃了它。大嘴刘嚷叫起来,你要干什么!她正要出手扑灭,我往侧
面一躲闪。我说,你放心,我做个实验。这时,香味已伴着烟雾四处弥散。大嘴刘微微
感到眼花目眩。她说,迷——香。说完,立刻往床上倒去。我却一点事都没有,只觉得
鼻子下的那滴药水隐隐发热,那股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果然如我所想,这瓶驱风油
的效果是提神醒脑,它还有另一个用途,就是抵消古方迷香的效果。这两者的配合,竟
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可是,娇莹那有一套,杨花这也有一套。杨花准备这迷香和驱
风油,到底有什么意图?假如这东西真是杨花准备的,莫一山和袁青就肯定遭到了杨花
的毒手。可是杨花杀害他们俩的动机是什么呢?李关呢?她们两人中,到底谁才是杀害
李关的凶手?娇莹又为什么要吓死杨花?还有,那张血字丝绢手帕,是从大嘴刘手中得
来。这房间也只剩下她一人,要将这迷香和驱风油放进杨花的抽屉,也是轻而易举的。
杀李关,杀莫一山和袁青,大嘴刘就没有嫌疑了么?假如娇莹和大嘴刘联手,那这个问
题又成了不解之谜。
我看了看大嘴刘,她已昏睡过去。这是栽赃吗?
可是,在我印象中,她是多么善良的呀!
我总是这么善良的认为。
2
充满了疑问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睡了一觉,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的场
景是浅灰色的,仿若乡下老婆婆身上褴褛的旧衣裳。一片阴翳的天空,被沉沉的雾气笼
罩着。远处什么也看不见,四周遥不可及。在高耸入云的楼房下,我提着行李包独自行
走。啼嗒啼嗒,脚步声在夜晚格外的清亮。我望了一眼天空,弯月如弧,光很淡,淡如
垂死者的喘息。路过空无一人的槐荫道的时候,我特意咳嗽了两声,四周果然窸窸窣窣
。转过街道的弯处,就进了巷子。背后响起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耳旁的呼吸也越来越清
晰。恐惧蔓延全身,感觉有人扯拽胳膊,想喊,口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于是在恐惧
中冷汗涟涟、颤抖、沉沦,最后猛地惊醒——带我离开这——该死的梦境!醒来时才凌
晨四点,混乱且令人心悸的梦魇也结束了。依旧是诅咒在蠢蠢欲动,我心乏力。
开了灯,便见到墙上的四叶草挂坠。想起四叶草,就想起了爱、希望、信心以及幸
福。可是我四周却散发这霉烂腐坏的气息。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我越来越想李关了。我
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雪银戒指,默默地念道,李关,你一定要保佑活着的人。我会找出那
个戴着斗篷的女子,以及摸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出了大厅,隔壁瓶子的门上了锁。他已经两天没回来住了。杨花死后,我一直都
没见到他。虎子还没放假就回家去和家人团聚了。于是我也想念家人,这房子里只剩下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隔壁小七好象也回家了。他们都不在,今天该有空单独去看看李
关。
今天是五月二日,星期二,天气晴朗。我摘下了墙上的四叶草挂坠,徒步来到西山
公墓。李关的墓在最偏僻的地方,那里正好可以远远地看见校园的全景。走近墓地,那
里居然放着一束百合。百合略微有些颓萎,大抵是昨天也有人来看了李关。那人会是谁
呢?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我,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来看李关。
这里可以看见的树,都渐渐葱翠了。在墓地旁边,它们严实地堵起了一扇屏风,星
星点点的天光,从那里射了过来,还夹杂着风,五月的风。就着水泥砌成的地面坐了下
来,背对着墓碑。静静地坐着,五月的风是融融的,像叶芮温柔的眼神,又像李关俏皮
的微笑。我望着远方,双眼所及的远方,是云层之下的城市,黑白颓废的城市。呵,那
个城市,有着沉重记忆的城市,终究是这么的安静。我似乎看到一张长满疮疤的老脸,
安静地朝着天空。如果说生死犹如黑白对立,那么这城市同时拥有了生死,它们应该是
一个整体,一个融为一体的生命。李关、袁青、莫一山、杨花,他们在我的记忆中,依
旧活得生鲜动人。很可悲的是,人们一来到世上,就是个单体,都是生活在各自的世界
中,偶尔碰撞在一起,等到百年而去,依旧是孤单一人。周遭的事物不会变,在人们的
世界,命运却各自不同。一如这百合花,在我的眼中它萎了碎了,在李关的眼中,或许
就是完整的。不禁要感叹,两个人的世界天涯海角,却又是唇齿之近。
背对着墓碑,我静静地坐着。五月的风是融融的,你知道吗?李关。我喜欢这样喃
喃自语,在独自倾诉的时候,悲痛往往穿涌而出。李关,你懂那种悲痛吗?你已经死了
,不会懂得。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承受着来自或远或近的压力,和恐惧。知道什
么是恐惧吗?就是连第二天能否醒来,都无从知晓。你也是那样死去的,你不会懂了。
苏醒过来,你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主宰。关于害死你的人,到现在依旧没有头绪。那个
娇莹,我不熟悉的娇莹,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但是我知道她一直在操控着
我们所有的人,她就像一个得意的吉普赛老女人玩弄着她的水晶球,用它来干涉我们的
心智。其实我应该勇敢的,一如你那么勇敢。只有勇敢,才能粉碎她邪恶的计划。还有
那个诅咒——我始终都无法理解的诅咒。你、袁青以及莫一山是不是因为诅咒而死,我
也无从知晓。至于杨花,她不该那么轻易就死去的。她一死,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更加糟
