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lsila (戒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十三章昭君怨·诅咒(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Feb 26 19:12:22 2007), 转信




  
  潇潇的秋雨下了一天一夜。天和地已无分别。白茫茫的水气充斥在每一条大街小巷。

  当上官云昊撑着伞走过高楼林立的街道,感觉这个湿漉漉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隐匿着他所不知道的惊悚和秘密。他低下头,看那些水流湍急的下水道口,那些倒映在水滩里迷幻的霓虹,那些行人带有潮气的呼吸,它们都在夜色中变得暖昧不清。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飞奔起来。水花在他脚下四溅开去,空荡荡的足音听起来有着往日不曾有过的慌恐……

  他一口气冲进医科大的“鬼门关”后才停下来。虽然天气预报中今晚的气温只有摄氏五度,而他却感到了莫名的燥热,连握着伞柄的右手也是汗唧唧的如同抹上了一层色拉油。

  他在想究竟应该首先完成哪个任务——因为老姐直到晚上也没回家,往寝室里打电话也说她不在,所以奉父母之命,上官云昊落了个“雨夜探姐”的美差。第二个任务当然是余冬儿交代的——今晚,她将要告诉他头盖骨的秘密。

  向左还是向右?在去往女生宿舍和基础医学部大楼的岔路口,云昊犹豫难决。好半天他才从裤兜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心里嘀咕着若是抛出去正面向上,就先去找老姐。若是反面向上,就先去找余冬儿。

  硬币被抛起,在暗夜中划了一道银色的短弧线后无声地落下。

  上官云昊捡起来拿起眼前细看——是有浮雕菊花图案的反面。菊花妖娆绽放,像是一个未知的诱惑和暗示。他的心里忐忑了一下,咬咬牙还是顺从了天意。

  在林荫道两侧路灯的映照下,一道道笔直的水线如箭簇从天而降,雨声在深夜里显得特别地大。虽然撑着伞,云昊的半边肩膀还是被浇得精湿。

  抬眼望去,余冬儿约他见面的排球场就在基础医学部大楼的西侧。两盏孤零零的路灯在球场边相向而立。它们兀自瞪大了眼睛,在水泥地坪上投下大团大团惨白的光。虽说这里不如樱园那么偏僻,这会儿却也是了无人踪。

  站在球场边,雨夜特有的凄冷和孤寂令上官云昊心里直发毛。二百米开外的基础医学部大楼里没丁点儿光亮。当把目光落到一楼解剖教室的几个窗户上时,上官云昊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忙把眼睛移开,紧张地左顾右盼——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余冬儿的身影此刻仍没出现!

  雨下得越发的大。风一阵阵地鼓荡过来,和着雨丝直往云昊身上砸。风声亦是呜呜的怪叫,和这雨声一样越来越大。突然,云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支愣起耳朵,感觉那风声像是从哪里听过。不!那根本不是什么风声。而是箫声——梦里的箫声。

  意识到这些时,上官云昊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毛骨悚然。呜呜咽咽的箫声如泣如诉,吹得倒也细腻婉约,但在这样的雨夜——听来却如怨魂悲鸣,野鬼长哭。说不出的阴森之气从箫声里发散出来,一浪一浪直抵上官云昊的耳膜。

  上官云昊全身冰凉。感觉握着伞的手指头都不再是他自己的。只怪这曲调他太熟悉——〈〈梅花落〉〉。青城山的〈〈梅花落〉〉。

  再仔细分辨,他更能肯定那声音分明是从解剖教室里传出来的!但那个尸体堆积之地怎么会有人吹箫?那些黑乎乎的窗户后面,难道真的有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世界?

  上官云昊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想逃,双脚却像粘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想喊,嗓子里像堵上了棉花一样难以作声。

  “不,这是梦。这不是真实的。”——他哆嗦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狠狠掐下去——疼。无法逃避的疼痛令人绝望。

  而当身着黑色风衣的余冬儿撑着一把黑乎乎的伞出现在上官云昊面前时,这种惊恐达到了极致。云昊根本不知道余冬儿是何时过来的——她好象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当她出现时,箫声也停止了。

  他还看见余冬儿的一只手正放在胸口。修长的五指覆盖下,就是那枚印有太极图的头盖骨——看得出她很小心,把它放在了离她心脏最近的地方。

  黑发垂肩的余冬儿没有笑容。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说话的声音亦是嘶哑。

  “你来了?”

