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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上卷 第二章 夜游宫·青城怒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Nov 10 19:31:23 2006), 转信
第二章 夜游宫·青城怒
▉
小 泷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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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擦黑,青城山后山脚下的泰安小镇已是家家掩门闭户。
虽然只是七点来钟的光景,但街上行人廖廖,仅有的几家旅馆、饭店都已早早
地打烊。若有客人来,非得在一番门板的拍打和叫喊后,才会有半遮半掩的脑袋伴着警
惕的目光探出来。
近几年上青城山旅游的人少了许多,镇上除了偶尔有外地的“红卫兵”前来打
打秋风,整个小镇就像与世隔绝。村民们的生计都很艰难,点得起电灯的也是少数。这
会儿,星星点点的煤油灯、桐油灯已经把挨家的窗户染得昏黄而朦胧。
泰安镇上多的是树。松柏如盖,郁郁苍苍。几乎每个人家都处于树的环抱中。
房屋不是依山,就是傍水,因为树多——建房也多大量地使用木料。若在白天,倒会让
人产生恍若进入了世外桃源的错觉。地方偏远,民风自然淳朴。到了根据上级指示——
需要揪出个把能供批斗的资本主义尾巴时,还得让镇民们在革委会里拈阄决定——轮着
谁算谁倒霉。
白啸然家里虽然点的是电灯,也不过是堂屋里的一盏十五瓦白炽灯泡。这会儿
连那盏灯也没开——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女儿出去后,也就白啸然一人在家。没那个必
要浪费。
这会儿他刚听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关于批林批孔的最新指示,摇头叹口长气便
关掉了收音机。拿起石桌上的宜兴紫砂壶,他对着壶嘴抿了一小口刚沏好的苦丁茶——
茶叶还是去年丈人峰所产的极品。今年山上的道人已没剩下多少,也没谁再有心思忙乎
采茶炒茶这劳神费力的事了。
白啸然靠在一把竹躺椅上,翻捡着一本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是个发
黄的线装影印本。字很大。就着点天光,白啸然还能看得见。说看也是有眼无心。他还
挂念着从上午就未归家的女儿——心底的烦燥开始一阵阵向上翻腾。他隐隐地感到有什
么事情不太对劲。这是好久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了。
今晚的星星不太亮。夜雾沉沉欲坠。石板街上也不似往日那么清静——白啸然
的耳朵里,早已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正朝着泰安镇飞驰而来。
他的眉头紧蹙成一团,又对着壶嘴抿了一小口茶水,然后站起身来,慢慢踱到
了院门口。
青石板路上没有来往的行人。隐约有收音机里的折子戏和婴儿的啼哭声在夜色
中飘散……但白啸然听到的却是五里地外的声音。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小镇上就
将不复清静。
默然站立了一会儿,他返身进了院门,上好门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
们是来找谁呢?!
三匹马从革委会那头疾驰过来。马背上的人全都身着黑色的夜行衣。他们紧紧
地匐匍在马背上,到了白啸然家的院子外,一起猛地勒住马头——长长的嘶鸣声划过夜
空……街道上无人出来张望。倒有好几家的窗户迅速黑了下去。
三人跃下马背。领头的高个子径直上了院门前的石阶,然后轻叩起大门上的铜
环。
门开了。白啸然漠然地站在门口,却并不吭声。
“拜见白掌门!”三人深深一揖,压低嗓音齐声道出。
“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一个普通山民而已。不知什么掌门不掌门的。”白
啸然的脸并不看着他们。声音徐缓而镇静。
“请白掌门过目!”领头的黑衣人突然从紧扎着的衣袖里扯出一封信柬,然后
双手举过头顶,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
“武当第六十三代天师张纯一道长有请白掌门亲阅。在下不知。”黑衣人低头
答道。
白啸然的脸色凛然有变,忙退后一步侧身道:“那就请进吧!进来再说!”
片刻后,院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白啸然指着石桌旁的石凳说:“各位请坐!”
“在下不敢!尊师已经叮嘱,见到白掌门务必十分恭敬。见掌门如见尊师!”
还是那个领头的黑衣人低声说。
此时就着月光,看得出三位黑衣人都是道士模样,头上的发髻一律用长长的木
簪挽起。
白啸然慢慢坐到竹躺椅上,呵呵一笑说:“这老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穷讲究
。我是粗人,不管那些。你们走远路也累了,尽管坐吧。”
但那三道士寂然不动,只在白啸然身旁垂手而立。
撕开上有火漆封印的信封,白啸然一目十行,已把三人的来意摸了个八九不离
十。
“你们确定?”白啸然问。
“武当门人已追踪多时,绝不会有假。但青城与武当同门同宗。今日冒犯圣地
,还须给白掌门打声招呼。上师恳请掌门主持正义。”
白啸然淡淡一笑,“我岂不知这镇山之宝对于武当派的重要。只是我已归隐多
年,不愿再干涉江湖之事。不过……既然道长已经发话,若在青城山发现有贵教查找之
人,我白某人也绝不会包庇纵容。”
那三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面露喜色。其中一个短眉细目的抱拳低首道:“多谢
白掌门申明大义,海涵有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白啸然撑着躺椅扶手,慢慢站起来,“你只管说!”