糕。她看过了诅咒,恐慌是自然而然的,但也没可能轻易死去。除非死去,诅咒在活着
的人的心中定会根深蒂固。所以我也半信半疑。现在,只有韦良和我被下了诅咒。我无
法去怀疑韦良,我相信他。李关,无法克制地,就和你絮叨这么多话。诶,本来我该对
着叶芮倾诉的,而不是你。可是她不该接受那么多的沉重,她是多么柔和的女子啊!而
你,却总喜欢争强好胜,也终于把自己给害了。李关,有时候看到四叶草挂坠,我就会
想起你。所以今天我把它带来,我想永远的交给你,永永远远,忘记你。我不会再想你
了,我可怜的幽灵。
3
背对着墓碑,我静静地坐着。五月的风是融融的,五月的阳光也格外鲜亮。四周是
寂静得几乎连蚂蚁蠕动的声音都能听见似的古木柏林,它们从西山公墓一直延伸到风景
名胜区。在墓地旁边有一丛灌木,倚靠着刻有文字的硕大岩石。这种岩石漫山遍野都是
,看上去大气,其实年久岁衰,更显寒碜,光秃秃的,淹没在杂草乱丛之间。我挪动着
位置,在李关墓前找了一块巴掌大的土地,挖开一个小坑,将四叶草挂坠埋了起来。长
吁一口气,浑身舒服。偶然的一侧头,石刻旁边那低矮的树丛中,突然晃过一个黑色的
影子。刹那间,我立刻联想起那个戴着暗红色斗篷的女人。隐约能感觉到她熠熠的目光
,尖利地对这边睃了一眼。我猛地飞奔过去,想出其不意地擒住她。她却更为灵敏地撒
腿就跑,钻进了古木柏林。她敏捷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忽来忽去,甚至无法琢磨她的影踪
。随着她的踪迹,穿过悠长的林子,漫天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了起来。追过一个山头,
一片湛蓝的湖面展现在我眼前。而那个邪恶的身影,早已消匿。莫非她就是那个送百合
花的人?我思索着,怅然失意地漫步在回去的路上,林子里的光轻轻触动着我的瞳孔,
可以看见阳光一束一束,装点着整个树林。
这是一个非常难受的上午,那个渐渐猥琐的身影,那个总是像幽灵一样出现的身影
,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便开始怀疑她的真实性。她到底是谁,究竟谁有这种能力,可
以利用我们最脆弱的神经,渐渐消损这个安宁的世界。我身边的朋友们,他们一个接一
个的离奇死去。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追丢了凶手,她为什么那么
强大。或许,是我过于胆怯,没有不顾一切地追赶。是的,我真该死。
回到李关的墓前时,那片巴掌大的土地已经被人动过了,埋在土里的四叶草挂坠竟
然不翼而飞。我眉头紧紧一蹙,悲伤至下而上猛地涌了起来。我满怀着妒恨走在那窄窄
的沿山路上,过往的车子小心地响着喇叭,犹如在这蜿蜒的路即将被突来的断裂吞噬。
走到第三个十字路口,就是竹山公园了。顺着竹山公园往下慢慢地走,就是西门,然后
文苑楼前的槐荫道、食堂、礼堂,还有那四周栽种着银杏树的小广场。
忽然我的肩膀被人用力的拽了一下。
喂,你从哪来?
我一看,是韦良。我说,编辑部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少去了。韦良惊诧地问,为什
么?我说这不是我忙那些杂事的时候,我要阻止那个人。谁?娇莹?嗯,我点点头。韦
良邪邪地笑了,你怎么阻止她?你连她的相貌都没看清楚,你也就吹嘘做梦吧。我沉思
了片刻,我们必须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韦良说,大嘴刘?我上次就告诉你了。
我说,不错。如果是娇莹之前的目的是李关和杨花,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大嘴刘。
韦良问,那莫一山和袁青呢?
我说,可能是杨花干的,也可能和娇莹有关系。杨花一死,娇莹和杨花之间有没有
什么联系就不知道了。当然,说不定不是杨花。
韦良说,我看你挺像的。而且瓶子还咬定叶芮和你是凶手呢!
他真那么说?
韦良笑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还说,莫一山和袁青也是你们俩害死的。后来还
要加害于杨花,连医生都说,你在杨花第一次醒来时有激愤地行为。
我苦恼地摇着头,瓶子怎么这样!看来莫一山反感他也是对的。就连我也对他心生
怒气了。我拍着韦良肩膀说,不要信他那些,我干么有事没事害人。
韦良推开我的手,他说,那可不一定,你可是受了诅咒的人。
韦良开始防范我,连他也不相信我。我眼前一片漆黑,这究竟是谁在做怪。流言蜚
语固然有道理,可终究不是真理。我委屈地看着韦良,我说,瓶子要那么说我也没办法
,但我确确实实没做昧良心的事。那个娇莹今天我又遇到了,她还抢走了我的一枚项链
。她真的太神奇太可怕了。你知道么,我一看见她的暗红色斗篷就心里发慌。
韦良惊诧地望着我说,暗红色斗篷?
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停留在那里,我说,是的,她总是穿着那身奇怪的衣服出
现,包括杨花死的那天,以及今天。这一次,韦良没有推开我的手。他说,那么说,凶
手真的就是娇莹?
所以现在,我们要锁定娇莹的下一个目标——大嘴刘!
韦良把我拉回了编辑部,他说要细谈一下对策。刚推开门,却看到书架斜斜地靠在
那里。可是铁门却紧锁着。我一惊,你刚才下去了?韦良也吃了一惊,没有啊,我从西
门过来的。是谁进去了?韦良和我都一头雾水。我说,现在,知道密室的就只剩下你、
我还有瓶子了,知道墓室的只有你和我,再也不能让其他人靠近那里。韦良点头同意。
说话间,窗外梧桐树的影子,缩成了一团。
4
下午我便去了文苑楼见大嘴刘。她依旧倚在窗子前,手里捧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
解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堆零食,虾条薯片之类,多是高卡路里的食品。我细细地
笑了,又问,你怎么看这书?她无奈地说,无聊啊!我坐在靠西的娇莹的床上,浏览着
她书架上摆放着的书,想从中发现些什么。上面的书和所有学生的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发现,只是那个破碎的水晶雕塑已经不在了,似乎是上次娇矜带走了。
她开口说,我做了个梦。
嗯?
