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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XX (XXX), 信区: Ghost
标  题: 结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4月09日10:02:42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作者:荆洚晓  提交日期:2003-02-15 13:03:15  

  结 绳
  
  序
  本不想写,但不得不写,和《新年》一样,这个故事给我的震撼太强了,以至于在这
个情人节的晚上,元宵节的前夜,我甚至等不及明早,要通宵把它记述下来。
  结绳,众所周知,是一种上古的记事方法,在如今的网络时代无疑是不合时宜的,但
如果在女(男)友面前,把一条打满不同绳结的绳子拿出来,告诉对方,这记录了两人相
处时的每一件乐事,在情人节的今夜,或明天的元宵节中,是否会营造出很浪漫的氛围?
   写到此处,妻问我自己的绳子在哪里。
  我笑道:我的做法是,每惹她不快,便打一个结,哄她开心一次,便解开一个结。开
心多于不快,绳子自然不存在。
   -------------------荆洚晓
   2003年2月15日凌晨
  
  一. 不速之客
   。
   
   情人节的这天,若不能放下所有的俗务来享受爱情,是今人失望和无奈的。
  我本来很幸运,因为作为一个Soho,是不需要去观赏老板脸色的,而假如我在关掉手
机,拔掉电话的时候,没忘记随手拆掉门铃的电池,那么我的确可以在待到华灯初上时,
一束鲜花、两杯拔兰地,和妻坐在阳台上相拥呢喃,虽不是共渡的第一个情人节,享受温
馨无限。
  当我准备把最后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时,妻打趣道:“如果天天都是2月14,那就好了。

  “虽然我们不可能让2月14所有的时钟都停止,但我们可以把每天都过成2月14。”我
解下餐巾边去端咖啡边答她。
  妻推开沙律盘子,接过咖啡笑道:“那我们就不请保姆了?”
  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每年这一天,你都亲自下厨,我就可以不用吃平小兰做得很难吃的菜了。”
  “啊?!其实是这样……就是如果每天都是2月14,那么2月14就没有意义了对吧?所
以……”我边抚摸着下巴边想对策,天,如果天天我做饭我不如去应聘厨师得了。
   
  门铃响了。
  
  “叮当!叮当!”很煞风景的门铃声,我本应最不希望它响起的,但现在却是尴尬的
我的救星。我边起身边对太太说:“瞧,如果每天保姆都放假,门铃响也没人去应门的话
,我连和你说句话都不安宁了,别说下厨。”
  
  家中的小狗已先我一步窜到门口,听它的叫声,应是旧人来访。
  
  再不解风情的人,也不会选今晚访友,旧人今宵来,必定有要事。
  我走到玄关,转身向妻子苦笑,示意今晚的温馨,必将泡汤。妻做了个鬼脸,耸耸肩
,起身收拾桌上的盘碟。
  隔着门,听到那绵长的呼吸声,我便已估计访客九成应是赵重犀,但还有另一个人的
呼吸声。我一时不禁好奇,重犀兄在情人节带谁来找我?便把眼睛贴向猫眼。
  入眼的却是一簇血染的花!
  绝非红得如血欲滴,而是在滴血,一滴滴鲜血向下的轨迹凝结在花瓣上。
  那一定是血,红得接近紫褐色的血!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如果有七八个大汉拿牛肉刀追赶着我,见到一簇滴血的花,倒不
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但在这样一个应是堆栈温馨的夜晚,沉溺在卿卿我我中的人来说
,无疑是冰炭分明。
  此时只听赵重犀在门外急促地说:“荆老弟,不好意思了,快开门!”我眨了眨眼睛
,晃了晃脑袋,很想再把眼睛凑到猫眼上,但我知道他此来必定有事,还一定是要事。便
打开门把他让了进来。
  
  打开铁门,却见他身边还有位四十多岁穿着“三件头”西服的男人,手中捧着那束仿
佛随时会溢出血来的花。打开门之前,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音急而短促,明显在他身
上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但打开铁门后,虽然他的眼神还是仿佛没有焦点一般,但他的呼吸
已平缓了下来,让你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仓皇。赵重犀偏身一让,这位先生也不谦让,
向我点了一下头,强挤出一个歉意的笑意,便向门里走了进去。
  赵重犀也忙低头跟了进门,边走边嚷道:“小兰,咖啡端上来!”
  我把门关上,客厅坐定,我笑骂道:“冲虚老牛鼻子,自个侍候自个吧。今天是什么
日子你知道吗?小兰早早就人约黄昏后了,还在这里等着侍候你?” 
  (因为赵重犀年青时当过道士,所以我总是喜欢唤他的道号“冲虚”。赵重犀是和我
在一个故事里结认的,详情可观阅《上镜》)
  和他同来的那位先生,欠了欠身,和我说了一声sorry。冲虚盯了我一眼,和那位先生
道:“不用管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他的事。”然后把我和这位先生晾在客
厅,自己去厨房冲咖啡,边走边说道:“荆老弟,我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不过你别来这套
,要是今晚你能把我挤兑走,我也就不用来,你还是听听定为兄说这件怪事吧。”
  这时那位先生先从茶几下拿了一张旧报纸铺在茶几面上,把那束花慎重的放在上面,
然后欠起身来,双手递了张名片给我,道:“David, David Xiao, glad to know you.”,
本来一个人在经历了某个变故之后,仍可以保持这种社交性微笑和礼节,这种人必定是优
秀的。当然也是为我所敬重的,但我讨厌二鬼子,无论多么优秀的二鬼子。
  我双手抱拳道:“大威是吧?大威兄,久仰久仰!” 
  肖定为一下愣住,但此人应变能力很强,当即把名片放在茶几上,双手依样一抱拳道
:“幸会,幸会。” 
  我抬手让座,自己坐了主位。妻收拾好碗筷准备进房间,兴许是觉得我的举止太过乖
张,进房间之前向我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为难人家。我故意把头转过来,当没看到。
  又问道:“不知兄台是从水龙宫来?还是从云宵殿来?”
   肖定为脸部的肌肉不在的颤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荆先生,我这个时候来
拜访你,当然是有事要你帮忙,你要是不肯,我也没办法,但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

  如果给你造成什么不方便的话,还麻烦你多谅解。”
  赵重犀从厨房端了咖啡出来,骂道:“荆老弟,今儿是有事找你,别老没句正经的。

   我起身笑道:“冲虚老哥,你该知道,我最讨厌假洋鬼子,更讨厌惺惺作态的人。”
   肖定为闻言之下,脸色大变,呷了一口咖啡,捧起那束血花,起身道:“看来今晚我
的确是打扰了荆先生,咖啡很好,谢了,赵总,我先走了。”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赵重犀脸色一沉,拉住肖定为,对我道:“老弟,这事是你的事。”
   他的意思是这事是姓肖的事,也就是他赵重犀的事,他赵重犀的事,自然也是我荆某
人的事了,他说这话的目的,就是要向我道出他和肖定为的交情。
   肖定为对赵重犀道:“赵兄,算了,我还是走了,你知道,这事拖不起,这边不行,
我还得另想办法。”
   我哈哈一笑道:“冲虚老哥,你别拉住他,他想坐下就坐下,想走就走,他不过是职
业病。”
   赵重犀怒盯了我一眼,拼命拉住肖定为,我笑道:“记得上次和你说过我一个忘年之
交下棋输了我一篇叫《英耀篇》的东西吗?”(详情记录在《新年》的故事里,英耀篇,
是一本算命先生的不传之秘。)
  “冲虚老哥,你放手吧,我说五句话,他就得回来坐下。”
  二. 未卜先知
  “肖先生以前是做推销出身的。现在是做建设行业的。今晚来此,是有极大的变故,
但不为生意,不为身体,只是为了一场桃花劫。此劫不在肖先生身上,而是在肖先生的长
子或长女身上。”
   姓肖的听到这里,已止住向外的步子。
   “今晚来找我,也并且事出仓皇,而是迫不得已,死马当活马医。”
   赵重犀已坐在沙发上摇着头,喝他自己冲的咖啡,笑道:“欧阳老头的这套东西,还
真能骗饭吃。”
   肖定为此时早已把血花又放在茶几的报纸上,双眼殷切地望着我,仿佛在看一根救命
稻草。
   我接着道:“冲虚老哥,我没吹牛吧?我和你说,我还知道,你也是刚知道这件事的
,于是马上和他来找我。你信不信?我再说一句,这位肖先生一定就马上要求我救他,我
打110来赶他走,他也不会走。”
   肖定为起身道:“不必了荆先生,这件事赵总也是下午才听我说的,他一直和我在一
起,电话也没接一个,你不可能知道的。你能未卜先知,肯定能帮我,请你千万替我想想
办法!”
   我闻言笑道:“肖先生是香港人吧?刚才我要说的就是:你完全就没想着要走!你只
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如果你还有别的地方或朋友可以帮你,你连来都不会来,就算来了,
我开门时,你也不会进来。”
  
   肖定为一交跌坐在沙发上,张大了口,嗬嗬的说不出话来。赵重犀在他人中捏了两下
,他才定过神来。赵重犀骂道:“荆老弟,别玩了!这些东西,卖弄久了,就成神棍了!

