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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y (yy), 信区: Ghost
标  题: 恐 怖 岛(剩下的)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Oct 13 18:18:50 2002) , 转信


作者:李异
             
                 
   六 凶岛恶斗
                 
   派出所成了指挥中心,所有的信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根据计划,选定的房屋必
须在中午之前改造成临时避难所,也就是用泥水、木板等把房间所有的通道都封死,唯一
的通气孔也用细纱布层层蒙住,营造为一个全封闭的空间,这样怪物再怎样神通广大,也
只有在门外干着急的份儿了。
   李炜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各个小组完工的报告,他自已也不清楚,原本以为送走了小
晴就可以安心工作了,可现在总觉得心里一片空荡荡的,像失了魂似的,眼前老晃着小晴
跑入渡轮时那伤心欲绝的背影,竟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竭力对自已说不要去想她,把注意
力放到对付怪物上来,可只要一有点空闲,脑海里又跳出小晴来,李炜只得努力往好的方
面想,“也好,这样小晴起码是安全的,虽然她现在有点误会我,但她终于会明白我的用
心。”想到这,心里泰然了许多,便继续投入地和领导小组成员探讨方案。
   中午,渔民送来了午餐,李炜他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顾不得理会肚子的饥饿,便示
意渔民把饭菜放到一边。但当渔民经过李炜的旁边时,他的眼角不经意瞥见一道菜,忽然
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连忙喊:“等一下!”,跑上前一看,果然是他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这也是小晴的拿手好菜。
   “小晴?不可能,不可能,我看着船离岛的。”李炜心想。
   “这道菜是谁做的?”李炜问道。
   “她不让我说。”渔民显得有些木讷。
   李炜心中一阵激动,甚至感到有些眩晕,半是高兴半是担心,脸上的神色很古怪,“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他对着发呆的渔民大声发问,声音竟有些变调,屋里的人们都
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他。
   李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大家等我一下!”回头兴奋地朝派出所旁
的寝室飞奔而去。可到了寝室旁,却又放慢了脚步,一颗心扑通乱跳,他走上前,发现门
虚掩着,但不敢扣门,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哗——”得一下把门推开。

   “小晴!果真是你!”李炜欣喜地喊道。
   小晴回过头,嫣然一笑说:“你想这么一激就把我激走吗?我才不上当呢!我在途中
说服了船长,搭渔船回来的,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李炜想说什么,可怎么也开不了口,他只有上前紧紧地拥抱着小晴。
   “阿炜,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在你的身边。”小晴靠在他肩头,在他耳边柔声说。
   李炜的视线有些朦胧了。
                 
   太阳渐渐收了光线,沉入西边的海平线,多云的天空连同海洋都被它的余晖染成了紫
红色,红灼灼的光粼粼闪耀,到了最后,那满世界的紫红色也慢慢退去,变成了惨淡的黑
青色,整个海岛就像一只黑漆漆的怪兽孤独地趴在浩翰的东海深处,夜幕终于降临了。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李炜问。
   “都好了,就等着杀那该死的东西,为乡民们报仇了!”老赵愤愤地说。
   “好!现在开始行动,”李炜说道。
   “哐啷”一声,冷库的大门被打开了,刚入库的海鲜又被一筐一筐络绎不绝地抬了出
来,这些透鲜的海鱼被渔民们塞进红色染料,一直从海边头洒到阿生的小屋里,在夜色下
望去,有如一条银色的小路。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深海鱼啊!陈啸心痛地对天长叹了一声,背着手走得远远的,冷库
的钥匙在他手中叮叮地晃动。
   阿生的房间除海鱼外,靠窗还堆叠了二十余只氧气筒,李炜提了一只走出门来,弯身
在窗下的墙脚用粉笔画了一个圆,刚好可容一只氧气筒,然后直身对围在四周的渔民命令
道:“快,大家快把门窗封死,再在这儿打一个洞。”渔民们答应着,便七手八脚地动起
来。
   俗话讲:“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便完了工。李炜试着把氧气筒往墙洞里来回塞
了好几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大伙说:“大家听我说,现在马上回到各自已经安排好的
房间里,做好防卫工作,注意,在天亮之前,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开门,更不
要出来。”
                 
   已经快到九点钟了,李炜和乡长、老赵一道又对各个环节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
问题。
   小晴一直跟在李炜的身旁,而现在她必须要到安全的地方去。李炜叫过大林,交待他
要好好照顾小晴。
   “阿炜,你要小心点。”小晴担心地说道,眼眶里热泪盈盈。
   “你这是干啥哩?”李炜笑着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说道,“我这条臭脚可是出了名
的快,打不过它,逃总逃得过吧!放心吧,你在房里好好等着,我会回来的。”
   小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在李炜的脸颊上飞快地亲吻了一个,然后羞红了脸说
:“臭脚,我等你!”眼泪却流了下来。
   看着小晴和大林消失在夜色中,李炜竟有些痴了,刚才小晴留在他脸上的吻痕也仿佛
变得特别地温热,麻酥酥地有一种异样的敏感。
   “快九点半了!”老赵提醒了一下,把李炜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按照怪物以往的规律,它上岸的时间会越来越早,快!我们按原计划行动。”
李炜像一头即将投入战斗的猎豹,振奋起精神,双目炯炯有神。
   行动小组在金祥老人家的篱笆旁埋伏下来,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冷库的动静。背
后,金祥老人的房子一片漆黑,但老人并没有离岛,上午老赵动员他的时候,他那牛脾气
又犯了,大呼小叫的,让人误认为有人欠了他三万块钱不还,说什么他的根在这岛上,要
他走,除非他死了,还骂岛上这帮年轻人都是他妈的胆小鬼,躲在密封的屋里不敢出来,
要是他壮年时,非得和怪物战上个三百回合,还非要坚持今晚要跟着李炜他们一起战斗,
老赵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赶忙找了几个壮汉连拉带骗地把他关进了安全房。
   四周黑乎乎的,只有蟋蟀咀咀的歌声在草丛里有节奏地弹唱,远处,几只晚归海鸟的
鸣叫和着海浪的哗哗声,特别清晰地传过来,让这个夜显得更加静谧。
   李炜看了一下表,已经九点五十分了,可沙滩上仍没动静,那些当作诱饵的鱼在月色
下反射着银亮的细碎的光。
   “所长,它有没有可能从别的地方上岸了?”老赵低声问道。
   “应该不会,我们得耐心等下去。”李炜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氧气筒。
   “但我们应该保持高度警剔,说不定它突然会从背后扑过来。”乡长说,禁不住向后
面望了一眼。
   乡长这么一说,所有的人竟也似乎感到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
自己,也禁不住紧张地回头去看,但并没有任何异样。
   “嗨!乡长,你别吓唬人嘛!”有人小声嘀咕。大家干笑了几声,小组成员的注意力
开始有点焕散,响起窃窃私语和咳嗽声。
   “嘘——有动静了!”李炜突然压着声音说道。
   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大家立刻停止了说话,十几双眼睛死盯着远处的海滩。
   果然,在一个浪潮过后,像是从海水中分离出来般,似乎有一汪略高出地面的水团静
悄悄地伏在那儿,在夜色中看不大分明,后面的海浪又涌过来,那水又溶进了海里,若隐
若现地看不到了。
   “它跑了?”有人说。
   但接着,人们的神经又绷紧了,只见那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沙滩上,像个幽灵般
趴着,仍是一动不动,静得跟雨后的水洼没什么两样。
   “快吃啊!快吃那些鱼啊!”老赵盯着怪物,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有变化了!”李炜说道。
   只见那水正在极为缓慢地扭曲着,静静地开始流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探测周围的
状况,构成了不断变化的无规律的曲线图案,闪着微微的蓝光,不一会儿,像是嗅到了什
么,全身微微一振,朝沙滩上的鱼急速地流了过去。
   李炜朝老赵递了个眼色,小声地说了句:“大家准备!”
   所有人的精神亢奋起来,跃跃欲动,李炜把氧气筒提在了手中,准备随时行动。
   怪水果然进入了圈套,它蠕动着,沿着那条闪光的鱼路,不断地把鱼纳入自已的体内
,银色的鱼在它晶亮透明的体内翻滚,不一会儿,那水便染成了血般的红色,刺人眼目,
看得李炜他们直起鸡皮疙瘩。
   怪水已接近了阿生的房屋,李炜果断地低声说了句:“行动!”便猫着身快速向海滩
轻跑过去,成员们陆续跟在他后头,尽量不发出响声。
   可刚到沙滩边缘,李炜突然停住了脚步,双手向后一挥,示意大家原地不动,然后慢
慢慢慢小心蹲了下去,匍匐在地上。
   那怪水在小屋的墙洞边徘徊,却迟迟没有进洞,过了一会儿,又静止在那儿,仿佛一
潭死水。
   “难道它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不可能,它是原生动物,怎么具备产生智慧的条件?”
李炜想着,汗水从额头上滴了下来,身后所有的人都恐惧又期待地盯着怪水,盼望它能进
入那个小墙洞,为了吸引它,墙洞内外还特别堆了最新鲜的鱼。
   然而怪水似乎不领这份情,只见它在静止中突地一振,又幽灵般滑入远处的黑暗中。