她又接着说,我梦见一个叫孤里机冬的人。他是一个村庄第一个死去的人,他的死
,给整个村庄的人带来了新鲜的噱头。孤里机冬的狗没有死,他的狗在孤里机冬的葬礼
上露过面。它朝一个叫雪西子的妇人扑去,把那个愚笨的妇人哆嗦着吓得一团,全村的
人看见了,私下里唧唧喳喳暗笑。整个葬礼就是唧唧喳喳的。之后,就没人看见过那条
狗。雪西子是在孤里机冬的狗消失之后第三天就死掉了。死的时候是被绑在村口的十字
架上,手脚挺直。整个西坝村就开始颤抖起来。夏天刚结束,冬天就来了。然后梦就醒
了。
她说话时,异常小心地,像是收藏家捧着心爱的古董。
我嬉笑着称赞她说,你讲故事时真是渐入佳境啊!还两手伸出了大拇指。她一看见
就开心的笑了。可是笑又愕然而止。她说,这个梦,它代表着什么?
我说,就是因为这个你才翻精神大师的书?
她认真地点头称是。然后她又说,我自己猜呢,是很可怕的事。
可怕的事?我问道,是预示着死亡吗?
她瞪着眼睛,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她显得镇静多了。她静静地问,诶,我说你干
嘛来了?就是跑来吓唬我么?
我说,娇莹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过来通知你一下。
大嘴刘放下手中的书,什么?你是说,娇莹要来杀我?
我说,你算一算吧,李关死了、杨花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大嘴刘点着头,一下、两下、三下,突然停止了,嗯嗯嗯,是我啦!说着又惊奇地
问,真的是我吗?她忽然着急起来了。那个梦真是预示这个!
我安慰她说,没事的,我和韦良商量过了,轮流值班保护你这稀有动物。大嘴刘楞
了一下,蛮委屈的说,你才稀有动物,你这黄鼠狼!
我点着头说,嗯,我是黄鼠狼,所以打算整天守在这个窝前。
顿时她又觉得那个形容很不贴切,反把自己给赔进去,就干脆不言语了。她满脸通
红,在阳光下像个大红灯笼,那么胖、那么红。
按计划,韦良和我轮流着守侯在她的身边。韦良和我说,大嘴刘一开始还满脸忧愁
的抱怨说,你们搞什么,整天像个跟屁虫。韦良又说,大嘴刘其实也蛮可爱的,爱读书
、爱吃零食、爱泡网、爱拉拉呱,这么多爱好的人真的很可爱。韦良说这话的时候,两
眼发光发热。我就浇了勺油说,你爱上她了吧?
韦良嘿嘿一笑。
这几日瓶子依然没有露面。我担心他是否也遭了毒手。回家也不吭一声,我暗自揣
测。缓步爬上五楼,在小七的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依旧怪异的声音。耳贴近了墙去窃听
,里面放着悠扬的音乐,隐约能辨认出是《Hotle California》,声音很小。忽然有个
铁制器具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低缓的叹息声,无限的哀怨和悲伤。小七回来了?我
轻轻地敲了敲门。不见回音。我喊着,小七,着火了着火了!快开门,我这边着火了啊
,快过来帮忙!然后使劲地踹了两脚。仍然毫无动静。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又喊道,里
面的到底是谁,快给我滚出来。楼下的邻居开了门,喊道,你吵死啊,还让不让我家宝
宝睡觉!
接着就听到小七的声音了。对不起,我同学他不懂事,对不起,我会说他的。小七
提着两份饭菜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小七不告诉我房间里的秘密,实在是可气,我想逼他
说出来。于是嘲讽般地说,你可回来了,回家没呆半天就回来了!你房子里还有个人吧
,说说,到底是谁?小七笑了笑,我养了一群小动物呢,哪来的什么人?他说完,又平
静地笑着。养了什么?什么动物能听California?我问道。小七摇着头说,不可说不可
说。乘他开门之际,我想钻着进去,他还是不肯,硬是把我推了出来。塑料盒里的菜汤
洒了我满身,搞得心情更加糟糕。小七严肃地说,真的不能让你进来,请尊重我!
他把门使劲一关。剩下我一个人,傻傻地站在楼道里,独自发呆。
这是怎么啦?我不禁扣问自己。有必要这么认真么?即使里面真的有什么玄机,我
也不该这么莽撞。也许到了哪一天,小七会告诉我的。我怅怅地回到房间里,倒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依旧发呆。
叮呤呤——叮呤呤——
我爬了起来接通电话,是大嘴刘。她说,你去论坛看看,娇莹发了一个帖子,很奇
怪的帖子。我打开电脑,看了一下留言。十分钟前,大嘴刘发了地址过来。我按着她给
的地址点开,是幻灵异界。最近都没空上来看看了,我几乎忘记这里还有个该隐。弹出
了一个帖子。一个昨天发的帖子,名字是《死于幻像》。
触目惊心的是,帖子的题记居然是——“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小心点,死神还
不想要你的命。”
这是对我说的么?我想是的。
5
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小心点,死神还不想要你的命。
——忠告
杨花死了。可以毫不客气地告诉你,确实是杨花,而不是樱花桃花或者是别的什么
花。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我是谁了,不必过多的猜疑。她的死,只是这个游戏的一个偶
然的情节,完全是我计划范围之外的事,纯属出人意料。我写这帖子,是想阻止你可笑
的行为。死者已矣,何必去添惹麻烦?