  
  其实,肖定为进门时,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做哪一行的,但他递过名片给我,我视力向
来极好,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字体和纸张风格,似乎是某建筑公司,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满
口英文,除了华侨就只有香港人了,而他的口音抑扬顿挫,港味十足,再加上他的衣着气
质,便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
   而他情绪转变极快,开门前和开门后,仿佛换了一个脸谱,可知这个人对情绪的控制
是得心应手的。而他递名片的手势,和那种表演欲——一个好的推销者不会乞求人家买他
的东西,而是会让人家主动对他的东西感兴趣。为什么我说他不是想走,是在表演?他起
身时,把垫花的报纸折了两折放回茶几下的原位,却走到门口还穿着拖鞋。这些伎俩都是
做销售出身的人所特有的。
  象他这样能完全控制自已情绪的、自律性这么高的人,就算出事,也不可能出大事,
也很难会遇到他处理不了的事,就算会,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来找我。一个人再有本事,无
法选择的事也有两件,一是父母,你无法确定你要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二就是子女,你
可以选择你的爱人,却不能选择你的儿女长大后会怎么样。而他手上拿着血花,又在情人
节找上门,事情可能跟爱情有关,他四十来岁年纪,那么,他儿女发生了难以处理的事情
的可能性比较高。 
   
   这一番话没说之前,肖定为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期望,说完了之后,他的眼中的神色
却又黯淡了许多,倒是赵重犀听得哈哈大笑,拍着肖定为的肩膀道:“老肖,我和你说过
,你问佛求签还不如来听我这小老弟吹牛,是有点门道吧?”
   我方才说话间,已换好衣服,便和他们说:“肖先生,你和冲虚兄相交莫逆,我也就
有话直说。如果事不急,你们也不用现在来煞风景,快点走吧,车上你慢慢再和我说。”
   
  “7月24日 
  劲荣近来又谈恋爱了,当然在这个年代,是很平常的,就算是“又”谈。
  他和木子是在网络上开始恋爱。相隔两地,他们每天都要旁若无人地煲一个多小时的
电话粥,对话比爱情诗还肉麻,而每次挂了电话,肖劲荣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
家人常常取笑他的患了相思病,但年轻人谁不是这样啊,我也没放在心上。我也没有理由
为他担忧,因为当他走进office时,他绝对是一个称职的襄理,而不会让人联想到“二世
祖”,这点很让我高兴…….”
   
  “8月15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木子和他的感情渐趋加深,俩人依然是每天一通电话,近来公司有
一个展销会的show要做,劲荣没有太多的时间,所以他们的通话时间缩短了,对话也从原
来的情话绵绵变得朴实起来。每天他一拿起电话,开场白总是三句相同的话:饭吃了吗;
吃了什么;晚上记得烫脚。如此琐碎,如此没有情趣。惊讶于他的改变,问起时,他笑着
说,爱情不应该是空中楼阁,最真挚的爱情应该体现在生活细处的关怀。” 
   “9月3日
  劲荣和我说,他们要结婚了,我并不惊讶于他们的决定,但我为“习惯”而恐慌,尽
管我很好地把我的恐慌隐藏着,但劲荣还是发现了,我知道他也在为“习惯”而惊怕……
….”
   
  “9月7日
   我问劲荣,木子是来到这个城市和我们一起生活?得到肯定的回答的同时,他也告诉
我,木子将不会在我们的公司里任职。我欣赏儿子的决定。我经历过这种“习惯”,我无
力再经历的痛楚,他却能一再的去面对,我想他以后的成就,一定会比我更好。
  ……”
  
   到了肖定为的家里,他整个人松驰了下来,他半躺在沙发上,对我们说:“我怕回家
,一回来我就会习惯性的放松,一放松,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请让我休息一下。”
   我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年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我对他道:“肖兄,其实英文我也可
以听一点的,如果你习惯于用英语来讲述,也没有问题。”
   “我…老弟,你先看一下这些日记吧,我现在根本无法组织言语。我去洗个澡,也许
对我的情况有点帮助吧。”
   赵重犀和肖定为的关系果然很好,他现在正俨然管家般地指手画脚地指挥工人做事。
我独自坐在这间座落在市郊的别墅里的,超过五十平方的大书房,如果不是因为有事,不
用说四周的环境,单是黄庭坚和东坡的墨宝,也足以令人赏心悦目。可惜,我现在要做的
,是读日记。
  
   “9月10日
   我还是很担心,算命的说劲荣和他母亲的命是一样的有如丝瓜花,命苦,瓜熟就被摘
。也许可以重新选择,…”
   
   赵重犀走了进来,坐下道:“老肖也是苦啊,他老婆生下小孩就撒手去了。他小孩还
算争气,只不过每一年的情人节,劲荣的女朋友就一定会有事,不是意外,就是失踪。但
我相过劲荣的面相、手相,都不是夭折之相,也没有克妻迹象,实在是很奇怪。”
   我指着日记中9月10日的这一节道:“你知道这事吗?”
   赵重犀道:“听他说过!神棍要骗钱罢了!当时香港经济不好,老肖中学毕业后,刚
找到一份推销的工作。和朋友一起去让人‘起四柱’,别人都封了八百块的红包给算命先
生,老肖不懂,身上又没钱,就只好掏出一把零钱塞在利是封里,结果那神棍很生气,便
诅咒他,不足为信。”
   我又问道:“他老是女朋友失踪,你没有去查过吗?这不合你的性格啊。”
   赵重犀气鼓鼓的说:“他要提供线索我才能查啊,不然怎么帮他?这次可好,情人节
一到,他自己失踪了!”
   “那花是怎么回事?”
   “花是假的,血是一种动物的血,是劲荣春节前去非洲谈生意时寄过来的,不知为什
么到今天才收到。他失踪时,是连他的全部东西都失踪的。”
  
   什么叫全部东西都失踪?我很快就明白了,相信只要走到肖劲荣房间里的人,都会明
白,郊外空气好,不用开灯,一轮明月,从窗外照了进来,约莫四十平方的房子,可以看
得一清二楚,一件东西也没有。我不禁笑出声来。
   赵重犀怒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啊?这时候了还有心情笑?”
   我想如果对他照实说,我想到这情景很有些“四壁索然,月代豆灯照愁眠”的味道,
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所以我只好收敛笑容,随口对他说:“我也不知道,想笑就笑,想
哭就哭,你不高兴,你可以哭,我好好的一个情人节过不成,我苦笑一下还不行么?”
   这样的房间,除非我要为赋新词强说愁,否则实在没有再欣赏下去的意义了。我对赵
重犀说:“老肖呢?洗个澡这么久?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
   工人领我们到三楼主人房,想敲门却发现门没锁,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妙,伸手挡住要
进房间的工人和赵重犀,我高声叫了肖定为几声,却没有人回答!赵重犀已窜了进去,只
听“啪”一声响,可能是他踢开浴室的门,却听赵重犀“啊”的一声大叫,又吼道:“他
不见了!快报警!”

