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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ercuryer (小愚哥哥), 信区: Ghost
标 题: 欲望香水店(转)[第二章 Envy 嫉妒]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Feb 21 12:54:16 2005), 转信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会好的。”
“你真的认为只要没有了她,你就会得到解脱吗?”
“……”
“你心里真的把她当做你自由的障碍,不惜一切代价要除去吗?”
“……是的。”
“唉……那么好吧,请你记得你现在的心情,随我来,有一个地方可以给你你
要的东西。”
关静手里抱着一大包东西,穿过了马路。初秋的阳光仍有些热辣,她站到树荫
下,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汗。不远处就是她的家,看到自家窗口飘荡着的母亲亲手
做的窗帘,关静心头浮过一阵温暖: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一个人把自己带大,又
支持自己考上了警察学校,对于自己选择了父亲的路,她没有抱怨,更多的是理解
,这样的母亲,确实难得。
关家住在三楼,关静蹬蹬蹬跑上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便要开门,刚把钥匙插
进锁眼,只听得门内转动锁的声音,关静一抬头,对上一张年轻的脸,秀挺的鼻子
,细长的眉,配着大大的眼睛,自然鲜红的唇,和一头顺服的长发,连关静都不禁
感叹:好一个小美人。这小美人见到关静,眼睛里一笑,接着嘴角也笑开了,热情
地道:“你一定是关静姐姐!”
关静摸不着头脑,却听得小姑娘朝着屋内叫了起来:“李老师,关静姐姐回来
了。”李云芸听到声音,也出现在门口,见到女儿也笑了:“小静,快进来。”关
静一进门,小姑娘便顺手接过了她手上大包的东西,转身道:“李老师,我把它放
到厨房吧?”说着也不等李云芸说话,便走进了厨房。关静边低着头换鞋,边听得
母亲道:“这是我班上的学生,叫文英。”
关静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个母亲常常提起的文英,人又漂亮,个性又大方
,成绩又好,还是学舞蹈的,虽然有些傲气,但还不讨人厌。关静心里暗暗喜欢上
了这个小姑娘,见到她从厨房出来,也笑着迎了上去:“你是文英?难怪妈妈常常
说你好呢。”文英听得关静这样夸自己,也笑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点没
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李老师,我走了,明天再来。”文英走到门边换鞋,“谢谢李老师。”李云
芸想要留她吃饭,她就是不肯,最后朝着李云芸和关静扮了个鬼脸,打开门一溜烟
儿跑了。关静走到窗前,望着那个青春的背影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院子外面,这才转
过头朝着母亲道:“妈,我还没见过你的学生单独上我们家来的呢,她来干嘛来了
?”
“我也不清楚呢,就是上咱们家来玩玩嘛。”李云芸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多年
做老师的习惯让她对于别人的一举一动都不怎么去深究。关静最担心母亲不知不觉
中被人利用,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要保护母亲。李云芸见她一脸严肃,扑地笑了出
来:“好了好了,这是在家里,别把你在公安局那套搬出来,人家一个孩子,能有
多大的野心啊?”
关静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也笑了笑:真是当警察当上瘾了,连一个中学生都怀
疑起来。她走到母亲身边,抱住了她的肩膀笑道:“是,母亲大人,我来帮你做饭
。”她忽然皱了皱鼻子,道:“妈,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李云芸听了,半天才反
应过来:“哦,可能是文英擦的香水吧?这孩子就是爱美。”关静听说是文英的,
也就没说什么了。
母女二人和和乐乐地吃了饭,关静特意给母亲弄了些水果吃了,又陪着母亲看
了会儿电视,才哄着母亲去睡觉。眼看着李云芸已经睡熟了,她才退出来,回到客
厅整理东西。才收拾了散落在茶几上的沙发,就听得客厅电话响了。关静怕吵醒母
亲,跑过去拿起来,先望了望母亲房门仍是关着的,这才对着话筒里轻轻地问道:
“喂?哪位?”