杨花为什么会死,我一开始也不清楚。一直以来,我都监视着你们的行动。读到这
里,你不必慌张,亦不必诚惶诚恐。我的监视,就像上帝俯首看着自己的臣民,仅仅是
注视。杨花死之前大抵发生过什么吧!譬如说她亲手杀害了你的几个朋友,譬如说她成
天说自己见到鬼了,譬如说她被一些可怕的东西吓出了病,而那种可怕的东西,我想一
定是很夺人心魄的玩意。所以杨花的死,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那天,我在医院一楼的暗角休息。看见瓶子缓慢地出了医院,预料杨花的房间里已
没有人了。我就上了楼,准备逐个病房找杨花。很幸运,第一间住的就是她。我等了她
好长时间,差不多有半个小时。那真叫累,一边得等她醒来,一边还要为自己看着有没
有人来。其实和在论坛里做潜水员一样,做一个潜伏者也是很艰难的。我去看杨花,并
没有加害之心,我只是想问清楚她为什么要杀人,而她杀的那些人,完全不是我的意思
。她也许是想混水摸鱼吧,或者说是一种障眼法。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也看得破吧
!
杨花醒来之前,她口中不断的喊着一句话。具体是什么,我忽然间忘记了,就不在
这里说给你听。她醒来时,我正好背对着她。她就惊慌地问我,你是谁?嗯我想她这么
问是理所当然的,而“你是谁”这种追问了一万年都没有答案的哲学问题(反正我知道
她是谁至少已经解决了一半的问题),我想她也不必去执着了。即使我回过头去,她也
不会知道我是谁,因为我蒙着脸,那天你也看到了。我对她说,你为什么要杀人?她立
刻哆嗦着,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我猜是那样的,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是那么响亮
。过了许久,她才说了三个字,我怕死。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她杀人的动机。当然你也不
会相信,你甚至连我现在与你说的这些事,都不敢相信,是吧?
后来我问杨花,为什么怕死?她并没有吭声。可是过了一会,她开始发出颤抖的声
音,你,你,你别过来。她说话间,依旧喊着那一句话。她的手应该是一直伸向我的。
我以死神的名誉向你保证,并没有走向她,我一直都站在窗户前,望着医院门口。她喊
着,你别过来,我说,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求求你,不要,不要,不——我
正等着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声音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她伸出的手,轻声地落在被褥上
。我等了好几秒钟,她仍然没有说话。当我回过头去时,她已经死了。她死得很夸张,
双眼暴突,嘴型也僵化了,还有那只伸出的手,并非我预料的那般柔软了。她是被自己
构想的幻像杀死的。凶手就是她,一直都是她。幻像杀人说,你自然也不能确定。只要
想一下杨花脆弱的心理防线,你应该想得通。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那里没有
天使,没有彩虹,那里满是邪魔恶鬼,满是荒坟野冢。杨花是一个可怜的肇事者和受害
者。她这样死去,也是宿命。
死于幻像,这听起来很糟糕,是吧?可这是真的。你现在要做的,应该去安抚你身
边的朋友。若是再有一两个杨花冒出来,恐怕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莲花峰那件事,
已经够头疼了。我想你已经找到她杀人用的迷香了吧?那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那天我看见杨花死了,匆忙离开。你知道被人栽赃是很痛苦的吧?可是很不巧,出
门就遇上了你,还把我身上的一个重要证件弄丢了。那个证件对于我,曾经那么重要,
现在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我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你留着做个纪念吧!西山公墓见你
那次,你也太笨了,只知道往前追,也不想想,我会藏在一旁么?想起来,这事还真好
笑呢!
我说这些你一定不敢相信,所以你还会继续你愚蠢的行为。这些我都能预测出来。
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冒险,一直以来,死神还不想要你的小命。你真的那样做了,
身边的人会死得更多,甚至包括你自己。有些事我也在追查之中,你不要插足进来搅局
,那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计划本来完成了,偏偏因为你们的搅局
,越搞越大,差点没法收场。现在好了,杨花一死,你们的烂摊子也差不多就这样子了
。谁是谁非,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了。
至于开头的那句话,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要动手杀你,早就动手了,那是轻而易
举的事。可是,我良心不至于那么坏,只是不想有人防碍我追查一件年代久远的事。我
和你一样,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想象力,我也不会放弃真相。还有,该隐就是娇莹,那本
是我的名字。
谢谢你在李关墓前放的四叶草挂坠,我很喜欢。
6
看完帖子,我倒吐了一口的冷气。真的如她所说,一切的罪恶都是杨花造成的么?
莫非她在推卸责任?信任她,这一起接一起的事件,就可以永远的尘封。不信任她,那
又将发生什么样的命案?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合理的解释。
大嘴刘发消息过来问,按该隐说的,她不是凶手?
我说是的。
她又问,那你还管不管?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了吧!
我说,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这种状况,我无法相信任何人。就算凶手是
杨花,可有一些疑问依旧无法解开。
大嘴刘问,什么疑问?