   “糟糕!”李炜暗叫。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小晴双眉紧蹙。
   “是啊!这么久都没动静,我都快要发疯了!”
   “怪物有没有出来啊?但愿李所长他们能成功!”
   “大家不要乱猜了,再等五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们耐性子一点,小组肯定有办法消
灭它的。”
   除了小晴外,渔民阿利的房间还挤了十几个渔民,正七嘴八舌地说话。小晴感到很烦
乱,魂儿早飞到李炜的身边去了,她真想现在就出去拉住李炜的手,感觉着他温暖有力的
脉搏,他的手掌总是那样真实,那样的有安全感,就算要立刻死去,她也会安心,也会觉
得幸福。而现在,她只能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苦苦地等待,等待天亮,等待心爱的人
突然打开门拥抱她,脸上洋溢着胜利的欢笑。
   “杨小姐,你不要太担心,李所长他们肯定没事的。”大林在旁边安慰道。
   小晴微微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会没事,她对自已说。
   “阿利,有没有杯子?我的口有些干了。”金建问房主人阿利。
   阿利指着床头柜说:“喏,就在柜子里面,自已拿,不过没了开水,要喝去厨房放自
来水。”
   金建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塑料杯,走到后间的厨房去了。
   他打开了水龙头,放了半杯水嗽了嗽口,岛上的山水很甜,他觉得喉咙清爽了许多,
但还不过瘾,于是又旋开了开关,水清洌洌地流了下来,在杯底响着悦耳的声音,但没满
三分之一,水线却突然断了,金建恼火地用掌拍了拍水龙头,还是不出水。
   “妈的,真倒霉!”他用力晃了水管一下,咀咒着,就要转身离开,然而水又来了,
但并不是纯净的清水,而是鲜红的,粘糊糊的,像血一样慢慢地流出来,积聚到了水槽里
,在里面打转,奇怪的是并没有流向下水道,反而沿着水槽向上爬,挂到了地上。
   水还在越来越多地不断出来,金建早已吓得两脚发软,面无人色,他惨叫一声:“妈
呀!”,扔了茶杯,失魂落魄地逃出了厨房。
   “水……水……怪物!”他脸色惨白地跌进人群,指着厨房喊。
   水已经从厨房里追了出来,在地上殷红如血。人群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一下子哄乱
起来,大家发疯似的拥向门口,争先恐后地去拉门把手。
   “快!快把门打开!”
   “不行啊!门被粘土封死了!”
   “笨蛋,是向后拉,不要往前推!”
   “白痴!它就要过来了!”
   门终于撞开了,人们蜂拥而出,大林护着小晴跑在中间,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啊”地
惨叫,更顾不得回头,没命价地向派出所逃去,那儿有一间备用的安全房。
                 
   李炜清楚地听到那一声惨叫,心里一惊。
   “不好!出事了!”说着便向声源奔去。
   半路上,便遇到了疯逃的人们潮水般涌过来。
   “阿炜!阿炜!”小晴看到了李炜,扑入了他的怀抱,小孩似的哭泣起来。
   “快逃!怪物追过来了!”大林边跑边向李炜他们喊。
   果然,远处的黑暗中,一股红练翻滚着向这边急速飞滑过来。
   “快跑!”李炜拉住小晴的手转身跟着人群跑去,怪水紧紧地追在后面。
   前面十几米就是备用房了,可听得背后一声惨呼,又一个人被它缠住了,李炜向后瞥
了一眼,只见一个血团在痛苦地挣扎,已经看不清是谁了。趁怪物速度减慢的时间空隙,
人们都顺利地逃进了房间。
   “快封门!”李炜喊道,渔民们用早已准备在房里的泥水把门缝涂住。
   “把那该死的水龙头也堵住!”不知是谁大喊,声音里有些哭腔。
                 
   清点人数后,人们才发现少了阿利和金建,房间里谁也没说话,静得可怕。
   “乡长,李所长,你们说现在怎么办?”阿泰打破了沉默。
   两个人都没回答,原有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可怕的敌人就在外面徘徊,等待它的猎物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
   “我要出去!”李炜开口说,听到这话,房间里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
   “阿炜!你不要胡说,不要胡说啊!”小晴急得抓住他的手,双泪横流。
   “是啊!李所长,你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
   “李所长,还是等到天明再说吧!”
   “对!对!也许等一会儿,支援部队就来了!”
   人们纷纷劝他,可李炜坚定地摇了摇头。
   “今晚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已经成功地给它染了色,我想把它引回沙滩不是太难。况
且,我们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也许怪物会从我们想都想不到的渠道进来,那样岂不是更
危险,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我不想看到再有人遇害。”
   李炜用手抚了抚小晴的头发,微笑着说:“我不会有事的,还是那句话,你等我!”

   小晴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人们都低了下头。
   “我跟你一起去!”老赵说。
   “我也去!”乡长站了出来。
   “我也要去!”“算上我!”“不行,还是我去!”渔民们一个个激昂地站了出来。

   李炜很感动,对大家点了点头,说道:“但出去的人只能两个,太多了目标就大,怪
物的威胁也越大,我只要一个助手。”
   “那就是我!”
   “去你的,看你这豆芽,能保命就很好了!”
   “你们别争了,我看还是我行!”
   “不,我去!我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还是抓阉吧!让老天来决定。”
   “好!抓阉就抓阉。”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着要当这个助手,谁也不肯放弃,最后终于决定抓阉,由抽到的人
出去。
   老赵拿来一张旧报纸,撕成六七份,在其中一张作了个记号,折起膈全扔进一只皮鞋
盒,志愿者们轮贯地从里面摸出一张。
   “是我!我早知道是我!”乡长摊开纸条。
   “咳!乡长,你都这么老了,还行吗?不如让我去吧!”
   “谁说我老了?你这混小子,我还壮着呢!这么看不起我?”乡长用纸条打了一下年
轻渔民的头。
   大家笑了起来,绷紧的空气有了些许缓和。
   “嘘!别说话。”李炜突然示意大家。
   从屋后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夫人崖上黑暗中的小路,那怪水在隐隐约约地不断
来回流动,缓慢而有节奏,忽而被乱草丛遮住,不见了踪影。
   “等它一出现,我和乡长冲出去,你们立刻封门。”李炜说着,提起氧气筒,站到门
边,乡长紧贴着他。
   “乡长,你没有武器,把这把刀带着吧!也许用得着。”大林对乡长说,手里拿着一
把明晃晃的大柴刀。
   “谢谢!”乡长感激得看了大林一眼,接过柴刀插在自己的腰带上。
   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条白蛇般趴在山上的小路,没有动静,房间里的呼吸声越来越
沉重。
   “它出现了!”有人喊。
   “快!开门!”李炜一声令下,渔民们哗地一下把门打开,李炜像困兽般地冲进了黑
暗,乡长紧紧跟在其后。
   门在背后重重地关上。
                 
   “向海滩跑!”李炜回头对乡长喊。
   远处半山腰那股红水似乎发现了他们,瀑布般从山上飞驰而下,向他们追来。
   “一直跑!不要回头。”李炜边喊边跑。
   那水追得越来越紧了,由于速度过快,身体橡皮糖似的拉成了一个长长的椭圆形。
   海滩已在眼前了,泛着泡沫的海浪在滩边形成了一弯白线在翻滚,仿佛有无数只疯狂
的怪兽地向岸上扑来。
   “哎哟!”乡长被一段干树枝拌住了脚,摔了一个跟头。
   李炜赶紧返回身去扶他,怪水已经追上来了,在暗夜里像毒蛇的红信般探过来。
   李炜急忙掏出手枪,对准它开了几枪,子弹碰在岩石上溅起了火星,也许是闪亮的火
星吓到了怪水,它竟然没扑过来,而是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旋转,仿佛急流中的水涡。
   李炜和老赵继续向阿生的房间跑去,那水停止了旋转,又悄无声息地滑向他们。
   “到了!我们必须甩开它,快到房子的背面去!”李炜喊。
   阿生的房子与冷库只相距2米,李炜和乡长飞快逃入中间的夹弄,绕到房子的背后,
两个人紧贴着墙壁,虽然肺部涨得难受,但谁也不敢出气,只听到自已的心脏在砰砰乱跳