“只是……那逆贼竟,竟与贵教……掌门的,的——”那人吞吞吐吐,反倒让
白啸然不太耐烦。
“只管说嘛——难不成你们的人与我还有什么关联?”
旁边另一道人沉吟片刻后说道:“请白掌门息怒!白掌门的口碑在江湖人尽皆
知。这点小事本也不该惊扰白掌门。但实在因为此事与白掌门的至亲有一定关联。所以
——”
“所以什么?”白啸然猛地提高了声调。
“所以我武当道教掌门才,才亲自以手谕告知——”
“但那手谕上也没提与我的什么人有关嘛!”白啸然打断了他的话。
“是白掌门的女儿。”刚才说话的黑衣人轻声道。
“什么?”白啸然把放在嘴边的的紫砂壶缓缓移开。
“是白掌门的女儿一直在,在和……武当门下逆徒,在……”黑衣人说话已经
是语无伦次,额头的汗直往下淌——这三人尽知,白啸然若是发怒,他们谁也别想活着
出青城山。
“胡说!”白啸然大喝一声。只听见嚓嚓几声,他右手握着的紫砂壶在他手中
已成齑粉,“是谁造遥?!我定要他和这茶壶一样粉身碎骨!”
碎掉的粉末从白啸然手中沙沙而下……三人脸色大变,齐刷刷地卟嗵一声跪倒
在地,“白掌门息怒!在下所说,句句属实。我们已明查暗访数月。亲眼所睹,绝无儿
戏!”
“你们都看见了什么?”白啸然的脸色阴得像六月的雷雨天。如果他女儿也搅
和到这桩事情里面来,他的脸可丢大了——青城道教掌门的女儿和武当派的逆贼同流合
污?这简直就是师门的奇耻大辱!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最后还是一高个儿说:“白掌门。教内尽知
你家法极严,此事定是那逆贼利用白姑娘的善良无知……以便日后谣言于武林,挑拔离
间武当青城两派。此人用心险恶,罪应当诛。”
这番话让白啸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行了!你们起来吧。不管怎么说,
你们持有天师的手谕,都算是青城派的客人。今日天色已晚,请各位到建福宫歇息吧。
我给那里的清和道长写个条儿。你们拿上便是。我明日一早上山处理这事!”
“多谢白掌门!”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送走武当山来的不速之客,白啸然的心再也安定不下来。他在院子里大踏步地
走来走去,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处置这事。听刚才那三位黑衣人的口气——不像是编造谎
言。而且人家手上肯定是有了相当的证据,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指出自己女儿与此事有
所关联。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女儿和那武当逆徒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是仅仅认识,还
是已发展得更深?或者说本来就认识?——白啸然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又
该从何与女儿谈起。
夜色越发地深重。几十株“神仙草”的香气更加馥郁醉人。院墙东头飘起的月
亮像蒙了一层乳白的轻纱——把远处险峻挺拔的彭祖峰勾勒得朦胧而娇媚。白啸然此时
无心消受这良辰美景,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想着如果孩子她妈活着就好了,但偏
偏那短命的女人在女儿四岁时就离开了人世。
女儿白云是白啸然的掌上宝,心头肉。白啸然从小都娇宠着她——现在大了却
是越发地不听话。自从学校里停了课,她就天天在山上疯玩儿。简直就像个毫无家教的
野丫头。白啸然已经为这事儿轻言细语地说过她几回,但根本不管事。
堂屋里的一架老式德国产座钟咣咣地敲响了。已是晚上九点整,白云还没回来
。白啸然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全——在青城山方圆八百里,无论流氓地痞,或是歹徒强盗
,只要听闻他白啸然三个字,莫不要抖上三抖。再加上白云从小也学了些三脚猫的拳脚
功夫,防身自卫已是足够。
换了平常,这会儿白啸然早已自己睡下不再管她。但今天不行。他铁了心要等
白云回来对质。
白啸然明白那张天师可不是吃素的人,没准儿就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呢。虽说他
前几年从青城山搬下来,隐名埋姓地生活在封闭的泰安小镇,已经不想再理会江湖上的
恩仇杀戳——但他还是事实上的青城山道教掌门。他的威望在青城尚无人可敌。
“哼!”想到这里,白啸然的鼻子重重地出了口气。“张纯一,你这牛鼻子老
道……如果你要看错了人,可别怪我闹上武当和你评理去!”
