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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esmiles (老乔), 信区: Ghost
标 题: 猫的故事之——流血的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11 10:22:16 2003) , 转信
翻开大学时的同学录和相册,竟有一半同学是叫不上名字的,可说起九岁时邻居家养的那
只猫,我却能津津乐道滔滔不绝,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反常。
从小就喜欢带毛的东东,除了恶心的有点过分的毛毛虫,记忆里一直有个画面,是小
姨在我的床头悬起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天使,有着蜻蜓一样透明的翅膀,我努力的伸出手去
,却抓不到。妈妈说我不可能记得,小天使是我百天的时候小姨从上海带来的礼物,未到
一岁就被我玩的面目全非,翅膀掉光光,雪白变乌黑,而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是不会记事
的。
我生在七十年代的尾巴上,在我成长的若干年里,宠物并不像今天这样的普及,很少
有人家养只猫猫狗狗的为了观赏。
大部分时间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奶奶有洁癖,对我们偶尔玩水都深恶痛极,更不
要说养宠物了。可是奶奶说,当他们还在西北老家的时候,是养过一只猫的,那时我的爸
爸还不到十岁。那是爸爸从野外捡回来的弃猫,当时奄奄一息,经过悉心的调养,后来竟
长成了两尺多长的庞然大物。那大猫极爱干净,每每进家必先把自己从头舔到脚,不言不
语的偎在爸爸身边,甚是懂事。奶奶形容起那猫的干净来总是说,比你们可强百倍了,我
相信。
大猫和家人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奶奶记不清了,也许三年,也许五年。起先粮食还
宽裕的时候大猫也跟着吃些剩汤剩饭,渐渐的世道越来越困难,仅有的粮食家里人果腹都
不够,自然不再有剩饭喂猫。大猫也不恼,只看着人吃的盆光碗净。奶奶偶尔见到爸爸偷
藏一些干粮,宁可自己吃不饱也要喂猫,很恼火,也很心酸。
日子越来越难过,大人和孩子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只有大猫,依旧体态丰腴、皮毛油
亮,村子里的几个无赖甚至想捉了他炖肉吃,可是根本猫毛都摸不到半根。他灵巧的像个
游击队员,轻松的上窜下跳,捕捉田里尚未饿死的老鼠和麻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后来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隔壁的婶婶节衣缩食养着的那只下蛋的母鸡,一天夜
里不见了。她村前村后的找了一宿,最后在奶奶家的院子里看见了大猫,据说猫的嘴边还
粘着羽毛。老婶婶站在院墙外惊天动地的骂开,恶语滔滔,招得半村人来围观。
家人听了好半天才搞清楚状况,爸爸解释,猫吃的是自己捉来的麻雀,他根本不会偷
鸡,老婶婶抓着从猫嘴里拔出来的绒毛不依不饶。
大猫没有跑,从从容容得靠在爸爸身边,油光水滑的身子在一群饥饿的人中尤其扎眼
。爷爷抄起了扁担,照着猫就砸了过来,他没有躲,扁担结结实实的砸在颈子上又弹开来
,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老婶婶见状,识趣地走了,村里人散了,爸爸抱着猫,哭的一塌糊涂。有村里人端着
一碗小米来换猫的尸首,被爸爸抡起扁担打跑了。他抱起死猫向村外飞快的跑去,奶奶甚
是担心,又追赶不上,只能跟在后面拼命喊,不要把他埋了,猫有九条命,说不定能活过
来哩……
谁也不知道他把猫葬在了哪里。
不久之后老婶婶家翻盖鸡窝,挖出了一只黄鼠狼洞,里面满是凌乱的鸡毛、碎骨和尚
未腐烂的脚爪,大家这才知道冤枉了无辜的猫。
一年以后的一个夜里,奶奶生了急病,爷爷在城里做工,只有让十岁的爸爸到邻村去
找做赤脚医生的舅爷爷。那是夏天的夜里,往返一趟要好几个时辰,山路像迷宫一样,还
有狼出没。爸爸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带着一壶水和一只火把。去的时候还算顺利,医生
舅爷不愿意出诊,就给了爸爸一些救急的西药打发他一个人回家。回来的路上,松油火把
早就熄了,爸爸一个人在迷蒙的月光下赶路,西北的黄土山鲜有植被,山路前前后后弯弯
曲曲,不知不觉的就迷了路。爸爸攥着救命的药拼命的朝一个方向跑,跑了小半宿才发现
自己是在兜圈子,每跑一程,最后都回到一棵枯树下面。枯树虬冉的枝条和雷劈的痕迹在
月光下更是狰狞,爸爸不敢停下来,不知疲惫拼命的奔跑,心跳的像揣了一只野兔子。终
于筋疲力尽,又回到了枯树下。
月儿已经落山,远处如泣如诉的狼嚎清晰的回荡。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山涧里唯一的
老枯树。忽然,爸爸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无比古怪,像生锈的门闩被用力推开,更像
猛兽在在咀嚼坚硬的骨头。他见到了一生中难忘的恐怖景象,枯死的老树在缓慢的剥裂,
树皮朝着不同的方向挤压变形,树身露出了隐隐的裂口,更恐怖的是,猩红的鲜血从裂口
中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汩汩的粘稠的血浆顺着斑驳的树皮淌到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更像
是老树的呻吟……
万般绝望和恐惧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在不远处出现,圆溜溜的眼睛反射着荧荧的
光。它向路上跑一段又停下来回头看看,没有一点生息的夜里,爸爸不管不顾的跟着这小
小的使者一路狂奔。它总是走走停停,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出了山从,已经是
第二天的凌晨了。带路的黑影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养过的大猫,爸爸试图叫住它,可它头也
不回的跑回了山里。
奶奶病好以后,举家迁出故乡。启程那天,一群野猫遥遥的跟出很远。
猫的故事是奶奶讲给我的,流血的树,是上小学的时候——西北老家来亲戚,那晚恰
逢停电,我蜷在爸爸身后,装作睡熟的样子,偷听到了大人们的围烛夜话,听得浑身发冷
汗毛直竖。后来知道,那个来登门求助的亲戚就是老婶婶的侄子,八杆子打不着的坏亲戚
和杀猫凶手,我愤愤的想。临走时候妈妈给他们带的大包小包,我用小刀把每个袋子刮了
个口。
素来喜欢翻看灵异书籍和野史,古书中对于会流血的树有种种大同小异的记载,我相
信,爸爸在幼年时真的见到了这样恐怖的场面,而那只带他走出困境的小动物,一定是有
九条命的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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