我想,我该完全相信她么?还是不要说话吧,现在对谁也不能说。在这件事里的疑
问太多了,楼顶的酒瓶、鞋子里烧焦的痕迹、李绾墓室里消失的戒指、莫一山死时的照
片、杨花的迷香和丝绢、写给李关的信、小七房间里的秘密、该隐的主人……多得可以
让人做一夜的噩梦。
我对大嘴刘说,没什么,明天开始,保护稀有动物的事全权由韦良负责。
这天晚上,我依旧做了一夜的噩梦。我梦见天灰蒙蒙的,飘着小雨,眼前一层层迷
雾。身后是一片斜斜向下的山坡,有稀疏的松柏和巨大的岩石,泥土似乎是黄褐色的。
再远一些也是迷雾,能依稀听到流水的声音,仿佛儿时在深山里穿过紧挨着小溪流的竹
子林时听到的。我身上越来越湿,极似南方的潮湿天气,衣服粘在身上,浑身是水气。
当眼前的雾气渐渐散去,离我五米远的地方,竟是一座坟墓。我在南方时,一向有偷窥
坟墓碑刻的喜好。于是凑近去看,那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带着水气的玻璃,又像
是被水冲蚀多年所致。忽然,碑石开裂了,哗啦哗啦流出了一股殷红殷红的鲜血。我连
忙转身,欲将逃走。回过头去,却是一个素妆淡抹的女子,身上还沾有几片失了颜色的
花瓣,一丝不挂地立在我身后半米远处。李绾,她竟然就是李绾!她恍惚地微笑,微仰
着头,静静看着我。我楞在那里,身上的湿气骤然变得凉飕飕的。几乎在一瞬之间,她
的右手急速地伸向我的脖子……在我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冥冥中看到李绾从那个气势
恢弘的坟墓里破棺而出。
我又一次被吓醒。出了大厅坐在马扎上,点燃一支烟。夜正深,隔壁的瓶子依旧没
有回来。
第二天下午,我在礼堂门口的大片空地上闲逛。按着地下密室的印象测量着李绾墓
室的具体位置。这片空地有个不小的坡度,地面离那个墓室,大概也就三米左右的隔层
。坡的方向,和后山的走向是一致的。假如建校以前,这里是一片坟场,那李绾的墓地
会出现在这地下三米的地方,也是说得通的。她的墓碑正好朝着前面的梳洗河。即使在
梳洗河上端,竹山公园以下的部分空地,也依然有旧时的墓地。这中间,还包括植物园
外的那片荒芜的乱石堆。按着我的推测,找到了学府路与这片空地的接口处,那里就是
昨夜梦里站着的地方。依照学府路左右两边高低的情况,这里确实有过坟墓的可能。李
绾的坟墓是在建校时被无意地掩埋了。路的左边是一个小的篮球场地,场地旁边有几颗
硕大的岩石,恰如梦里所见到的。右边是学生宿舍楼,我大一时就在这楼上住过一年。
楼的西墙有条两米宽的走道,那里离空地约有两米高的距离。那地下,就是李绾坟墓的
碑石前的墓池了。那是一个极大的墓池,足以摆下三个八仙桌。我估摸着李绾该是生活
在一个多么富庶而权贵的家庭。能建如此诡异的一个坟墓而不为人所知,需要多大的财
富和势力。在学府路靠东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正好是在梧桐树的荫影里,我点了一支烟
,想着这里曾是一片如何荒凉的地方。想着下雨,心里怦怦乱跳。望着靠北的天空,那
里有几朵乌黑的云朵压了过来。真的要下雨了,已经很久很久没下过雨。
我起身要回住处,正碰上叶芮。她戴着个遮阳帽,穿着一身牛仔套装,背着个不小
的旅行包。她惊喜地说,老远就以为是你,还真的是你。我也惊喜地笑了,怎么是你!
她身边站着一位老者,两鬓斑白,鹤发童颜,还戴着一副金边的老花眼镜。他脸上还有
少许褐斑,年纪有点大了。仔细看这张脸,似乎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大
概前几天从槐荫路一直走到礼堂门口的那位老人也是他罢。我略微尴尬地看了看他,又
看了看叶芮。叶芮急忙说,我先回去了,到时候找你。我正一头雾水,楞是站着不知欲
往何处。叶芮拉着老者,走了几步。那老者忽然转身回来,抬起手来轻轻按着我的肩膀
,语气缓慢地说,年轻人,要勤奋好学,别整天在这游手好闲。
我莫名地望着他,使劲地点头称是。那一刻,我大概像一个傻瓜。
叶芮急忙跑回来双手拉着老者说,走啦——
她拉人时的模样,犹如蚂蚁拖着大象。
7
回到住处,瓶子仍然没有回来。我猛然有了不详的预感。然后叶芮来电话了,她满
怀歉意地说,前几天出去旅游,刚回来。我正要开口,她又说,你不要问那个老头好吗
,你认识他吗?我说不认识,但又觉得熟。叶芮笑嘻嘻地说,别好奇了,他是我好朋友
。晚饭是和叶芮一起吃的。她和我说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琐事。我静静地听着,脑里却想
着关于该隐的事。出餐厅门口时,我望着天空说,今晚恐怕要下雨了。果然,凌晨刮过
几阵大风,接着就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砸在窗外的铁皮上。我关上灯,安静地倾听着
雨点敲打铁皮的声音,不知不觉一睡睡到了天亮。
雨一直下。整个世界仿佛都浸在水里。阴郁、幽沉、潮润、湿粘……充斥在我周围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日便如一场隔世的魔法降临。斜靠在阳台上,望着雨水淌过对
面的屋顶急湍地向地面泻去。地上的水汇集成小河流,消失在屋楼的转角。忽然想起今
天是我去守护大嘴刘。即使前天和她那么说了,我也未告诉韦良。还是谨慎行事吧。大
嘴刘若是真出事,那就更糟糕了。撑着伞,淌过一条又一条的细流,顺着学校东院的大
道,缓步前行。整体来说,这座学校是建立在一个坡上面。从东院往西望去,大礼堂便
犹如一个坟墓。西面的水沿着大道一股脑地冲了下来,在东院门口积了一滩。今天如此
瓢泼大雨,排水系统似乎达不到预期效果,把雨水统统汇集在这,形成一片幽暗的湖。
摸着街的墙角,蹑手蹑脚地渡过水洼,又得面对由上而下的冲洗。我不禁埋怨,这种鬼
天气,不死人才怪。想到这又自责不已。路旁的杨柳发满了叶子,在阴暗的天空下,也
鬼魅一般轻轻摇着身子。那些叶子浸着雨水,反照着菲薄的光,像一双双眼睛在发亮。
天上偶尔划过一道道的闪电,雷鸣不绝于耳。进了东门才发觉,我把这趟雨走得像一段
梦魇。一生中也难得的几次梦魇。
穿过两栋宿舍楼之间的大道,就是昨天探量的那片空地了。漆黑的柏油铺满了地,
恰如乡下火灶里大锅的背面那般。浑身湿了个精透,心里揣揣不安,思量着还要不要去
文苑楼。我浅步走着。忽然一道异常猛烈的闪电划过天空,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我的
侧面,竟然和梦中的李绾一个模样。我重心立刻朝右边倒去,躺倒在地上,雨水浸湿了
我的身体。李绾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她开口大声呼叫着,可是没有声音。她穿着丝锦制
成的服装,浑身发着绿光。我哪见过这般惊悚的场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伞被丢在
一旁,雨水敲打着我的面庞。透过她近乎透明的身躯,是远处篮球场地旁边的那几颗硕
大的岩石。我惊吓出一身的冷汗,这究竟是什么?她仍然在说着话,我爬起来,勇敢地
伸出手去触摸,却空无一物。她右手猛地扎向我,穿过了我的胸膛,我又往后退了几步
。心跳疾速,似山崩海裂。当我再次抬头,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手终究没有伤害
到我,那仅仅是幻像吧。我的泪急急地涌了出来。滚烫的泪和冰冷的雨水混成一片。
我站起来,身后却走过来一个人。转身一看,我心剧烈的一震,双耳暂时性耳鸣。
李绾?怎么会是她?我又定睛一看,她撑着一把新伞,挎着个旅行包。即使撑着伞,即
使裤脚挽了起来,她还是被淋湿了大半。是娇矜吧!
