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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血雨黑渊绿夕阳第五卷(幽冥路)第六章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y 1 19:26:10 2005), 转信
第六章 雨(下)
上车者请购票飞步而出的,当然是王甲。
时不我待,必须迅速找到鞋子,让王木穿上,方可进行下一步。至于鞋子所射出的紫光,他根本就没空去理睬。
这刹那,小丁的呼声传来,“墓之主阿·丁”的魔气散。
危机暂时消除。
但“墓之主阿·丁”一仰首,就看到了疾扑而来的王甲,他冷哼一声,突然出手,刹那间,已经是双臂挥动,幻出一片光影,阻止住王甲的去势。
王甲的势头被阻,跌落下来。
一种宛如蒸汽喷发的嘶嘶巨响声传出,“墓之主阿·丁”的双臂挥动,竟成为旋转的螺旋桨一般,狂风“呜”的冲来,刹那之间,王甲已被“吹”得飘了起来,“扑通”一声,重重地撞在那辆怠速运转着的大客车前方,“哗啦”一声,挡风玻璃变为粉碎,疾风登时灌入车内,子弹般笔直地击打于车尾的玻璃上,又是一声的“哗啦”,车后的玻璃也为之粉碎,玻璃碎片箭一般地飞了出去,大客车“喀”一声,竟被风吹得缓缓向后退去。
王甲被风吹得紧贴于车头,但觉呼吸困难。
“反击!”在他的心中,仿佛有人说了两个字。王甲大吼一声,体内的“雷霆洗髓术”的内气,澎湃勃动,他反手一拍,击在了大客车的车头,那辆大客车被拍得疾退而出。他的身体,却已籍着拍出的这一掌反震之力,冲了出去。
刹那尖,他已经连击了十掌,连踢了数十下,每一击掌,必将伴随炮弹轰鸣般的巨响,每一踢腿,也必有呼啸狂风般的异常声音响起。“波波波波”的气流震荡声,犹如数十枚炸弹在耳边响起,掌势、腿势所过处,岩石飞溅,气势骇人。可以想见,这一刻他的反击威力,早已超越了人体的极限,达到了武侠书籍中的内力高手境界。
但这样的力量,居然也无法迫散那呼啸而来,业已将他包围了的气流。
“墓之主阿·丁”的双臂,此刻竟然已经看不见。那蒸汽喷发的嘶鸣声,居然也已消失,在王甲的耳中,竟成了死一般的寂静。但这更可怕。当声音消失时,往往已经变成了人耳所无法听闻无法接收的超声亦或是次声,不但更为可怕,而且具备了声音独有的杀伤力。而那虚幻的气流,也似乎已经变成了实体,变成了无处不在的水——而“水”却又是重逾水银!
这一来,王甲不但无法呼吸,简直已经别想呼吸。
可是在此种情况下,王甲的“雷霆洗髓术”,也于突然间突破了极限,进入了新的境界,这种日常生活中用来强身健体的功法,一旦进入了新的境界,竟然成为强而有力的杀手锏!
——无声的雷鸣,自每一节脊椎骨的骨髓内部传出,脊椎动物门所特有的、被神学界、宗教界都誉为最不可理解的,连神话传说也从不强行附会的“背后影子”,竟然也脱体而出!
——这种“精灵魂魄”的原基体,母体的出现,立刻就超越了一切的时空范畴,立刻脱离那层汁液状的气团,穿越了“墓之主阿·丁”的光气防守,身体阻隔,出现于那群射出了紫光的鞋子之前。
——那群“鞋子”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一只只迅速闪避着,纷纷将紫光向王甲的“背后影子”射去,并且迅速逃离了“背后影子”的追捕。
而也就在此刻,越退越远的周伶俐,忽然身化利箭,射向“墓之主阿·丁”。
锐利的风声响起,这支人箭,居然发出了隆隆的雷鸣之音,倏忽间便突破了“墓之主阿·丁”的光幕,射向他的身体。
“墓之主阿·丁”手臂幻化出的光幕突然消失,两条手臂章鱼触须般柔软地缠住了疾射而来的“人箭”,四只手二十只指头灵活地活动着,而后一按、一松、一推、一甩、一拍——“噗!”一声,“人箭”被击倒,再被一卷,以更快的速度送了出去,“嗖”的重新回到了原始出发地,华出弧形,没入岩石地面。
雷鸣般的巨响传出,岩石纷飞,一个直径一米的大坑出现了。“人箭”弹动着,慢慢恢复为人形。
但此刻,周伶俐已经是浑身渗血,卷缩如泥。
昏迷。
只这一阻隔,“背后影子”就已毁灭了两束紫光,抓住了两只鞋子。
可是周伶俐呻吟一声,人却昏迷。王甲但觉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宛若一枚定时炸弹在胸中突然爆炸一般,气团顿时无孔不入地钻进了王甲的体内。王甲窒息。
大气功师,固然可以封闭口鼻,埋入泥土,甚至铸入金属器具内被焊接严实后沉入深海而照常呼吸,但这些物质,实际上都有微小的间隙,可以透入物质最基体,从而排列组合为人体所不可缺乏的营养物质以及氧气,可以使大气功师在短暂的时间内安全。
但“墓之主阿·丁”的这种气团,却似乎隔绝了一切一般,令王甲根本无法摄取氧气,他立刻昏迷。
一旦昏迷,“背后影子”立刻就放弃了那两只“鞋子”,回到了王甲的体内。两只成为鞋子的东西,登时被“愤怒”的放射着紫光的同类以紫光照射,两朵紫花出现了,紫花散发出烤肉般的异常香味,化做袅袅青烟,转眼就不复存在。
——王甲的努力,完全失败。
人虽昏迷,意识仍存。一个奇怪的地方。
一群人。一群可怕的挣扎着的人。不停地不断地挣扎着呻吟着凄凄惨惨地叫着——一群优秀的人,就那样在无形的力量下产生了形体上的变化,慢慢地缩小、再缩小,最终成为了一只只鞋子状态的东西,不停惨叫呻吟的缘故,令这群人的嘴巴始终张得很大,因此当这群人最终成为了“鞋子”的时候,让人把脚伸进去的地方,就是原来的嘴。
“我们不是鞋子。你是谁?”
一个个“鞋子”吞吃了一只只穿进去的脚掌,吞吃了脚掌上惊恐地瞪掉了眼珠子的惨叫着的人,梦魇般地发问着。
“不要以为我们是鞋子。穿的时候,小心些。”
“不要怪我们。你自己把脚放进了我的嘴里。那是不能容忍的侮辱。不能忍受。你……听到了吗?”
那群“鞋子”越来越多,“鞋子”会分裂出新的“鞋子”,每当有不像“鞋子”的分裂物出现时,“鞋子”就会将之吞吃,直到最终所有的分裂品均成为“鞋子”后,分裂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慢慢的有紫光出现了,紫光逐渐占据了“鞋子”。
“你不能毁灭“幽冥机关”的。你不能让我们扩大。所有的都变成我们。——不。你不能。”
一个不太像鞋子的“鞋子”说。它没有紫光。
它立刻被撕裂,吞噬。
“你真是个怪物。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一只不太像鞋子的“鞋子”说。
它也立刻被撕碎、吞噬。它也没有紫光。
但又有一只冲了出来,“我会告诉你的……”
飞鱼般不太像鞋子的“鞋子”此起彼伏着一只只前赴后继着,不停地跳出“鞋子”的海洋,但“鞋子”的海洋却卷起了大片大片的“鞋子”的滔天巨浪,有许多甚至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已经消失。可是依然有跳了出来的,所有的话语都是模糊不清,跳出来的越来越少,慢慢的,当最后一只仅仅露了个鞋子“尖”的东西一闪而消后,“鞋子”的海洋恢复了平静。
惊心动魄。
(有泪。)
(泪在昏迷了的王甲眸边滑落。)
(——那无疑是场大屠杀:有东西想告诉他真相,却被制止了;唯一知晓的,是不能、绝对不能、千万不能——毁坏“幽冥机关”!)
(那应该是:一种异型,出现,并占据了人体,生息蔓延,并逐步生长,那应该是:最终都成为了异型。)
(关键就是“幽冥机关”。)
(可是,究竟什么是幽冥机关?)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惊恐万状的人们发现,自王甲倒下之后,在“墓之主阿·丁”身后整齐排列着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鞋子”们,出现了一阵阵的波动,不计其数的“鞋子”光芒消失了,变为紫色的花,紫花也消失了,“鞋子”的队列在急剧地减少,紫光的强度却反而更为强烈、更为耀眼,“鞋子”仿佛也变得都大了许多。
“墓之主阿·丁”仿佛已经死去,僵硬的宛如塑像。
大客车继续滑来,越来越近——感觉中的近。
突然,“墓之主阿·丁”放射的光芒暗淡了,光路,光壁上耀眼的光线,也弱了下来。
但“墓之主阿·丁”却睁开了眼睛。眼中出现了夺目的绿色光芒,光芒缓缓移动着,终于落在了小铲的身上。
“墓之主阿·丁”扑向了小铲,“哗啦”,车窗的玻璃全碎。
“我明白了!”吴小慧突然大叫。
但韦依依、安莹莹、关雯、余冰、杨洋五女以及杜留均已恐怖地后退着,谁也无暇询问她明白了什么,小铲却已经是面临危险,只能对搏。
两人刹那中交手不知多少回合,而后齐齐一腿,相互凝望着,蓄势待发。
“别怕他!”吴小慧尖叫着:“他的魔气已散!武功未成,不是你的对手啦!”
——我竟有能力一搏?
小铲忽然大喜,心中大定。
这同时,他已经听到了吴小慧的话。
——不错。果然!
“墓之主阿·丁”再次动手。
这一次,小铲却不再惊恐。
他其实仅仅是气质输人。从师至今,还未培养出自己的独特气质。一个常人,若无气质,必然难以成就大业。一个练黑道功法的人,若无独特气质,必然难以抵挡有气质者。子曰“下士杀人怀石盘”,无论在何时,单纯以力杀人者,均为下士之流,在黑道,“武功”非凡,一举取人性命的杀手,比比皆是,但中高层人士,却鲜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即使是经历了恶战逾千,一步步登上最高位的当今黑道大联盟的盟主级人物:四大霸主、院长、总管等,其真实“武功”,也远比想像中要低得多,甚至有可能还不如老大。他们之所以能成为盟主一级,无非是气质超人。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当“墓之主阿·丁”以气胜人时,小铲败。但“墓之主阿·丁”以武功来胜人时呢?