“……”电话里没有人说话,但关静敏感地听到了一个人呼吸的声音,悠长而
缓慢,关静听了两声,已经不自觉地要跟随那种节奏,一会儿便觉得憋得难受,几
乎要窒息过去,她心下大骇:照这样的呼吸速度,这个人只怕早就出问题了。她紧
着又叫了几声,对方还是不应,关静心里骂了几句,但是却仿佛着了魔一般,就是
不放下话筒。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静觉得自己已经站得疲累得要命,电话里还是那样的呼吸
声,只是到了后来,越来越急促了,关静换了只手拿电话,忽然听到了一些细微地
哭泣声,然后她呆住了,因为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轻微,透着无
比的绝望,神经质地,反复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她心里一动,这会是
谁呢?
“小静,谁打来的电话?”关静回过头,看到母亲站在她卧室的门口,正一脸
茫然地望着自己。她朝着母亲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忽然听得话筒里尖声叫道:“
不要!”她吓得一愣,接着便听到话筒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忽忽的风声,
正在莫名其妙,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砰”,仿佛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那震动几
乎通过电话线传到了关静手中。
“喂?喂喂?……”关静徒劳地对着话筒大喊着,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阵阵的忙
音,显然,对方不是挂了电话,便是断线了。李云芸见到女儿一脸的严肃表情,也
有些着慌,紧走几步靠到沙发边,一叠声问:“是谁?小静,是谁?”关静摇了摇
头道:“不认识。”她放下话筒,又按了上翻键,家里的电话有来电显示功能,一
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出现在上面。
“呀……这不是文英的电话么?”李云芸也看到了电话号码,绕过沙发走过来
仔细看了看,“没错,早上她给我打电话问可不可以到我家来,就是用的这个号码
。”她转向关静,紧张地道:“小静,她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关静理解母亲对学
生的关心,她心里知道文英有些不妙,脸上却没带出来,只是拍了拍母亲肩膀道:
“听不清,可能是信道不好。”
“那你再打过去啊。”李云芸说着便要去拿电话,关静哪敢让母亲知道,连忙
一把按住电话机,脸上带笑说:“不用了,她刚才已经告诉我她在哪儿了,我现在
去找她,妈您在家里等着,万一她再打电话来,您就叫她联系我。”说着不再看她
母亲,便走去开门,李云芸不放心地在后面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关静笑了:
“妈,你还不相信我?”
关静在母亲担心的眼光中走出了院子,她左右望了望,文英出门以后是往左边
走的,她顺脚便往左走去。刚转过弯,便看到很多人正往同一个方向跑去,远远还
听到有救护车的声音,她拉住一个跑过去的人,掏出证件给他看,问道:“出什么
事了?”那人见她是警察,也不敢不回答,指着已经围起来的一群人道:“刚才那
里有个女学生跳楼了。”
关静觉得自己完全像在做梦一样,头昏眼花,两只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她随着
人流走到了出事的商住楼前,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叽叽喳喳,议论纷
纷。关静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地方进去,幸好她看到一辆局里的警车停在了
路边,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面貌熟悉但不记得名字的同事,她摇了摇头,清醒了些
,迎了上去。
“咦?关静你怎么在这儿?”那同事也一眼看到了她,不禁好奇地问。关静点
了点头,颤声道:“我就住这附近,对了,我想看看死者,可能我认识她。”那个
同事望着她的眼神变成了同情,他大概以为关静和死者是亲戚吧?“没问题。”他
转身就开始指挥起现场的工作来,驱散围观人群,寻找目击者和报案人等等,同时
回头安慰关静:“别太伤心了。”
关静没有搭理他,实际上她也听不见对方说了些什么了。人群因为警察的到来
而慢慢散开了,露出了水泥地面上暗红色的一条小河,小河的源头是一张原本笑餍
如花现在却残破不堪的脸孔,暗黑色的血液从眼角、鼻孔和耳朵里慢慢地流出来,
关静知道这是因为压力的缘故,那红顺着脸部流到地上,和破碎的脑浆、血液一道
往下水道流过去。
“认识么?”同事靠了过来,低声问,还自以为是地带上了些许安慰的口气。
关静心里烦,表面上却不敢带出来,这是人家经手的案子,她只不过是旁观者而已
。“嗯,是她,我母亲学校的一个学生。”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一双眼睛总是离
不开地上的文英那双到死也没有闭上的,被血污了的眼睛,那眼睛用一种怪异的角
度往上瞪着,仿佛在盯着关静。
关静直直地盯着那双眼睛,她在里面看到了恐惧,也许是对死的恐惧,也许是
对别的东西。联想到文英死前打来的那个电话,关静想,最后的时刻,这个小孩子
在那高高的天台上看到了什么呢?她擦了擦眼睛,真可惜。她脑子里想起母亲中午
时的话:这孩子下个星期还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面的作文竞赛呢,今年的三好学生
一定是她了。
唉……关静用手遮着额头望了望天,现在恐怕她只能去天国参加竞赛了。关静
放下手,眼睛回到地上的文英脸上,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刚才,那一瞬间,关静仿
佛看到文英惨白的眼睛忽然活了过来,朝着自己眨了一下眼,带着些许的促狭,更
多的是种说不出的阴森,还有些捉弄的神情,那张因为撞击而变形的脸,再配上这
样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初秋的天气仍然温暖甚至有些燥热,然而关静却觉得混身仿佛忽然陷进了冰水
里一样:天啊,刚才那是她的错觉,还是因为承受不了一个一小时前还鲜活的生命
现在已经死亡的事实而变得有些精神紧张?她一边倒退着,一边甩着头再向地上的
尸体望去,那双眼睛还象开始一般,空洞地朝上瞪着,是啊,一个死人的眼睛还能
眨眼么?还能带着诡异阴森的表情么?
