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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lsila (戒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十八章 南乡子·长恨(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Feb 26 19:14:03 2007), 转信
白云缥缈。石径迢遥。
长长的一枝竹箫斜斜挎在付云剑腰间,与那柄“啸云宝剑”并排而列。他一身山民打扮,藏青色的粗布衣衫配着他一张儒雅清秀的面容,实在不够谐调。
这会儿他疾步如飞,脸色冷峻得像夜幕上刚刚蹭出的几点寒星。一路上他都在祈祷,为白云,为他们未来的命运,为他即将面对的血雨腥风——内丹尚未完全练成。不知眼下凭着这把剑可否救出她来。
二十年来,他已经深深厌倦了江湖,更厌倦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自从在藏身的朝阳洞里无意听说白云被捉后,他寝食难安,一直陷于深深的自责——若早一点听从白云的话,远走高飞到内蒙草原,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遇到白云前,他的生命里只有两个字——复仇。那个时候他相信,在血刃仇人之前,任何浪漫与温存都不会挑起他真正的兴趣——就像逃离武当前,他对风若水的暗示从来置若罔闻,心性纹丝未乱。
白云的出现,轻易地击碎了他的自以为是。
这次他是真的有了牵挂,有了思念。他是无父无母的少年。尝尽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武当山上,一身的伤疤换来了一身的武艺。但近乎残酷的江湖争斗也把他的心锻打得像密不透风的铁桶,拒绝哪怕一点点温情的渗入。
不了解他的人会凭相貌以为他斯文,懦弱,能通古博今,会吟诗作画——但那只是他经常使用的一张面具一些伎俩罢了!在需要出手的时候,他的速度比谁都快。他的心肠比谁都狠。
唯此他才能得到天师的赏识。他才能成为四首座弟子之上的唯一嫡传弟子。他是天师带大的孩子,但他对这个老道并无太多好感。他对成为第六十四代天师更无丝毫的兴趣。事实上,在来到青城山之前,他从未踏出过八百里武当半步。而在遇到白云之前,他对自己究竟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还是茫然。
他知道天师正在满世界地捉拿他。他不在乎,他偷出了《太和九宫掌》就没想过要再回武当。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这门功夫,他就不可能活着从青城山走出去。
青城。他从小都在脑海中勾勒、想象、铭记的地方。在他记忆中,“青城山”这三个字是和他怀里揣着的一片白布上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那名字也是三个字。白、啸、然。
在那片白布上,“白啸然”三个字只是无数道血痕。歪歪扭扭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渗满了仇,刻满了恨。
天师说:“抱你回来时,你身上就只盖着这块布。记住上面的字。”他记住了。但他不知道白啸然是谁。他只知道他是自己的仇人。他一生的使命和他成长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杀死他!
山里的气温到了晚间骤降,远处高一声低一声地传来野狼的嗥叫。他不知道在这样冷的深秋,白云会受到怎样的折磨。想到这里他的心抽搐了一下——与白云的相识并非完全无心。但现在他是真的陷入其中。
“畜生!”——他暗暗骂自己。一遍又一遍。
他原以为世上一切皆如江湖。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不过是一场又一场你死我活的打斗。天师多次说他具备成为超一流武林高手的潜质——因为他已经心如槁木残灰。这是天性。不可多得。
他甚至从小就明白天师虽然抚养了他,把他视若义子,但也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他从来都是一枚棋子,从来都没有自己可以掌控的命运——只是他从来不说。他无父无兄,却晓得人伦之理。尊天师如对生父。敬道友如对兄弟。
一切都在遇到白云之后转变。这个没有一点心机的姑娘起初以为他不过是青城山的游客,哪里知晓是他故意利用她来接近她的父亲。
有一度他不忍心如此欺骗,向她道出自己其实是武当派的一名叛徒。但她仍旧一心要和他好。就像他一定会是她的另一半灵魂,她的另一半影子。
他第一次感觉,世界上有一种叫做“爱”的东西,能比仇恨更深刻,能比时间更漫长。
如果没有遇上她该多好——仇人竟会是她的父亲!但如果真的没有遇见她,自己会否后悔一生?——他无法确定。而这些七上八下的矛盾冲突一直都如交错的锯齿在啮噬着他的心。
付云剑一路心急如焚。
为了弄清白云的下落,他跟踪白啸然已经两天。跟着他到过驻鹤庄的大院,去天师洞转悠了一遭,又在今天上午尾随跟至朝阳洞——他曾在里面的夹壁渡过了一天零一晚。若不是白啸然与风若水去搅和了一通,他肯定还能在里面窝上一阵子。
两天来,最大的收获是得到了所谓“青城双绝”之一的“啸云宝剑”。他早已看出白啸然虽贵为掌门,但粗心大意,悟性不高,比纸画的老虎强不了多少——他甚至还在朝阳洞口和驻鹤庄的房顶上救过白啸然两回。并不是同情。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仇人死在他人的刀口之下——他要亲手把剑插进白啸然的心窝!
从白云的大师伯口出,他已经知道这把剑能对付劫走了白云的那个人。万震崴?千手道人?玄明?老三?——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几个名字。只知道此人武功高不可测,会一门叫做千手DA法的顶级邪门功夫。而他的“太和九宫掌”虽有进步,却仍然欠缺最后的口诀。
根据那晚驻鹤庄里清阳所说,白云很有可能仍在古墓里面。前方不远就是寻仙沟。他在心里默念着白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山道极窄,荆棘横生,他的手背被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但他早已忘了疼痛,忘了疲劳。仰头间,月若银盘,正浑圆透亮地散布着阴郁之气。进入寻仙沟,萧飒山风鼓荡而过,树影凌乱顿如山魈出没。沟里气温更低,付云剑冷得打了个寒颤……沟底山石嶙峋,路也十分不好走,他不得不提高警惕,瞪大两眼,放慢脚步。
过了神仙石林,前面就是古墓群。付云剑等不及地纵身而起,跃入碑林之中,未做停歇便在隆起的坟莹间乱走乱闯。“白云——白云——”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嘶喊起来。夜雾弥漫,除了黑色的鸟群被惊起后发出的怪叫,再也无人应声。
“不,我要找到你。我要找到你。你等我,白云,等我。”付云剑像是落拓的野鬼般喃喃有声。脚步移动速度也越来越快。遍寻白云不着,他的情绪反而狂暴起来,胡乱拍打起身边的墓碑来撒气。一时间碑石崩裂,双手不多会儿也是鲜血淋淋。
“万震崴!玄明!有种的你出来!”气恼之极的付云剑唰地拔出啸云宝剑,随手挥向身旁一尺多厚的墓碑。剑从手上沉下去时付云剑还无感觉,待他转眼定睛细瞧——宝剑已如切豆腐般,把墓碑整整齐齐削为两片。这着实把付云剑震了一下——原来所谓的削铁如泥并非仅是神话。
瞬间,他的情绪反而冷静下来。魔鬼的凶器与英雄的武器只有一步之遥。他暗暗自责怎么会气昏了头,竟拿这些无辜的石头撒气。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意乱情迷,失了方寸么?
既沮丧又羞愧的付云剑把剑重新插回鞘内,无力地歪靠在一棵歪脖松树上。身体慢慢滑落下来。他又累,又渴,又饿。还有伤心,剧烈而浓郁的伤感涌上心头,令他的眼睛盈满泪水。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开始流泪……
约莫歇了十分钟,有箫声从远处幽幽飘来。
“……暗箫飞渡……梅花落……”当他意识到这些,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人拥有和他一样的传音内功,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凭心吹奏一模一样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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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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