   “千万不要绕过来,千万不要绕过来。”李炜把氧气筒紧紧抱在前胸,在心中不断祈
祷,他看了乡长一眼,发现他也在喉咙里喃喃念这句话。
   好几分钟过去了,怪水没有绕过来,李炜的心脏也慢慢由狂乱恢复了平静。
   “它走了?”李炜和乡长面面相觑。
   李炜放下氧气筒,慢慢慢慢地,一点一点移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探出去,想看
看那边的动静。
   一眼就看到了那该死的红水,静静地瘫在房子前面,在月光下像一滩血,李炜吓得连
忙把头缩回来,贴回墙上,朝乡长递了个眼色。
   又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异常的动静,李炜再次把头伸出去探查,怪水没有了,只
有空荡荡的沙滩。
   “它消失了!”李炜小声说道。
   “难道它真跑了?”
   “不,这儿有新鲜的鱼,它会再次受诱惑的。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
   在墙上有一扇紧闭的玻璃窗,李炜小心地踮起脚,去看里面的情况。
   阿生的房间一片黑暗,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突然哐啷一声,靠着门内的一只氧气筒
好像被什么东西碰倒在地上,房里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咕咕声。
   “它终于进房了!”李炜把氧气筒兴奋地提起来。
   “行动!”李炜低声喊,从夹弄里冲出去。
   外面果然没有了怪水,月光照得沙滩一片雪亮。
   李炜跪下身就把氧气筒往墙脚的洞里塞,可也许是太紧张了,竟塞了好几次都塞不进
去。
   乡长连忙蹲下帮忙,终于放正了位置,按原计划把氧气筒的一半塞了进去,抵住里面
堆放着的氧气筒。
   “成功了!快退后!”李炜喊着,取出手枪。
   可乡长一声惨叫,李炜大惊失色。
   “我……我的手!”乡长痛彻心肺地喊,怪水正通过氧气筒与墙洞间的缝隙流出来把
他的手吸了进去,而且正不断地漫过手腕、前臂,向后臂侵过来。
   “快!……快砍掉它!”乡长咬着牙,从腰间拔出柴刀递给李炜。
   李炜下不了手。
   “快!……来不及了!”乡长大喊一声。
   李炜狠下心,拼尽全身的力气,手起刀落,乡长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血从伤口喷泉
般涌出来。
   李炜拖着乡长跑出十几米,回头看那墙洞内的红水,那半截手臂很快化为白骨,最后
消失无踪了,怪水从缝隙里慢慢地向外流,它正企图出来。李炜眼中喷着怒火,“去死吧
!”他喊着,举枪瞄准氧气筒,用尽全力扣下板机,静夜里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只听得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一团火球冲天而起,有几个氧气筒被掀到了半空,在空中炸开
来,又爆发出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李炜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整个岛屿都在摇晃,似
乎发生了一场地震,睡梦中的海鸟呼啦啦地纷纷惊起,白晃晃地在海面徘徊,乱飞的泥沙
和杂物从天空中暴雨般落下来,扎得李炜满头是血。
  “去死吧!去死吧!”李炜对着大火一遍又一遍怒喊,突然眼前一黑,扑通跪倒在沙
滩上。
                 
                                  
                 
   七 热带风暴
                 
   这里是一片静谧的海,静地不起一丝波纹,像一块大得无边的蓝色玻璃,海平线在极
目处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在它的上方,有一颗明亮的启明星在闪烁,静静的,仿佛要跟
你说话。
   李炜一个人走在空阔的沙滩上,没有人陪他,四周是可怕的寂灭。
   “小晴!小晴?”李炜着急得喊着小晴的名字,可没有任何回音。
   “阿炜!”不知在什么地方,突然传来小晴的声音,响亮而亲切。
   李炜惊喜若狂,四处找寻那声音的方向,可除了冷漠的月亮和寂静的沙滩,什么都没
有,李炜毫无目的地跑着,但沙滩总也到不了头。
   “小晴!你在哪儿?”李炜感到有些害怕。
   没有回音,李炜在四处张望。
   “阿炜,我在这呀!”小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李炜回头,惊奇得发现小晴正站在阿生的房子边向他招手,白色的衣裙在海风中活泼
地飘动。
   “小晴,你躲起来干嘛?”李炜兴奋地向她跑去。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可怕的事实,只见小晴的脚后,静静地伏着一滩水
,透明晶亮的,在明月下闪着诡异的光。
   “小晴!快点跑过来!”李炜朝她大喊。
   可小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仍在那儿欢跳着向他挥手。那怪水动了动,慢慢地向她滑
去。
   “小晴!小晴!快跑啊!怪物!怪物在你后面!”李炜感到一股血直往脖子上冲,喉
咙一阵刺痛。
   已经来不及了,怪物绕上了小晴的双脚。
                 
   “阿炜!阿炜!你这是怎么啦?怪物已经死了!”小晴搂着李炜哭喊。
   李炜睁开了眼晴,大汗淋漓,一看到小晴,便条件反射似的把她一推,用沙哑的声音
竭力喊道:“快跑!快跑啊!”
   “阿炜!你醒醒!我们在卫生所哪!你在做恶梦吧!”小晴哭着说。
   李炜这才发现自已正躺在卫生所的诊床上,头上缠了绷带,手背上挂着点滴。
   他无力地躺回床上,舒了一口气,感到整个人都虚脱了。
   “小晴……你没事吧?”李炜问。
   “阿炜,这句话本应该是我问你的。”小晴握着李炜的手,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李炜笑了笑,说道:“我没事,我一向不食言的,我这双臭脚还不赖吧?”
   小晴握起拳头轻轻地打了一下李炜的脚,哭着笑了。
   “乡长怎么样了?”李炜想起他的战友。
   “他的手臂断了,已被直升机紧急送往救护中心。”
   “直升机?”
    “对啊!特别行动部队已经到了,正在清理现场呢!可能还要留几天观察哩!”
   “那太好了!怪物的尸体有没有找到?”
   “哪还能找得到?那儿炸了个几米深的大坑,什么都没了,怪物早就变成碎片了。”

   李炜点了点头,他望着纯真的小晴,可脑海里总浮现出梦里可怕的情景,心里似乎有
一只毛虫在爬,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炜成了东林岛的大英雄,连从不服人的金祥老人也一个劲地夸这小伙子真不赖,有
他当年的风格,不过人们对他的大话总是嗤之以鼻。
   李炜醒过来的消息一传开,人们就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小小的卫生所便被围了个水
泄不通。看着人们感激和关心的目光,李炜心头百感交集,泪光闪烁。
   到了下午,李炜可以下床走动了,特别行动队的队长来看望他,李炜便把当时的情况
向他作了一个简要的汇报,队长离开的时候,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并说要对全岛再作一遍
彻底的排查。李炜一听,便来了精神,非要跟着一起去,可队长哪肯,便委托小晴稳定他
的情绪,一切要以养好伤先。
   队长走后,李炜让小晴扶着他,慢慢踱到门口,他看到战士们正在进行地毯似的搜寻
,甚至连鼠洞都不放过,海上的巡逻艇也不时地有蛙人在爬上爬下,但看来并没发现任何
东西。
   “小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心里怪得慌。”李炜说。
   “阿炜,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这事对你的刺激太大了,你真不该起床。”
   李炜笑了笑,对小晴说:“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对!我亲眼看着它炸上了天,它已
经死了,它已经死了。”
   “阿炜,它有没有死,等过了晚上就知道了。”
   “不错,这几晚还得做好戒备。”
                 
   这一晚谁也没睡,大伙儿仍挤在安全房内,忐忑不安地猜想外面的世界。夜色里,战
士们在彻夜巡查。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人们欢呼着,冲出门迎接初生的太阳。
   小晴扶着李炜走向海滩,天海一片湛蓝,李炜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海风,心里轻松
了很多。
   “喏!我都说过没事的吧!”小晴笑着,一边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哎哟!”李炜一声痛叫,摔倒在沙滩上。
   小晴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去扶他。
   “怎么了?阿炜。”小晴着急地问。
   “我的脚扭了,谁叫你放手的?我的伤还没好,怎么站得住?这下惨了。”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晴委屈地想哭。
   “没关系,最多你再扶我个十天半个月就行了。”
   “臭美,我才不扶你呢!”小晴说。
   “哎哟哟,哎呀呀!”李炜捧着脚,痛得呲牙裂嘴。
   “你又怎么了?”小晴慌了起来。
   “可能……可能不是扭伤,是肌腱断了。”李炜痛得说不出话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你先忍一忍,我这就去找小敏来!”小晴忙道。
   “不用了,你背我去卫生所就行了。”
   “我?我怎么背得动你?”
   “你半背着,我靠在你左边。”
   小晴想了想,说:“行!”
   她费力地把李炜拉起来,让他的手臂挂在自已肩上,两个人蹒跚着向卫生所走去。
   “所长!所长!局里来电!”老赵在远处招着手。
   李炜一听是局里的电话,撒腿就向派出所跑去。
   “哎!哎!阿炜,你的脚……”小晴在后面喊。
   可李炜早转了一个弯,跑得无影无踪了。
   “哼!臭脚,臭脚,再也不理你了!”小晴发觉自已被耍了,一跺脚,咬着下唇,脸
唰得红了起来。
                 