  三. 被删除的细节
  我从几岁就开始“吃夜粥”(广东方言,意思是受过国术训练),并且青年时在行伍
中,因为专业的关系,曾受过三年严格的捕俘训练。以至多年后的现在还保留某些习惯,
比如说观察身边的动静不用转头,而是用眼角余光来看;又比如说,在三秒内,我的身体
还可以完成某些需要完成的动作。
  也许以上这些可以解释,何以当我用余光观察带我们上楼的这个工人,发现他脸上有
一丝兴奋掠过时,我会立即右手搭在他背上,左手卸掉他的肘关节,而后通过撞击他的胫
骨导致他腾空而起,在这半秒或更少的时间内马上用右手使他另一只手的腕关节脱臼,同
时左手在他落地前锁住他的咽喉,并在他亲吻楼板弄出很大声响的同时,把膝盖重重压在
他脊梁上。
  
  赵重犀听到声响已从房子里跑了出来,而此刻在我膝盖下的工人,才开始有痛的感觉
,但他无法叫出声来,只能用鼻音发出“丝、丝”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音调。这时已经有几
个工人跑了上来,可是我大脑中其实还并没有反应过来,
  
  也许赵重犀到达和工人到达不过半秒的时间差,为什么要去强调它?因为我从肖定为
去洗澡时就在读他的日记,一直没有放下,刚才出手时是本能反应,所以随手把日记向空
中一抛,而我在把工人放倒在地时,根本没空去管日记,如果赵重犀不是比楼下的工人快
了这半秒的话,也许这个故事将到此为止。
  
  9月7日的日记,在“习惯”下面一行是空白的,然后还有一些地方也是空白的,但当
日记本扔到空中时,纸张透过灯光,赵重犀刚好见到这一页日记的背面,空白行在灯光下
却显现出字迹。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回忆:我们上小学或中学时,写错了字,拿笔一涂
黑就算了,总有一些同学很爱整洁,偏偏要用涂改液把错字涂掉,涂掉也就算了,有的还
要用一块很薄很薄的剃须刀片(安全剃须刀盛行的现在,这种黑色刀片已极少见了),把
这层涂改液小心的再削去一层,一眼望去,仿佛这个位置是本来就是空白和干净的。
  
  赵重犀把日记本接住之后,马上透过灯光让我瞧背面,我一时间清醒过来,松了手,
我膝下的工人开始不停惨叫,他不断用带了很重家乡口音的普通话嘶叫:“不要杀我啊!
我把东西还给肖先生啊!放过我吧,我还没有娶老婆啊!啊呀,我要死了!”
  这时一群工人都听清楚了,本来已准备来拉我的,现在都转而指责他偷东西,赵重犀
拍了拍我肩膀,转身叫了一个人去打电话报警,又叫了两人把受伤的工人扶下去,吩咐道
警察来了到书房找我们,便拉着我进了书房。
  
  想不到我向来很惭愧的多而不精毛病,却让这个困境见到一丝光亮,因为我冶过印章
,《十钟山房》也临摹过的,所以让我读反转的繁体字,倒也不是难事。否则的话,即使
知道有一些细节被故意删了,也不知从何找起。
  
  “二十X来,这X惯例始终XX,我真的不知XXX对。。。。”X的字,是因为原字着力太
小,给削改后,实在无法分辨出来。但大部分的地方还是可以认出来的。我把它整理了一
下,认不出的字,就按大约的意思填上:
  [9月7日
  20年来,这个惯例始终不变。
  9月10日
  我真的不知如何面对,一直不敢再娶,是因为我不能再失去。
  11月13日
  这种痛苦,八年前已经开始在劲荣身上延续。
  1月5日
  我也许应该想一种方法来让这个惯例改变,就算我可以麻木,但不可能让儿子也和我
一样吧?]
  被删去的地方就这么多了,整理出来后,其实也还是不知所云。
  一个什么样的惯例?
   为什么他写上后还要删去它?
   赵重犀合上日记本道:“其实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他们,我们不该把时间花在刺探别
人的隐私上。”
   
   “给我十秒!”我做了两次深呼吸,呼吸才开始平缓下来,不象刚才那样喘气。毕竟
刚才的擒拿,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体力透支了。
   赵重犀皱起眉道:“三十岁的人,动两下就喘成这样,唉。。”
   我没好气地道:“把一本本子扔上半空,在它落地前卸脱对方一个肘关节一个腕关节
,并把他踢得离地而起再摔下,并成完锁喉压膝,你试试?得!别来了,你是想说你三十
岁时一定行对吧?你那时就青灯黄卷,我现在生活在现代都市压力大,工作忙,空气不好
,就连想好好过个情人节都不行,和你那时怎么比?你再给我五秒!不要吵我!”
  

  赵重犀想了一下,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点头道:“伪君子与否不好下定论,但可以
确定的是,这种人的心里有一种潜意识,他们不能忍受自己做错事,那怕很细微的事。”
  
   “不!”我打断他的话语,道:“并非不能忍受做错事,而是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包括
他们自己找到做过错事的迹象!所以我认为,他们这一类人,很难找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
   赵重犀摇头道:“你的说法我不认同。”
   我一时语塞,因为的确我是在进行人身攻击,并且是先入为主,所以我准备在日记本
里再寻找一下,瞧瞧有没有我所需要的东西。这时候,工人进来问赵重犀道:“赵老爷子
,阿诚说他要死了,是否送他去医院?”
   
  赵重犀点点头,厌恶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叫车送阿诚去医院。突然间我想起一些东西
,忙道:“等一下,他说他要死了,并不是他真的要死了,你叫他进来。”我抬头见那工
人脸有为难之色,便又对他道:“你放心,他不会死的,我有话问他。”
   过了一顿饭时间,那阿诚让两个工人托了两条手臂,三个人侧着身走了进来。
   赵重犀不禁也哈哈大笑,道:“你这就要死了?谁叫你不学好?过来,我帮你接骨。

   我挥手止住冲虚,起身走了过去,那阿诚见我一步步走来,脸上惊恐之色愈来愈浓,
全身不住的发抖,那本来扶着他的两个家人也放开他的手一步步向后挪,我走到他面前三
步时停了下来,背起双手,对他道:“我不会打你了,但之前肖先生就是让我们来帮忙查
东西失窃的事,后来你们小肖先生也不见了,我发现你有问题之后,老肖先生也不见了,
你自己想想,一会警察来了,会不会把你带走?那就不是盗窃了,你便有了绑架的嫌疑!

   赵重犀在我身后道:“先帮他接骨再说吧,时间久了不好的。”
   我笑道:“何难之有?”右脚踢了他右小臂之后再横扫踢中他左手背。
   那阿忠吃了两脚,啊呀一声惨叫之后,反而一扫方才的胆怯,跑到边上拿起一张红木
椅气冲冲的边走边向我叫骂:“你说不打我又打我!我也有爹生有妈养!我也不过是捡了
东西没有拿出来!让你打完一次又一次!你!”
   他走到一半,就让那两个工人拦住,我淡然笑道:“让他过来,我能把他卸了再装上
,还不能再卸一次么?放开他。”
  阿诚愣了愣,一松手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阿诚挥动着双手,高声叫道
:“我不用死了!!”我笑道:“你以为你会死吗?”
  “是啊,我刚才以为我要死了,因为你的法术太过利害了!我‘开片’多少次,给人
怎么砍我都没怕过!这次真的怕了啊!”阿诚狂喜地叫嚷着,开片,是粤语中群殴的意思

  我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和赵重犀道:“老哥,起个卦吧?你不是整天给人算这个算
那个吗?”
  赵重犀笑道:“这次真的和潮汕人说的一样‘打架忘记用国术’!”掏出手机,拔了
他家里的号码,叫工人把一个箱子送这边来。
  我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扔给阿诚,示意他坐下。赵重犀道:“肖先生和小肖先生
失踪了,李伯又卧病在床,你们和其他人说一下,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别偷懒,把
家看得严实点,等肖先生他们回来了,给你们出双粮!行了,没你们事了,出去吧。”
  “你捡到什么东西?”我靠在沙发上问阿诚。
  阿诚用很熟练的姿势夹着烟道:“一个木盒子,很旧了,我在小肖先生的房门口见到
的,我就捡了。”
  我笑道:“要是这样说,我同样可以在你的钱包里捡到钱。你快去拿过来吧,这事就
算了,要是有下次的话,你的手就会变得和刚才这样了。”
  
