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lsila (戒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十五章 透碧霄·丧魂(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Feb 26 19:13:04 2007), 转信
一串又一串铃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在校园上空不要命地嘶鸣。
周四。下午五点。原本冷清的市一中校门口突然涌出大堆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他们说笑,打逗,在下课铃的袅袅余音中四散开去。这种繁荣的景象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一切才又平复下来。
门口的保安似乎并不急于关上校门。他虚眯着眼,不住地向远处的教学大楼张望。
又隔了半个多小时,几辆自行车编织成美国雷鸟特技飞行表演队的阵型呼啸着向校门飞驰过来。
“那老头儿总他妈的拖堂。六点准保赶不到了。靠!”程松人高马大,这会儿正打头领先冲过校门。他的后座还夹着一个鼓囊囊的崭新NIKE篮球。
紧随其后的是上官云昊和徐博阳。他们后面又跟着杨小虎和其他几个同班的学生——全都是弓腰屈膝,猛踩踏板,一幅视死如归的架势。
这一队人马把自行车铃按得心惊肉跳,冲出了校门就准备不减速地横穿马路。
红灯停!紧接着是一连串吱吱嗄嗄的紧急刹车声。
隔着一条街,与校门遥遥相对的就是市工商银行——新建的十五层办公大楼比市一中五年前盖的教学大楼气派多了。迎面的蓝色玻璃幕墙铮铮发亮,炫耀般地把巨大的光斑投射进上官云昊他们的瞳仁里。
“操!”在等绿灯的当儿,徐博阳虚眯着眼望向对面大楼说:“这不仅仅是光污染,更是金钱与铜臭之气对祖国花朵的精神亵渎。”
“别装正经了,你小子参加这三对三的对抗赛不也是为了那一万RMB吗?”杨小虎半个身子趴在车把上懒洋洋地说。
“啥啥啥,我是为了兴趣才JUSTDOIT,懂不懂啊你们这些物质男生?”徐博阳操练着一副公鸭嗓老道地还击。
绿灯!人流和车流瞬时像涌动的河向街道对面淌过去。
“OH——MYGOD,快看!美女……有个美女耶!”程松的声音愉悦得都变了腔调。
“雷鸟”队伍里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睁大。没错儿!一个姑娘正站在工商银行办公大楼下的石狮子旁边呐。那姑娘风姿绰约。那石狮张牙舞爪。都有点超然于俗尘之外的意思。一时竟激发起徐博阳的感叹:“啧!美女与野兽的现实版!绝了!”
大伙儿的视线投到了对面,又整整齐齐聚拢到上官云昊身上。反正那姑娘他们都认识——正是他们在学校里见过一面的余冬儿。她找的若不是上官云昊,还能有谁?所以上官云昊只能推着自行车走到徐博阳身后,冲他脑壳儿来了一巴掌:“发什么骚呢……我去去就来。”然后他越过已经全部成为“呆鸟”的“雷鸟”兄弟们,急冲冲走到余冬儿旁边。
“你,你找我?”上官云昊觉得捏着车把的手心早已变得汗唧唧的。
余冬儿的身子其实靠在一辆红色的女式捷安特自行车上。她点了点头,有些面无表情的样子。“是。没别的事。可以聊聊吗?”余冬儿说。她口气平淡,和从前判若两人。
上官云昊一直紧盯着余冬儿的脚——那双穿着女式棕色小牛皮靴的脚是存在的。他的视线顺着脚往上爬。越过余冬儿穿着浅绿牛仔锥底裤的小腿,越过那裤子膝盖处打了很多穗儿与印花的两块儿棉布,越过她的白色褶皱衬衫和浅绿色的短款毛衣,又在她胸前的一枚金黄色郁金香型胸针上停留片刻,最后直接跳到她的脸上。
那张脸没有化一丁点儿妆。两侧的轮廓线斜斜地切进下颌,然后舒缓地下滑……成为长而柔腻的颈项。
上官云昊深吸一口气,带有三分警惕地望着这个不能说不漂亮的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飞快地说:“没事就算了。对不起,我们有比赛。”然后他跳上自行车,如受惊的小鹿飞蹿出去。身子一屈头一缩,整个人便融入到滚滚车流之中。
“你——”余冬儿没顾得多说,也跳上自行车,嗖地跟了上去,“别跑——你,你停下……”她昂头挺颈,骑车的姿势煞是好看。后面那一帮看热闹的“呆鸟”开始大声地起哄:“追呀,快追呀。好浪漫哦……耶,耶……”
徐博阳挠挠头,抹了抹嘴说:“有戏!”