   一个星期了,岛上平安无事,女人和孩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回来,这几天,码头上天天
都有哭声,在经历了这件事后,小岛也变得深情起来,到了夜晚,妻子依在丈夫的怀里轻
轻述说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月光安祥地照着他们,照着整座海岛,鸟儿们也同样进入了
宁谧的梦乡,而在白天明媚的阳光下,沙滩上又不时地荡漾起孩儿们清朗的笑声,生活慢
慢地回复到原先的平静,除了几个丧亲的家属,小岛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
   明天特别行动部队就要离岛了,为了庆祝这次胜利和给他们送行,今晚乡民们在海滩
上举行了热闹的祭神大会,这次的气氛就与夫人崖那次截然不同,全岛的人都挤在那儿,
战士们和李炜他们站在外围,沙滩上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在祭妈祖吗?”小晴好奇地问。
   “不,妈祖是福建、台湾一带渔民的偶像,浙江的海岛一般都祭龙王。”李炜说。
   “龙王有什么好的,在神话故事里总受人欺负得紧,像哪吒闹海、孙猴儿……”
   “快别胡说了,当心渔民们听见不高兴。”
   小晴伸了伸舌头,抿着嘴看渔民们在沙滩上忙乎。
   突然一声清亮的喇叭声冲破黑夜,小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小伙正鼓着腮帮嘀嘀
达地拼劲吹着,接着哐得一声响锣,四个大鼓便咚咚咚咚地敲了开来,起先是有节奏的、
缓慢的,后来便越来越快,震动着每个人的心脏。
   小晴倒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看得有些出神。
   “祭——龙王啦——”一个清瘦的老头拉着嗓子喊。鞭炮噼呖啪啦地响成一片,小晴
冷不防吓了一跳,紧紧地拉住李炜。
   三个道士模样的人从旁边轮个出来,黄袍飘飘的似乎要被海风吹跑,他们并列站在红
木八仙桌前,桌上摆着一列水果,两只香台,明晃晃点了一对手腕粗的大红蜡烛。中间那
个胖道士上前一步,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拈了三支粗香,点燃了插在香台上,然后三个道
士伏地三拜九叩,而中间那个胖胖的活脱脱一个皮球在滚。
   小晴看着他们滑稽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她贴进李炜耳边说:“这岛上的乡亲真可
爱,上次请了个本地和尚不管用,连自已都保不了,这次就干脆换了外地道士,但看他们
那德性,想必也不是什么中用的东西。”
   李炜笑了笑,说:“中国人喜欢见神就拜,能保佑自己就行,和尚呀道士呀在他们眼
里都是那么回事,不像西方人就信一个上帝。”
  那三个道士打太极拳似的作了一会法,然后又列成一排,胖道士伸长脖子喊:“上贡
品!”
   人群让开一条道,贡品源源不断地运了上来,什么猪头、糕点、精肉、还有蒸好的公
鸡、三条鲜鱼……
   “等一下!”道士走上前,指着盛鱼的盘子问:“怎么只有两条?”
   两条鱼在活蹦乱跳,果然少了一条。
   “咦!刚才明明是三条,怎么会少呢?”端盘子的少年眨巴着双眼,突然又恍然大悟
说:“对了对了,一定是鱼从盘子里蹦出去了,刚才……刚才光看你们作法,竟忘了看着
。”
   “笨蛋!还不快去拿一条回来!”那个瘦老头沉下脸训斥。
   少年惶恐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盘子里便凑成了三条鱼。
   祭神会除了这小小的波折,进行得很顺利。仪式结束后,沙滩上便成了一个军民同乐
的篝火晚会,大家纷纷拿出拿手节目,小晴跳了一出孔雀舞,这个独舞她曾在学院的艺术
节上拿了一等奖呢!
   “你让我想起了学生时代,”李炜微笑着对掌声中回到身边的小晴说,“那晚你也是
跳这出舞,记不记得晚会结束后,我特地请你去校门口的小酒馆庆祝。”
   “你还说!也不知羞,那时候你还刚认识我呢,就硬要拉我去喝酒,也不管人家愿不
愿意。活该你碰上那帮哥们,说你背着他们搞地下工作,好歹给你灌了三斤黄酒,后来就
大出洋相,被他们拖着回去。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张猴子打电话说你不行了,一定要我过
去。”
   “有这回事吗?”
   “你知道我那会儿多难堪吗?都十一点了,要我一个女生去男生宿舍。我说不去,可
张猴子说你撑不住了,其实你撑得住撑不住关我什么事。”
   “想不到你这么铁石心肠。”
   “我要是真铁石心肠就好了,后来想想,还是看一下你,毕竟也算是朋友一场。好不
容易拉上徐小丽,又花言巧语骗过了李阿姨,她才准了半个小时假。一到你那儿,可没把
我吓死,你躺得像个死人,嘴里却胡乱地喊着我的名字,还跟室友们闹情绪,说他们不够
义气,没把我找来,我当时窘得只想跑,但看你这样子,心就软了,只好留下来陪你,直
到你睡着了,回去挨了李阿姨好一顿批。”
   “呵呵!我这叫英雄醉酒显真情!”李炜笑嘻嘻地说。
   “哼!我现在发现原来你的脸皮也这么厚!”小晴使劲扭了李炜的胳臂一下,痛得李
炜直喊“救命”。
   晚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接下来是游戏节目,接鼓传花、转凳子、八面玲珑、步步高
升……游戏难度一个比一个刁钻,沙滩上笑声不断,那笑声借着清爽的海风,远远地飘到
岛西的江婶耳中,她刚把儿子小虎从沙滩上抱回家,她的老公出远洋去了,家里的一切都
靠她打理。
   “小虎,小虎,该睡觉了!”江婶边铺被子边喊。
   小虎没有回答。
   江婶走出房子,看到小虎站在门外,怔怔地似乎在看着什么。
   “小虎,你在干什么?”江婶去拉他。
   “那儿……”小虎指着前方,缓缓地说。
   前方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暑期很快就要过去,小晴也要回校去完成她的学业,下一班的渡船是在后天。这几天
离别的愁绪始终缠绕在李炜的心头,让他有些闷闷不乐,但在小晴面前,他却装作十分泰
然,其实他发现小晴的微笑也不像刚来时那样无忧无虑,眼神里常常闪着一丝牵挂。
   吃完晚饭,小晴在灯下看书,李炜独自走出门,来到沙滩边的礁石上,海浪拍打着漆
黑如墨的礁石,飞溅起细碎的浪花,毛毛雨般从半空中落下来,润湿了他的白衬衣。
   李炜坐下来,迎着海风,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黑夜中一明一暗地闪着。李炜闭
上眼睛沉思,大海在脚下不安地喧嚣。
   李炜感觉到背后似乎有点异样,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回头,发现小晴不知何时站
在了身后,小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在他旁边。
   “阿炜,你在想什么?” 小晴柔声问道。
   李炜看着喧哗的大海,吸了一口烟,低下头,然后说道:“我想起了陈大妈。这么好
的人,要是当时我早一点赶到,她也许就不会遇难了。”
   小晴叹了一口气,劝道:“阿炜,你不必太自责,这件事是谁也想不到的。况且,你
已经亲手为陈大妈报了仇。”
   “小晴,我一直有个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
经常做恶梦,梦见那东西又复活了。”
   “阿炜,别再胡说了,它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它在某处不知名的角落里盯着我们。”
   李炜抽尽了最后一口烟,小晴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抖着。
   李炜把烟蒂狠劲地在礁石上掐灭,然后甩手扔了出去,烟蒂很快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阵强一阵的海风夹着浪花扑面而来,小晴突然感到入骨的寒意,打了个冷战。
   “小晴,这儿不好,我们还是回房吧!”李炜站起来,扶着小晴的手小心地走下礁石

   在他们的身后,似乎有一道蓝莹莹的微光闪过,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经过沙滩的时候,小晴突然有些兴奋地指着海面说:“阿炜!快看!”
   李炜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漆黑的洋面上,闪闪烁烁的一片银光,细看下,才发现是
由许多的跳跃的小光点组成的,仿佛无数只萤火虫飞舞,在苍茫的夜色中分外美丽。
   “暴风雨就要来了!”小晴说。
   李炜疑惑地看了看她。
   小晴笑了笑说:“每当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这些海洋浮游生物就会聚集到海滩的
周围,别小看这些微生物,它们对气候的感应可比人类强多了。”
   “是这样吗?”李炜对小晴的话将信将疑。
                 
   寝室里的收音机证实了小晴的推断,气像报告说,“赛妮”强热带风暴正以每小时4
5公里的速度像北推移,中心风力达12级,预计后天凌晨将在浙江北部沿海登陆。
   台风的消息一发布,海岛上就热闹起来,大家连夜准备抗台工作。渔民们纷纷把船只
驶回避风港,放下风帆,把所有的工具都有条不紊地收好,然后封紧船仓,岛上的居民则
仔细地检查各种安全措施,把坏掉的门窗都赶紧修好,能关得死死的是最好不过了,屋子
外所有可能被风吹跑的东西也全都搬了进来,房间里挤得像开了一间杂货店。为了保护岛
上的经济命脉——冷库,乡里特地抽调了一批最年轻力壮的渔民在它的四周堆了几米高的
沙包堤,这些是早预备抗台的。对于岛上人来说,这场风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每年
都会来那么一两次,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清晨时分,风开始大了起来,岛上的树木像海浪似的起伏翻涌,发出巨大的沙沙声,
而大海已经变得有些狂燥不安,海水异常的蓝,整个海面都在摇晃着,仿佛想把天空翻转
过来,巨浪狂怒地拍打着礁石,掀起惊心动魄的轰鸣声,浓浓的旗状卷云变幻着向西南急
驰,海平线上,一轮眩目的黄色初阳正在云间攀援而上,与往日温和的光线截然不同,让
人产生一种怪异感,仿佛到了世界的末日。
   “看来我回不成大陆了,也许是老天想让我多留几天!”小晴边关窗户边说。
   “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好!”
   “这次的暑期实习论文还没开工呢!看来要加夜班了,可原定的实习计划全打乱了,
该写些什么呢?总不会写那个怪物吧!”小晴耸了耸肩。
   “要是真写成了,老师一定爱看。”
   “为什么?”
   “因为他一定会惊奇于班上竟还有个如此异想天开的学生。”
   “原来你在取笑我!”小晴打了李炜一下。
   天暗了下来,铅色的云层笼罩着整个天地,风暴中心正在不断逼近,风力越来越猛,
树木被狂风压得直不起腰来,中午,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李炜和老赵顶着打在脸上生疼的雨点,挨家挨户对抗台的准备情况作了一次检查,回
到派出所的时候,已是傍晚五点了。
   虽然披着雨衣,但整个身子仍被暴雨淋了个湿透,李炜刚换好衣服,就看到陈啸跨进
了派出所。
   陈啸收了伞,抖了抖水珠,对李炜说:“所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你晚上亲自
领导冷库的抗台工作,因为它对我们岛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李炜笑着说:“陈经理,你这是说哪儿的话,这本来就在我的职责之内,你放心,我
一定会组织好人员的,将会尽全力保护东林岛的这个经济命脉。”
   陈啸嘿嘿地笑了两声,与李炜握了一下手,说道:“那就有劳李所长了!”回身撑伞
出门而去。
   外面,滂沱的暴雨让人的可视范围缩小到了极短的距离之内,十米开外已是白茫茫的
看不大分明,天地间一片银亮亮的,陈啸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雨中。
                 