“关静,你怎么了啊?”同事奇怪地望着关静,她仿佛被从人拿枪指着一样,
一张脸全白了,同事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吓得不知怎么回事。按理她看死人
也看得不少了啊?同事心里想,看来人都是一样,如果死的是个陌生人,谁也不会
对此有什么联想,只有死了自己认识的人,大家才仿佛发觉死亡离每一个人都如此
的近,就算是见惯了生死的警察也不能免俗。
“我没事,没事。”关静一面暗暗在心里平复心情,一面朝着同事摆了摆手,
然而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刚才自己所见的事太令人震惊了,那种震惊造成的效果如
此强烈,使得她急需要一种支持,否则很可能当街就会昏了过去,这可是大白天啊
,居然也会有幻觉。她蹒跚着挪到街边同事的车旁,一下子靠在车盖上,失去了行
动的力气。
身后传来对话声,关静转过脸去,她看到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穿着今年
很流行的灰色夹克,腰里别着手机,衣服是解开的,正靠在一辆摩托车上接受警察
的盘问,关静听了几句,就知道这个人应该是目击者。“这小姑娘站在顶楼上,我
还以为她在玩儿呢,刚想喊她小心,谁知道她忽然尖叫了一声,好象看到什么东西
一样,猛地朝楼外面一跨,就到了这儿了。”
“你没看到楼顶上有别人吗?”“没有,我敢肯定没有,这楼又不高,才7层,
而且那姑娘跳楼之前望的那个方向是楼的外面。”中年男子用手指了指,关静望过
去,发现他没有说谎,如果文英真的是从那个地方跳下来的话,她死前望着的方向
应该是楼的另一侧外墙外面,不可能有人在。那么,最后自己在电话里听到她大叫
着不要,是对谁叫的呢?
关静站直了身子,最初的震撼已经过去了,她想起自己有义务将接到电话的事
儿告诉同事,而且就算她不说,最后还是会被查到的。她走到蹲在地上查看现场的
同事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说个事儿,她跳楼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
到我家的。”接着她把今天见到文英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从回家开门,一
直说到最后走出院子发现她跳楼。
救护车来了,现场的警察们指挥着它靠近尸体停了下来。其实它来不来都是一
样的,人早就已经死透了。关静看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了车,便转身往旁边让了
让,一抬眼却看见一个穿着跟文英一样校服的女孩子,一张瘦小的脸在人群中间一
闪,仿佛朝着这边张望了一下,关静再要细心寻找的时候,却不见了她的影子。
对于医生来说,见到尸体就像警察见到子弹一样平常,不管多么恐怖多么凄惨
,在他们的眼里只怕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张活的人体结构图而已。关静眼看着
那两个还十分年轻的医护人员面无表情的迅速收拾好了文英的尸体,用一种纯公式
化的方式将她放上了救护车,又关上了车门,救护车呜咽着离开了,带走了不久前
还年轻得怒放的鲜活生命。
“现在的学生真不得了,啧啧……”关静听到同事边走边感叹着,她转过头去
,同事手里拿着文英随身背的一个小挂包,正在翻看着,“看看,这才多大点儿,
又是MP3,又是手机,啧啧,娥佩兰的化妆品,我都舍不得给我老婆买,还有……”
关静正听得发笑,忽然见他停了嘴,慢慢抽回手,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盒子,
“这是什么?”