你在这干嘛?她问道。我隐约还能听见她这么问。
娇矜?
她点着头。她又问,你刚才怎么坐在地上?都湿了呢!
我打着颤说,没事,没事。我问,你怎么会在这?
她说,我跟刘欢说好了的呀!没想到坐车到这边,却下起了雨。隔了座山,天气差
别竟这么大!我现在就去找刘欢呢!
我说,我也是!
她指着我问,你就这样去?
我蹙着眉头说,没办法,本来一身干爽的,一出门就这样了。
我们来到文苑楼,楼下那中年妇女也不阻拦了。我进出这么多回,她竟习以为常。
想想还真好笑,她竟默许一个痞子似的男生任意进出了。
来到五楼,大嘴刘宿舍的门却紧锁着。
娇矜很失望地说,怎么说好了却不在。我们等了一会,大嘴刘依然不见回来。我又
浑身湿淋淋的。我就说,去我房子里休息一下吧,到时候打电话让她过去。
经过大礼堂前的空地,娇矜在我的右侧,一直朝着东走。在刚才摔倒的地方,又是
一道强烈的闪电在上空划过。我猛地立住了,娇矜好奇的看着我,你干嘛呢?
而她的身后,是李绾!李绾又和方才的影像一样,浑身发着绿光。她开口大声呼喊
,却渺渺无音。娇矜转过身来看我,李绾的手却穿过她的肩膀。我静静地张着嘴,看着
李绾,她攸地又消失了。娇矜推了推我,我无力地向后倒去,瘫软在地上。
那究竟是什么?我喃喃自语。头上的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时有零散的闪电划过,耳
边的雷鸣源源不断。
我带着娇矜回到房子,房子里空荡荡的,异常阴暗,比出门时更甚。
这鬼天气,就像晚上一样。娇矜抱怨着说。
我说是的,随手打开日光灯。她就坐在大厅里,看着茶几上的杂志。我进屋换了身
干净衣服。我问她,刚才在我倒地的地方,你看到过什么吗?
她惊讶地问,看到什么?
我苦笑着,轻声地说,没什么,没什么的,你没看到就好了。
她好奇地看着我,不语。
然后我又问她,你这次来有事么?
她提起头来,没什么事,我想了解一下我姐的情况。
娇莹的情况?我一直都不熟悉她呢!
娇矜放下手中的杂志,然后说,所以我直接找大嘴刘。我爸那有你的电话,他让我
找你,我说算了,那个小伙子也不晓得什么。
小伙子?我忽忽地笑。
嗯。我爸那么叫你,我跟他学的啊。
你爸?
嗯。我爸很惦记你这小伙子。他说要是哪天空闲了就找你帮他办件事。
什么事?我好奇那个绅士一样的男人有什么事还得托我去办。
娇矜嬉笑着说,那就得问他去了。
莫不是你爸爸见过娇莹了?
娇矜摇着头说,没有。她拿出手机拨电话。
我问,给谁打?
诶,给刘欢。看看她在不?
我细细地说,我正担心呢!
娇矜问,担心?担心什么?
我说没事。
娇矜莫名其妙地弯了弯嘴角,哼笑一声。
8
电话接通了。大嘴刘说,刚才有急事被辅导员给叫去了。过了十分钟,她就打着伞
过来了。她说,小区门口那条路都成河了,管事的见鬼去了不是。接下来,听她牢骚了
一堆,连娇矜都感到无聊了。娇矜找了个话题,活生生地把大嘴刘的长篇大论给掐断了
。娇矜说,说一下我姐杀人的事吧。大嘴刘看了看我,她满眼犹豫不决。
我对娇矜说,你姐的事,罢了,你还是过来看这个帖子吧。我打开电脑,把幻灵异
界的帖子给找了出来。娇矜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浅浅地笑了一回。她说,按我姐讲的,
她就不是凶手了?我点头称是,但又说,还要进一步证明。她问,你怎么证明?我吸了
一口气说,得见到娇莹本人,还得让她说清一件事,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她到底在逃避
什么?娇矜先是沉默了一会,又忽然嘲讽似的说,这不明写着嘛,她有件事要追查,你
就让她去追呗。忽然不像她往日的口气了。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啊,哦,我在杜飞这呢,还有刘欢。娇矜把手机递给我说,她要和你说。
谁啊?我奇怪的问。
娇矜说,我姐。
我连忙接过手机。那边传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似乎又很熟悉,和眼前的娇矜的
声音蛮像。她说,杜飞?你看见帖子了吧!