  阿诚忙应了一声,把烟掐熄后扔烟灰缸里出去了。我问赵重犀道:“李伯是谁?”
  “肖定为的一个爷爷辈,我们叫他李伯,平时帮他管是这里的一些琐事,老了,有七
十了,上个星期染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呢。”
  这时工人来说警察来了,赵重犀便张罗着和他们上楼去案发现场,我独自在书房呆着
,感觉这事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一点线索也没有,不知从何查起。很快警察就下来,
让我们一起到派出所去录口供。
  “去个屁!在这里不是一样?你们这些人浪费纳税人的钱,吃饭不做事!赵先生你报
案做什么?小肖先生失踪报了案也没见他们能有个头绪!”一个驼着背、一脸老人斑的老
人由工人搀扶着慢慢地走了进来。
  一个警察笑着过去扶住老人道:“老人家啊,这是公事啊,再说小肖先生失踪是今天
上午的事,那有这么快有头绪?”
  我们到了所里,录完口供回到肖定为家里,却见书房门口有七八个工人围住,书房里
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用红安方言骂人,赵重犀把工人们赶走,推门进去,却见那驼背老人
拄个拐棍坐在椅子上,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衬衣抬着头跪在老人面前,茶几上放着一
顶警帽和一件警服。
  赵重犀忙急步过去扶起那汉子,那汉子却挥手止住赵重犀道:“三爷爷教训我,我不
能起来。”
  我见这情景我实在不合适进去,便走到书房门外,刚好有工人走过,我便问他们怎么
回事。连问了两个都摇头示意不知道,后来问到一个年长的,那人笑着叫住一个女佣道:
“梅姨,过来一下,肖先生的朋友要问你个事。”
  原来这帮工人是大多是年后新换的,梅姨是肖定为从小的保姆,李伯说是管家,其实
也不太合适,因为肖定为平时叫李伯作三爷爷。听说这李伯以前是很高级的干部,无儿无
女,离休后肖定为把他接来这里住,谁知他闲不住,便自己没事时管管工人。
  至于房间里跪着的汉子,是这里一个分局的局长,也来过这里,也管李伯叫三爷爷。
其他的她也就不知道了。
  梅姨走开后,我踱了几步,又踱进书房里,却见赵重犀在拼命劝李伯,李伯很明显是
个倔强的老顽固,丝毫也听不进劝说,脸上的老人斑仿佛一块块要跳出来咬人一样。那汉
子也倔,任赵重犀怎么拉也不起来。赵重犀刚好见到我在门口,便叫我快进去帮忙劝他们
一下。
  进了房刚好听到李伯在说当年如何在长津湖把那汉子的爷爷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我
便道:“你们那时过得舒心,世界局势也是黑白分明,死,死得轰轰烈烈,活,活得光明
磊落。”
  李伯一听,拄了拐棍站起来道:“那是!要是南海上空撞机事件在我们那年头,说不
好就打了!”
  我忙摆手道:“不谈国是、不谈国是。只是一直有个军事方面的问题窝心里很久,没
有人可以请教,今天刚好见着你老,能否帮我解开这个疑惑?”
  
  老人很爽快的道:“你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于是我就向李伯请教当年美军是否使用了达姆弹之类的至今没有定论的问题。待得李
伯说得兴起,我便道:“肖先生他们还不知下落,我想这事还得落在这位先生身上,不如
请他起来,我们快合计着怎么把他们找到,然后我也可以安心的把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
题向你老请教。”
  李伯嘿了一声用手指着我道:“你小子,变着戏法给我来事啊,好,就你娃儿的面子
,今天先不治他!陈伢子,是不是还要我去扶你啊?要找不回去肖伢子他们父子俩,你瞧
我怎么治你!”
  那位陈局长站了起来,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感激。我用眼神示意他快离开,他却
摇了摇头穿好衣服找张椅子坐了下来。这时阿诚捧了那盒子进来,赵重犀叫他放在桌面上
,阿诚出去以后,我们便把方才在派出所里做的笔录又跟陈局长和李伯讲了一次,那陈局
长听完,皱了眉头想了一会,沉声道:“快找人把阿诚叫来!这人很有问题!”
  
  阿诚坐在厅里,赵重犀在摆弄他的家人刚送来的箱子。陈局长道:“阿诚,我是以你
们主人的朋友的身份来向你问一些事情,并不是警察录口供,你所说的,将不会被记录。
我想问你,你是那里人?”
  “我是河南人”
   “河南那里?”
   “驻马店”
   “你会说说河南话吗?”
   “会说。”
   “你来这个城市多久了?”
   “有几年了。”
   。。。。。。。。。。。。
   
   阿诚走出去时,我们问陈局长,陈局长摇头道:“一时还整理不出个头绪来。”
  “咚,咚,咚。。”座钟响了十二声。
  “怪了,每年这个时候,那个绳子都会出现的,怎么都过了十二点,绳子还没被发现
?”李伯喃喃自语道。
  我忙问道:“什么绳子?”
  李伯说:“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在客厅发现一条绳子,然后小荣的女朋友就会出事。
今年到现在。。。”
  这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几个工人在门外大叫:“李伯,李伯!发现绳子了!”
  
   
   一条绳子。
  一条打了结的绳子。
  一条打了死结的绳子。
  一条绝对是打不开的死结的绳子。
  一条在客厅茶几上发现的打了死结的绳子。
  因为,这条绳子打完了一个中国结以后,被用火烘过,根本就无法解开。
  
  赵重犀,陈局长,李伯,我们几个人围着这条绳子坐着,大家都低头对着它发呆。
  直至我手机有电话来,这种沉寂才被打破了。
  因为,我在接我妻子的电话时,发现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李伯口水流到茶几上了。
  本来这不是问题,老年人坐久了就会打盹,打盹时他的面部肌肉失控,口水流了出来
,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
  
  李伯不见了。
  
  
  我无法不以这种古龙式的文字来表述。不是模仿,而是我认为唯有这种方式才表达我
们心里的惊颤。
  我无法不以这种古龙式的文字来表述。不是模仿,而是我认为唯有这种方式才表达我
们心里的惊颤。
  一个大活人,就坐在我们中间,怎么可能就没有了?
  方才我们明明见他打盹流口水,但老年人很难入睡,谁也不想惊醒他,怎么一转眼就
不见了?
  妻在电话里问道:“怎么回事啊?”
   我便急急和她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便收了线。这时响起敲门的声音,赵重犀没好气的
叫道:“谁啊?!进来!”推门进来原来是阿诚,他站在刚入门的地方道:“你们别动!
荆先生,我说的就是你!不关我事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局长抬起头,一步步的走过去,我见他的后背由于激动而在不停的颤动,而阿诚仿
佛见鬼一样背靠着房门,全身发抖,脸色发青。陈局长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用一种厉鬼般可怖的声音道:“我是公务员,不能打你,但你要知道,我的三爷爷刚刚又
失踪了!你如果再来这里胡言乱语,佛都有火!”
   我和赵重犀忙上去把陈局长拉开,阿诚仿佛吓呆了,张大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重犀左右开弓扇了他两巴掌,他才回去过神来。我们围着茶几坐下,阿诚低着头避开陈
局长就快喷火的眼神道:“不要打我好不好?我知道的全部说就是了。”
  
   过年前,阿诚在地盘上打杂工,后来因为和工友合伙去非法赌球,把一年的积蓄花个
精光。别人都欢欢喜喜回去家乡过年,他却连火车票都成问题。但地盘没工开,自然也不
会主上他住下去,卷着铺盖在这个沿海城市流浪了半个月,尽管他多次向小食店和一些还
在开工的地盘推销自己,并表示只要管吃管喝就行了,但谁也不想在过年就要打烊时请人