连着拐过几条街,上官云昊愣是没有甩掉余冬儿。
他觉得这已经不再是紧张与害怕,而是羞辱——他竟然被一个女鬼给缠上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上官云昊把脚踏板踩成了风火轮。大滴的汗珠也开始从额头上往下淌。他看到前面有一条不宽的小巷,想也没想便拐了进去。
“停下!”余冬儿叫喊的时候已经和他骑成了并行。他都能听到她低微的喘气声。
上官云昊猛地一捏手刹,“你究竟想干什么?东西我给你了还不够吗?”他边跳下车边冲着她大叫起来。但在心底,他也为自己这般的蛮横与冲动而略略地吃惊。
“你为什么生气?我没做错什么吧!”余冬儿抬手擦了把汗。她满脸绯红,胸脯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那天,那天晚上是你自己跑掉的啊。我还想问你原因呢。”
“是!是我自己跑掉的!又怎么样?你别跟着我。”上官云昊紧张地前后望望这条空寂的巷子,心里又开始一阵阵地发毛。他推着自行车一点点后退,刻意地和余冬儿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怎么啦云昊?今儿上午你姐说让我离你远点儿,我就知道你们误会了一些东西。我是专门来找你解释的。”
“没有!没有误会!”上官云昊两手死死地抓着车把,“是你害了沈子寒大哥!是你诅咒了他!你不是……不是人!”上官云昊说“不是人”三个字的时候,声音突然微弱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这三个字像锋利的剑,把他一直恐惧的东西挑白暴露了出来。也直到那一刻,上官云昊才明白——他那么喜欢听恐怖故事,看恐怖电影,玩恐怖玩具,其实不是证明了他的胆大,恰恰证明了他的软弱。他不过是在借助那些东西自欺欺人而已——真正的恐惧是种体无遮拦般的巨大羞耻。
上官云昊觉得喉咙里火燎般地疼痛。他眼睁睁看见余冬儿的脸由绯红转为苍白。于是二人相对无言。空气死寂。
上官云昊边揣测这话会不会激怒余冬儿,边把一只脚慢慢放上踏板做着逃跑的准备。
但余冬儿的脸很平静,那种平静出乎上官云昊的意料。她终于慢慢低下头,黑发遮住了她的半个脸庞,然后她开始说话:“不!不是我诅咒他。我只是说明后果而已!但他们不听!”余冬儿说到这儿顿了顿,突然唰地抬起头,“还有!我是人。不信你看看,你摸摸。”说完这话的余冬儿一个大步跨到上官云昊身边,不由分说抓起云昊的手就按在了她自己的胳膊上。“我是鬼吗?你说!我是鬼吗?你说呀?”余冬儿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高亢。
上官云昊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仅能感到他按着的那只胳膊是柔软的,是有弹性的,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肉体。而在视线的下方,那双穿着棕色小牛皮靴的脚一直紧挨着他。它们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但,上官云昊的头脑就是不能清醒过来。月光下的余冬儿和雨夜里的余冬儿在他脑子里又开始快速旋转。他突然间全身冰凉,目光冰凉……然后他看到余冬儿的双眼一点点潮红起来。
余冬儿抓住他的那只手死活没有松开。反而越掐越紧。她的五片指甲已经深陷进上官云昊的手背。他除了感到余冬儿手心的温热与滑腻,还有一阵阵抽搐般地悸动。
“你相信我。云昊。沈子寒成为那个样子是自作自受!”余冬儿几乎是靠着他的耳朵在低声恳求。
上官云昊猛地从余冬儿的手心里挣扎出来,“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沈大哥。他都快要被你害死了!”他的声音大得连他自己也感到害怕。他靠着巨大的喊叫来掩盖自己同样巨大的恐惧。
他现在确信——就算余冬儿不是鬼,那么她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没有想到余冬儿会说出这么残酷决绝的话。听上去就像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一样,连最起码的同情心也没有。她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是“人”就会有同情有怜悯,但她没有。何况沈子寒还是她的同学。
“你不要误会我,”余冬儿一只手扶在“捷安特”的车座上,转眼间又变得无力而憔悴,“我只是,只是站在最客观的立场上告诉了他们后果。如果你再站在我的立场上……你就会明白沈子寒真的是自作自受。相信我!云昊。”她的这句话说得无比艰难。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反复酝酿后才一个个吐出来。
“我……我凭什么要站在你的立场上?”上官云昊觉得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在一点点割掉他对她的好感。他后退了两步,用着厌恶的眼神望着余冬儿,“我只知道沈子寒大哥病得很重。而且是你偷走了他送给我的头盖骨。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你知道欺骗的滋味吗?我一直都在帮你,但你却玩弄我利用我。对不对?你还好意思让我信任你!”