——必败。
他们的此次交手,事实上仅仅三个回合。
第一个回合,“墓之主阿·丁”依然幻化出光影飞罩小铲。小铲依然是常见的双足若不是自己的一般飞出,踢向对方。一个幻化为光幕,一个刹那间踢出了三百脚。在速度上,两人相差无几,在力道上,小铲反而更胜一筹。
两人同时停下,不分胜负。
第二个回合。各自深吸一口气,同时出手。“墓之主阿·丁”双腕二十个手指一齐展开,二十束气流嘶嘶裂空而出,就宛若二十条蒸汽喷出,似二十条长蛇袭卷;小铲抄手而立,目光闪动,在对方力道波及全身的刹那,突然后退。这一退,自喜悦中警觉的吴小慧首当其冲,倒飞出去,“嗖!”竟然飞越了距离最远的周伶俐:“扑通”摔于光路外的王木身边。旧势已衰,新势未生的刹那,小铲身形不动,却鬼魅幽灵般的出现于“墓之主阿·丁”的对面,抄着的双手,也突然印出。
这个人,就仿佛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会立刻寻找到最薄弱的环节。
“墓之主阿·丁”倒掠而出,重重地摔于石壁前。
小铲胜。
他却并不乘胜追击,而是重新抄手,盯紧了那些紫光、鞋子。
——在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并未明白前,他是绝不肯鲁莽的。
这一撞,石壁上被撞出了“墓之主阿·丁”五个大字和“上天有好生之德”七个小字。
就像是第一面石壁。
那一撞,撞出了大地颤动。小丁手掌上方的那团绿色气体,忽然浑浊,竟然什么也看不到了!她耳朵中的声音也似乎已经消失,而在远方,却正有轰鸣般的巨响传来,天色突然就漆黑无比,漆黑的天空中,Z字型的闪电此消彼现,雷鸣声犹如数百门大炮连续轰响一样。大雨浇了下来,凄厉的狂风追逐着这片荒芜的世界,黄土漫天,电闪雷鸣之中,已经裂为两半的大葬山主峰峰颠,将列度继续扩大,整座大葬山主峰,在短短的半分钟时间内,已经分裂开来,无数的巨石轰隆隆地滚下山崖,一束变形的紫光由炸裂处射向天空。
大雨变为血红颜色,腥气呈现,雨水发粘,竟似乎血液一样!
末日到来的恐怖感觉,顿时笼罩了地面上每一人的心头。
远处,大葬山防佛是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悲凄哭泣之声……地裂,扩大了。
第三击开始。
英俊的面容已经不再英俊,高大的身躯也开始变得矮小。“墓之主阿·丁”走向小铲,石壁上,“墓之主阿·丁”五个字,“墓之主”的光芒万丈,“阿丁”两个字却在迅速暗淡着。他的步伐,也缓慢下来。
小铲后退,咬破舌尖。
第三击久久未现。
吴小慧爬起;周伶俐悠悠醒转;久未现身的冷默默,跌跌撞撞、步履艰难地出现了,在她的身后,是慢慢追来的,迅速升高的烈火;王甲动了一动。
第三击出现。
“上、天、有、好、生、之、德!”
七个字。
一字一顿。
音杀。
魔功音杀。
七个字。
七种色泽。每字一色。但“上赤天橙有黄好绿生青之蓝德紫”这七字七光,却都夹杂着扭曲了的黑色。
上天有好生之德。
可是音杀的重要组成部分,应该是“绝灭杀亡残寂死”这七个字,任意说一字,即可达到音杀的最大威力,而“墓之主阿·丁”却说了另外的七个字——并且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七个字。
所以他败。
小铲只喷出了一口血雾。雾化为雨,雨化为珠、珠化为丸、丸化为气。这一招的“血咒”,居然达到了元始气门的最高境界:血气咒!
“墓之主阿·丁”倒。
小铲胜。
“墓之主阿·丁”瘫软如泥,倒在地上。光壁上,“上天有好生之德”七个字迅速由小变大,光芒由弱转强:“墓之主阿·丁”五个大字却由大变小,“墓之主”光亮更强,几近太阳般的夺目,“阿丁”二字却已发黑,发昏,看样子会随时消失。
他那英俊而邪恶的面容,逐渐变为丑陋不堪的最初面貌。
一贯冷静。冷静到几近是站于另外一个世界来看清每一刻局势的吴小慧,欣喜地大叫起来。
“果然是真的!我想的果然没错!他根本就是个纸老虎,不堪一击!他最怕的,无非是老大、陈星。否则,他也不会想方设法,让咱们先杀了老大,再除掉陈星!不过他忘了,小铲的能力,早就超越了老大,所以他只能失败!”
她大叫着,为自己的发现而激动。
小铲颤抖着,为自己的能力——居然可以发出“血气咒”的能力——而激动。
“谁也不是我的对手!”他狂叫着。
狂叫声中,蹂身而进,刹那间出现在变得丑陋的阿丁身前,双掌变爪,“咯吱”一声,扭断了那两只白手,他的脸上呈现出无比的激动,疯亦似地再伸手,已经抓住了那两只黑手。
只要一扭,就会再扭断两只手。
可也就在这刹那,却忽然一冷。
人们难以置信地看到:小铲全身的肌肤,都在浮现出受了寒冷般的细小凸起的鸡皮疙瘩,而后,微小的血珠渗了出来。小铲也发觉了。当那一粒粒血珠最初浮现时,他也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在惊讶万分地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一粒粒的血珠滚落,他的神情变为恐怖万分,“突突”两下,他的两颗眼珠子已经从眼眶中瞪了出来,挂在下眼帘,而后,轻飘飘地向下垂了垂,“啪嗒”落地。他的皮肤消失了,他浑身红血的肉消失了,骨架外的黏膜组织也消失了,转眼间成为一具骨骼晶莹如玉的骷髅,却非但不觉得恐怖吓人,反而有一种艺术品的无上魅力。但骷髅也碎了,化做了粉。他的整个人,就这样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血泊中,只剩下了两颗坚硬的、玉石般的眼珠子。
小铲胜。
却死。
——老大临终前留下的血珠咒,小铲毕竟是未能避开。
——或许,这种血珠咒也根本不是黑道人所能闪避的,否则,它也不会位列黑道十大功法之二。
这时候,小铲死,“墓之主阿·丁”败,困扰王甲的气团消散了,胆战心惊的吴小慧、关雯、余冰、杨洋、韦依依、安莹莹六女惊呆着,远处,跌跌撞撞的冷默默,距离王木越来越近,她身后紧追不舍的大火,也越逼越近,道路的光华完全消失了,唯独石壁上“墓之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十个字在发散着光华。大客车依然在缓缓退来,车门大开,仿佛在向她们倒车,等待她们上车。周伶俐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头颅,但她茫然的表情,却在告诉人们,她的意识,尚未恢复。她就以那样的一副梦游般的表情,站了起来,向前迈出一步。
她的口中,发出了王木的声音。
“回来吧,阿丁,不要再沉沦下去了。快回来吧。你已经不再是‘墓之主阿·丁’了,你能够抛弃‘墓之主’的身份,成为独立的‘阿丁’的。快回来吧,回到人世里来。”
那是神一般的平和、安详的声音。
“你失败了。‘墓之主’。你的力量,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消散。你已经不再是雷霆力量的对手,你已经不再能控制阿丁。回到你的魔界去。去吧。他是个永恒挣扎于善恶边缘的人,不是你的选择,放弃他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瘫软的“墓之主阿·丁”仰头狂叫着,发出了阿丁平素里的声音,而非“墓之主”那金属质的声音。“我已经按照魔功的要求,和人阴阳交合了!我怎么会失败的!怎么会这样!我不可能失败的!”
“是的你失败了。墓之主。……你没有和‘人’阴阳交合。想一想,‘人’是什么?在人间,在那些人性中隐藏着的本恶并未充分暴露前,这所有的人,都可称为人。可是,在经历了这一切,在人性中一切的本恶隐藏着的自私、诡诈、邪恶、凶残、暴虐、无耻、淫秽……都暴露出来时,‘墓之主’,请您回答,还有谁,可以称之为‘人’?还有谁?”
“不——我不信——!”
“你该相信的,墓之主。你不该选择阿丁做媒介的。在人间,他太不受重视,你至少,也该选择一个五官比较端正点的,他不会被人喜欢的。到了这里,他不是在和‘人’交合,又怎么可能,真正修成魔功,奉献力量,让你和他完全融合?”
“想一想吧墓之主,在你作为‘墓之主阿·丁’魔功初成时,为何会把帮助你们成功的东西粉碎呢?生命,是不能容忍自己和异物发生关系的,尤其是人;魔,是会回报帮助它的东西的,否则,是绝不会有什么甘愿奉献自己一切的。回去吧。快些离开吧。快一点,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还有其他的机会,慢了,你就永远也不会成功了……让这些‘人’离开吧,他们对你无用。”
“人?——人?”“墓之主阿·丁”站了起来,他的左脸依然英俊,左边的身躯依然魅力无穷,但右脸,却已是阿丁丑陋的容颜,右边的身躯,也矮小的不成比例。两种身躯在震颤扭动着,仿佛想分开,却又像是想贴合的更加紧密一些。
“人!”这可怕的东西发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左眼右眼以两种均是邪恶却性质完全不同的目光,扫向了一个个的女性,“谁是人?还有没有一个像人的……?”
没有。
真的没有。
两种声音一起暴怒地吼叫一声,周伶俐的身躯,像一片黄叶被秋风卷起一般,被吹得飘了起来,落在地上。
“人!人!——你们听着:想生存,上车。上车,先购票!”
七、买票“乙庚合金,那球体内静静躺着的王木,位居乙位,他大约是已经死亡。而你,隶属于庚金,其下为辛金主世。乙妹嫁庚兄,当王木的乙气移居你庚气之上时,你合为金。此时,已经是庚辛金体,与主世辛金,可以沟通。你可以与内联系了。”
小丁终于听到了师傅的声音。淡淡然、泊泊然,平和而宁静,却含蕴着无尚的智慧之力。声音自无线电话内传出,这强烈的地震引起的地磁干扰,竟对电话毫无影响,不能不说是一项难以理解的事情。天上,正有三架直升机在盘旋着。
此刻的王庄坟群,只留下了小丁、雷震雨,以及另外四名负责保护他们的人,两名特警,两名黑道保镖。其他的人,都冒着因地磁干扰随时有可能坠落的危险,在直升机内。但相对而言,那些人仍较这六人要安全得多。
师傅的声音在继续着。
“小丁,这一时期,我把王庄的形势,告诉了冯老先生,荟萃了各地大师,共同研究后得出了结论:王庄的形势,构成了八十九道连环杀机,以完成‘霸气’,以杀换财,做法术者系数十年前已经死去了的人,在近年,又有人使其更趋于完善,构成了非常可怕的‘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的格局。格局的主要杀手,是那棵正在成长着的椿树。本来,原本的‘八十九道连环杀’的杀机,是缓慢出现的,应劫于地下水,至多可令地下水内的动植物微生物死亡,大葬山一带的地下水消失上一到两年。可是,一旦构成了‘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的格局,就应劫于人。现在,让雷震雨迅速赶到全村最高的椿树处,把它砍倒,然后,无论发生了任何的事情,你都应立即将手掌直接插入树干中,闭上双眼,等巨震停止后,再睁开眼睛,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买票?用什么来买票?日常生活里,买票需要钱财,但此刻,她们一个赤身裸体,身无分文,又能以什么来买票?