   他几乎睡过这个城市的每个公园里的每个角落,听一起睡公园的流浪者说,如果晚上
给人发现,最多赶出来,但要是发现他老在这里睡,人家就会报警拉他这个三无人员。没
有钱,他不敢回去,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父老。也许可以去派出所或收容站报到,遣送回
家。但有关部门也会向他家里收路费,家里那有钱给?再说回去了,过了年还那有钱回来
?一起在地盘打工的同乡,都知道他烂赌又赖皮,谁也不会借钱给他。
   在离过年还有二天时,天气也越来越寒冷,此时他看起来也和一个要饭的没什么区别
。但他的乡思也就越来越浓,终于在夜里,双腿不自觉的走到了火车站,当他缩在候车室
的一张长椅上,工作人员叫他离开时,他想快过年了,赖着不走也不会有人真的打他吧?
当工作人员见他装睡也许可怜他要走开时,谁知他身上一只蟑螂跳到边上一个小女孩的杯
面里。于是他和一坨狗屎一样给扔了出来。由于太长时间没吃东西。他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睡在一家低级的旅馆中,虽然是那种野鸡旅馆,但相对于公园的角落
,已是天堂。他已经睡了三天。 这里房里的两个人告诉他的,他们说有人把他送到这里来
,后来他们让他去洗澡后,请他吃了餐饭,并听了他的事之后答应帮他找份工作,但要求
阿诚要作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在二月十四十二点时把这个打了结的绳子放在肖家的客厅茶几上。
   
   说完以后,阿诚惊惶的问我们:“不要炒我好不好?我不会又没有工作吧?我是听梅
姨说才知道这条绳子这样不吉利的!我不是有心的啊。”
   陈局长拍拍他的肩膀道:“不会的,不过你要去派出所把这事再说一次,并且去认拼
图。”
  
   警察和阿诚走后,赵重犀起了几卦,都不知从何解起,我们又开始对着绳子发呆。
   书房又慢慢的静了下来。 
  静得可以用武侠小说里的“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可以听得到”来形容。
  但是,我们没有听到一根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们每两秒钟就听到“滴”“滴”“滴”。。。的声音,杂夹在座钟跳动的声音里,
仿佛是一滴滴血从被割开的手腕滴到地上一样。
  
  四. 真相中的迷宫
  
  我望着赵重犀和陈局长,发现大家面部的肌肉都在跳动,我想不管是什么,我们在场
三个人都是与这件事无关的,事情又根本没有头绪可以追查下去。而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
了,于是我正想和他们说,不如大家回去算了。
  赵重犀恶狠狠的道:“荆老弟,你如果再让你的手机叫下去,等一下一定会给我们砸
烂!”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赵重犀从椅子上我的外套里掏出我的电话,一把扔到我怀里。
  原来刚才的声音是短讯末读的提示声。是妻发来的短讯:“打电话回家。”我回了个
电话,妻在电话那边道:“想法子找到肖劲荣的女友。其实我的想法也只是一种直觉。”
  我放下电话,正想开口,那陈局长道:“也许我们找到阿荣的女友,事情就会清楚很
多。”
  赵重犀苦笑道:“是人都知道,问题怎么找?要知道他们父子的失踪,是很完全的失
踪。根本就没有一点东西留下。”
  讨论了一阵子,陈局长道:“这个箱子,我带回去研究一下。”
  我和赵重犀齐声道:“不行。”
  赵重犀道:“这里面装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很重要的东西,跟失踪也没什么
关系,我想等老肖回来,再交给他会比较合适。”
  过了一会,陈局长就先走了。
  书房里只有我和赵重犀两人,赵重犀袖着手踱了几步,抬头问道:“你认为阿诚说的
是真的吗?”
  “虽然故事很动听,但我觉得不太真实。”我点燃一支烟,看着烟雾在空中弥漫。
   赵重犀道:“河南人怎么会这样!”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哥,知道嫂子是河南人,我有几个很要好的战友也是河
南籍,没有人会因为一个阿诚而认为河南人是这样,你放心好了。”
  赵重犀道:“算了,我只是认为他整个故事讲得太天衣无缝了。”
  我玩着陈局长忘记带走的帽子,点头表示同意,问道:“打住,我想知道,这个大房
子里那有电脑?”
  赵重犀便叫人来带我去二楼的工作间,里面是一个二百多平方,十多台机的局域网,
简直可以开网吧了。我坐在电脑前面,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现在很想做的一件事就是---
-回家去睡觉。但我知道,如果我回到家里,也会睡不着的。
  我发现里面所有的电脑都是体眠状态,一动鼠标就能唤醒进入了,打开网络,发现有
两台机访问不了,不用说,一定是老肖父子原来房里的电脑。为了确认,我打开dos,ping
了一下那两台访问不了的主机名和本机。这时带我来的工人在我身后说:“荆先生你也会
弄这样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弄出个黑屏白字啊?”
  我回去头对他说道:“你以前见别人弄过?怎么你们这里这么多电脑?”
  工人道:“小肖先生说,我们不能一辈子就做工人,就算做工人,也要懂得上网、打
字这些东西。我是去年来这里做的,我们当时一起来的阿标、小李,他们学会之后都到肖
先生公司上班了,不做工人了。”
  我边听边点头,这位小肖先生,不是等闲之辈,他在工人里找素质好一点,在家里提
供个环境让他们熟悉office操作,再把他们调到公司做office助理。对于工人来说,是一
个涨工资、升职的过程。对小肖先生来说,却是节省了成本的同时,对进入公司的人员事
先做了考查。
  也许他们父子都逻辑性很强、做事有着严密步骤的人,突然间,我仿佛想到一点什么

   
  这时身后的工人又说:“阿诚这小子不学好,本来他电脑都玩得不错了,我们这里就
他电脑玩得最好了,应该很快就可以不在这里做工人了,谁知他偷东西。唉,肖先生他们
回来,一定会辞退他的了。”
   我脑海中豁然出现一道光明,我忙问他:“阿诚平时用哪台电脑?”
   “就是你边上这一台啊,荆先生,你有事就叫我,我要过去干活了。”
   我走过去,当我见到屏幕窗口时,这个找不到头绪的谜团,开始有线索了。因为,那
是x-windows,也就是说,是linux的系统,并且,上面开着Icq、oicq。
  一个地盘工人,
  一个会用电脑的地盘工人,
  一个使用程式设计者用的操作平台的地盘工人?
  一个会自己在linux编程使icq oicq可以在linux平台运作的地盘工人?
  我在linux里查找文件,找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我算了一下磁盘的空间,却发现整
个磁盘只有一G。这就奇怪了,用P4中央处理器的电脑还在用一G硬盘?我重启了一下计算
机,果然发现不对,系统检测出两个磁盘,总共七十五G!还好,我从事的就是it工作,很
轻松就找到第二个操作系统,但我仍然找寻不到我要的东西,尽管我怀疑两个空白的分区
可能被格式化过,我对其使用了恢复的手段,但恢复出来的东西也不是我要的。收获还是
有的,就是在缓存恢复了出来一个在网络上肖劲荣机器里的一个文本文件,还有本机上一
个不存在的盘符。
  过程就不记录出来,免得故事变成电脑操作的说明文件。
  我不禁用手拍了拍额头,用linux来做掩饰,因为通常用电脑打字和玩游戏的人,不会
对liinux有兴趣。如果有人对linux有兴趣,那么在系统里你也不会发现什么东西。而两个
系统的root、admin密码都超过十六位。最后,所有的文件都应该是记录在一个usb硬盘里
拔走。
  在我沮丧地瘫在椅子上,面对着恢复好却没有意义的系统。我左手搭在键盘上,无聊
也没有意义按着shift和ctrl,却按出来一个我想不到的东西------------日文输入法。
  之前阿诚的普通话口音令我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也没在意,一看到这个输入法,突然
记起我在复旦的一个日本同学口音跟阿诚惊人得相象,于是,我直觉上做出了一个最后也
证实是正确的结论:阿诚是日本人!
  事后想起,也许这就是民族情结吧。
  当我下完这个结论,我激动得跳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椅子,夺门而出。我想把这个发
现告诉赵重犀!因为明显觉得他之前听阿诚说他是河南人之后的不快。我甚至嫌走楼梯太
慢,直接从扶手上滑了下去。
  我跑到书房门口,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立刻一下子头顶轰的一声,整个人呆在当地
一动也不会动。
  没有书房,这是一个厕所。
  从壁上的磁砖和马桶的样式,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工人们用的厕所。 
  怎么书房会变成厕所?这一个瞬间我已经不会思考问题,倒退了几步,扶住楼梯的扶
手,一步步的倒着走向楼上。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唤醒了我一些感觉。接了电话,却是赵重犀,我们两人同时
说了一句话:“阿诚是日本人!”然后,又同时说了一句:“啊?!你怎么知道?”正想
继续问他为什么会知道阿诚是日本人,却仿佛有很强烈的电磁波,令电话发出刺耳的噪声
,我只好收了线。
  这时我的情绪已经比较平静,我转身上楼,想在电脑中再找寻一点蛛丝马迹。
  