余冬儿突然苦笑了一下,“好。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反正我已经是百口莫辩。你试着回想一下,沈子寒送你的头盖骨与常人的有何不同吗?”
上官云昊哪里用什么回想。头盖骨里面的“太极图”一下子就浮现在了脑海里。他的心咚咚狂跳起来。咬了咬牙说:“是。是有不一样。”
“你一定看到了里面的太极图对不对?你也能感觉到那不是人工雕刻上去的对不对?”余冬儿紧盯着上官云昊的眼睛。每句话都像是赌气似地逼问。
“是。我们同学有的说是自然形成的。”
“的确是自然形成的。但不是什么病变什么基因突变什么生理畸形。”
“那是什么……什么原因形成的?”
余冬儿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因为外力。神秘的外力。就像太极图里的阴阳二气……可以感觉,但你不会看见。我现在只能这么给你解释。也许你不信我的话,可是你该相信你的眼睛。在解剖学里,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头盖骨会出现这样的符印。”
“就算它不是个正常的头盖骨。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它?甚至要用欺骗的手段?”上官云昊别过脸去,声音稍显平和。
“我用欺骗的手段是不对。这我承认。”余冬儿幽幽叹了口气,“我肯定会向你道歉,那是迟早的事。请你相信我这句话。但是,我一定要得到那个头盖骨。”
“它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上官云昊猛过把脸回过来,直愣愣地冲着余冬儿喊。
“非常……非常,深的关系。”余冬儿的嘴唇抖索着,“如果我不得到它。它会死的。”
“谁?你说谁会死?”上官云昊下意识地追问。
余冬儿没有说话。一滴泪无声地在她眼角盈满,渗出……
这是上官云昊第二次看见余冬儿的眼泪。第一次是在解剖教室——当她对着那具没有头盖骨的尸体。想到这里,上官云昊低声说:“你,你该不会说是那具没有头盖骨的死人吧?是它没死?”
“不!它是死人!是尸体!”
“那你说的究竟谁会死?”
“就是你说的那个没有头盖骨的。”余冬儿声音哽咽。发音模糊。在这安静的巷子里,云昊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只是,他越听越迷惑——余冬儿刚才的话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冰凉毒蛇,在他的胸口相互矛盾着,纠缠着。火红的信子正伸向他的咽喉——那一刻,上官云昊完全呆住了。他说不出话,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来反驳余冬儿的谬论。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说的。但,但请你相信我。”余冬儿抬起一只手捂着胸口,看上去她已经和天边凄惨惨,白光光的太阳一样摇摇欲坠。
“不……你,你别找我。我不想听什么解释了。”上官云昊跳上车,一只脚却连着好几下也没踩着踏板,他边调转车头边说:“就这样吧。再见。我走了。”
上官云昊头也没回地疯踩踏板一路狂飙,整个背影迅速融进了城市最后一抹金黄灿烂的夕阳中。
他不会知道,并没有追上来的余冬儿正垂手而立,默然看着他远去……然后她的脸部突然剧烈的抽搐,抽搐……直到和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混合在一起……
她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半个脸庞。而藏在那黑发后的一切——如即将到来的夜色。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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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不是静止在他的天堂里,上帝是一个战士,他必须要作战,不停地作战,周围是茫茫的黑暗和空虚,每停顿一秒,黑暗就吞噬上来,所以上帝要不停的战斗,最惨烈灿烂的战斗,生命的大河都被战斗的血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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