   瞎子阿善早早地躲进了被窝,他是岛上唯一从乡政府领生活津贴的残疾人,但对于他
来说,这点钱其实都成了他的私人储畜,说得确切点,他并不是靠那些津贴吃饭的人,他
有自己的活——他会编箩筐,虽然很慢,但终于能够解决一部分温饱问题,闲下来的时候
,就帮乡里的人们算算命,岛上的红事白事也都得经他的口,这使他一度很得意,也解决
了另一部分温饱问题,而岛上的后生却总是拿他开涮,闹着说:“阿善,我什么时候娶媳
妇,你给算算?”阿善便煞有其事地排出一课,掐指算计:“你这媳妇可娶得不易,从你
的流年看,后年秋后利婚娶,但中间隔了个煞星,便不一定了。”后生呸了一声说:“妈
的,死阿善就没一句好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那你算算,你能活到几岁?”阿善并不生气
,微笑着说:“我可以活到八十岁。”
   瞎子阿善躲进了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澎湃的雨声和呼啸的狂风吵得他心烦
意乱,有人说,眼瞎了后,耳朵和鼻子会变得异常敏锐,阿善对此深信不疑,现在他终于
搞清楚了自己心烦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是什么东西呢?这
么臭!阿善想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索着放在床边的杉木桌上的手杖。没有手杖,却触
到了一股湿糊糊的液体,他的手心猛得感到冰凉,本能地把手抽回来,可那液体比他还快
,呼得窜了上来,阿善感到手臂火烧般刺痛,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但叫声随即湮
没在凄厉的风雨中,黑暗中,阿善重重地倒了下去,他永远也听不到自己的呼喊了。
                 
                 
                 
   八 午夜幽灵
                 
   阿善死的时候,李炜正在冷库检查工作,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暴风雨无情地抽打着
抗击它的人们,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利箭般的雨柱倚仗着旋风的势力,肆无忌怛地蹂躏
着海岛,海面上掀起一排接一排的小山似的黑色巨浪,咆哮着冲击海滩和冷库前的防潮堤
,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大林!大林!这不是大林吗?”有人在呼喊着,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驻
守冷库的人群,倒了下去,人们慌乱地把他抬到了避风处。
   “大林!怎么回事?”李炜上前急问。
   “它……它……它……”大林的脸色惨白,喉咙里咯咯响,青紫的嘴唇在不自觉地哆
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人取来一碗水,李炜扶起他,小心地给他喂下了,好一会儿,大林才慢慢定下心来

   “大林,不要急,慢慢说。”李炜引导他,把碗递给一旁的陈啸。
   “它……它又复活了!”大林终于喊了出来,出来的却是哭腔。
   大林的话音刚落,“叭”地一声,陈啸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人群立刻恐慌
地躁动起来。
   “大家静一静!”李炜喊道,虽然他心中也很紧张,但不得不强作镇定。
   “大林,你快说一下情况。”李炜说。
   “所长……是两个……两个,不是一个,我的老妈,她……她已经……”大林有些语
无论次,眼泪夺眶而出,显然是过度地悲痛与恐惧造成的。
   “两个?”李炜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的……我亲眼看见的,一个缠住了我娘,还有一个就向我扑来……我死命把门关
上,才趁这个间隙逃出来。”
   “那么它现在还在你家?”
   “我……我不知道!”
   人群又开始哄乱起来。
   “这该死的鬼东西!”
   “我的老婆和孩子……不,我要先回家。”
   “李所长,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对,我们听你的。”
   人群安静下来,人们等着李炜的答案。
   李炜想了想,说道:“现在大伙赶快回家,立刻通知所有的乡邻,把全岛的人都集中
在派出所前的空地,人多就更容易发现怪物和防范它,注意,去的时候要提高警惕,以防
不测。我去向上级求援,老赵,你去乡广播站播送这则紧急警报,要快!”
   人们应声向四方散去,李炜则奔向派出所,暴雨如鞭子般抽下来,打得他生疼,狂风
刮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但这一却都不可怕了,现在他只想抢到电话机前,去请求紧急救助

   总算抓起了电话筒,但把听筒放在耳边的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电话
里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寂静。他忙乱地敲击了几下挂机键,可结果是一样的,他抱着最
后的希望钻到桌子下检查有无断线,结果一切如常。刹那间,李炜感到无比的绝望,把听
筒往话机座狠狠一扔,僵僵地坐在了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晴!”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女友的名字,他从椅子上弹簧般跳起来,向寝室飞奔
而去。
   小晴没有事,她仍在灯下静静地看书,看到李炜失魂落魄地闯进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阿炜?”小晴合上书,惊讶地看着他。
   李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快,跟我来!”
   “出什么事了?”小晴一头雾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李炜。
   这时侯,广播里传出老赵急促地声音:“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全体乡民赶快到派出
所前集中,注意防范怪物!注意防范怪物!”然而广播的声音在肆虐的风雨中已显得极其
微弱。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李炜回头说道。
   李炜把小晴带到了派出所,乡民们已经携老扶幼的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喂!喂!江婶!快开开门!我是阿泰啊!出大事了!”阿泰拼命地敲打着江婶的房
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江婶披着衣惊慌地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疑惑地问阿泰:“啥
事这么急?”
   “怪物又来了,所长让我们赶快到派出所集中!”
   江婶大惊失色,忙把熟睡的小虎唤醒,抱着他跟阿泰跨出门,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阿泰说:“你等我一下。”说完又急急地跑回屋里。
   江婶从抽屉里取出一对玉镯,这是她老公给她的订情信物,也是他家的传家之宝。她
用手帕包好放进怀里,这时她发现房子的墙壁开始漏水,水在墙上快速地渲染开来,像一
双无形的手熟练地画着一幅水墨山水,但它却是有厚度的。
   江婶一时看呆了。
   “江婶!江婶!快点!”阿泰在门外催促。
   江婶回过神来,抱着孩子向门外跑去,背后,那幅“水墨山水画”突然一振,像渔网
一样扑下来。
   “江婶,小心背后!”阿泰急喊。
   江婶回头,那怪水已经搭上她的肩,江婶感到肩头一热,在这一瞬间,她拼尽全力把
小虎向阿泰抛去,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成了一个水晶人。
   阿泰紧紧地抱住小虎,不让他看这一幕,热泪潮水般涌了出来,“混蛋——”他撕心
裂肺得呼号,回身逃向派出所。
   “妈妈!妈妈!”小虎凄厉的哭喊声在风雨中回荡。
                 
   “它们到底有几个?”同一时间,李炜在办公室问几个乡干部。
   “不清楚,但有不少人看到了。”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大概是三到四个,最多不超过四个。”
   “它们肯定是在向我们报复,现在的似乎比上次那个更凶险,好像永远也不满足。”

   “天哪!这岛上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它们总像恶鬼般纠缠不清。”
   “我们不能先吓倒自己。”李炜说,“现在可能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都望着他。
   “弃岛!”李炜说。
   “什么?这样的天气?不行,这是相当危险的。”
   “不,李所长说得有道理,趁台风中心还没到来,弃岛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没有其它方案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险棋。”
   大家互相争论,但谁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案,全岛的乡民们把门窗挤得水泄不通,焦急
地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李炜看着那一双双渴求生命的眼睛,自己的肩膀似乎沉了很多,他无奈地抬头望了望
天花板,却发现一丝异样,心里暗叫不好。
   天花板上60W的白炽灯闪烁起来,起先不明显,后来电压便变得非常低,只能看到鲜
红的灯丝在忽明忽暗地闪动,映得房间里光怪陆离的,到最后终于熄灭了,只剩下一团漆
黑。人群恐怖地喧闹起来,骂娘声、诅咒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
   李炜提上蓄能灯,走到门外,乡民们聚集得差不多了,看到李炜出来,乡民们自动让
开一条道。人群不时地传出哭号的声音,有人遇难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报到李炜耳中,李炜
难过得也想哭,但他还是昂首走到东林岛最富航海经验的老水手张七面前。
   “七叔,你老实告诉我,现在出海有几分把握?”
   张七抬头望了望天,雨水顺着他的络腮胡子小溪般冲下来。
   “八分。”张七斩钉截铁地说。
   “李所长,我们不能在等了,说什么也要冒一下这个险。”有人喊。
   “对,迟走不如早走,台风中心一到,想走也走不了。”
   “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大部分人都赞成离岛。
   李炜点了点头,对张七说:“七叔,就请你负责挑选岛上最好的舵手,把所有的渔船
都集中在码头。”
   张七应声而去。李炜立刻召集临时领导小组研究弃岛方案,决定还是先送老人、妇女
和小孩先走,年青的留下断后。
   渔民们把渔船上的冷藏冰全部排掉,改造成临时座舱,虽然里面又腥又冷,可人们还
是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漆黑的洋面上长蛇般停着二三十艘渔船,数十支雪白笔直的探照灯光在大海与岛上来
回闪动,为上船的人们照明指引,灯光到处,映得淅沥的暴雨银丝般发亮。去往码头的路
上,人们拥挤在一起,迎着强劲的狂风前行,排成黑压压的一列长队。
   李炜站在派出所的门口,看着哭天喊地的人们,不禁使他想起了大学时曾看过的电影
《泰坦尼克号》最后的情景,他似乎觉得置身在那艘即将沉没的巨轮之中,一种悲怆感油
然而生。
   小晴依偎在他身边,他紧紧地握着小晴的手。李炜知道,在他没上船之前,她是不会
离去的,然而派出所所长的职责注定要使他成为最后一批上船的人,
                 
