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lsila (戒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戒骄戒躁),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四卷 灵魂歌者  第二乐章 老之冰雪少年(九)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21 19:52:58 2007), 转信


  她醒来的时候,面前之人管她叫小雪。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岁月还来不及在他光滑平整的肌肤上镌刻下丝缕痕迹,因而显得他如同希腊神话中的神祗一般,生气勃勃,精力充沛。他高挺的鼻梁下隐藏着深黑色的双眼,那是一双似曾相识的修长眼睛,从那深邃而专注的目光中仿佛可以感受到年轻人独有的活力。他的皮肤很白,不仅白,更附有一种薄到可以映出血色的透明质感,相貌俊秀得简直像个女人,然而,不知为何,他本该无拘无束的笑容下却隐隐饱含着不为人知的沉重。他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顿时如一阵微风吹过小雪的心田,吹得她的心都如浸泡在春日中一样,暖洋洋得溶化掉了。他自陈是她的兄长。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青年只远远而深切地凝望着她,却迟迟不肯将她刚苏醒过来的僵硬四肢拥入自己温暖的怀中,“我的妹妹,小雪。”

  他告诉她所有的事,失忆——白化病——传染病,还有关于他们的父母……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的头一直在疼,从内部即将裂开的剧痛,一波一波持续着。她感觉自己好像伸手要抓住某些虚无飘渺在空中的东西,可是,总有一层薄雾,若有若无地阻隔着她……兄长一直端坐在她的面前,从那薄薄的双唇中不停向外迸出她失落的记忆,神态之急迫恨不得她于顷刻间将这些统统记牢。可她只能毫无力气地瘫软,巴望着立刻扑上去,捂住他那张快速翕动的嘴巴——不,不是那样的!虽然真相如何我并不知情,可是那种明显的谎话,请你不要再重复了!

  都已经第三遍了……

  每一个人,无论是爷爷、父亲还是兄长,都号称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她,总是被诡异的病缠身,以至于不得不被囚禁在这一模一样的房子里,终日不得迈出大门。奇怪的是,这几个人之间似乎并不相识,从没有提起过对方的存在,而她呢,则对遇见他们之前的事一无所知——这就是失忆的后果——孤苦无依的她,不得不顺从他们的安排,在这永无出头之日的深宅里漫无边际地养病下去。

  比起爷爷和父亲,她更加喜欢自己的兄长。她曾于金黄的夕阳余晖中偷看过兄长的侧影,他长长的睫毛划过落日的光晕,在他清秀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栅栏般深黑的影子。那个时候,从头顶而下,他的全身看起来仿佛也被一层不吉利的浓浓阴影所笼罩着。

  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兄长所扮演的角色不仅正确贴切,而且温柔有加。以一个超出年轻男人容忍极限的耐性,他哄她睡觉,给她讲许多美丽而忧伤的童话故事;还告诉她礼仪常识,教她读书写字,努力把她培养成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就算足不出户,只要踏出这个家门,我相信小雪一定马上可以融入外面的社会。”在为自己的学生得意之余,兄长曾经这样兴奋地许下感想。

  “真的吗?”小雪顿时睁大了绯红色的双眼,啊,外面!多么富有诱惑力的字眼啊!“我真的可以去吗?外面?”

  兄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或许为自己轻率的发言感到后悔吧?他别过头去,生怕与小雪因渴慕而闪闪发光的视线相逢,迟迟不肯应答,最后,拗不过小雪的再三哀求,他只从肺部的最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嗯……”他迟疑地回答,“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希望如此……”

  听上去更像是自暴自弃的一句话。使得小雪一度温暖起来的心,再次投入零下的冰水中。既然注定一辈子被囚笼所困,她又何必为了适应外界的生活而勉强自己呢?第二天兄长吃惊地发现,乖孩子不见了,如同燃烧殆尽的烟火似的,在他唯一的亲妹妹身上,唯有余下一地焦黑的残渣。小雪本是个如冰雪般纯白无瑕的年幼女孩,由兄长一手抚养长大,除了哥哥,在她的一生中从未接触过其他任何人,因此也不该受到任何外界环境的污染。

  按照常理来说,她应当保持与生俱来的纯白羽翼,作为一名冰雪天使陪伴在兄长的身边。

  然而她还是变了,从白色到纯黒中间要经历七种颜色,在于她却似乎只需一夜的工夫。她仿佛进入了所谓的“叛逆期”,对兄长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敬意,相反倒是处处与他作对,竭尽所能地反抗他。只要她看到兄长的额头上掠过一丝暗自愁闷的阴影,她都会从胸中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为这微不足道的快感而兴奋得睡不着觉。兄长毕竟年轻,她愈是乖张古怪,张牙舞爪地欺负他,他倒愈发逆来顺受,一心只怪自己缺乏耐心。“小雪,乖,乖。”他笨拙地跟在她的身后,去捡她胡乱扔掷的洋娃娃,被她轻盈的步伐耍得团团转。日复一日,他的气势越发矮了下去,“小雪,别闹了,别闹了。”他只会这样无奈地求她,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而那时候的她,则笑得残酷,笑得毫无温度。

  这样无聊的日子重复了多久呢?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无论在家中她如何作威作福,如何作践兄长,一旦到了外面,可就是兄长的天下啦!没错,就算兄长在家里变得越来越丑,他照样可以从容出入外界,带回她所向往却无法亲自触摸的东西,比如花,比如月光,比如雪。每一次兄长从外面回来,总会小心地摘下肩膀上附着的雪花,如同捧起一朵美丽而脆弱的水晶玫瑰,轻轻将它们送到她的手里,那个时候,兄长的双眸仿佛反射出皑皑的雪光似的,泪一般哀艳动人。

  兄长渐渐不再像初见面那样英俊了。他光滑的肌肤上平添了几条皱纹,每一条都像是时间老人刻下的平行线,残酷地破坏了他脸部的线条。他曾经浓密乌黑,根根分明的满头秀发,也渐渐变成稀疏的荒野——还有那曾经令她心动的、年轻润泽的肌肤光泽,那晶莹繁茂的青春之泉水,曾经在他的脸上恣意浇灌着的,如今却已通通干涸,化为一片荒漠。兄长的变化是多么惊人,又多么迅速啊!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直是这样的身体,从没有任何变化呢?

  “因为我老了,”兄长望着镜中她依然娇小的身躯,淡然说道,“而你还年轻。”

  她蓦地转过身,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那张脸,和父亲的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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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岁的时候,天才数学家伽瓦罗已经完成他的光芒四射的五次方程代数解法。
二十几岁的时候,哥本哈根的年轻人正坐在咖啡馆里争论“猫是死是活”之量子力
学佯谬。二十几岁的时候,爱因斯坦已经巅覆了整个世界的时空观。二十几岁的时
候,我们在通宵自习室里准备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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