我说,看见了,你说的,千真万确?
她哼笑着问我,你说呢?
我思量着她和眼前的同胞妹妹娇矜的性格相差甚远。
我细声道,就算是真的吧,你也该回学校上课了。
她哈哈一笑,我打算就这么着,不读书了。
我又说,杨花的事又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她说,我发现自己有个长处,可以做一个优秀的侦探。再说,我又不缺钱花,哪轮
着你来指指点点。
我被将了一军,一时挤不出半句话来。
她又说道,其实是我叫娇矜去学校的,一来把那些杂碎物品处理掉,二来阻止你的
愚蠢行为,以及所有人的愚蠢行为。
我问,这是为何?
她说,你仔细估量一下,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不必我多费口舌。
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娇矜问,你姐是不是回家了?这是怎么回事?
娇矜说,当然没有。但是,我见过她了。
她人在哪?
娇矜说,她拿了钱,哪不能去。
她走回大厅,和大嘴刘并排坐着,闲聊起来。
我中途打断了想问套她一些话,都被她一一回绝了。我揣摩着,怎么和那日的娇矜
判若两人。不过倒也自然,小女孩喜欢天真散淡,大概她们两凑一起才能这么开心地说
话吧。
后来娇矜就在大嘴刘的宿舍住了下来,她说一是喜欢和大嘴刘在一起,二是要执行
她姐姐的命令——阻止愚蠢的人过激的行为。可是没过几日,她又突然消失了,大嘴刘
说,她爸爸整天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去,大概是回家去了。我在网上问该隐,她说也不晓
得。除了这类无关紧要的回答,该隐从不开金口。
娇矜消失的那天,瓶子就出现了。瓶子出现那天,雨已经停了。整个世界就像冲洗
过一番。梳洗河起了大水,把学校下水道带出的垃圾和脏水,一股脑儿地冲干净了。竹
山公园里的那个大湖,满满是水。水溢了出来,在那个落差极大的坝上挂了一层帘子。
于是,梳洗河变得水流湍急。五一假期结束了,虎子先回来的,给我带了半只扒鸡,这
个没良心的家伙,硬是自己又吃了一半。我说,不给瓶子留点么?他说不必,去年他吃
过了。说话间,瓶子就进门来了。瓶子不吭声,满脸的风尘,像是刚从外地回来。我问
他,你去哪了?担心你好几天了。瓶子面无表情,进了自己房间,把门严实地关上。大
厅里的虎子和我,楞是停止了嘴里的咀嚼,相看无言。
虎子去敲了敲他的门,只听着骂道,你这个傻X,滚远点。
虎子落得一脸愤怒,无处发泄,他灌了一杯水,低声骂说,牛X么,小心我错手阉了
你。说罢,虎子用沾满油腻手摸了一把鼻子。我说你就体谅体谅人家吧,杨花死了才几
天呢。虎子想想,那倒是。
又过了两日,瓶子的态度渐渐好转了,时不时能和韦良或者小七或者我来上那么一
两次嘻嘻哈哈。韦良很郑重的和他谈过一回,我也在旁边听着。韦良说关于杨花的事,
杨花出现在密室里的事,密室里的棺材的事,以及李绾诅咒的事,都统统告诉了瓶子。
韦良问他,要不要下去看一下。瓶子无力地摇着头说,不必了,我早说过,不想掺合进
来。韦良笑着说,那倒是,诅咒的期限也过一半了,说不定真出事呢!我听着很不舒服
,就说,别信那玩意,谁也别信。我又说,韦良,现在就我们知道这事了,谁也别闹大
了。韦良点点头同意了。瓶子却依然一幅死气沉沉的表情,偶尔露出个不自然的笑来。
韦良说,你得改改。瓶子笑了笑,杨花一死,改不了了。
这当儿,他的脸上倒映着窗外的光。有一丝光从他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改变他淡
漠的脸。他的眼睛也模模糊糊地暗淡了,如同灯火渐渐熄灭。窗外,夕阳的余晖往地平
线坠去。我想是的,外面已经哗啦一下天黑了。
韦良很不甘心地说,一起吃饭去吧。
瓶子委婉地拒绝。
站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韦良和我,目送着瓶子朝着东门慢步走去,他的身影混在
人群中,像一粒沙子躺在沙滩上。
9
接下来的日子边变得仓促而乏味。只有和叶芮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快乐和幸
福。叶芮常常来我这边,只是在见到瓶子时,大家都会不开心。瓶子是个倔强的人,几
乎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有一次,叶芮在瓶子面前提起了杨花,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他就把桌上的杯子乒乒乓乓砸了一地。瓶子大喊道,别跟我提她!都是你们害的!
叶芮问,我们害的?他竟然说是我们。瓶子一脸愤怒,站起来要回房间去。我一把
拽住他,我说你别这样对叶芮凶,行不?瓶子瞟了我一眼,接着一巴掌扫了过来。他喊
道,去你妈的,我最烦的就是你!