吴小慧突然惊惧地后退着,颤声道:“别上当!别上当!如果让它和咱们……就会练成魔功的!”
“杀了她!”
“墓之主阿·丁”戟指吴小慧,历吼一声。
六双眼睛,立刻疯亦似地冰冷地盯向吴小慧。韦依依、安莹莹、周伶俐、关雯、余冰、杨洋,一起把目光集中于吴小慧的脸上,周伶俐一挺身,坐了起来,其余的五个,却均向前跨出一步,把吴小慧围在了中间。
现在是八双眼睛了。连那两名婴儿,也是冰冷地看着她。
九双了。伏在地上,颤抖个不休,在气之搏中连抗拒的力量都没有并且手损伤最重的杜留,也抬起了头,盯着吴小慧。
“你们……你们要……”吴小慧惨然、惧然。
“杀了她!”又是一声历吼。
周伶俐站起来了,杜留也挣扎着,随时有可能会站起来。其他的人,都又跨出了一步,连那两名婴儿,也仿佛要发出宣言般地发出了嚎啕大哭声。
“关雯!余冰!杨洋!你们疯了吗?!是我!我是吴小慧!你们要干什么?!”
“不。大姐。”三人摇头,缓缓道:“我们要活着出去。杀了你,我们就安全了。你是我们的大姐,你救过我们很多很多次。你答应过我们,会让我们出去的。你是我们的大姐,你会救我们的。我们也会记得你的。我们会把你奉为教主。”三人停下,吸一口气,吐出,眸中有泪,可是泪光中却已是疯狂般的毅然与决然。
“大姐!没有选择了。你,还有我们,都是一样的。”
三人齐声。
“周伶俐!周伶俐!”吴小慧哭叫道:“救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周伶俐哑然失笑,冷酷而冰冷。“在你的命令下,我不止一次地遭遇险境,遇到了你们以后,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时刻防范着自己被你们吞噬——你知道吗?那很累哟!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救你?”
“周伶俐!做人要讲良心的!我救过你!你知道的!”
“你?——你救过我?”周伶俐哑然失笑着:“真的吗?”
“杜留要你的时候……大家逼你的时候……周伶俐,我尽力保护过你的!我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的!你知道的!你……”
“有道理。”周伶俐淡淡地摇首,“你说得果然有点道理。只可惜,那都是你在想到了我有用处之后。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杜留?杜留又不喜欢我呢?”她说着话,已经到了杜留的身边,杜留正在勉力站起,周伶俐柔情蜜意地扶起了杜留,偏头望着杜留,媚声道:“杜,你说对不对嘛?”
杜留勉强点点头,颤声道:“对……对……”
“你听到了?”周伶俐冷笑一声,“我们两个既然是相互喜欢,干你何事?你保护我?你若是有保护我的能力,首先就会保护好你自己的!”手一松,向旁边一推,杜留“通通”两步“扑通”摔倒。“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周伶俐“温柔万分”地娇嗔着,杜留闷哼一声,痛得呲牙裂嘴——气之相搏,他虽是未曾出手,但“墓之主阿·丁”的魔气之强,已令他“王者气”不战而败,此刻魔气固然已经消失,但他的王者气,也到了将散未散的频“死”边缘,衰弱程度,不亚于卧床不起,苟延残喘的九旬老翁。
可是再通、再衰弱,也得答话,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是他杜留抵掌生杀大权的时刻了,而是周伶俐随时可能出手杀人的危险边缘,他不能不小心。
他勉力地露出了笑容,“没事,没事。”周伶俐娇笑道:“你看,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一脚踢出,准备奋力爬起的杜留被踹倒,“我们喜欢相互折磨的,越疼痛越感觉刺激,对不对?”她的赤足,已经踏在了杜留的小腹上。杜留面色惨然,疼得汗珠都滚出,却不得不连连赔笑着,“对……对,这叫虐待狂……”
“说对了!”周伶俐手一摆,抛出了一飞吻,脚忽然用力一踏。
杜留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这一脚,正踩在他双腿中间的那个部分上,而那件东西,也被这一脚踩断,踩进了岩石地面中,成为一团碎肉。难以置信的是——周伶俐的这一脚,居然将岩石硬生生地踩出了一个深达十厘米的坑。众人无不大骇。那“墓之主阿·丁”却已有些不耐烦了。
周伶俐懒洋洋地拔出脚,逼近吴小慧。
“能救你的,无非是只剩下了一个杜留。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杀了她!——动手!”
再一声吼叫,“墓之主阿·丁”的这一声吼叫,简直已是在打雷。
最高的椿树,一眼便可望见。
一片的瓦砾中,足有四十米高甚至更高些的椿树,远远望去,犹如出鞘利剑般,直指苍穹。
猩红的大地,惨绿的夕阳,将处身的地域,勾勒出可怖的景色,而那棵高指苍穹的椿树,却正如刺破了天空的凶器,令人一见之下,顿时相信这所有的劫难均由它造成的荒诞说法,小丁怯怯地望着雷震雨,雷震雨面无表情,仰首望天。
一架直升机吊下了两件物体,一是电锯,一是砍山刀。
雷震雨毫不犹豫地,一把就解下了砍山刀。
“鞋子”奔走着,团团围住了大客车。紫光交叉着,封锁了每一个有可能进出的空隙。
“她已经死了!让我们走!”周伶俐大喊着,抛出了吴小慧的人头。
人头骨碌碌不停地滚动着,不停地滚向“墓之主阿·丁”。忽然,几束紫光照射在人头上,一缕青烟升起,一股异常的香味传来。
“买票。”一种冰冷的金属质声音和一种无可奈何的低哑声音同时响起,“上车者请购票,你们还没有买票。”
人头停止了滚动,正停在大客车的后门处。
“用什么买票?”安莹莹高声叫问。
“很简单!”“墓之主阿·丁”放声大笑:“凡是曾踢我一脚击我一拳辱我一次者,均各自剖取自身之肉一块!”身边红光迸现,一个圆柱型石桶凭空出现,缓缓移动着向众人而来。“嘎”的一声停在了众人面前。石桶内,满满一捅血一般的汁液,一阵狂笑后,阿丁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桶内的血汁,令人看上去不寒而栗,“墓之主”的金属质声音再次响起:
“看吧!当石壁再度变为耀眼的白光时,‘幽冥机关’就会发动,这里的一切,将会炸毁!岩浆喷涌而出,毁灭一切,生有何欢、死有何惧?阿丁已经看破了生死,你们呢?!”
那幅的狂笑之态,委实令人觉得飞扬跋扈之至,失去了魔功的半张英俊脸面,令所有人望去都觉得“此人太狂妄,该教训!”而那丑陋的半张阿丁脸面,却又令人望之直欲作呕,碰也不想碰上一下,两者相互影响,使人直想冲上去将之斩碎,亦或抛出石块、吐出唾沫,将之砸死、淹死。可是却绝无一人敢冲出去。小铲已经死去,王甲杜留趋向昏迷,早已令人们对此人产生了深深的畏惧之意。
但也无人肯动手,来剖取自身之肉。
此时此刻,若提出的条件是“买票即是杀死某一人”,其他人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出手,倘若是杀了其他人,最后生存的可以出去时,人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但是“买票”的条件居然是割取自己的肉,众人反而犹豫。
——最初,是要让老大死。老大死后,要让陈星死。陈星死后,又要让劝阻的吴小慧死。该死的都死了之后,却又要剖取一块肉。
——剖肉了以后呢?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新的条件?
——与虎谋皮,便当真可以谋到皮吗?
冷默默跌跌撞撞,奔到了王木身边,跌倒;王甲醒转。
瓦砾已经被清除干净,周围的地面也被基本清理干净,直径足有三米五的椿树,仰首望去,只觉足可通天。虬龙般的树根裸露于外,粗大而丑陋,雷震雨饶着树转了一圈,拍了几下,于西南方位站好,厚背砍山刀平平展开,扎好势子。
“等等!”小丁忽然摇手,“——听!”
悲悲凄凄的哭泣声音,隐隐约约,听了片刻,六人相互交换眼色,都在询问:“谁在哭?”
雷震雨一挥手,两名保镖立刻循声奔去,不一刻,带回一名业已哭昏的女人。
“蔡吟?”雷震雨怔了怔,“她怎么在这里?”
“她男人死了。她在哭。”一名保镖道。
“不是都走了吗?”
“发现了黄金。”另一名保镖解释着,“有两翁,估计至少也要重两百斤。恩……在她男人身下压着。那里距离地面至少有二十米深,可能是地震翻出来的,他们知道了,就回来偷取。”
“送她上去!”雷震雨命令。
“什么?”
“我说送她上去!——叫直升机!”雷震雨稍有薄怒。
“得把黄金也送走。”两名特警说:“它属于国家。”
“你们都走吧。这里我和小丁就够了。”
王甲弹身而起,飞扑而出。不远处,有两只失去了光泽的“鞋子”,而他的目的,也正是抓向鞋子;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救弟弟!晚了,就来不及了!
“墓之主阿·丁”暴怒地狂叫着,转向王甲。
王甲挥出一掌,气流狂卷而出,“当!”一声,“墓之主阿·丁”的身躯翩翩飞起,竟然是毫无抗拒能力,重重地撞于石壁上,又弹了回来。
但王甲却迅速缩手。
——鞋边,有两只分外白、白得耀眼、白得恐怖、白得凄惨的手!
——纷乱的紫光映射于那两只手上,青烟升起,异香飘来。
“墓之主阿·丁”咯咯大笑着,血液不断地自他的口中涌出,他的面容更为扭曲可怕了,三分之二的脸已经变得丑陋不堪如往日里的阿丁,另三分之一却是肌肤平滑,比例恰当。但这样的面容,却显得更为可怕而丑陋。
“鞋……子……”王甲呻吟一声,绝望的伤感,忽然涌入脑海。
——这根本就不是鞋子!
——这里根本就没有鞋子!
“墓之主阿·丁”咯咯笑着,忽然抓过了那两只白手,送入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这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瞬息之间,那两只白手已在他的口中不见。他这才森森一笑,露出了凶历的表情,一拍地面。
紫光大盛,地面裂开一个洞。洞里弹出一人。
无臂、无手、无足、无腿、宛若一个肉球——竟是张大为。
“奇……怪……”“墓之主阿·丁”偏头迷茫地看着张大为,口齿不清地问:“你还有……呃,我记得,你还有右手……呃,到哪里,哪里去了?”