几乎快近晚上十点,白啸然才听见了门环的叩击声。平时如果白云发现院门已
经闩上了,自己就会直接攀墙而过。今天她刚敲了两下,一脸怒气的白啸然就哗地拉开
门,像一尊铁塔堵在了她面前。
“哪儿去了?”白啸然把女儿拦在门口。
“同学家呗!爹——让我进去嘛!人家玩一会儿就不行?下次改了好不好?”
白云又施展起了她撒娇的本领。
“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白啸然一边闪身让道,一边冷冷地说。
白云诧异地望着她爹,“你也说粗话啊,爹!”
“你究竟去哪儿了?”白啸然一边倒上门栓一边问。口气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冰
冷。
“去……李媛家了。人家后天要到内蒙插队了,告个别不行啊?”白云红着脸
低声说。
女儿的异常哪儿能逃过白啸然的眼睛。他一看即知白云在说谎——看来武当来
人说得还的确有几分在理。一想到这么晚了白云还和一个无耻小人混在一起,白啸然的
心除了愤怒,就是愀心地疼!想当初他更希望有个儿子。男孩皮实,操心少,更重要的
是青城道家功夫可以后继有人——传男不传女的古训没法让白啸然在武功上对白云做更
多指点和要求。
这十几年来,白啸然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拉扯大。其中辛苦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女儿出落得越发漂亮,而且……越来越象他的母
亲。脾气却更像他——倔强。认死理儿。一条道儿走到黑。
“坐下!”白啸然还是虎着脸。这会儿他必须拿出当父亲的威严。
白云不吭声地低头坐下。当看见满地的紫砂壶碎片时,她惊愕地瞅了父亲一眼
。
“说实话吧!这几天你都和谁在一起?”白啸然倒背双手,双脚倒八字分开站
在白云面前。
“和李媛啊!都说多少遍了。”白云轻声顶了一句。
“放屁!我什么都知道了!自己交待吧!”白啸然的口气里已经有了几分威慑
的意思。
“爸——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我交待什么啊?”白云眼一翻,又把白啸然顶
回到南墙上。白啸然可以在武林呼风唤雨,对她这个女儿却愣是束手无策。
“交待什么你自己知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死扛?想找死吗?”白啸然
没有别的招儿使出来,只能粗声粗气地吓唬。
他也知道这招对白云没用,果然她说:“找死又咋的?谁像你们?天天想长生
不老!真没劲!”
“你?!……”白啸然气得差点儿噎住。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院子里只有秋虫在一刻不停地唧唧鸣叫,磨叽得白啸然
心里烦燥不安。
“好,你现在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和武当派的人有
没有来往?”白啸然紧盯着白云的眼睛,“你只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白云的脸上显出几分慌乱。她紧抿嘴唇,低头沉默不答。两只手把衣角卷起来
,又放下去,再卷起来……
这一切都被白啸然看在眼里。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你不说也可以。我问你,你知道藏匿逃犯、与敌人通融勾结……在青城山,
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白啸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他不是敌人!”白云脸色煞白,话也脱口而出。
当她看见父亲抽搐起的嘴角,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
白啸然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约摸两三分钟后又从漆黑的屋里走出来。
他把从屋里拿出的一个东西放在了石桌上。然后对着白云说:“我告诉你会受
到什么样的惩罚!你看清楚了这个头盖骨吗?这是犯戒的青城弟子死后取下的头盖骨!
你看看最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白云捂着嘴啊地惊叫了一声,“爸!我怕!”
白啸然没有理会。他粗大的手掌如闪电般从半空中落下——
“不要——不要——”
上官云昊声嘶力竭,大声嚷嚷着惊醒过来。他似乎已然看见——在那双粗大手
掌的击打下,自己的宝贝头盖骨已经四分五裂!
还好只是个梦!他坐在床上愣征了半天才扭过头,看到从学校拿回来的头盖骨
正完好无损地放在床头。
又是一个恶梦!
“你的胆子还真大,拿着它会做恶梦的。”——余冬儿笑意盈盈、漫不经心间
说的话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响。
云昊爬下床,把头盖骨拿到窗前的书桌上。突然有了想把这玩艺儿扔出窗外的
冲动。但想了又想,还是把它塞进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黑豆”与“白豆”也被吵醒了。两只小家伙兴奋地在笼子里的“转轮”上蹬
个不停。上官云昊凑到笼子前,不动眼地瞅着它们,突然觉得怎么连老鼠也比自己活得
幸福啊?!他现在做高三的学生累,做老妈的儿子累,做上官云燕的弟弟更累。
“唉,如果有下辈子,就做老鼠好了”——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上官云昊嘿
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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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找不到能爱的人 所以宁愿居无定所的过一生 从这个安静的镇
到下一个热闹的城 来去自由从来不等红线灯 酒吧里头喧哗的音乐声
让她暂时忘了女人的身份 放肆摇动著灵魂贴著每个耳朵问 到底那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没有爱情发生 她只好趁著酒意释放青春 刻意凝视每个眼神 却只看见自己也不够诚恳
推开关了的门 在风中晾乾脸上的泪痕然后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
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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