   在黑暗中,有两个人影却向沙滩跑去。
   “快点!大林!就因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才让你跟我走,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陈啸回头喊道,沙滩边停着一艘他专用的快艇。
   大林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但陈啸发现了一件可怖的事,一团透明的水流正静悄悄地
在他们脚后追逐,如果不是蓄能灯照在它上面,还只是以为是平常的水洼呢,唯一不同的
是它的反光有点微蓝。
   陈啸惊出了一身冷汗,拼命向前跑,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快艇在海面起伏摇晃

   可怪水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看就快要扑过来了。
   陈啸把心一横,抬腿狠狠踢向大林,大林没有防备陈啸会来这么一招,“哎哟”一声
跌倒在地,怪水随即像饿兽般吞噬了他,大林连叫也没叫一下,就像风中的败絮一样化去

   “不要怪我,我会给你多烧几柱香的。”陈啸登上快艇,启动马达,最后回头望了一
眼东林岛,像箭般消失在巨浪翻滚的大海。
                 
   渔船一艘艘地起航了,在暴风雨之夜摇摆着离开码头,一道连贯天地的闪电划过,可
以看到它们微弱无助的身影在浪尖上沉浮。李炜目送着船只远去,眉头却紧锁着,这么恶
劣的天气,他实在没有把握那些喝醉酒似的渔船会一路平安,要是哪艘船出了问题,他的
罪可就大了,此时他真的希望有海龙王之类的神灵,来保佑这些善良的人们。
   “所长,轮到我们了!”老赵跑过来说。
   “乡民们都已上船了吗?”李炜问。
   “都已经离岛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船,就等我们去呢!”
   一声霹雳响过,李炜看到码头上停着艘白漆斑驳的渔船,最后一批人员正在上船。
   “小晴,我们走吧!”李炜一甩头,牵住小晴的手。
   三个人冲进了暴雨中,几个壮汉在前面奔跑着,他们是自愿守在外围防备怪物的,现
在他们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
   突然,在奔跑中,李炜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喊,虚无漂渺的,好像从极远处传过来,但
马上又被风雨声掩盖了。
   “你们刚才听到有人在叫吗?”李炜问。
   “没有!”老赵回答。
   “阿炜,是幻觉吧?我们快赶时间吧!”小晴焦急地说。
   “对!不要再管了!”老赵催促着。
   “也许真是幻觉。”李炜想,三人继续向码头跑去。
   声音又传进了李炜的耳中,这回他终于听清楚了,是有人喊“救命”,从夫人崖那边
隐隐约约传过来的。
   “有人还在岛上!”李炜喊。
   “所长!我求求你别管了,要不就来不及了!”老赵说。
   “救救我——”沙哑的求救声又飘入了耳中,三个人都听到了。
   “好像是陈啸的声音?”老赵说。
   “他还没离岛?”李炜说。
   “我们管不了他了,快走吧!所长!”老赵拉住李炜就向码头拖。
   “阿炜,赵叔说得对,你这回去,万一有什么……叫我怎么办?”小晴哭了起来,脸
上已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了。
   “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李炜停下脚步,他下定了决心,“老赵,你们先上船,小
晴就拜托你了!”
   他又看着小晴,坚毅地说道。“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阿炜——”小晴哭喊着去拉他,可李炜早已隐没在雨瀑中了。
                 
   李炜打着蓄能灯寻找着上崖的小路,这条羊肠小道被暴雨冲刷得看不大清楚了,只见
从山上奔流下无数的小溪,灯光照到,每一条都白晃晃的像活动的路,灯光之外,就是一
片黑暗。
   “快来人啊——救——救——我——!!”求救声又从悬崖的那边传了过来。
   “他在崖底?”李炜从声音的方位推断。便找了一处没水冲下来的地方,也顾不得脚
下打滑,就攀着半人高的野草爬上崖,野草的锯齿像刀子般在他的手掌中割出一条条血痕

   快到崖顶了,李炜抬头可以看到崖上光秃秃的山岩,他加快了步伐,突然,从崖上猛
地滑下一股透明的水流,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向他扑来。
   “怪物!”李炜大惊,向旁边使劲一滚,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山下滑去,“嘭”地一
声,卡在山腰的一棵小树上,痛得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水向他飞速追来,李炜挣扎着想躲避,可哪里动得了,只有眼睁睁看着那水像发起
攻击的毒蛇般滑过杂草,闪电般逼近,他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可水并没有吞噬他,而是从他身旁掠过,李炜这才发现,它只不过是暴雨造成的普通
溪流罢了,真是虚惊一场!他透了一口气,全身瘫软。
   休息了一下,李炜自觉体力有些恢复了,便深呼吸几下,重新向崖上攀去。
   崖上空荡荡的,狂风吹得他几乎要摔倒,一个霹雳闪过,映出山岩狰狞的黑色轮廓,
李炜弯下身子,双手抓着岩面,顶着风雨小心地爬到悬崖边上,用蓄能灯向崖下照去。
   悬崖下是一片翻着白沫的海浪,疯狂地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除了乱石
外,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喂!有人吗——?”李炜向崖下喊。
   没有回音。
   “听到我说话吗?”李炜拼尽全力大喊。
   “我在下面!……快……快来救我啊!”是陈啸的声音。
   “你再坚持一会儿!”李炜喊道,想了想,把蓄能灯系在腰间,走向山崖的左边,那
儿有条唯一通向崖底的极为陡峭的小路。
   李炜向下看了看,脚下是无底的虚空,他感到一阵眩晕,不敢看下去,只有紧紧抓住
小路边突兀的岩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爬下崖。虽然他在大学时曾专门受过攀岩训练
,但与这种台风夜,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岩石滑得可怕,李炜甚至感
到随时都有脱手的可能,强劲的风雨也让他觉得自己像旗杆上的灯笼在晃荡,他不知道到
底能坚持多久,只知道现在千万不能松懈,一定要咬牙挺住。
   突然脚下一滑,双脚离开了那条小路,身体便向下坠,李炜的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扣住
山岩,整个人悬荡在崖面上。只听得“哧”的一声响,大腿被突出的岩石利刃划了一道长
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李炜咬着牙忍住钻心的疼痛,终于把身子荡回小路,继续下崖。
   双脚踏上了悬崖下的石子滩,李炜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一下, 他提起蓄能灯照了照在
前面,希望能看到陈啸,但没有陈啸的影子。
   “陈经理!陈经理?”李炜喊着,向前走去。
   “李所长……我……我在……这儿!”礁石边传来陈啸有气无力的声音。
   李炜赶紧上前,果然发现一个人躺在礁石的背后,但李炜几乎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曾踌
蹰满志春风得意的陈啸了,他全身血肉模糊,脸色苍白,明显失血过多,一条腿断了,就
像从绞肉机里面出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李炜扶起他。
   陈啸咳嗽了一下,满口是血,他看了看李炜,说:“我……我的快艇……翻了!我被
海浪又冲回……冲回岛上……”
   李炜说道:“你别急!我想办法救你上去!”
   陈啸苦笑了一声,说道:“李所长………不……不用了,我知道我不行了……只不过
连累了你,也许我真得很自私。”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陈啸摇了摇头,说: “李所长……以前……我对你有偏见,现在……我求你帮我办
件事情,不知你答应不?”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做。”
   陈啸从怀中抖抖擞擞地摸出一把钥匙和一只白金海豚项练。
   “李所长……这把是冷库的钥匙,请你把它还给总公司,……还有……这串项练是我
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请你……请你替我交给她……说爸爸……不能来为她庆祝生日了
,她……她……再过五天……就十六岁了……”陈啸说着,又咳嗽起来,喷出大口大口的
血。
   “好!这两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到。”李炜接过钥匙和项练,收好放进兜里。
   陈啸对着李炜笑了笑,头便歪向了一边。
   “陈啸!陈啸!陈啸!”李炜摇晃着他,可已经没有反应了。
   一道海浪扑天盖地般翻涌过来,李炜胸口被重重一击,向后退去,脊背实实地撞在峭
壁上,他感到喉咙里有一种腥腥的味道涌上来,便用力把它压制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礁石边已什么都没有了,腿上的伤口被海水一浸,停止了流血,但一
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李炜看着礁石,心里难过,低头摸了摸口袋,幸好东西还在,他把
口袋的纽扣小心扣好,擦干嘴角的血迹,从原路返回崖上。
                 