“给我看看!”关静觉得眼熟,心里忽然一阵狂跳,顾不得同事的眼神,几乎
是抢地把盒子拿到手上。盒子一入手,关静便心里一叹:是它了。这熟悉的触感,
雕刻精美的外盒,关静在盒边摸到了小小的机关,轻轻一碰,盒盖便打开了,里面
是火红色的天鹅绒底衬,上面端正放着一只细巧至极的长圆形玻璃瓶,关静拿出瓶
子对着阳光照了照,透过那浅黄色的瓶身她看到了几个细细的字——“欲望香水店
”。
关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青水巷121号的,她在这一路上究竟如何走过来的?她根
本不记得。从她在阳光下看到那五个字以后,她所有的感觉只剩下阳光是多么耀眼
,天气又是多么的热。等到她觉得眼前一暗,身体也觉得凉爽得多的时候,她才清
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与刚才所处的地方不一样的时空——欲望香水店。
一只冰凉的手牵在关静燥热的手上,细长苍白的手指,中指上戴着一只大大的
黑曜石戒指,关静看到那只戒指,心里又打了个突,一抬头,却看到白兰顺服的一
头黑发,还有一身蛋青色古味的连衣裙。白兰没有回头,牵着关静来到店内上次两
人一起喝茶的小几旁,准确无误地按着她坐下,这才柔声道:“关小姐,在太阳下
站久了,人会中暑的。”
“你的戒指……”关静死盯着肩膀上白兰的那只手,那手上的黑曜石大银戒,
在昏暗的店内仍然闪耀着奇异而耀眼的光芒。白兰收回了手,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
着那只大大的戒指,瘦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股神秘地微笑来。她没有回答关静的
问题,关静叹了口气,这个神秘的女子,她的一切都像隐在一层雾中,哪天一定会
让自己好奇到死去的。
“关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么?”白兰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垂到腰间的长发,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一点多余都没有。关静暗自心惊:作为一个盲人,很多时
候白兰表现得比明眼人更出色,这是不是她的秘密之一呢?嘴里却不敢松懈,想起
自己一路的失态,不由得懊恼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又怎么知道来的是我呢
?”
白兰还是那样微笑着,关静忽然发现,这个清瘦得有些过分的,无论从打扮或
是样貌上都绝对算不得时尚出色的女子,在笑起来的瞬间却是这么的迷人,这么充
满诱惑力。“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过是刚好站在门前,又刚好闻到了关小姐身
上的味道而已。”答案就是这么简单,关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时候,人总
是会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化。
关静嘿嘿地笑了,笑过之后却又忽然警觉,这完全不像自己,可别忘了自己来
这里是要查问关于文英跳楼时身上带着的香水的。白兰却对关静心里想什么好似完
全没有预料,她自顾自地站到靠墙的小条案旁,轻轻地捧起一个样式古旧的胖圆瓷
瓶,慢慢地踱回小几旁,轻轻坐下,顺手从小几第二层拿出一只小小长长的玻璃瓶
来,看那样子是要配制香料了。
“呃……”关静看着白兰的优雅动作,一举一动都透出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
越发猜不透她的用意来。难道因为知道自己怀疑她,所以故意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
的动作,来表示清白么?白兰的手指在青花的瓷瓶上轻轻地抚摸着,一边朝着关静
微笑道:“什么?”关静听到她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道:“我来这里,是
有事情要问你的。”
“嗯,我知道呀,你从一进来到现在,呼吸就没有平静过,时高时低的。问吧
,什么事?”白兰点了点头,手里却仍是不停着,打开瓷瓶,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飘
了出来。关静对檀香味有些不感冒,嘴里说着,眼睛却不免被白兰穿花蝴蝶般的优
雅动作吸引着:“嗯……今天中午,我母亲有一个女学生,叫文英,在我家附近跳
楼死了。”
“哦……”白兰的手微微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那微微的一丝笑容隐了下去,她
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深勺,探进青花瓷瓶里,低声道:“那么你的母亲现
在一定很难过。”关静注视着她握着深勺在瓷瓶里缓慢地搅动着,顿了顿终于道:
“我还没让她知道。”白兰又点点头,脸上露出一股了然的神色来:“我明白,每