  回到楼上,刚才我踢开的门,还是敞开着。上面还有我的鞋印,一眼就可见到,这是
一间空洞的大房子,里面一点东西也没有。
  走到门角,我居然见到一个上面有几只蚊子的蜘蛛网。
   
  我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迷宫。
  “答”、“答”、“答”,是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惧怕着,兴奋
着,期待着,也许,只要能接触到人,我就能走出这迷宫。但来的是人是鬼,在如此诡异
的地方,深夜里,说不怕,是假的。
  拐杖的声音近在咫尺了,就在我以为马上就能看见人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失,取而代
之的是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个我绝对想不到会见到的人出现在楼梯上------肖定为和肖劲荣。我没有见过肖劲
荣,但我知道一定是他,因为他们是属于那种站在一起时,一眼就能看出是两父子的人。
  
  五. 真相是假的。
  
  如果一个房间,有二百二十平方,两面间壁都有一米宽的夹层,而且夹层用和墙壁相
同的涂料粉刷过,与木地板相接的地方也贴了地角线。你是否可以找到这个夹层?电脑间
的东西都不见了的原因是:把夹层打开,把两边的电脑桌推进去,再把夹层放下。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找到,至少之前我没有发现,而所出派的人也没有发现。因为首先
房子太大,其次就是.现在的墙壁,只要不是外墙,都是夹板或空心砖来砌的,敲打时的声
音和夹层本身没有区别。
  如果说两个跆拳道黑带的家里,设置了这样的夹层,我想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对练时
的方便。但做为一个公司老总的别墅中,设这样的夹层,实在很让人费解。
  很巧,肖定为和肖劲荣就是两个跆拳道黑带。
  至于为什么要在睡房、书房都做同样的设置,他们的解释只是为了在做一些事情时可
以不必受人打扰。
  “你们为什么要失踪?”赵重犀慢慢的问道。
  肖劲荣道:“赵伯,我有苦衷的…….”
  “老肖,你也有苦衷的吧?你儿子失踪,你知道的,是吗?”赵重犀面无表情的问道

  肖定为说:“是,他失踪其实我也知道……”
  听到这里,我跳起来一拳接一拳撞着书房的墙壁,肖劲荣拦住我道:“这面墙没有夹
层的。”
  我听了之后,真是欲哭无泪,一时间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坐在沙发上,我咬牙切齿的道:“妈的,你们两父子都他妈的变态!”
  肖劲荣不好意思低头坐着,肖定为迭声的向我道歉,我不想理他们,转身望着赵重犀
,发现赵重犀眼神中的愤怒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禁失笑,的确,让自己最相信的朋
友骗了,远比让一个不认识的人欺骗更加痛苦。
  
  肖定为见我们谁也不愿作声,便道:“其实这件事也是很奇怪的…….”
  赵重犀马上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站了起来笑道:“我说了,黄皮白心大香蕉,都
他妈的不是好东西你不信?呵呵,走吧,冲虚老哥。”
  我们拿起外衣走向门口,肖定为赶上来拦住我们道:“荆先生、赵总,我找你们,的
确是想请你们帮忙,事情其实不象你们想的那样。”
  赵重犀冷笑道:“莫不成你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们想的是什么样?”
  虽然肖定为腿下功夫应是不错,但赵重犀几十年的国术基础却不是一个跆拳道黑带就
可以拦住的。我干脆袖手站在赵重犀身后,等着他们两个耍几下把戏,以补偿对我的戏弄
。赵重犀一扭腰甩肩已把肖定为挤开,肖定为一手拉住赵重犀搭在臂弯里的外套,死活不
愿放手,口里不停的道:“赵总、赵哥,你听我说啊,你听我说啊!”
  
  赵重犀转过头不去望他,“啪、啪”两指弹在肖定为的手腕脉门,肖定为一松手,赵
重犀一手把外套口袋撕了下来,抛在地上道:“不必多费口舌,就此割袍断义。”
  我不禁吓了一跳,想不到他们的交情如此之深,也就难怪赵重犀生气。割袍断义,通
常只用于结义兄弟!
  我们走到门口,我回头望了一下肖定为,只见他老泪纵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实在
也是很可怜。我便和他说:“算了吧,如果还有什么,你找陈局长就行了嘛,找我们也没
用。”
  
  这时沙发上默然垂头的肖劲荣跳了起来,指着我道:“你、你,陈伯父他…..”话末
说完,却已泪如雨下。
  虽然我讨厌男人动不动就哭,但他们的眼泪,的确让我觉得也许整件事另有蹊跷。我
拉住赵重犀:“也许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赵重犀愤怒道:“听个屁!最好扶了李伯出来,一拐杖敲死他们俩!”
  肖定为这时突然开口道:“赵哥,就算我有不对,十几年兄弟,你也不至于这样咒我
啊?”
  提一下李伯就是咒他?真是莫名其妙,他这样对我们又算什么?这人没药医了。我苦
笑着摇头跟在赵重犀身后向外走了出去。
  这时肖劲荣说了一句话,一句足已让我们停下步子的话,一句他用嘶叫嚷出来的话。
  
  “李爷爷和陈伯父都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死了?赵重犀回过头望着肖定为,肖定为说:“李伯上周去香港看病,出了
车祸,司机、梅姨、李伯,都去世了。”肖劲荣接了他父亲的话头道:“陈伯父上个月就
因公……”
  我冷笑着走到茶几边上,指着上面的帽子道:“这可是他刚才走的时候忘记带的,派
出所的人也来过,见过他的。”
  肖定为抽了张纸巾抹了一把脸,拿起电话拔了个号,接通后把电话递给我道:“你问
他们。”
  
  我接过电话,是派出所的人,“别开玩笑了,上个月陈局殉职了,他留给肖先生的遗
物也就是那顶帽子还是我送去的呢。”
  “那李伯呢?你们刚来录口供,还有个警察和他说过话呢。”
  “哪个警察?长什么样的?”
  我依言说了那人的长相,对方惊道:“天!昨天情人节,为你们出了几次任务,那是
我们份内事。今天元宵节还来吓我们?你说的那是张所长,上个月和陈局一起殉职的!”
  