张大为吃力地抬起头,吐出了两个字。
“老鼠。”
“老鼠?”
“砰!”一声炸响,张大为的腹部突然裂开,数十只老鼠一窜而出,更多的老鼠一涌而出,不计其数的老鼠潮水般地涌出,喷泉般的喷出,眨眼间,张大为已经不见了,那个大洞中全是向外逃窜着的老鼠。老鼠们一跑出来,就奔向大客车。紫光乱颤着,“鞋子”们一起射出紫光,老鼠们左窜右跳的,一时之间,吱吱声如海浪拍岸般响着,紫光如繁星般闪烁着。也有老鼠扑向“墓之主阿·丁”,也有紫光笼罩于他的身体,混乱的局势持续了只一刻,紫光再静止,岩石地面上,已经铺满了堆积盈尺的老鼠尸体,诱人食欲的异样香味充斥了所有的空间,令人闻之便觉头昏脑涨。
“墓之主阿·丁”伸出手,自洞中又拉出了一个人。
四肢仅剩下右手的“逗号”般的人。
——张大为!
——竟然又是张大为!
“墓之主阿·丁”咯咯大笑着,“谁也别想骗我!谁也别想背叛我!什么方式也不行!”血液自口中不停地涌出来,他的神色看上去显得更为狰狞可怕了。大笑声中,一把抛出了张大为,“你已经交过了票钱,上车去吧!”一指背后的石壁,“开车!撞破石壁,就到了人间!”声落,数十只闪烁着紫光的鞋子突然移开,一条可容张大为进入车门的通路出现了。但除了张大为之外,其他人仍是谁也不可能穿过紫光的封锁,进入车内。
王甲忽然明白了。他逼视着萎缩的“墓之主阿·丁”,缓缓道:“原来,你已经失去了动手的能力!”
“墓之主阿·丁”森然冷笑:“不错,——但这镇墓法器,却都在我的指挥之下!”
王甲再悟,沉声道:“原来,你是‘幽冥机关’的组成部分!你,才是‘幽冥机关’的代表!”
“‘墓之主’所在,皆‘幽冥’所在!”“墓之主阿·丁”冷笑着,“现在,你们的生杀存亡,皆操于我一人之手。你,还不割肉剖骨,更待何时?”
他的话音一落,张大为却突然插话了。他失去了两腿以及整条的手臂,本就毫无“人”样,再加上被困于随时浮现,又似乎无处不在的洞穴中,所受的困苦,简直已经是难以形容,非但已经不像是人,简直已经不能再当做是人来看。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难以辨别面目、血肉模糊的人,所说出的话,却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既然,我已经买过了票,这票,当然也就可以转让给别人了,对不对?”他这样问。
即使在这样的仿佛是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墓之主阿·丁”也不由一怔。
张大为继续道:“所以,我可以抛弃生命,以命换命,让别人安然出去,顺利逃生,对不对?”
这刹那,关雯、余冰、杨洋,一同意识到了张大为话中的含义,每个人都像是看到了曙光、看到了救命恩人,疯亦似地齐声喊叫起来:“大为!大为!给我……给我……”
张大为神情迷茫地从一个个人脸上扫过,他望向谁时,谁的眼中便充满了希望,他的视线从谁的脸上扫过时,谁的表情中就充满了绝望。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王甲的脸上,王甲却毅然摇头。他目中的神色,已经充分地显示出,他一点也不在乎张大为的“换命”善举,甚至,还有一丝的痛苦的悲凉。
“吴……小……慧……,吴……小慧……呢?”张大为终于说话了。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转移向惨不忍睹的死尸,移向“墓之主阿·丁”身边的头颅。
张大为呆呆地看着,终于惨笑。
“早该……这样了……果然……谁也……逃不掉……”
“你想把命换给她?!”关雯、余冰、杨洋,充满仇恨地锐叫起来,“你忘了她是罪魁祸首了?!没有她,严开心怎么会死去?没有她,你怎么会离开我们?!张大为!你这个白痴!”
张大为惨笑。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一样,大笑着,哑笑着,惨笑着,他也就用这样的表情望定了“墓之主阿·丁”,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一句很奇怪的话。
一片瓦砾般的凄凉而荒芜的“世界”上,只剩下小丁和雷震雨两个人。
直升机在上空盘旋着,可以随时带走两人,也可以随时抛弃两人。
雷震雨终于再次扎好了势子。
“快点动手!”电话中传来了命令。
雷震雨却没有立刻听从命令。
“你知道吗?”他看着小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的事情,对于你我这一类的人来说,是没的选择的。”
“你想说什么?”迟疑一下,小丁怯怯地问。
雷震雨摇了摇头,他的眸子深处,正有种深深的痛苦。
“不。什么也不想说。”他道:“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不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会让他们出来!”
挥刀。
“你看到了,阿丁。这就是你所面临的现实。”张大为惨笑着,“你看到了,墓之主。这就是你所面临的现实。”
“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说。“一切的一切,和最初的印象,都不同了。”
“真的什么都不一样了。真的。‘多变多变’,已经无处不在了。——一切,都已经是毫无意义了!”
“等一等!”小丁又叫了起来,“——看!”
刀势在千钧一发之际,生生刹住。刀锋,距离树干不及一厘米。雷震雨收势,目光随小丁手指的方向望去。
树干上,隐约刻画着字迹。
的确有字迹,是——:
树神在此诸神魔人鬼退避三舍雷震雨轻“咦”了一声,道:“奇怪。刻上这些字做什么?”话音未落,一片树皮突然脱落,白皙干燥的树干上,赫然显示出一些凸纹,竟是有字有画。
小丁吃了一惊,“怎么有你的画像?”
那些凸纹,不但绘制有雷震雨的画像,还有其他的字迹: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见符者不得伐木违令者以律刀兵之劫以血奉令辛末年戊戌月丙辰日王甲必杀下刻必杀符令,竟是王甲留下的禁止。
“别砍它!”小丁急叫。
“厉害!果然厉害!”雷震雨嘿嘿一笑,面目严肃,“早就预见到了我会伐木,果然厉害!可见这一切,果然是人为造成的。”突然冷笑,“但既然是如此,我却不得不砍伐了!”
“别砍它!”小丁急叫道:“我先通知师傅!”
“不必了。”雷震雨缓缓摇头,“这是指名道姓的,让我来砍伐。可见非吾莫属。以血奉令,嘿嘿,好一个以血奉令,王甲呀王甲,你一手导演出了这一切,如今,我倒要看看,怎么样的一个以血奉令!”大喝:“——让开了!”
突然挥刀。
一刀斫入了树干之中,那厚背砍山刀,已经砍入了空气般自另一个方向出来。雷震雨大叫一声,砍山刀当啷落地,后退,双目流出鲜血,接着七窍流血,忽然间已经是个血人,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冒血。
那树干中,也渗出了绿色的汁液。
椿树已经在轻微地晃动。
这奇诡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但小丁业已是无可选择,揉身一进,坚逾金铁之双掌,一起插入树干之中。
闭眼。
王甲后退。
这刹那,对张大为的话,他已经有了模糊的认识,但其真实的涵义,仍不明白。可他隐约间似乎已经意识到,那是一个悲惨的、甚至比他失去了弟弟,还要悲惨得多的故事。
“不——”
就仿佛遇到了最不可接受的事情但它又的确是发生了般,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啸,“墓之主阿·丁”的身体,迅速地变化着,忽然是墓之主的身躯,忽然是阿丁的身躯,像是在经历着难以言传的痛苦一样,也似乎恐怖影片中魔鬼与人身分离前的痛苦呼叫。“不—行—你—只—买—自—己—的—票—无—权—转—让——”
忽然安静。
阴阴一笑。
“而且,你还没有拿到票,又谈何以命换命?不想上车,你大可求死,多说什么?”
声音轻柔的仿佛怕吓着了胆小的孩子一般。
——他无权转让?
——只能取肉换票
忽然,韦依依、安莹莹已经同时叫道:“只要是自己的肉,就可以吗?”问话声中,两人怀抱着的婴儿,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不错!”
刹那间,王甲已经看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两人喝道:“买票了!”竟一同抛出了怀中的婴儿。
——婴儿入血桶,立刻挣扎两下,发出了半声惨叫,化做血汁。
——两人飞速地奔向前方;紫光让开;两人奔过,紫光重新交叉;转眼间,两人已经安全上车。
八、爱在远山烟云缥缈处王甲后退。他也只有后退。
有些的事情,拼命是可以解决问题的。但有些的事情,拼命反而是最愚蠢的行径。他不是不想救弟弟,可是当他看到了“鞋子”的威力时,但他回忆起昏迷中的所知时,立刻就知晓,那绝非是可以用来做法术的鞋子。
“鞋子”不是鞋子,而是说不清的东西!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可是既然有了这么多荒谬的事情,甚至有了鬼,“鞋子”不是鞋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只有后退。只有快些回到弟弟的身边,再图新策。
——“霸气劫脉术”从原理上来说,是绝不会伤克自身的,弟弟必然能活!
——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的!
宁等三分,不抢一秒。
——这是行车的格言,却也是人们犹豫不决时的心态。
但当人们看到韦依依、安莹莹已经顺利上车,并在试图开动大客车时,就再无一人肯犹豫。关雯、余冰、杨洋三热各自抛下一块取自自己手臂或大腿上的肉,飞步上车,一直昏死了的杜留也醒转来了。也看出了眼前的危机局势,他痛苦地大叫了一声,抓出一团碎石,抛进石桶,紫光居然也为他让开了一条路,他步伐犹如醉鬼般艰难地歪斜着上车,“快!杜留!快来开车!”五个女子登时叫嚷起来,把他扶到了司机的位置,让他坐好。
——即使是到了此刻,人们也没有忘记,只有杜留会开车!
被紫光封锁了的,只剩下周伶俐一个。
退出光路,王甲来到自己那堆衣物前,抱起衣裤。雨浇下来,衣裤早已湿透,那头顶圆球体内抛散降落的雨,竟果真和血液毫无区别。这是什么样的雨?这雨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凝视着那闪烁的电光、闪烁着的球体,不知不觉间,注意力已被吸引。那球体内,居然充斥着一种灿烂至极的平和与宁静,充斥着一种柔和而冷漠的辉煌光泽。光芒渐渐变化,一种狭小却深邃的黑光,在慢慢的扩大,如同黑渊一般,令人越望越觉绝望,越看越觉不能不看。
“王甲……王甲……那是黑渊……”体内,血舌碑活动频繁,老大存留的智慧意识体,竟突破了生命的禁制,向他发出了呼声。王甲一凛,注意力暂时收回,声音消失了。他却觉得“灵光闪动”,黑道上的事情,竟然点点滴滴地浮现出来。
——传闻中,与庞大的、永恒存在的黑道组织并存的神秘组织,还有黑渊、黑森林、黑山白水组、黑碑。
——欲望的黑渊、绝望迷失的黑森林、严守正义的黑山白水组、力量的黑碑。
(当你为欲望所缠绕,急欲得到某物时,黑渊就会出现。通常,黑渊的代表者,会向你提出某种条件,然后帮助你成功。但从此以后,你将永远也难以解脱。)
(与黑渊进行的交易,被称为魔鬼交易。)
(黑渊无处不在。而黑渊的主人,则被称为撒旦。)
身边,有嘤嘤的哭泣声,王甲无暇关注。
——以血肉换命的交易,是否野生一种的魔鬼交易?