个老师都是很爱自己的学生的。”
“我……我不是来告诉你这件事,只不过是当时,她刚好给我家打了个电话,
我在电话里听到她仿佛在道歉,还有尖叫。”关静别扭地转过了头去,眼光透过层
层货架,落在室内唯一的一扇窗前的一盆小小的三色堇上,这盆娇嫩的小花在这难
得见天日的地方,却生长得十分茂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她的小包里,发
现了你这里的香水瓶。”
“哦?!”拿着白玉小深勺正往玻璃瓶里倾倒檀香精的修长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白兰皱着眉头,无神的双眼望向关静,空洞的眼睛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然而她
确实在沉思着,关静可以看得出来。良久,白兰轻轻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眉头仍是
紧锁着,瘦小的身体往后靠去,声音几不可闻地道:“唉……这样看来,事情可麻
烦了啊。”
“怎样?你有什么线索?”关静迫不及待地问道。话刚出口,她又恨不得自己
扇自己一个耳光:这么急切,简直就像在求她一样嘛。关静强迫自己低着头望手指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个警察呢。白兰听到关静的话,眉头展开了,那种自信而
神秘的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好整以暇地跷起了一只脚,笑道:“关小姐,这
个案子也归你办么?”
关静恨不得马上掏出一张逮捕令来,朝着那张嘲讽的脸大喊:是,就是我,现
在你被捕了,你的罪名是涉嫌杀人。然而她所能做的不过是郁闷至极地叹口气,沉
声道:“不是。”白兰听出她话里虽极不情愿却是不得不服输的口气,嘴唇咧得更
开了,连那双眼睛都微弯起来:“啊呀,那么对不起,我有权利对你的提问保持沉
默,不是么?”说着还朝着关静吐了吐舌头。
关静连嘴唇都要被咬破了,偏偏对方又是个瞎子,再多的表情在她面前都等于
零。关静想,再这么下去只怕自己会憋出病来。她现在隐隐觉得,白兰这个女人,
虽然表面上望去不过二十出头,样子又单单瘦瘦,我见犹怜,但实际上却是个厉害
的女人。从张卫国的“背叛”一案开始,关静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迷失在这里面
。
每个人都不能避免,别人越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反而越是有兴趣去
打听。一个人对于自己的秘密和隐私总是保护得相当的严密,而对于别人的隐私却
恨不得挖地三尺,寸尺毕现。关静回想自己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不下二十次有意或
无意地在青水巷121号附近徘徊过,观察过,然而除了发现白兰的店里客人很少外,
她几乎一无所获。
以白兰客人的数量,她究竟有什么办法维持这样一家绝对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
金钱来打理的店,又是怎么在老城区的这阴暗一角偏安的呢?关静百思不得其解。
白兰这个谜一样的女人,简直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关静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
又在白兰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谁叫自己要多事呢?她站起身子,看来今天真不是个
好日子啊。
“关小姐要走了么?”白兰忽然收敛了笑容,无比严肃地抬起头,那双看不见
东西的眼睛却仿佛两个黑洞一般,牢牢地吸住了关静。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好半晌,白兰忽然一低眉,那朵似有若无的笑又爬上了她的脸庞:“其实,我还是
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关静精神一振,赶紧问道:“是什么?”“关于那款香
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的名字叫‘嫉妒’。”
“嫉妒?”关静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嘴里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
名字?如果像白兰所说的,那么这瓶香水是不是有可能,是某个嫉妒她的人送给文
英的呢?究竟谁在嫉妒她?为什么嫉妒她?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凶手?杀人的原因是
不是因为嫉妒?但是这个凶手究竟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了
机会,杀死文英呢?