   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到怪物,李炜暗暗庆幸,终于赶回到码头,可船已经在慢慢驶
离海岸了。
   “哎——等等我——”李炜拼命地喊,船上的人似乎听不到,渔船越来越远了,李炜
失望之极,但他并不想放弃努力,仍鼓足劲继续呼喊。
   不一会儿,他惊喜地发现渔船好像停止了前行,一道雪亮的灯光照射在他身上,李炜
就像看到了光明,跪在码头上哈哈大笑起来,那船慢慢靠近了岸边。
   “李所长?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渔民们把他接上了船,兴奋地说。
   “我没事!”李炜说,“小晴和老赵呢?”
   “他们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渔民们很诧异。
   “你们是说……他们没上船?”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李炜几乎站立不稳。
   “我们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们来,大伙都以为你们已遭不测了!”渔民们一个个低
下了头。
   船已经慢慢离岸了,李炜扑到船舷上,看着漆黑的海岛在渐渐远离,眼前幻化出小晴
被怪物缠住的可怕情景,他一阵揪心般疼痛,不敢再想下去。
   “我要回去!”李炜喃喃地说。
   渔民们一听这话,都急了,纷纷劝他:“李所长,别做傻事,就算你回去,也救不了
他们!”
   “李所长,我们斗不过怪物的!你回去也不过是白白牺牲一条命罢了!”
   可李炜甩开了他们,摆了摆手喊道:“你们别拦着我了,就算死,我也要回去!我知
道你们为我着想,可你们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
   渔民们还想劝他,可李炜回身一跃,扎进了黑色的大海,冰冷的海水立刻包围了他的
全身。
   李炜在十米外的浪尖上出现,他吐出一口咸咸的海水,拼命游向码头。船上的渔民看
着他像个浮萍般在海中飘荡,时隐时没,脸上不觉流下泪来。
   好不容易才上了岸,李炜早已精疲力尽了,他趴在码头上,“哇”地呕出呛下去的海
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元气。
   李炜捡起上船前扔在码头的蓄能灯,它还可以用。在他的左边,阿泰值班室的木门打
开着,在狂风中摇动得吱呀作响,一道闪电划过,映出屋子里的白森森的墙壁,李炜赫然
发现靠墙站着一个黑衣人,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仿佛死人一般,他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握
不住蓄能灯。
                 
                 
   九 最后一战
                 
   闪电过后,屋子里又是黑暗,李炜壮着胆把灯光打进屋里,发现那个人还是静立在那
儿。
   “是谁在那儿?”李炜喝道。
   但这人没有一点反应,李炜高度戒备地踏着猫步向他移去,准备随时采取行动,可到
了他的旁边,李炜不禁苦笑,原来这个人形只是挂在墙上的一副潜水服罢了,又是一场虚
惊,可能是自己的神经太紧张了,李炜摇了摇头,就想走出门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
地回头盯着那副潜水服,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五分钟后,从屋子里走出一个蛙人。
   “这种全封闭的服装应该可以避开怪物的注意力吧!”李炜这样想着,但丝毫不敢放
松精神。
   可小晴在哪儿呢?李炜的直觉告诉他,小晴还活着,在一个地方等着他,等着他来找
她,可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李炜心里一片茫然。
   他只好顺着熟悉的小路向前走,这条路通向派出所。他来到与小晴分手时的地方。
   李炜环视着四周,四周除了瀑布般的暴雨和鬼哭狼嚎似的飓风,只有在风雨中苦苦挣
扎的树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小晴——”李炜掀开头盔开始呼喊,但他的声音在越来越狂的风雨显得有些微不足
道了,李炜感到伤心欲绝。
   “小晴!你在哪儿?老赵——你听到了吗?”李炜向四面疯狂地呼喊,然而只有凄厉
的风雨声来回应他。
   “小晴!小晴!你快回答啊——”李炜好像歇斯底里了,每一声呼喊都使他的绝望一
点点加深,他感到喉咙里甜甜的,咽喉已经出血了,到最后,终于喊不出话来,他刚才的
努力都成了徒劳。
   李炜痛苦得坐在地上,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他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脑中空白一片。

   “小晴……难道你真的……”李炜的热泪滴了下来。
   但在朦胧中,他发现前方的路面上有个小东西在雨中微微闪亮,似乎在召唤他,李炜
顿时恢复了精神,急忙跑过去。
   是老赵的手表!李炜捡起了那块石狮表,表面已经打破了。
   “跟他们分手的地方是在南边,而这块手表在这里发现,这说明他们一定在途中遇到
了怪物,为了躲避它,只好又掉头向北面逃!如果真是这样,可能在前面不远就能找到他
们了。”李炜推测,心中又唤起了希望,鼓足劲向前方飞奔。
   过了派出所,往前便是一个大转弯,李炜突然刹住了奔跑的脚步,因为他发现就在这
转弯处的路面上,有一滩异常的水,它混在积水中,微微隆起,在慢慢地蠕动,正不断地
把边上的水都挤到一旁,这样反倒使李炜能看出它与积水间的明显界限。
   李炜不敢动,为了不被怪物发现,他扣回头盔,一点一点地往下蹲,最后趴在地上,
然而怪物在前方打着转,没有离开路面的动向。
   “这该死的!”李炜在心中骂道。这时他感到脚后跟一紧,有种异样的压力感从小腿
上漫了上来。
   “是它吗?”李炜的脊背发凉,屏住呼吸,哪里再敢有丝毫活动,虽然不断地劝自己
镇定再镇定,可心跳却跳得更狂了,冷汗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那种柔顺的压力以一种持续而缓慢的速度从大腿向上依次流过,臀部、腰部、背部,
最后终于漫上了李炜的头。李炜把头紧紧地压在路面上,这样能有效防止因过分紧张所带
来的发抖。怪物滑过他的眼前,现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怪物那粘粘的、滑滑的带有厚度的
透明膜在蓄能灯的灯光下反射出莹莹的蓝光,表面布满半透明的玻璃丝般的无规则纹路,
他甚至看清楚了它体内一个个细小的不断变化着形态的水晶球似的气泡,以及一个橄榄球
大小柔软异常的核。
   怪物滑过李炜的身子,慢慢地离开了,与前方路面的另一个会合,李炜看到它们水涡
般旋转,绕成一个大圆,像极了中国古代的太极图。
   两个怪物这样旋了几分钟,倏忽一下滑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李炜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头盔,继续赶路,潜水服的笨重让他感到
极不自在,但这却是他自保的法宝,刚才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怪物只对裸露在外
的肉体有感觉,特别对运动的物体更加敏感。
                 
   转过拐弯,前方便是一座小山,他多么希望小晴和老赵能突然从山上跑过来,然而没
有半个人影,李炜失望之极。
   他抬头望了望悸动不安的山林,竟意外地发现半山腰背风处隐隐约约似乎有火光在闪
烁,他想起那儿有个早已废弃多年的藏渔洞,现在居然有人在那儿,李炜心中大喜,跨着
大步向山洞爬去。
   李炜走入洞口,里面果然生着火,然而他却犯难了,因为火焰形成一堵火墙,封住了
去路。
   透过火焰望进去,李炜看到了两个人,这一瞬间,李炜激动地想晕过去,因为那个女
孩不正是他牵肠挂肚的小晴!但在她旁边的,却不是老赵,而是金祥老人。
   “小晴!”李炜兴奋地脱口而出。小晴和金祥老人都奇怪地望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天
外来客,李炜呆了呆,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潜水服,他赶紧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了本来面
目。
   “阿炜!”小晴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喊道。
   李炜再也顾不得火墙了,不顾一切地跃过熊熊的大火,紧紧地和小晴拥在了一起。
   “臭脚!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小晴扑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用拳头使劲捶打着李炜
结实的胸脯。
   李炜的鼻子一酸,泪水滚了下来。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我们要防着点怪物!”金祥老人在旁边笑
呵呵地说。
   李炜扶着小晴坐到岩石上,小晴还在抽泣着。
   “老赵呢?”李炜急于想知道好友的下落。
   “和你分别没多久,我们就碰上怪物,赵叔……赵叔他为了保护我……已经……”小
晴哭得更伤心了。
   李炜难过地别过头,用双手蒙住脸,不想再说一句话,良久才稍稍平静下来。
   “我当时真的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幸亏金大叔救了我!”小晴说。
   李炜感激地看了金祥老人一眼,但他想不出这位魁梧的老人是用什么方法逃过怪物的
袭击,但当他看到那道火墙时,顿时明白了。
   “金大叔,怪物怕火么?”李炜问。
   金祥老人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看着李炜,皱纹舒展开来,说道:“小伙子,你很勇敢
,也很聪明!怪不得这位俏女娃会看上你。”
   小晴的脸又红了起来,在火光中特别地灵动可爱,李炜搂着小晴憨厚地笑了笑。
   金祥老人提起脚边的油桶,向火堆上又洒了一点油,火焰呼地窜高了很多,熊熊的映
得人发烫。金祥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可惜我的油已经不多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时间慢慢地过去,三个人都没说话,透过火光可以隐隐看见两个怪物在外面打转,一
会儿合并,一会儿又分离开,似乎在琢磨着如何进来,又好像在互相嬉戏。
   “它们是为上次那个炸死的怪物复仇吗?”小晴问,但她不期望能有一个好的答案,
因为李炜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在我们渔民里,曾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太平洋海底的最深处,有一道裂缝,那儿深
不见底,没有任何生物,一直通往地狱。谁要是经过这片海域,不小心说了句亵渎神灵的
话,地狱的使者便会派出恶魔来惩罚他,有许多船只就这样神秘地失踪了,回来的也成了
空无一人的幽灵船。”金祥吸了一口烟,脸上的表情凝固着,仿佛回到了那片恐怖的海域

   “这些怪物真是海底的地狱使者派来的恶魔吗?它们在向人类宣战?以前炸死的那个
只是它们的开路先锋?以后就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也许所有的海岛甚至沿海地区马上
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李炜虽然不相信这个神话,但听着金祥的叙述,还是越想越可怕