——“墓之主阿·丁”索取血肉来满足他们求生的欲望,是否也蕴涵着一种更为诡异可怖的目的?张大为是否明白?张大为的那些奇怪的话,究竟想说什么?
(但是,如果“墓之主阿·丁”要求我割肉取骨,以换取阿木的生命,我能不同意吗?当然不能不同意。)
秋风瑟瑟、黄叶漫天。漫天飘零的黄叶中,出现了有个面目模糊、身形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倏现倏消,似在做着某种诡异的事情,也似乎在进行着一种奇异的舞蹈。
迷离的幻觉之中,王甲忽然悟到了“大些子法”!
——以劫应劫。以破止破。以换变幻。以转化转。
(力量之反噬,令“霸气劫脉术”应劫于弟弟的身上。这并不违反脉气之理,皆因做法者是我而非阿木。是以,只受做法者控制、服务于做法者的“霸气劫脉术”,可杀戮一切人,令一切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应于脉气之劫——这,才是阿木死亡的真正原因。所以,若是想让阿木复活,就必须另外、重新做法,制造新劫,以“大些子法”的“立竿见影术”,造就新劫!
那面目模糊、身形模糊的人影消失了。
幻觉消失。
王甲低头,穿衣。
“还有你——为何不取肉?!”阿丁的声音在狂叫。
周伶俐摇头,她的手中忽然出了一张羊皮,“为何一定要割肉?!拿它来买票,岂不更好!”那羊皮,也正是王甲、王木,用以在墓中看地形,辨别方位的神秘地图,原本被杜留控制,但在王木被折磨、王甲被毒打之后,不知何时,这张图已经被丢弃,落到了她的手中。几经变故,人们早已忘记了这张图的存在,唯独她始终牢记着王木的话:它是此地“死穴神”化生,学会了看图,掌握了用法,就能够出去。
而“墓之主阿·丁”是此地的游穴神化生,负责守卫,自然不会让墓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死穴神”失去。那么,以此换票,定然可行。
所以她始终在等待。
现在,其他人都已上车,她这才取出了羊皮。
——她不但要上车,还要得到“墓之主阿·丁”的承诺,让她活着出去!
一看到羊皮,“墓之主阿·丁”的神色忽然间就变了,变得既疯狂又执著,既柔和亲切又严冷肃杀,既正直又邪恶,既善良又凶残,简直已经是蕴涵了所有的世间情感。他的面容也忽然英俊忽然丑陋忽然半竣半丑忽然半清晰半模糊,爱与恨、情与仇,灵与肉,全部交融于那双既可怕无比又丑陋无比同时又俊秀无比、智慧无比的眸中。
他就以那种的无法形容的目光,盯了羊皮许久,这才回答周伶俐的问题。但他的回答,却根本无法让人测度其真实含义。
“他妈的!”
竟用了上国骂三字经。
——他妈的!
这算什么回答?
周伶俐怔怔。
“拿来吧,你不但能上车,还可以……”
“墓之主阿·丁”再次发话,但“可以”之后,却只有“逃生”的口型和表情,而无声音。周伶俐又是一怔。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答应!”他的目光,已经落于那盛满了血汁的石桶,道:“抛于桶中,逃生去吧……大震……即将……”
一声的炸雷,忽然由头顶球体处传出,光路为之一震。
闭目的同时,只觉得大地也为之颤动。只听得周围尽是尖锐而急促的惨叫声,像是有着无数的人被突然杀害,只来得及惨叫半声一般。小丁恐惧之极,却只能牢记师傅的话,说什么也不睁眼。时空于她而言,就仿佛突然定格。空间却在飞速地流逝着。茫茫中,相是穿越了一条闪着柔和亮光的通路,飘飘然,悠悠然,无有尽头。空间再漆黑无比,黑暗中隐伏着无限遥远的星星点点,出现了一圈圈的圆环,一个个多棱体,一大片一大片的不规则多边体,不定型的图像……却显得空间更为黑暗。
震动停止。
巨震一下震倒了周伶俐。那张羊皮,也随之翩翩而飞。不远处的大客车,终于传来了点火成功的声音。对面的石壁上,反复变换出红、黄、绿三色。像是交通信号灯。沐浴喷头般喷洒下来的血雨,浇在光路上,那个球体,已经大得似乎是伸手可及。周伶俐弹身而起,紫光让开了通路。她拔步急奔,脚步轻盈而迅速,转眼已经追到了大客车的车门处,封锁车门的紫光也让开了,她跃上了大客车。束束的紫光交叉笼罩着,将“墓之主阿·丁”封锁于一个紫色的空间中。羊皮落在地上。点火成功的声音依然在持续着,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望着开车的杜留的后背,然而无论他怎么样地努力,大客车依然是无法行驶。车后门关住了,车前门仍在开着,紫光让出了通路,似乎在等待着最后一名乘客——张大为——的到来。
炸雷再响,震动再现,近在头顶的庞大球体的内部,似乎是有山有水,忽然,一道眩目的蓝光射出,一道长长的裂缝出现了,那座“山”裂开了,“山”上的石块、泥土,纷纷落进了裂缝之中;光路上色泽变换着,渐渐趋向于银白。
“张大为!为何不上车?”“墓之主阿·丁”呵斥着,他的音质中,居然似乎有着深深的惧意。
张大为扬起头,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上车何用?”
“逃生!”那音质不但惊惧,简直已经是惊慌。
张大为一探手,仅存着的一只右臂,已经灵蛇般暴涨数米长,抓住羊皮,一缩,又恢复为原状,“逃生何用?!”
“墓之主阿·丁”怔。
“何必求生?!”张大为忽然放声狂笑,手臂展开得笔直笔直,手上的羊皮舒展开来,平如一方木板,突然散发出红蓝相间的光泽,以及一片白光汇聚成的光团。
“不让你离开,你执意要离开;不需要你回来,你执意哟啊回来。这一去一返,变化之大,你难以置信。可你——为何不看看:众叛亲离的,已经不再是你杀戮的一切,忠心护卫的,也不再是你的同类?!——墓之主,你的使命已经失败了,你却依然不自悟?不。你必须死!”
他再笑。手臂与眉平,羊皮飞出,疾射。
无音。
紫光更浓。所有的鞋子,都把紫光笼罩于“墓之主阿·丁”的身体之外,但那张羊皮,却缓慢至极地渗进了紫光之内,在羊皮完全渗入紫光的刹那间,“墓之主阿·丁”突然无声地挣扎着、惨叫着,整个身形也就那样变淡、消失。
“何必求生?!”
张大为惨笑。
“求生何用?!”
独臂击在自己的喉咙处,倒。
——或许,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做做所为后,就在寻觅着“死亡”吧;或许,他的死亡,真的能带来些什么,证明些什么?但是,为何他会有那些奇怪的话?他为何竟能击杀“墓之主阿·丁”?难道,在他被困于无处不在、无所不在的洞中的不为人知的时光中,他已经明白了一些墓内真正的秘密?
他的身体变化着,萎缩着,终于,缩小成了一只鞋子。
一只四二码的真正的式样古板的方头皮鞋。
人皮。
震动停止。
小丁睁眼。
黑。月正中天。漆黑无星的寒夜,惨绿的光芒犹在变形的柔软月亮;月光映照于这王庄坟群,孤单单的墓坑中只有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四处漆黑。唯独身边有惨绿的冷光,柔软的月亮变为满月,圆环状的月影中,映照出一颗参天大树。树旁,伫立着一名翩翩仙子。
树是椿树。仙子是她。
她取出了无线电话。
大些子法。三元地理中的最高境界:意念,只须少许力量,便可达成所愿。
王甲终于悟到了大些子法。
以劫应劫:劫取破劫难;劫难应劫取。以破止破:破界止破败;破败除破解。以换变幻:换时换空换形变幻影幻形幻觉幻事;幻境迎换。以转化转:转移化解轮回转盘;轮转生“世应之转”。(*笔者注:此为不传之秘,仅录其总决。)
他也终于悟到了风水斗法的真决。
现在,意念的少许力量,是王甲想到的“立竿见影术”的快速。竿为何物?影为何物?穿好衣衫的同时,墓内,“墓之主阿·丁”已经被张大为持有的“死穴神——羊皮”所击杀;但那一缕淡淡的烟尘,却由辉煌闪现的球体内部的裂缝上方出现。虚幻而缥缈,逐渐汇聚为一个庞大的人形。
而墓外,“竿”也出现。
“师傅,我是小丁……你们在哪里?”
“小丁,你还好吗?你在哪儿?”
“还在王庄,不过,现在在墓群下。”
“你失踪了四个小时,我们都很担心。你看到了什么?别急,我们二十分钟后到。”
小丁张望着。
王庄的墓地,已经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坑,她站在坑的正中,伫立于牢牢扎根的椿树右首——西方。高大四十余米的椿树,树顶还未和坑边缘相平,没有直升机的帮助,她别想出去。
一阵冷风吹过,深绿的树叶纷纷散落,转眼间满树已经仅剩无叶的树枝;一枝枝的犹如教鞭的小树枝也悄然飘落,扎根于泥土,细端疾指上方,不一刻的功夫,成千上万的小树枝已经如同成千上万柄出鞘利剑般,指向上空。
杂乱的枝条也落下来了,混入泥土中不见。那株参天大树,片刻功夫,已经变成一棵尽是指天树枝的秃树。
森森的杀气,勃然而生。
直升机来了。
五架。
“嘿!小丁!”一架直升机听停在上方,瓦伦德探出身向小丁打着招呼,“大葬山裂成了整整两半,地光绚丽,比焰火晚会还要热闹——真是千古奇观呀!”
“你说什么?”小丁仰头喊:“太吵了!我听不见!用电话!……我说用电话!”
“电磁干扰太厉害……电话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用电话?我在用……”
王木的身边,正有一人凄凄而跪,嘤嘤抽泣。喃喃自语着一些难以听清是什么的话。表情苍然而沉痛。血雨洒在王木僵硬的身躯上,令他看上去显得更为可怖。
“是你?”王甲停下。一股怒气勃然而生,“冷默默!”
——就是这些人,害了阿木!