“啪”,关静用头抢桌,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居然因为白兰的一句
话开始研究起案件的发展来。不服气啊,自己是警察,白兰不过是个小小的香水店
老板,为什么自己要按照她的意思去破案?完了完了,关静啊,你已经中了白兰的
毒了,不,是中了她那个欲望香水店的毒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哪一天自己要怀疑
起鬼神的存在来了。
关静用手拍着脸,走到院子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一天又要结束,谁也不会
想到,这样平凡的一天里,发生了多少事情:也许有人相遇了,也许有人别离了,
也许有人出生了,也有人……死去了。关静想自己现在对所谓“生死有命”这四个
字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如果今天中午文英没有离开,或者自己根本没有认识她,也
许自己就不会这么镇静了。
一辆切诺基停在了局里的大院里,关静认出车上下来的正是中午看到的同事,
她身不由己地迎了上去,远远地就问:“何哥,怎么样?”同事苦笑了一下,摇了
摇头:“去学校问过了,今天是星期天,学生都没来上学,老师们对于那孩子只有
赞美的份儿,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跳楼。”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局办公楼走,“反正
这种事问老师总问不出来,还得找她同学。”
“嗯……”关静有些失望地停下了身子,望着何哥穿过办公楼走廊,消失在楼
梯口。虽然明知道是这个答案,然而亲眼看到自己认识的人惨死,心里总归有些急
切地希望查出原因来。关静摇了摇头,手插进口袋里,碰到了手机,糟了,从知道
文英跳楼开始,因为怕母亲知道了伤心,自己一直把手机关着,母亲一个人在家只
怕已经急得满屋乱转了。
关静急急忙忙地打开手机,瞬时间被弄了个手忙脚乱:不停的短信息声足足响
了一分多钟。关静头痛地一条条细细读过去,除了三条那种“恭喜中大奖”之类的
无聊消息,全部都是母亲发过来的。关静只看了看最后一条:“小静,你回来吧,
我已经知道了。”她觉得头轰地一响,母亲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何哥他们去调查
过了?
“喂,妈。”关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那一头李云芸的声音有些嘶哑,又有些
沉闷,关静在想,母亲是不是哭过了?“小静,这时候了还不回来?”“啊,我还
有些事情……妈……您自己吃了饭早点睡吧,我不回来吃饭了。”关静小心翼翼地
说着,不敢提到一丝跟中午有关的事情。李云芸那边沉默了一阵儿,然后嗯了一声
,便挂断了电话。
关静出了分局,盲目地在大街上走着,她知道母亲心里一定不好受,一个那么
可爱的学生,转眼间便跳了楼,事前又没有一丝征兆,换做任何人都会难受,更何
况母亲又是个十分关心学生的老师。鬼使神差般,关静又想到了白兰的话:文英用
的那种香水,叫做嫉妒。关静回想着白兰说这话时,脸上无比神秘却又无比正经的
表情,忽然心里打了个突。
“喂,妈?对了,我……有点事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文英平时有没有跟什么
人有矛盾?”关静忍不住又拨了家里的电话。李云芸明显地呆了一阵,也许没有想
到女儿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件事来。然而想到女儿的职业,她想了想还是道:“表
面上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你也知道现在的学生有心事都不愿意告诉老师,不过她
有个最好的朋友叶欣欣有可能知道。”
关静从母亲那里得到了叶欣欣的住址,又想尽话语安慰了一番母亲,终于挂上
了电话。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无法轻易地放开这种想法:文英不是自杀的。关静转
上大街,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就算不是自己的案子也好,去查问查问,也没有什么
大损失吧?关静替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至于为什么要去找叶欣欣,嗯……就算白
兰的话给了自己提示好了。
叶欣欣家在一个倒闭了的小厂的职工宿舍里。关静在宿舍区门外下了车,抬头
便望见叶欣欣家独特出众的阳台——真像母亲说的那样,那上面晒满了各种青菜叶
子,萝卜皮,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碎布——据李云芸说,叶家父母双双下岗,她母亲
就靠给人做拖把赚点小钱。父亲则去了深圳,关静想起文英那个价值不菲的小包,
真是各有各的命啊。
关静敲了敲叶家的门,半晌不见有人来开门,她又加了些力气再敲了两下。旁
边屋里开门出来了个胖女人:“你找叶家人啊?她们不在家。”关静无奈地道:“
请问你知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那胖女人看来是叶家老邻居了,摇着手道:“不
知道,不过她家女儿经常在厂里小花园那儿看书。”说着还顺手指了指大概方向,
又望着关静满脸闲趣地道:“你是谁啊?”