  难道我们见鬼了?我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走到门口,大声喊工人们过来,却找不到方
才唤来梅姨和我说话的人。我问他们是否听到书房有声音,是否刚才曾聚在门口听书房里
的动静?他们却回答是的,但因为里面没人而有动静,以为闹鬼才吓得几个人不敢动弹。
  
  赵重犀问我:“那工人长什么样?”
  我便说了他的长相,有两个工人啊的一声叫道:“那是小吴啊!”然后用很诧异地看
着我。
  肖劲荣走过来,和他们说我是在开玩笑,便让他们走了。
  “小吴是谁?”
  “这两个工人是在这里做了一年的,所以他们认得小吴,小吴就是和李伯一起出车祸
的司机。”
  
  我想了想道:“还有阿诚!叫他过来,他也见过他们并和他们说过话的。”
  
  赵重犀道:“阿诚死了。就是他死了我才知道他是日本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把我在电脑里的发现说了,赵重犀道:“你在电脑房时,派出所来电话,说阿诚到
了派出所什么也不肯说,他们只好让他先回来,谁知过了五分钟就接到报案电话说在离派
出所五十米的一个广场有个人快死了,就是阿诚。他们从他贴身的口袋里找到了他的护照
。阿诚死前说,他是到中国来留学的,冒充河南人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日本人在中国会落
魄到当佣人。” 赵重犀边说边接过肖定为递过来的“断义之袍”。事情实在太古怪了,看
来他也认为应听听肖定为说一下整个事。“你知道阿诚怎么死的?摔死的,在一个空旷的
广场摔死的,按他的情况,法医初步鉴定是从十五米以上的高度摔下来的。”
  
  我的头脑中凌乱一片,我和赵重犀见到的李伯、梅姨、陈局长还有小吴和派出所的那
个警察,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了?为什么我们会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我暗起了一卦,也
算了一下运程,都没有问题啊。
  我望了一下赵重犀,赵重犀把眉头皱成“川”字,默不出声在掐手指,我不禁哈哈一
笑,问道:“如何?是否你时运不济带累了我?”
  肖定为道:“你们怎么会见到过世的人呢?”
  赵重犀这时已停了下来,向我摇头示意没有结果,转过去向肖定为问道:“还是先说
你们为什么要玩失踪吧。”
  “每一年,接到这个打了结的绳子,我和劲荣的女友就会出事。。。当时,劲荣出生
后他母亲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我也交过女朋友的,但有过两次同样经历后我就不敢试了

  赵重犀道:“你们以为躲开不接这个绳子,就不会有事?”
  “是的,我们建夹层,也是为了骗开实施诅咒的鬼怪,我们父子经过研究中西的神话
故事,发现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诅咒是由专门的鬼神来实施的。”
  我低声笑道:“《侠客行》里的腊八粥?”
  赵重犀在茶几下踢了我一脚,我只好不开口了。
  肖定为喝了口茶,缓缓道:“我的祖先当年曾经受过诅咒,那要追溯到我曾爷爷的那
一代,因为他是族长,而村里有一个寡妇和人偷情,便由我曾祖爷爷主持浸了猪笼,那寡
妇便在给人抛入河里时诅咒我曾祖的子子孙孙。”
  我听到这里打断他,道:“这也没什么,算不上诅咒,我想问你父母亲还在不在?”
  “都在健在。”肖定为低头道。
  我笑道:“那就是了,要应诅咒也要应在你父母亲身上。再说和这打了结的绳子有什
么关系?”
  赵重犀又道:“那劲荣的女朋友有没有事?”
  肖劲荣道:“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登记了。木子,你出来吧。”
  我望着从夹层中走出来的女孩子,实在不能不为他们的爱情动容。
  我抚掌笑道:“你们倒也算是情种,明知有难而坦然赴之,实也令人心折。”
  
  本来,这就是一个完整的鬼故事。
  我再安排李伯或陈局长请出来问几句话,就可以结束了。
  或者说他们是唯物论者,都见马克思去了也行。
  但可惜的是,故事并没结束。
  这个真相,是假的。
  
  
  六.找到了绳结
  我和赵重犀在肖定为门口要进车子时,我有点内急,便出来用了门里小花园边上的葡
萄架下工人的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我听到了几句对答:
  
  “这伢子还是不长进,望住西瓜说是当了播了麦种长出来的。”
  “三爷爷,他自己的事情,我们没法操心的,我们走吧。”
  我裤链都来不及拉就冲了出来,却一个人也没见到。
  
  我本想和赵重犀利说的,但想想我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听到。便也作罢。谁知六个小
时后惊醒我的一个电话,让我后悔不已!
  电话是肖定为打来的:“木子死了,死得和阿诚一样。”
  坐在肖定为家的书房,我望着双手捂脸的肖劲荣,我理解他的痛苦。
  元宵的应节物品并不需要肖劲荣和木子去购置,虽说现在元宵节不一定和几千年前一
样“灯树千光照,花燄七枝开。”但如同唐伯虎说的: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木子和肖劲荣还是想去市区逛逛。
  一起出去,却不能一起回来,无疑令人情伤。
  我问肖劲荣:“怎么出事的?”
  肖劲荣泣不成声的道:“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以他们的感情,必定一刻也分不开,怎么可能有一个人从高处摔下
来,而另一个人不知道?
  
  细细问来,却也是情理之中,两人纵使是情浓似蜜,但人吃五谷杂粮,有些事总会身
不由已,也难以分分秒秒缠绵相守。特别是在公众场合。
  比如说,内急。
  肖劲荣从广场边上的公厕里出来,再见到木子时,她就已能摔死在广场中央了。
  
  我问肖定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有什么打算?”
  肖定为咬牙切齿的向赵重犀道:“赵哥,你只想你帮我一件事。”
  赵重犀道:“你只管说便是了。”
  肖定为道:“通灵!我要问祖先!”
  
  赵重犀设了香案,着了道袍,手持木剑、步踏七星,口中念念有词,忙乎了半天,却
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
  肖定为忙问道:“请到没有?祖先怎么说?”
  赵重犀摇头道:“没有,我相信这件事和你先人无关,并不是你想和谁通灵都可以的
,除非他和你是血亲,又和你要问的事有关系才可能请到。”
  
  我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一个法子……”
  
  就是,照水碗。
  赵重犀望着我苦笑道:“你给欧阳老儿教成一个神棍了,这有什么用?这是江湖术士
骗人的法子!”
  我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把一个水碗放在茶几上,让肖定为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心中想着所要问的事,双眼
盯着水碗。
  这个过程中,赵重犀在一边不停的踱步、摇头、苦笑。我定下心来,不去理他,和肖
劲荣说:“拿点金器出来放在碗前,再拿一万块钱垫在碗底。”肖劲荣忙依言做了。
  我笑道:“我这是旁门左道,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信不信?若是不信,便不灵
了。”
  
  肖定为大声道:“信!只要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别说一万,就是十万我也愿意!”
  我沉声道:“好,现在开始,劲荣和冲虚老哥你们走远一点到那边沙发。”
  
  我把打了结的绳子放在碗前,拿出一个葫芦,拔出塞子,口中念念有词,慢慢地向碗
里注水。碗里的水注到三分之一时,肖定为的脸色突变,一会青一会红。我继续注水,注
到二分之一时,肖定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大叫道:“原来是这样!我不要知道!我不要
知道!”突然旋身一脚扫向茶几上的水碗。
  这水碗是一个忘年之交送给我的,这个忘年之交,和我相差七十多岁,这水碗是他以
前走江湖用的“往食家生”,也就是工具的意思。倒不是因为它是古董的原因,如果单纯
是这样,让肖定为把书房的字画赔一幅给我也绰绰有余了。只是这个碗对我那位朋友来说
,有特别的感情,他送给我,我自然不能让它破在我的手上。
  古龙先生说:刀,在它应在的地方。
  但我不是李寻欢,所以我只有出手。
  强调这个水碗的来历,是因为我必需出手。
  我不出手,这个碗破了,这个故事就将变成一个侦探故事而不是鬼故事。
  我出手了,我对这个悲伤的人出手了。
  手,握拳,食指凸于拳面,凤眼手。
  手在,当然在手应在的地方。
  那就是对方脚底的涌泉穴。
  
   
  一拳足矣。
  我不禁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如果不是方才为了逼真,让他五心朝天,所以他脚上
没有穿鞋,以我现在的力量,能否一拳之力保住这个碗,实在很难说。
  这时肖劲荣和赵重犀忙去按住肖定为,肖定为却转眼间镇定下来,对肖劲荣说:“送
一下你赵伯和荆叔。”
  我大喝一声道:“慢!”
  赵重犀也道:“你是不是又来玩花样?死人还没死够是吧?你怎么就有那么多不可告
人的东西?”
  肖定为呜的一声掩面哭了起来,赵重犀冲过去推开肖劲荣,左右开弓打了肖定为七八
巴掌,揪住他的衣领道:“你要死也好,要活也好,要哭也好,你先给我说明白是什么事
情!”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每个人都一定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我们不必讨论人之初,到
底是基督说的人本有罪,还是中国传统说的“性本善”。在一个人走出校门进入社会之后
,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伤害别人,无论你做什么。
  你找到一份工作,你就伤害了一起应聘这份工作的其他人;
  你接到一张单子,你就伤害了一起投标的同行;
  你和你所爱的人在一起,你能说,对他(她)的追求者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
  