冷默默凄然仰首,“王木,他……死了吗?”王甲怒笑:“关你何事?!”冷默默凄然一笑,脸上血雨渗流着,痴痴问:“大姐说,他是不会死的。我愿意陪他,就陪着他……大姐说,我可以爱他,她不干涉,大家……都同意了的。”王甲不觉一怔,却怒火更甚,“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冷默默掩面抽泣,跪伏于地,“大姐……也喜欢他……大姐不能……她说她会死,得有人陪着王木,我留下来了……大姐说,王木不会死的……我爱他……”
“你、爱、他?——你、爱、他?!”王甲惨笑,“不是你们折磨他,他怎么会死?你爱他?为什么不阻止?!”
冷默默放声大哭,“我不敢……大姐都不敢……杜留会杀了我们的……她们都只听杜留的……大姐都不敢,我怎么敢……我也拦过的……我下手最轻……大姐说我可以爱他,他是我的白马王子……我第一面见到他,就喜欢他……”
王甲气极:“大姐是谁?!”
“吴小慧呀——你不知道吗?”冷默默痴痴抬头,望着王甲,“大姐告诉我,爱在远山烟云缥缈处,人生苦短,一个人只能爱另一个人一生,……可是,不能是只有爱情,还有责任,大姐说……”她白痴亦似地偏着头,费力地想了想,露出笑容,“她说,她还得保护我们……恩,她恐怕是没法照顾我们大家,就把我们分开了……大姐说,我爱王木,我可以等王木一生,就该陪着他,你会帮助王木的,会照顾我的。”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你不知道耶,大姐都计划好了,只要杜留把我们送出的一刹那,我们就一起动手,把他杀了,替王木报仇;大姐说了,出去后,无论王木变成了什么,她都会和我一起陪着王木,陪他一生。王甲哥哥,你不要相信周伶俐,她一点也不喜欢王木,最自私,大姐说……”
王甲怒极:“别说了!你大姐早死了!”
冷默默怔,她呆呆地看着王甲,像是在看着发烧说胡话的孩子,“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可能会死呢?大姐为人最深沉了,最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她早就知道了朱倩早就死了那个朱倩不是朱倩,可她一直没说,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出来大家都会立刻死去;她早就知道黄紫兰被他们杀了,可她也没说,说出来就完了,她早就知道……”
“住口!”王甲暴喝一声,打断了冷默默的话。
仰首。
“……大姐说你会同意我爱王木的。”冷默默依然在小声地嘀咕着。
血雨浇流,血雨与泪同流。王甲仰首。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放声大笑呢还是该放声大哭——在这种时刻,在这种境地,居然还有人会说出一个“爱”字,竟还有人举例引证,论说“爱”。爱是什么?这世界,竟还有“爱”的存在?
他募然低首,沉喝:“好!我相信!上车购票,求生要紧。你走吧!”两手插入裤兜内,捏紧了刚发现、刚想到、刚悟出的东西。“——只有生存着的人,才有权谈爱,你大可在生存后隶行诺言,谈什么‘人生苦短,爱他一生’,谈什么‘爱在远山烟云缥缈处,痴恋一生、苦等一生’的爱的真言,没有谁会干涉你!我,以王木兄长的身份担保,倘有出世之时,我定会令他与你相见!——走!”
然而冷默默不走。她仰首,痴痴问:“你不信我……”
“信!”王甲暴喝,“你要不快走,就会害了他!我不能兼顾两个人!快走!”
“可大姐……”冷默默依然想说。
王甲一把揪住冷默默,劈啪两个耳光,一把扔出,“走!”冷默默滚了两滚,起来,“大姐……”王甲冲出,飞起一脚,把冷默默踢到光路上,“滚!——越快越好!快走!”
于是冷默默只有走。
她大哭着,掩面狂奔。
又是一声的巨响,这一次,已经不单是那太大了因此反而看不见的球体内有裂缝了。“轰”然一声巨响,光路外的内缘空间最深、最中心处,也出现了一道裂缝;头顶对应的那个位置,也绽裂开来。
碎石隆隆,由头顶裂缝中坠落,碎石纷飞,由最深的,最中心处的“裂缝”中弹出。“蓬!”一声,一串串火光登时大亮,火苗直窜十数米高,头顶也喷下火,火光熊熊,赤色晦明,血雨犹如喷泉似的,自无形的空间中心点向各个方向喷射着,雨浇铸在火苗上,射到火焰上,却似乎更加助长了火势,青烟、黑烟四处弥漫,焦臭、腥臭,充斥空间。
光路已经变为乳白色泽,石壁上也映照出惨白之色。
裂缝更大了,并且向各个方向蔓延,火光也更盛了,血雨未曾洒落,便已蒸发,浑浊的蒸汽弥漫开来,宛如浓雾一般遮挡了人们的视线。车前门终于缓缓关闭,车轮也有了启动的征兆。车内乘坐的“旅客”的心揪得更紧,终于“呜——”的一声,大客车缓缓启动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杜留也欢呼着,他狠踩油门,变档,后退一点,募然加速向前冲去。
“等等我!”忽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叫,冷默默已经跌跌撞撞,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奔跑过来。
——等不等她?
——不!
大客车义无返顾地冲了出去。
撞向那面已经开始散发出白枳光芒的石壁。
(壁外,便是人间了吧?)
口袋内有冰凉的东西。皮肤的感官功能,使王甲知晓,那是两张车票。——两张入墓前的公交车车票;强行塞来的车票。(“含情脉脉”的售票员。王甲、王木……再见。)
购票可逃生。有票者才可逃生。(意念的少许力量,再次融入时空长河的冥冥预兆中,发挥其效应。)王甲握紧了两张车票。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两张车票的价值!
(冷默默那凄然仰起的面容,居然与那“含情脉脉”注视着王木的售票员,有些神似。)
(两张票。一张在西装的内袋。一张在西裤的右袋。也不知何时,一起到了王甲的西裤右袋中。)
——两个人。两张票。两个人的生存机会。这,或许就是解救王木,解救被劫脉力量反噬而受伤害的主人的生死通行证吧?
(既然是这样,王木不但可以活着,而且必定可以和我同返人世。)
以换变幻。意念的少许力量,终于发挥其效果。
所以他必须先赶走冷默默,他不能让人——任何人,夺走弟弟生存的机会!
现在,冷默默已经离开,已经奔向了大客车。
王木悠悠醒转。
大客车终于启动。车门也终于在冷默默攀上前关闭。大客车也终于在冷默默即将再次抓到车门的刹那,弃她而去。
散发着紫光的鞋子聚集,消失。
大客车撞向了墙。车头撞入了墙内。
冷默默扑倒于地,无望地悲嚎。
人生就像是在赶着一趟趟的车。乘错了一趟,将会遗憾到生命终止;但若是耽误了一趟,将会是永远的绝望。
九、浊世红尘王木醒来。目光涣散,瞳孔扩大,犹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但王甲却狂喜。他抱起王木的身躯,把弟弟搂入怀中,颤声叫道:“阿木!……阿木!”脑海的深处,却忽然出现了一闪即逝的意念:
——两张票。两个人。我和阿木。王甲和王木。
(我们能活下去!……法术,也可竟功了!)
适时,小丁于地面上睁开眼。
椿树叶落。
在大客车撞中石壁的刹那间,时间停顿。
停顿了的时间中,那盛满了血汁的石桶内,血汁翻滚,犹如水已烧开,也似巨浪将起,飓风将至。血汁迅速地减少着,石桶内,却缓缓站起了一个赤身裸体、遍体洁净、不染任何污垢,但面容却丑陋可怕,令人望之即又厌又惧直欲作呕的人。
阿丁。
而在庞大的几近实体的虚影球体内部,一个身材挺拔如玉树临风,面貌英俊不亚于潘安宋玉的人像也出现了。
剃肉还骨。被“死穴神”击中的虚影“墓之主阿·丁”,可称为是已经死去。却也可说是已经获得了新生。身具魔功魔气时的“墓之主阿·丁”,是由久远的过去或者遥远的未来的“时空点”与“此一时空点”在紊乱状态下暂时融合后的产物。也是该“时空点”存在的“时空”中的“守候者·墓之主”与该“时空点”在现“时空”的精神遗留体阿丁汇合而成。
魔气散、魔功败。“墓之主”的形与阿丁的体汇合的“墓之主阿·丁”虽然遭到“死穴神”的克杀而尽泯,但早已预料到此一结局的“墓之主阿·丁”却颁布了“剃肉还骨”的命令,以获取新生。所以,形体泯灭后,“墓之主”获得了自由,可以全力完成使“墓”回归的任务;阿丁也不再受“时空点”的约束与摆布,有了独立的自身,可以再入人世,再次为人。
三十而立。倘若人是由一缕飘荡的游魂所化生,那么,在他(她)未能“立”之前,犹受到前尘往事的干扰,“立”之后,方可重造世界,完成自己的时空使命。“墓之主”和阿丁已非是同一涵义,只因阿丁终于借助于外界的“世劫、事应”使自己由弱至强,由强至盛,由盛转衰,由衰近死,由死而胎,完完全全地脱离了“墓之主”的“世”和“界”;而“墓之主”也终于借助于内尘中的寂、变、湮、生,使自己由“长生”入“墓库”由墓生养,再变临官,经沐浴,摆脱了阿丁的“时”和“空”。
大彻大悟;放下屠刀。当这二元体互空互灭时,当这二元体皆欲“立地成佛”时,就选择了一条放下屠刀的路,便走了了互不干扰的天堂地狱之路。
是以,阿丁再生,墓之主也再生。
谁也不再是谁。
负责协助于墓之主的“鞋子”们,也进入了放电的球体内部。
大震。
震于时间停顿。
王木的唇终于动了动。
吐出了微弱的低音。
“超越一切的时空……转换时空的图……把……图……地图……按……于……石壁上……就……就能……”
忽然定定地“望‘着王甲,面上的笑容,便得异样灿烂。
“哥……你已经瘦……成……”
一笑。
一笑永恒。
永恒的笑。意念的少许力量,再次发挥其博大效应。
王甲又怎么能够知道,他那一念之间,反令弟弟魂灭、魄散呢?他又怎么能知道,王木曾对周伶俐说过:“只要有一线的生机,我就会让给你”呢?
(倘若是知道,这闪现的意念,是否会听从心灵上的指挥?)
(一善制百恶。在心魔愈盛、黑渊愈深,人心不古的今日,一心只想做法成功的王甲,又怎么会反思这一切世间自因,反思一切正恶呢?即使反思,授之于利的心魔、黑渊,又岂会轻易让位于严守正义的“真、善、美”?)