关静微笑着没有回答,谢了对方便匆匆下楼来,她知道像这样的人最喜欢打探
别人的隐私。出了楼道,她略微辩了辩方向,朝着女人指的地方走去。不上百步便
看见了那个所谓的小花园:不到百米方圆的一个小小三角区,可能因为不知道该做
什么好,最后只好拿来做了小花园,里面随便栽了些松柏树,大丛的野月季在这个
时节开得鲜艳而喷薄。
有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坐在用麻石随便堆起来的长条凳上,关静转过一株柏树
,看到那个穿着母亲学校校服的身影,斜靠在一块高大的石条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看来这就是叶欣欣了,关静往前走了两步,咳嗽了一声。声音惊起了看书的人,
叶欣欣一抬头,关静一眼看清她的样子,不由得愣了:这不是中午的时候,在文英
出事现场看到过的那张脸吗?
“你是叶欣欣么?”深深吐了口气,关静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直觉告诉她,
这个叶欣欣有问题,既然是文英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当时在现场看到好友惨死居然
无动于衷,而且竟然马上走开?可能,破案的线索就在她身上。叶欣欣望着关静,
那双因为脸型清瘦而显得过分的大的眼睛里满是严肃和成熟,她合起书,抿着嘴角
,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你认识文英么?”关静接着问,见叶欣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又道,
“你不认识我,我是你们李老师的女儿,我叫关静。”也许是因为母亲李云芸的名
字起到了作用,关静发现叶欣欣的眼睛里没有了最开始那种防备的眼神,渐渐地多
出了些温柔和认同来,她把书放在自己腿上,轻声道:“我知道你要来做什么,你
想来问文英为什么会死,是不是?”
“呃……”关静张口结舌,她忽然发现这个外表文文弱弱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女孩子
,原来根本不像外表那么腼腆,反而十分厉害。现在的孩子可真是不简单啊,关静
一边感慨着,一边又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张嘴说话,叶欣欣忽然站了起来,手上还
是捧着那本书,径直走到关静身边:“其实也没什么,下午的时候就有警察来问过
我了。”
“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叶欣欣靠近关静,脸上的大眼睛闪着
光芒,看到关静点了点头,她继续道,“其实一个月以前,文英就告诉过我,她觉
得有人要害她。她还经常说,假如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是被人害死的,绝对不可能
是自杀。”关静听得心头一动,紧接着又问道:“那么她有没有告诉你,谁最有可
能害死她?”
天色已经非常暗了,然而叶欣欣盯着关静的那双眼睛,却异常的明亮:“有,
她说害她的人,是我们的班长姜珊。”关静被这个孩子专注而尖锐的眼神盯得有些
不自在起来,晃了晃身子,她清清嗓子道:“文英为什么这么说?她有证据么?”
叶欣欣听到关静问出这样的话来,忽然轻蔑地笑了起来:“证据?姜珊嫉妒她,这
就是证据。”
“嫉妒?”关静敏感地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她安慰地望
着叶欣欣,轻声道:“呃……能不能告诉我,她嫉妒文英什么?”“文英比她漂亮
,比她人缘好,比她成绩好,而且……她们俩都是舞蹈队的,听说文英跳舞也比她
出色得多。”叶欣欣冷冷地说着,“她说过好多次了,如果没有文英,一切都不会
是现在这个样子。”
关静默默地听着,心里在考量着叶欣欣这话的真实性。嗯,因为这样的嫉妒而
杀人,虽然关静自己无法做到,但她却有些理解:如果总是有这么一个人,像座山
一样压在自己的上面,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无论怎样也无法摆脱,确实是悲
哀的人生。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真的是姜珊干的也不一定,关静想,现在的孩子
,跟我们那个时候可大不一样了。
“姐姐,你会不会抓姜珊?”叶欣欣忽然问道。关静想了想笑了:“没有证据
,我们不能随便抓人的。哦,对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么?”关静望着天色,
已经完全是黑暗的了。叶欣欣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那么我先回去了。”说着朝
关静身后走去,刚走了几步,关静忽然又叫住了她:“对了欣欣,你有没有听姜珊
说过一个叫欲望香水店的地方?”