砰地一声,房门锁了。我被这突然袭击打得有点郁闷,看看身后站了起来的叶芮,
就忍气吞声地摸了一把脸。叶芮委屈地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她走过来瞧我的脸。我俯
下身去收拾着玻璃碎片,无奈地说,你瞧他那风中芦苇的样,还偏逞强。那德性,谁跟
他讲道理也不听。叶芮生气地坐在沙发上,呼吸声很急促,像吃拉面被辣着了一般。
中午在餐厅,恰好遇上了杜宇他们仨,于是五个人干脆凑成一桌。自从上次爬山之
后,我就没见到马敬仁。倒是经常见到洛落和杜宇。我就凑近坐我右边的小马问,你最
近忙啥呢?小马平静地说,和往常一样,郁闷着呢!你今天本不该坐过来的,怕是要伤
你感情了。我惊疑地问,为什么?小马的右手四指在饭桌上来回击打,静静地听,像是
一匹骏马飞驰而过时的蹄声。小马说,就等着看好戏吧。
待我静看了一会,才发现形势确实不对劲。矛盾好象产生在杜宇和小马之间,我早
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而这一刻偏偏恰巧我遇上。我看着对面的洛落,在桌子底下踢了
踢她的脚。她回过神来,朝我睁大了眼睛,又微微耸了耸肩。她似乎也无能为力。
这回一脸无辜的是杜宇,那个被我救过一回的人。说起那天救人,我大可以炫耀一
番了。就在学校南门,若不是我出手及时,恐怕他早已做了车轮底下的孤魂野鬼。若不
是他还活着,也不会闹今天的场面。杜宇这个人虽然熟识但是不熟知,只晓得他是那种
特安逸的人。有一次他邀着我去喝酒,大醉之后,他和我说,我本来想着随便当个摄影
师,随便赚点钱,然后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小孩,等他长大成人,我就安享晚年。有
一点很重要,我要比我老婆早死,那样会舒服一些。我就是想过这种生活,比喝酒还快
乐……杜宇从东门一直说到南门里边的草地上上,他躺在草丛中,看着天上的星星。过
了片刻,他又说,星星啊,我很久没看星星了。等他仰了起来,眼角就已经挂满了泪,
我身后的鹅黄色的灯光在他眼角熠熠发亮。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不说。
正吃着饭,杜宇却不动筷子。他盯着小马,眼睛连眨都不眨,眼神里写满了矛盾。
我忖度着,这是我认识的杜宇么?洛落很不高兴地说,哥,你快吃饭吧。小马却一副泰
然处之的模样,对于杜宇,他看都不看一下。
洛落生气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就是不甘心!
杜宇忽然很露出惊诧的眼神,眼框里闪现着泪光,呼吸也渐渐憋促。
小马插了一句,赔了夫人又折兵,也就你杜宇有这能耐。
洛落大声喊道,哪由得你说!
小马很不自在地缩了缩头。
杜宇说,我今天就要豁出去,你又能如何?
小马闲淡地说,你不是说要和林小白头偕老吗?怎么又反悔了?她就算要死了,你
也不用狗急跳墙啊!
杜宇一听,气愤得把桌子往旁边一掀,整桌的饭菜洒满了一地。小马异常地生气,
左手立马就抓住了杜宇的胸领,右手抡起的拳头却停在半空中。小马说,俺还不想揍你
。杜宇哼哼一笑,你揍吧,就像揍张平和李清扬那样揍我吧!洛落在一旁怒斥道,你还
不放手,你再打人我就和你分手。小马真的就乖乖地松开了手。
杜宇一争脱就猛地就着小马的脸上出了一拳,然后又在小马的腹上勾了一拳。小马
直直往后倒了三步,差点摔倒。杜宇凶狠地朝他看着,眼角却流出了泪。杜宇又冲了上
来。小马一个扎地,一个仰身,一个手撑地,再翻身而起,直接转到杜宇的身后。他急
速地用手勒住了杜宇的脖子。他用左手拍着杜宇的脸,你说你想咋地。杜宇试着争脱,
却被他牢牢制住,脸也涨得发红。洛落冲上去拉小马,喊着你快放手。我和叶芮相视无
言,而这时,几乎全餐厅的人都围了上来。我凑叶芮耳边说,整整一餐厅无耻的观众。
叶芮的手在我背上推了推,然后我就冲上去解围。小马却顺手给了洛落和我每人一耳光
,他喊道,你别管闲事,今天俺就得好好揍他一顿。洛落倒在椅子上,手掩着额头哭了
起来,看得人心疼。我摸了摸脸,还真是疼。叶芮上来扶住我,我说,别劝了,他今天
动真格的了。
小马用脚一拨,杜宇就扑腾一下倒在地上。没想到,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打起架来
,差距却这么大。小马的拳头也不是吹的,那就是个锤子。杜宇被揍没几下,就不省人
事,嘴角流满了血。小马接连又给了他几拳,忿忿地说,俺就是打死你也得让你服。洛
落慌忙地跑过来,俯下身去看杜宇,满脸的泪珠像冰棱上融化的水一般滴了下来。洛落
骂道,你真混蛋,学校迟早开除你!小马说,开除就开除,俺不怕他来硬的软的。小马
松开了杜宇,上来拉洛落。洛落浑身一颤,狠狠地骂道,你走开,我现在就跟你分手了
!
马敬仁蹲在她面前,像一个扭曲变形了的垃圾筒,静止在那里。我走上前拍了拍他
肩膀。他攸地起身,转过身来,朝我脸上就是一拳,然后接连打了多少拳,我已经数不
过来,也记不清楚了。之后,我便沉沉地倒在地上,有血腥味,在舌尖上环绕着,像是
天使在抚摸我的脸庞,又似儿时吃的棉花糖。我还听见了叶芮的尖叫声,以及周围人群
的惊叹。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就快要死了。
--
她说她找不到能爱的人 所以宁愿居无定所的过一生 从这个安静的镇
到下一个热闹的城 来去自由从来不等红线灯 酒吧里头喧哗的音乐声
让她暂时忘了女人的身份 放肆摇动著灵魂贴著每个耳朵问 到底那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没有爱情发生 她只好趁著酒意释放青春 刻意凝视每个眼神 却只看见自己也不够诚恳
推开关了的门 在风中晾乾脸上的泪痕然后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
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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