  “真,真要去吗?”上官云昊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嗯。走吧。”余冬儿说完就要转身。

  “等等。冬儿姐姐,我想问你个事儿可以吗?”

  余冬儿愣了愣,点点头说:“好。你问吧。”她的脸上除了嘴唇,就没有一块儿表情肌在活动。

  “冬儿姐姐……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没有。鬼是人心幻化出来的东西。”余冬儿的口气平淡。坚定。

  “人心?你是说鬼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东西?”

  “不是想象。是人心变化凝结而成的东西。它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但在每个人的心里一定有。”余冬儿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所以,人们会害怕黑夜,害怕孤独,害怕那样的时刻会有鬼的出现。其实他们只是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

  “也就是说,鬼是另一个自我?”

  “是的。阴暗的自我。”

  上官云昊觉得奇怪,今天的余冬儿十分有耐心。虽然面无表情,整个人却如夜间的昙花,荡漾着一股令人迷惑的清幽之气。

  球场的灯光下,他还是看不见余冬儿的影子——当然,或许是因为夜太黑的缘故吧。

  “冬儿姐姐,你刚听到了萧声没有?”

  余冬儿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箫声?没有。”

  上官云昊低下头,思忖了半天又问:“你真的会告诉我那块儿骨头的秘密吗?”

  “只要你想知道。”余冬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十一点了。我们要在十二点之前结束。不然——”

  余冬儿没有说下去。她开始向基础医学部大楼那边转身,“跟我来吧……快过来……”她的声音飘飘忽忽,充满梦一般的迷惑。

  上官云昊能感觉到余冬儿声音里的奇怪魔力。他似乎可以完全信任她,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于是他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起向那幢黑灯瞎火的建筑物进发。

  余冬儿走路的姿态很好看。她的腰肢柔软,上身却十分挺拔,走起路来像时装模特——肩膀从不随意乱晃。有一种自然的高贵和优雅在里面。最醒目的莫过于她身上那件长过膝盖,接近于脚后跟的黑风衣。从背后望,她就像恐怖片里披着巨大斗蓬准备作法的古代巫师。

  一路上,他们俩保持着颇有默契的沉默。云昊却越往前走越觉得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前面的余冬儿走路怎么会像踩在棉花糖上面一般安静?此刻,除了他自己吧唧吧唧的脚步声,前面两步开外的余冬儿几乎是悄无声息。

  于是,他低头顺眼朝余冬儿的双脚瞥过去。在目光所及的一刹那,上官云昊倒抽一口凉气,三魂吓得飞走了两魂。在余冬儿交替迈动的两腿之下——似乎没有脚?!

  上官云昊忙跟上一步,揉了揉眼仔细再瞧——这回更清楚也更骇人。余冬儿的黑风衣下的确没有双脚!

  令人窒息的恐惧让他腿一软,差点趴倒在地——他再也迈不开步子,连太阳穴的血管都直蹦哒——全身的血一古脑儿全往脑袋里涌了进去,心脏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怎么不走了?”余冬儿转过脸。

  上官云昊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现在他觉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阴气重重。与正常人比起来,未免太过苍白和僵硬。

  其实,还有几步路程……他们就能进到大楼里面去。

  回过神的上官云昊开始一步一步后退,“不,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然后转身没命地飞跑……他的伞脱手而出,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向后疾速翻滚……

  雨如剑。风如刀。刀光剑影里,上官云昊感觉这样的奔跑似乎只在梦中有过。

  在一家夜间营业的超市门口,他终于停了下来。仓惶四顾的他发现无人跟踪后,急急推开玻璃门,歪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尽管恐惧未消,超市里温暖的灯光却给了上官云昊心里足够的慰藉。何况还有挂在墙上的公用电话——当他看见这东西,如打了强心针般一跃而起,掏出IC卡就手忙脚乱地往里插。