叶欣欣停住了脚步,黑暗里,她瘦小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乎分辨不出。
她没有回过身来,头却低了下去,半天才低声道:“没有听过,这是什么地方?”
关静笑了笑:“没听过就算了。快回去吧,天黑了,一个女孩子要小心些。”叶欣
欣这时回过头来,黑暗中盯着关静的脸,轻声道:“姐姐,你是个好人。”关静没
有回答,叶欣欣已经转身跑开了。
“白兰,你告诉我,那天来买香水的是不是一个小女孩?”关静冲进白兰的店
子,看都没看就大声问了起来。说完了话,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鲁莽了些:
白兰穿着一身丝绸的睡衣,垂着头正靠在小茶几边的躺椅上,显然,她正在睡觉。
“呃……”关静张口结舌,吐了吐舌头,径直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她的身子:“白兰
,起来了。”
白兰没有起来,她的身体随着关静手的摇动倒了下来,漆黑的长发往后分开,
露出她的脸。这张脸现在已经不复往日的清秀苍白,上面布满了黑红色的伤痕,一
道道触目惊心,那双空洞的眼睛现在已经不再存在于眼眶内,两只黑黑的眼眶里盛
满了紫黑色的血液,正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关静无声地尖叫着往后一倒,手一推,
白兰的尸体掉在了她的脚边。
关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窒息了,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全身的无力感让她
挣扎了许久才从白兰的尸体旁挪开了一点。天,白兰怎么会死?是谁这么残忍地杀
了她?为什么要杀她?关静坐在地上,两眼无法离开白兰的尸体,心里如同风车一
样转:怎么办?找人来?不,首先要报警,然后要保护现场,关静,要沉着,你是个
警察。
关静掏出了手机,她的手在发抖,别再死人了,她心里喊着,好不容易才打开
了锁定,拨110还是直接打给彭队他们?关静正犹豫着,忽然脚踝一紧,一股冷彻心
肺的寒冻从脚上迅速蔓延到整个身体,关静颤抖着抬起眼睛,地上的白兰的尸体不
知什么时候居然动了起来,她那戴着枚黑曜石大戒指的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关
静的脚。
“放手,放手!”这一刻,对尸体和死亡的恐惧终于战胜了作为一个警察的理
智,看到死去的人是一回事,看到死了的尸体活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关静猛烈地
踢着腿,试图抖掉白兰的手,然而因为过度受惊而浑身无力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白兰的尸体慢慢地爬到了自己面前。
黑发下那张恐怖的脸此刻十分清晰,那条条伤痕上破裂的肌肤往外张开着,眼
眶里不时流出的黑血浓稠得仿佛要凝固一样,一滴,一滴,掉在关静的牛仔裤上。
白兰的肿胀破裂的嘴唇张开了,又一股黑色的血液从她嘴里流了出来,关静紧紧地
盯着她的脸,根本没有办法将目光挪开,定定地望着白兰的尸体朝着自己无比诡异
地笑了起来,然后,她终于昏了过去。
“关小姐,关小姐?”一个人温柔的呼唤终于使关静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用
手用力地按着太阳穴,揉了几揉,天啊,头好痛。一双冰冷然而温柔的手伸了过来
,接替她揉着,同时那把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关小姐,你怎么睡在我的店子
里?”关静听到这句话,猛然回过头去,眼前,活生生的白兰正用那双看不见的眼
睛望着关静微笑。
“啊!”关静奋力甩开了白兰的手,整个人迅速地往旁边闪了开去,同时指着
白兰,好久才发声道:“你……你怎么会?你不是已经……”白兰对于关静的失礼
倒没有怎么生气,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温吞水表情,笑着道:“我怎么了?”关静
回过头去一看,角落的小茶几和躺椅上干干净净,没有尸体,没有黑血,什么都没
有。
“刚才……刚才我……”关静的手直直地指着茶几,回头望着微笑的白兰,良
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白兰笑着道:“怎么了?”关静一言不发,站了起来,
匆匆出了店门。白兰睁着空洞的眼睛直盯着关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站起身来
,走到一旁的架子前,那上面摆着一瓶已经调配好的香水,她的手指轻轻地摸着瓶
身,上面有两个刻上去的花体字: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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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灌水来戒烟,用吸烟来戒灌水
每天灌水不得超过八小时,每天吸烟不得超过20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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