  所以,肖定为也做错过事,但错得太离谱,对别人的伤害太大。而且,我想不管他是
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不是他信佛教还是基督,都不能得到宽恕。因为,他做错事
之后还欺骗了法官,最后连测谎仪也让他骗了过去。
  要欺骗测谎仪,就势必先骗过自己。
  那么对他自己来说,他就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不,他是把这件事的真相忘记了。所
以他一直没有想起这件事。
  他在碗里见到了火,燃烧的火,被火烧得变形的人体,他见到火舌舔过人体上油脂而
激起的爆焰……
  
  那是一幢旧楼,业主是一个寡妇,她带着一个孩子,住在她先生生前为她留下的这幢
楼里,每个月靠收租来过生活,对她来说,这不单是一幢楼,而且这是她先生给她和孩子
留下的基业,也许可以这样说,在感情上,这幢楼就是她先生,为她遮风挡雨,所以,她
是万万不卖的。为了收这幢旧楼,开发商费尽心思,因为再过一个月收不到这块地,与承
建商的合约就要到期,这家公司就要破产。这是一家新公司。这是肖定为开的第一家公司
。如果公司破产,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和将要出生的孩子……当然了,每个做错事的人
都会有他足够的理由。
  所以他决定吓一吓这幢旧楼的业主,于是他决定放火。
  但他只是为了吓一吓人,所以他决定白天大家都去上班时放火,他找了两个混混去放
火。
  
  本来是没什么事,只是把油倒在业主的门口的过道上点着吓人。
  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业主也无罪,但她太漂亮了,身材又太好。
  并且她是越南人,刚去香港没多久,不但没文化而且胆子也太大了。
  所以在两个小混混倒火油在过道门口时,她不去报警而是走出来骂人。
  悲剧就开始了。
  两个小混混见色起心,冲入屋去……
  
  本来寡妇吃哑巴亏,也不敢声张。但她儿子刚好回来,见状操了把菜刀就去砍那两个
人渣。
  一个普通的中学生肯定不是两个天天打架的混混的对手,于是,他让两个混混砍死了

  当他们要走的时候,却发现铁门木门都上了锁,他们带来的油,洒在开着煤气但没有
点火的煤气炉上,衣衫不整的寡妇诡异的笑着站在阳台,把一串锁匙扔到楼下,手里拿着
一大团点燃的报纸,她身边还有一个滋滋冒气的煤气瓶。
  
  一个混混反应快些,从四楼跳了下来,成了半身不遂。
  另一个就和那寡妇、小孩一起烧成了灰。
  真正的成灰。因为这幢楼太老了,一幢跑船的人能买得起的四层楼,楼况自然不好,
所以一着起火来,消防队到达时,楼已塌了下来。一切成灰。
  
  我和赵重犀同时扔下一句话就走了:“活该。”
  
  
  几个月之后,父亲来我这里小住,闲来无事,便把这事说与父亲听,父亲听我讲完,
想了半晌道:“也不一定是鬼魂。”
  我问道:“从何说起?”
  父亲道:“欧阳老头给你的水碗有何古怪?”
  
  那水碗的底是一块凸起的水晶,江湖术士骗人时,便事先绘一张纸,贴在碗底,碗里
水少时,水晶把光线反射出去,就见不到纸上的的画,当注水到一定程度时,画里的事物
就显露出来,再注水,又见不到了。
  这碗转到我手里时,我嫌它单调,便找了本光学方面的书,按一定角度再打磨了一下
碗底的水晶,使注水到一定程度,就见到20%,再注水,这20%就不见了,见到另外20%,依
此类推,注满水后,便什么也见不到。
  我只放了一张七色的纸,不可能什么异象,为何肖定为会见到东西呢?
  
  父亲笑道:“你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的斧头不见了,他认为是隔壁的人偷
了,他越看越觉得隔壁的人的举止一定是偷了他的斧头;后来,他的斧头找到了,这时他
越看隔壁的人,越觉得不可能是他偷的。”
  
  我笑道:“老头子,您知道我也是唯物论者,但人在广场怎么从高处摔死?”
  父亲递了张报纸给我,指着一行标题“风筝载人上天”,上面报道有个小伙子做了一
个大风筝,可以趴在上面半个小时,离地五六十米云云。
  父亲道:“元宵前后,也是放风筝好时节,并且只要十五米的高度,一只不用很大的
风筝就能做到,所以要是我说,谋杀远比所谓神鬼之力的可能性大得多。”
  
  又过了一年,在去意大利的班机上,我靠窗打着盹,机上没有几个人,基本一排椅子
就坐一两个人。
  我醒来时,发现我隔壁坐着一个亚洲人,他在拆一条绳子,见我望着他,便笑问道:
“日本人?”
  反正在机上时间漫长,我道:“不,我是中国人。”
  他笑道:“我也算是中国人,日籍华人。”
  我瞧他手上在摆弄的绳子,让我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在哪见到过。
  他这时又道:“我少年时,曾在香港生活过。我父亲是中国人。”
  我心里一跳,对了,就这个结!
  我苦笑道:“冒昧问一句,令堂是越南人?”
  他很高兴的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我会看相。”
  他很有兴趣的问:“那你说一说?” 
  这时飞机的空服走了过来,我向她要了杯咖啡,我边上那人说:“请给我也来一杯。

  那空服却不理他,我便道:“小姐,两杯咖啡,谢谢。”
  空服望了望我,重复了一次得到我确认后就走开了,我听到她嘴里在说什么贪心的亚
洲人之类,我刚想发作骂人,我边上那人递了张名片给我,是日本的一家公司的分公司老
总,坊间传说,这家公司很有黑道背景。
  他问道:“你能说说我的面相吗?”
  我笑道:“可以,不过我一会想问你一件事,你要告诉我。”
  他笑道:“好。”
  我道:“你自幼失佑,十来岁悲遇剧变。”
  他笑道:“利害。”
  我问道:“你拆这个是什么东西?”
  他道:“这是我父亲教给我母亲的,我父亲在世时,和我母亲开玩笑说:你不识字,
不如学打中国结,以便结绳记事。便教了我母亲这个绳结,据说这种结是为了记录重大的
事情。”
  我不解的问道:“那你又解开它?”
  那人笑道:“事情过了,就要解开的。”
  
  这时咖啡来了,打开小桌板,空服却把两杯咖啡都放在我的桌板上。我很奇怪的望着
这个俏丽的黑女郎,我和她说:“漂亮不是做错事的籍口。”
  她不解的问:“什么?”
  我指着我边上的人道:“”
  因为我无话可说,我边上没有人。我只好把另一杯咖啡还给空服,那空服走的时候,
嘴里又在低声说道:“浪费的亚洲人。”
  
  
  下了飞机打电话给赵重犀,他说道:“肖定为失踪了一年了,肖劲荣也在半年前进了
精神病院。”
  
  的确,结绳为了记事,事情完了,结自然就要解开。
  
  我是个无事生非的人,自然按照飞机上那人给我的名片打过电话去,得到的回答却是
这个人不认得我。当时他也在飞机上,但坐的不是和我同一班飞机,连线路都不同。
  
  我去找了一些飞行线路的书来查,发现他坐的班机和我坐的班机有一段路线是重合的
,就在我见到他的时间里。
  我还准备找飞机上那个人的资料写下去,于是准备打电话托人帮我查,这时头上响了
个爆指。父亲在我身后面笑道:“结解开了,这事也就完了,难道你还想写成日记骗稿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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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  正爱你呢!    我心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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