适时,地上的椿树,已经变为疾射苍穹的“出鞘利剑”。
停顿的时间,仅仅停顿于“墓”内。
在外界,小丁与一名黑道中人,终于通过手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直升机吊下来了一只带项链的话筒状东西,小丁把它悬挂于胸前,“这是新型电话,可以避免干扰。”电话内,是一个淡淡然泊泊然的陌生声音,“我是冯洛,小丁。”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令小丁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未想到,这位传奇性的尊贵人物,居然会亲临此地,和她通话。
“我必须告诉你,就在十五分钟前,你师傅,因为过于激动的关系,心脏病发作了。目前,正在抢救之中。”
“师傅有心脏病?”小丁大吃一惊。
“请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但现在,你还不能离开。因为,这里的事态,非常严重。”冯洛的声音里,掩盖不住一丝的忧虑。
“弥天大劫!——好厉害!好厉害!”又一个声音说话了。电话内,传来了四、五个人的悄声议论,难以听清,片刻、后,冯洛再次说话。
“小丁,从易理上推演而得,事件的关键,在于你;希望你能继续于墓中主世者通话。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此刻主世的已非金,而是木。能克制的,也只有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是‘弥天大劫’?”小丁着急起来。
冯洛叹息一声,解释:
“小丁。方才让你做的伐木,事实上,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风水大斗法。此方,为五位著名的风水大师,其中包括了与王甲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大师;彼方,系悟通了三元地理的风水新秀王甲。王甲的法术,主要杀手是钉于王庄墓群最中心处,变化了的椿树——它原本种植于王甲的院内。我方采取了此一手段,是采用了‘大些子法’中的‘破应’之法,以破止破,以劫应劫,化杀为财,以期消除‘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的暴虐霸气,化杀为才与财。法术的本身,并无错误,符合风水新秀王甲的最初用意。可惜……”
电话内,依然是淡淡然泊泊然不染人间烟火的仙风鹤骨般音色,可是,当这种音色中也蕴涵出人间情感,无尽忧虑时,那种声音所特有的魅力,无形中就打了折扣。
最初的激动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黯然。小丁也终于明白了,在她心目中,再无任何的人,可以与师傅对她的影响相提并论了——即使是冯洛。
“可是”之后,冯洛没有再解释,而是转移了话意。
“小丁。”他说。“从易理上推演而得,这件事情,已经唯有你能完成了。倘若你能令甲木屈从于乙木之下,劫难可消除。财已化生,当初施法者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你能妥善应付,当无大滤……”
电话挂了。
直升机盘旋而起,很快就小得宛如一只蜜蜂。
一种幽蓝幽蓝的气团,渐渐虚浮,墓下的景状,再次清晰。
小丁瞑目。落泪。
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师傅的处境。也知道了为何师傅只能是师傅,而冯洛却何以能成为冯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师傅目前该是安全的吧?但若不照着他们的话去做,根本没有心脏病的师傅,死于心脏病发作,大概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无法选择的……根本就不能选择的。
她睁开眼睛,望向了那层气团。
惊呆。
——一辆车。一个人。
——车正从人的身上压过。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这是“墓之主阿·丁”二体为一体时临死/欲生前的话。
也是预言、诅咒。
现在,阿丁复活,站了起来,王木也曾坐起来过,人们都有了生机:“郊游者”诸人,坐于车内,穿过石壁,即可逃生——至少大家都如是认为:“扫墓者”两人的王甲,悟通了三元地理中的“大些子法”,可凭借少许的意念力量,发挥其难以言传的神秘力量。
都“生”。
阿丁离开了石桶,神智犹在迷离之中。
人已非人,杀之何用,倒不如流放于浊世红尘,令苍生也为之震惊,不如放其逃生,让恶性蔓延。这是魔境中的一个念头。消除了“时空质点”与“墓”造成的伤害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杀也无益,不如令其脱离,反似将一柄尖刀留于彼者体内,可造成更大的伤害,也随时有理由取出。这是“墓之主”真实的念头之一。死者已逝,生者何欢?况且吃人之举,也是迫不得已,之后的各种异常于日常生活之经历,也莫不与环境有着不能排除的关系,即使不加追究,即使这些人不会立地成佛,也总不能始终举着“屠刀”不放吧?这是阿丁复生后的沮丧念头。一切都和最初不相同了,一切都已经变化得难以置信了。这是真实的却只有张大为明白了的凄惨遭遇,可惜他来不及向大家解释,即使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即使有人相信,也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采用何种的叙述方式,才能解释明白。
而此刻,阿丁生,墓之主生,正邪一分为二。
挣扎于永恒的善恶之间的阿丁,此刻完完全全地站于善的一方;他不但要求生,还要尽自己的能力,协助大家一同求生。(否则,“墓之主阿·丁”的精心安排,就会失败,阿丁与墓之主,都会遭受到同样残酷的打击。)
绝望的嚎哭声惊动了阿丁,悲哀的嚎哭着的,是冷默默。
阿丁走到了冷默默身边,拉起她,行到石壁前。
壁面已经是仅次于白炙的光泽,凝固的大客车,却唯有车头撞入石壁内,乘车而来,当乘车而返,上不得车,纵然是曾为墓之主的阿丁,也无回返人间的把握。他拉起冷默默,跨入石壁。
白光颤动着,静止。他和冷默默,已经出现于石壁的彼方。
一条漫长的路,通向遥远的黑暗。黑暗的尽头,便是光明,便是人间了吧?
他停在路的正中,等候。
有雨。
——血雨。
有光。
——绿光。
远方的黑暗呢?
——究竟是曙光前的阴影,亦或是欲望者的黑渊?
杜留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又看到了阿丁。在阿丁的身边,是一个血迹斑斑,难以见到面目的人,是个女人。他坐在司机的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车速慢如蜗牛在爬般穿越石壁。身后,没有任何的可以帮助他的人,有的也只是越来越明显的,由“安全了!”的喜悦中生出的对往事的仇恨,有的也只是潜在的,并且越逼越近的杀机。他知道他已经丧失了“王者气”,他明白他再也无法让任何人对他尽敬尽畏尽忠——而过去的所有恶行,将成为悲惨遭遇的最佳籍口,将成为仇恨的最大发泄处;面前,亦非人间,而是一条路,路的正中,是令人厌恶令人畏惧的恶魔。
——该怎么办?
已无退路。
无论面前究竟是什么,都必须一冲。活下去!活到最后一刻,最后一秒!一定要活着!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也要活!
周伶俐、关雯、余冰、杨洋,也看到了阿丁。阿丁紧拉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那是个血迹斑斑的、难以见到面目的女人,像冷默默,但绝对不会是她,只能是仝蓉——除了她,还有谁愿意这样亲昵地和阿丁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他们要干什么?是鬼吗?是的,一定是怨鬼,厉鬼,如今,都来讨债了!不!不能的!让他们死!让这两个都死!即使是他们已经做了鬼,也要把鬼杀死!撞死他撞死她撞死他和她撞死挡路的一切……
“撞死他(她)!”
所有的人都一起呐喊。
时间突然恢复。
阿丁在招手。
大客车冲出了石壁,油门怒吼着,大客车加快了速度。
冲。
血雨。
花。
若干年后的某个岁月,曾有人见到了这样的一些文字: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司机的反应速度。
在他意识到他的坐骑从一位熟人身上驰过时,他首先考虑的不是这位不幸者是否已逝去,假若没有,而仅仅是终生残废的话,那该对其家属、亲友造成多大的打击。
为了充分体现人间伟大的博爱精神,为了让这意外相会的不幸者以及其家属、亲友们把痛苦的程度减至最少,他没有犹豫。他义无返顾地倒车,停,加大油门,向前冲;后退,停,再冲;退,冲……如是三次,扬长而去。凭籍多年来的开车经验,他有一千个理由相信,被这样的庞然大物风雨不停不容喘息地连续轮奸三次之后,必将进入极乐世界,享受永恒的安详。
对他而言,也将未来的麻烦降到了最低点。
可是他错了。
他只想到了一个人好好生活的重要性,却忽略了每个人都有好死不如赖活的可怕又可怜、卑微又卑鄙的求生精神。在这种精神引导下,一个人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顽强而又顽固。他过分地相信了自己的技术,却忽略了死与生,所以他根本没有料到,事态的发展竟是那样的出人意料。
那个人还活着。
他从不敢相信,一个人竟能如此坚忍而又果决地强忍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冒着抛弃一切的残忍后果,离开了自己的双腿,滚到了车轮与车轮之间的安全地带,再婉转而坚决地推开了两条手臂,从而保障了最终的生存。他无法相信,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人竟会在事件开始的刹那,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且拒绝了自己的美意。
我也不能不佩服我。
昏迷是人类保护自我的第二方式,第一方式是死亡;唯有第三方式才是挣扎亦或抗拒。我怎么会选择第三方式呢?想来想去,也只能认定我过于无情或过于冷酷或过于残忍,竟连朝夕相处为我立下“汗马功劳”的双腿双臂,也能毅然舍弃而且立刻实施。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可怜又可笑的求生——人类为了求生,是不是什么都肯做的?
所以我活了下来。
活到不能再活为止。
这些文字,有人说是阿丁写的,有人说是小丁写的,还有人说是疯人呓语。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坏人存在呢?既然没有这样的坏人,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即使有这样的坏人,又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受害者呢?——可怕到了连自己的双腿、双臂,也能舍弃;可怕到了宁可当个“肉球”,也要讨厌地活下去。
但无论怎样,世事万千,虚构的章节,也总有巧合的时候,仅仅是环境不同,人物不同——但谁又能肯定,那并非杜留与阿丁的灵魂再生,那并非此一事件的重演呢?
小丁清晰地看到:
车在哥哥的身上,碾了三遍,一反一复,变为五回,然后飞亦似地驶入那长路的黑暗所在;接着,大客车消失。
而在同时,远方,大葬山主峰的裂纹处,却出现了那辆大客车,在凄冷的绿色月光下,缓缓驶下山道。
也在这同时,传来了命令声。
“快!让他把那东西按上去!那是智能中枢逻辑元件!”
回望球体内,王甲正抱着王木,左手,拿着张羊皮。
远方,大葬山主峰裂纹处,却慢慢浮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绿色球体,球体中,也有一个王甲在抱着王木……
十、大结局“我的。我们错了。”
“——谁能想到,王甲居然能抢先一步,达到‘意念的少许力量’此一程度呢?”
“这场风水大斗法,从目前来看,我们是失败了:破解者,反被禁制;禁止者,反得新生。看——‘钉术’真地失败了,事态,正朝向较‘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还要可怕的趋势发展了。”
“还有比‘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更可怕的格局吗?”
“有。有的。”
“是什么?”
“大劫。”
“紫薇大劫。”
“它有什么后果?”
“是结局。”
“一切的结局。”
“大结局。”
十一、结局“出现‘大结局’时,通常意义上,都代表着结束;而真正的结束,只能是‘死亡’。”
“难道,‘紫薇大劫’到来时,就是一切的死亡开始时么?”