  拔通余冬儿宿舍的电话时,云昊看了看电话液晶屏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零五分。

  听筒里有一连串的长音,但始终无人接听。傻了一分零五秒,他终于幡然醒悟过来——老姐曾说过,为了防止男生们无孔不入无时无刻无法无天的搔扰,她们613的电话线到了晚上十一点就会被坚决而彻底地拔掉。

  “毒招!”云昊暗暗叫苦,转而去拔上官云燕的手机——她老姐上月用了一千大元买的诺基亚6210。他还真没正经八百地拔打过呢。

  手机也关机。上官云昊这下真的傻了。他望了望超市门外,雨下得就像老天爷在一盆一盆地往下泼洗脚水。地面积水太多,被各种灯光映照得花里胡哨,像跳大神的面具。

  超市前面不远就是“鬼门关”——上官云昊突然冒出念头,何不到医院去找找呢。没准儿她和沈子寒大哥在一起呐——那岂不是一箭双雕。打定了主意的他赶紧扯着嗓子向营业员招呼着要买一把伞,也算是感谢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出“鬼门关”不远就是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上官云昊看见门诊部大楼只有急诊科外亮着灯,于是干脆直奔过去——刚冲进走廊,惨白的灯光和刺鼻的来苏水儿味道迅速搅拌在一起,又混合进公共卫生间里飘散出的异味,严严实实地包围住了这个近十年来从没进过医院的少年——云昊自小身体皮实,除了三岁时被邻居家的狗咬伤了左小腿,进医院打过几针“破伤风”外,基本上就没让白衣天使在他身上撸过一根毛。

  上官云昊的第一感觉是怀疑来错了地方,他觉得急诊科和电视里反映得不太一样啊——那些电视剧里的急诊大夫走路都是带小跑的。这儿倒好——靠左手第一间的内科诊疗室里,桌上竟横趴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白大褂。那眼睛似睁非睁分外吓人。而隔壁的外科诊疗室里也是空无一人。

  这里简直安静得缺乏职业道德——靠!哪有这样的急诊科——上官云昊边走边指望着能听到一点儿声响。结果倒是女厕所里猛地一阵冲水声吓了他一大跳,正在止步不前惊魂未定时,厕所门口的布帘儿一掀,钻出来一个小矮个儿的护士。


  上官云昊忙贴上前问:“阿姨,我找一个叫沈子寒的人,请问在哪儿?”

  那矮个儿护士充其量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在脑后挽了一个小髻。她回过头狠狠白了云昊一眼。八成是想你一个比我个头还高的小伙子,竟然喊我阿姨?不过大概看出云昊也没什么恶意,于是淡淡地说:“今晚几点送来的?”

  上官云昊脑瓜子骨碌碌一转,嗯唔了半天说:“是……昨天送来的吧。”

  护士仰脸琢磨了一下,“没这人儿啊。我刚交班。要不你到留观室看看吧。”

  上官云昊刚打留观室那边过来呢。知道里边就住了一老头儿和一三四岁的小孩儿。于是忙说:“没有啊。阿姨,您,您就帮我查查吧。他就是旁边大学的学生。是我哥。”末了还使劲儿咧嘴露出一特灿烂特诌媚的笑容。

  矮个儿护士双手插衣兜里,“那你等一下吧!”说完扭身进了厕所斜对过的护士值班室。

  云昊等了不到一分钟就见她从里面出来,依然板着一张脸说:“是叫沈子寒的对吧?转血液内科了。你去住院部吧。”

  “住院部?血液内科?”上官云昊的心咯噔往下一沉。汗毛嗖嗖地就立了起来。他突然想起曾经在一部恐怖电影里看到过的话——在你最感觉恐惧的时刻,也许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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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变得孤苦伶仃,因为他不论在自己的内心里或者在自身之外,都找不到可以依赖的东西。怨恨是依赖的反面:当一个人给出了一切,他总觉得收到的回报还不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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