“不。不是的。”
“死亡并不是大结局。一切的人物,都在不断地死亡着,可是有谁能说,死亡了,也就是大结局呢?甚至,有许多的故事,都是由死亡才开始的呀!”
“那么大结局究竟是什么呢?”
“它什么也不是。”
“我们真地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有。”
“有的。”
“我们可以等待‘开始’,等待‘引言’,等待。”
“而且,不一定会出现大结局的;譬如现在,才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开始,一个引言;真正的故事,还远远未能展开;真正的故事,才仅仅开了一个头。一个小小的头。”
十二、引言王木一笑而终,笑容永恒。
王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震耳欲聋的巨响连续响着,这处空间的底部,已经全部陷落,火焰像是来自地壳深处一样,微弱而可怕。头顶的那个始终是有形无质的球体,渐渐出现了真实的质感,也终于坠落于陷落地带的“火山口”上,触手可及。远方的石壁,也已经移动到了身前。地上的羊皮,散发出明灭的光泽,似在发出某种的召唤;眼前的球体内,是一个广漠的世界,广褒的空间。是宇宙。
一个巨大的闪光的十字架,在球体正中虚浮着,十字架上方,是一个虚影,虚影由无数的光点汇聚而成,呈现出一个高鼻深眼的人像。人像旁,是无数束射向无方向的远方。
愈来愈近了。石壁上已经是耀眼的白光,白光笼罩了王甲和王木,此刻,在王甲的心中,却忽然浮现出一句奇怪的话:
——如果有人对你说,耶稣是替人受难而成为圣灵,请不要相信。
石壁上的白光,隐藏着闪烁的黑点。黑店汇成的纹络于图像,恰好于羊皮上的纹络与图像相吻合。
这是转换时空的图。把图按于石壁上,即可做什么,王木却没有说。但他最后的那句未完之话,王甲却是知道的:
哥,你已经瘦成……
——哥,你快瘦成树枝了。
——哥,你已经瘦成……
(哪天,等你瘦成树枝时,还以为自己是出鞘利剑了吧?)
耳边,传来了诸种焦急的声音。“快!快让他把东西按上去,那是智能中枢逻辑元件!”“不能再犹豫了!快!只要按上去,我们就能得到那件圣物!”“快!他的目的是为钱,钱我们多得是,我们出资购买!”“地震又快发生了,这次地下石油要喷发燃烧,绝不能失去圣物!”……
王甲凄凄一笑。“出钱?出多少钱?”
声音传入小丁的耳中,小丁却没有回答。弥天大劫,又能有什么劫?风水斗法,那算什么?她只是痴痴地望定了球体中的哥哥:静静而躺,血泊满地,不但手足全无,人如肉球,纵然那代表了生存的头颅,又何尝不是一片的血污、难见其形?和他手拉手的就是他的蓉蓉吧?如今,难道不是一同死去了,甚至,连躯体也成为了一滩的肉泥。
风水术若成真,哥哥之死,岂非正是由王甲造成?雷震雨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害人者不但无罪,反而可以得到金钱,这又算是什么道理?毫无人性的人可以逃生,这又算什么逻辑?
而若是本无风水术,这墓中的一切,又何尝可以看做是真实?那么,那长有四只手的怪物,又岂能是哥哥?既然如此,哥哥并未杀人,却遭到杀害,害人者未受天谴,旁观者无视人命,她又岂能做这些人的传声器?她又怎么会在乎那华而不实的一亿美元和随便说说的第七把金交椅?即使那果真是真的,她又怎么能违背师傅的意愿,自己的理想,而投身于黑道?
月影中天。绿影如环。她静静地伫立于指天的椿树旁,目光茫然,有焦急的声音传来:“快告诉他!我出一百万美元!”“我出五百万!”“我出八百万!”“一千万!”……
价码在不断地升值,王甲凄然一笑。神秘之图最初得来时,卖者声称价值一亿美元。那么,这价码终会升到一亿美元吧?他抱着弟弟的尸体,无泪。
他的眼泪,其实早在弟弟气绝时就已流干。哭到人世,笑离苦海。弟弟是笑着离开的。但他的那一笑,究竟是笑苍生冷漠人世无情呢,还是笑红尘本有爱,爱,却在远山缥缈烟云处?是啊,多情应笑我;亲情已不多。
抱着王木的尸体,王甲悠悠望“天”。广漠的空间,闪光的十字架,虚幻的身影,绿色的幽光。红尘中的夕阳,可有这样美丽?浊世间的电光,可曾这般妩媚?曾在那蓝天白云和风细雨的世界中生活过,曾在那山川丘岳花红柳绿的人生中戏耍过。人生苦短,只有这一个弟弟,然而他终于离去了。只有这一个血脉相连的手足,然而他终于不在了。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无不触动着辛酸。
价码已经抬到了六千万,小丁静默不语。
只要她伸掌击碎了这棵已经变为指天剑的椿树,“钉”住的时空,会随压抑已久的大地震而募然爆发。犹处在“墓”的时空辖制下的缓慢下山的大客车,也会被埋葬。有事主之嫌的王甲,当然会死于地下。但是,这一年来的一切果然存在吗?她能够因为哥哥的惨死而不惜毁灭一切吗?她能够无视不知下落不知处境但必然危险的师傅吗?倘无风水术,这一掌下去,又会产生何种后果呢?
价码已经抬到了八千万。王甲悠悠望天。望着那永恒的十字架。是谁说过,耶稣有三大奇迹,当人们发现了这三大奇迹并掌握了第三奇迹是日,就会直达天国?是谁说过,耶稣的天国,其实正是太空中的巨大的“十字架”星团;而第三奇迹,其实正是将地图倒过来看后的海底耶稣像呢?(东经160度至西经170度,白令海峡右上方,——须将地图以上南下北的方式看——高3500公里,宽2200公里,由海下等高线绘制出的的白色十字架,受难的耶稣眼耳鼻口身俱在,形神兼备;一只从“天”而降的巨爪正笼罩着他,西3000公里正有一只信鸽向西振翅,东3500公里处正有一位神情忧郁的高鼻白人头像,头高4000公里,东太平洋海盆东——望向西方,然而,若把地图仍逆转向上北下南时,却发现这白色幽灵般的巨首正呵呵大笑,正是“他”在伸出双爪。)……耶稣的三大奇迹,历来只是传闻,笔者冒昧附会出第三奇迹,本作品倘能面世,诸位读者可在地图上察看,以验证说法。
那么,这些人疯狂抬价,准备购买的,会不会是这球体内的十字架,他们心目中的第三奇迹?
他的左手持着羊皮,右臂揽着弟弟,脑海中却想着“大些子法”,想着以劫应劫,“劫破紫薇”。以这种破解大法中最凶险不过的法术,能换回弟弟的生命吗?把羊皮按上去,又果真能得到许诺的钱财吗?
两种选择,都未知后果,但一种是的财,一种是救命,在财富与生命的选择中,究竟哪一种更为重要呢?
弟弟的生命,和八千万美元,究竟应选择哪种呢?
价码终于升到了一亿。
天际,电闪雷鸣,血雨倾盆,大客车已经即将驶下山道,行驶到平滑地段。车内,杜留紧张地把持着方向盘,但在他的身后,却有两名蓄势待发的女人。一个是韦依依,一个是周伶俐。两个人的手中,都有一秉短刀;地底,白热化的光芒已经映射而出,所有的其他光泽,都被掩盖。那球体,也逐渐坠入了无底深渊般的裂缝中。地上,一个越来越庞大的球体,飘升而起,超越了大葬山山巅,并迅速扩大、上升,球体之内,一个愈加庞大的蒙胧身影,似是充斥着整个球体,巨大的十字架,巨大的十字架周围那些越来越大的悬浮状的球体,将那上升并扩大的景观,呈现得恍若另一个世界,恍若其内才是宇宙,其内有无数的星体……
小丁和王甲,究竟做出了何种的选择?
选择之后,又究竟出现了何种的后果?
倘若小丁击碎了这株椿树,已经弃肉换票而得“墓之主阿·丁”允诺可以逃生并且即将安全的交游者,是否会死于大地震?做法者王甲,会因法术最后/最佳的杀手、本命元神——椿树的毁碎而亡吗?倘若王甲按下了这张地图,果真会发生时空转换的异事吗?可将球体带出吗?允诺的一亿美元,可以兑现吗?倘若王甲果真造出了“紫薇大劫”,王木的生命,就当真可以挽回吗?纵使这两人不加选择亦或加以选择了,隐伏已久的且已经被破坏了的“幽冥机关”,会产生可怕劫难吗?可怕,能达到何种程度?”幽冥机关”究竟是什么?何以不能破?”墓之主阿·丁”的本来身份是什么?张大为所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及那个奇怪的“多变多变”词语,又是何等的意义?那种奇怪的“鞋子”,又是什么?
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从一出生起,就开始探究着一个个的谜团,希望把事情搞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实却最具有讽刺意义,任何人,也不可能真正弄明白任何一件的哪怕是吃了一碗饭这样简单的事的所有真相。愈想弄明白,最终只会是越糊涂。
所以,这起“扫墓者、盗墓者、郊游者”在墓内,在这奇异的空间内,所演化出的《血雨黑渊绿夕阳》的事件,自此宣告结束。同时,它也成为《黑渊》系列故事的第一卷,成为《黑渊》整个故事的引言。这部可称为是风水斗法、盗墓传奇、魔幻故事、人性本恶的小说,也自此搁笔。
人性本恶,何谓恶?人性本善,何谓善?
善恶仅在一己之念。这世间,有许多都是无法区分的。仅看你所站于何等的立场,以何为参照物。至于这《血雨黑渊绿夕阳》故事中的未尽疑念,有兴趣的读者,请看拙著《黑渊沼地木屋》——《黑渊》系列的第二部。
第五卷完稿于94年12月21日修订于97年8月1日至9月19日。
敲入电脑于2003年8月24日至9月15日晚23时50分。
黑渊系列第一部《血雨黑渊绿夕阳》全文结束。
作者:段建峰邮政编码:471012联系地址:河南省洛阳市吉利区洛阳石化分公司四联合姓名:段建峰电子信箱:lukuangfeng@sina。com或szhbf@163。comOICQ:38960113或56499153黑渊系列第二部《黑渊沼地木屋》题记:
无数种欲望,建造着人间的黑渊。
无数次希望,编织着未来的泥潭。
无数重绝望,营制着虚幻的明天。
这个只能由万能的“神”创造的世界中,当人们拥有意志的同时,就学会了掠夺与毁灭,您怎能承认,您的成功与失败,生存与死亡,都和他人有关呢?您怎会相信,黑渊的建造有您的一份呢?
您千万不要说:
——它是真的吗?
感谢榕树下、龙的天空、网易文化自助餐、天涯舞文、新浪论坛艺术长廊、金庸客栈等相关网站或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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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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