   外面,两个怪物仍久久不肯离去,在地面上优美地流动舞蹈,热焰的折光让它们看起
来像水中微微抖动的倒影。它们徘徊着,似乎要耐心地等到火焰熄灭,然后才扑进来捕食
它们的猎物。
   “我明白了!”小晴突然兴奋地说道。
   “什么?”李炜好奇地看她。
   “它们就是上次被炸的那个。”
   “怎么可能?”李炜和金祥同时脱口问道。
   “你知道原生动物的繁殖方式吗?”
   李炜想了一想,终于记了起来,惊呼道:“自体分裂!”
   “对!自体分裂。我们的爆炸只不过加快了它的这种自我繁殖,起了催化剂的作用。

   “这么说,这几个怪物岂不是我们自己造的?”李炜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论。
   “也不能这么说,它的繁殖是必然的,只是时间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它们就是真正的幽灵了,杀不死的幽灵。”李炜说道,看着外面流
动的怪物,额头上渗出细汗。
   “小伙子,用不着怕,世界上只有杀不死的鬼神,没有杀不死的生物,只要它是活的
,就会有办法消灭它。”老人说道,解开衣扣,露出一身仍然结实的肌肉,在他的胸口,
有一道尺来长的伤疤,从左胸一直到了右腹,像一条紫色的大蜈蚣趴着,李炜不禁为之动
容。
   “这是大白鲨留给我的,”金祥笑了笑说,“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清晨,也像现在一
样下着大雨,我们的远洋渔船满载着海鲜回岛,在途中却遭到了鲨鱼群的袭击。当时的渔
船都是木料的,我们甚至可以听到鲨鱼撞击船底时发出的嘭嘭声,渔船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那时我们也感到过绝望,但大家没有放弃,仍然勇敢地和鲨鱼搏斗。船终于开始下沉,
我落在冰冷的海水中,当时周围是一片混乱,我感觉胸口被一道利刃划过,撕心裂肺般疼
痛,但没有细想,翻身抱住了那条大白鲨,用匕首一刀一刀地向它狠狠刺去,一直到筋疲
力尽,人血和鲨鱼血混在一起在海水里染开来,我仿佛置身于红色的海洋,我以为我快要
死了。后来我被路过的船只救上来时,我还紧紧抱着那条被我杀死的鲨鱼,人们都很惊奇
我居然没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存活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从此后,不管做任何事情,我就
从不轻言放弃,也不再害怕。”
   李炜听得入神,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刚毅的老人肃然起敬。
   老人微笑着说:“孩子,所以将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你都要勇敢地面对,因
为只要多坚持一分钟,你就多一分活的希望。”
   李炜发觉金祥老人的话中有话,正要问,金祥老人起身推开了背后的一块岩石,露出
一扇小铁门,把门打开,便出现可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通道。
   “你们从这条通道走吧!”金祥老人以命令的口吻说。
   “金叔,你……”李炜担忧地问。
   “我们的油快没了,火一熄,外面的两个怪物马上会进来,你们现在走,也许还有活
的可能!”金祥说。
   “可你……”
   “我这条老命不值几个钱……”
   “如果你不走,我们也不会走。”李炜说。
   金祥老人看着李炜,眼中露出赞许的眼神,他哈哈地一笑,说:“好!好!果然像当
年的我,小伙子,我答应你,一起走!”
   李炜和小晴高兴地互望了一眼,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地。
   为了保护小晴的安全,决定由李炜先走,小晴在中间,金祥断后。李炜爬进了潮湿的
岩洞,由于多年没人走动,石壁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又滑又脏,小晴紧跟着李炜。
   “金叔!你也快进来吧!”小晴回头说。
   金祥笑了笑,慈爱地说道:“孩子们,祝你们好运!”
   小晴发觉不对劲,连忙喊:“金叔,不要啊!……”
   可铁门重重地从后面关上,发出“哐”的一声,石道里一片黑暗,石洞的火光被完全
挡住了。
   “金叔!金叔!快开门啊!”李炜折回来,使劲敲打着铁门。
   门外,金祥老人看着逐渐熄灭的火焰,打开油桶的盖子,在周围的地上洒了个遍,然
后浇向自己的身体。
   “来吧!来吧!杂种!”他喊着。
   久侯多时的怪物迫不急待地滑了进来,在汽油上翻滚而来,金祥老人看着急速逼近的
两个怪物,坚毅地笑了一笑,划亮了火柴……
   李炜感到一股热浪从铁门那边传过来,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眼中含着泪花
,跪向铁门拜了三拜,回身牵住小晴的手向通道外走去。
                 
   外面仍然是狂风暴雨,闪电不时地划过半个天空,连结到地上,然后爆出一声震人心
魄的雷声,整个海岛都在悚悚发抖。
   李炜开始脱潜水服。
   “阿炜,你干什么?”小晴按住李炜的手。
   “你比我更需要它!”李炜说,继续脱卸。然后把脱下的潜水服递给小晴。
   “不,我不需要!”小晴推掉他的手。
   “穿上!”李炜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晴抽泣着。
   “快穿上!!”李炜怒吼,好像有些生气了。
   小晴的心软了下去,流着眼泪,颤抖地接过潜水服穿上。
   “风暴中心快到了!”李炜看着像被煮沸般的大海和那些仿佛快要离地而去的树木,
大声喊道。
   “前面不远就到金叔家了,我们到那儿避避吧!”小晴说。
   李炜点了点头,拉着她向金祥家跑去。风暴吹得他们东倒西歪,脚下仿佛像没根的浮
萍,随时都会被风刮走,他们只好弯腰相互扶持,以两个人的体重使重心尽量向下移,但
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几倍的力气。
   突然前面有个奇怪的圆盘状物体向李炜呼啸着横飞过来,李炜连忙侧身躲避,唰地一
声,那东西在他耳边擦过,在身后哐铛铛地乱滚,李炜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早已被划了一
个血口子,他回头看,原来是个破脸盆。
   “阿炜!当心哪!”小晴一声大喊,李炜猛回头,只见一棵被风刮断的杉树没头没脑
地当头压来,已来不及反应了,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体被小晴用尽力气一推,摔了
出去,大树擦身而过,“啪”地砸在脚边。
   正当李炜惊魂未定之时,小晴被狂风吹得向后直飞过去,狠狠撞向一株合围的大树。

   “呀!”地一声尖叫后,李炜看到了跌落在树脚下的小晴,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小晴!”李炜大喊着,急忙跑过去扶起她。
   小晴慢慢睁开眼,从口里吐出大口的鲜血来,染红了头盔的玻璃眼罩。李炜赶紧摘下
她的头盔,血喷得李炜满手都是。
   “小晴!小晴!”李炜心痛地呼喊着。
   “阿炜……你……没事吧?”小晴吃力得说。
   李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流着泪抱着女友,心疼地不断喊她的名字。
                 
   李炜抱起小晴,经过一番努力,好不容易挨到了金祥的屋子。一进门,便把门窗关了
个严严实实。又从金祥的厨房里找出一小壶生火用的柴油,把门帘扯下来包在木棒上,做
成了一支土火把。
   “小晴,你怎么样了?”李炜坐到小晴的边上,擦干她嘴角的血迹,为她理了理散乱
的头发。
   “好多了……”小晴轻声说。
   看到小晴的脸色又有点红润起来,李炜放心了许多。
   “阿炜,我们还能回大陆吗?”小晴傻傻地问。
   “能,一定能!”李炜坚定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小晴的手。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很多,到后来,竟变得悄无声息,四周静寂得令人窒息。
   “台风过境了吗?”李炜抬头自言自语。
   “不,我们正在台风眼中,过一会儿,风暴就要从相反的方向来了!”小晴说,“这
个我可比你懂多了!”她微笑了一下,却牵动了伤处,痛得直喘气。
   李炜的神情突然变得严峻起来,他慢慢站起身,盯着屋梁,屋梁上那水像透明的蛇缠
绕着。
   李炜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扶起小晴,与怪水对峙着。
   “我一说跑,我们就一起行动!”李炜贴着小晴的耳边说。
   水还在螺旋似的绕着屋梁。
   “跑!”李炜喊道,一脚踹开门,架着小晴跑出去。
   水像面条似的挂下来,在地上旋了一圈,突然标枪般笔直地追向他们。
   外面没有风,天上甚至可以看得到几颗星星在闪烁,李炜和小晴拼命地沿着通向码头
的小路向前跑,可没出多少路,李炜便痛苦地发现前方早有个怪物在守候了,它悠闲得摆
出各种好看的形状,好像在向李炜炫耀。
   前面已经没有去路,在小路的左边是一道向下的斜坡,斜坡的下面便是沙滩了,冷库
仍在远处巍然不动地屹立着。
   “只有这条路了!”李炜与小晴对望了一眼,便跳向斜坡滑下。
   水从两边夹击过来,小晴吓得尖叫起来,李炜用火把打向怪物,也许怪物怕了火焰,
倒一时间不敢靠近。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徘徊。
   李炜扶着小晴跑向冷库,怪物一步步逼近,李炜虽然不断用火来威胁它们,可警戒的
范围越来越小了,怪物的气势咄咄逼人。
   终于靠在了冷库的大门上,已经别无后路了,小晴看了李炜一眼,眼神中有无限的惆
怅,这眼神突然让李炜想起陈啸临死前的目光,心里灵机一动,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银光闪
闪的钥匙。
   “快!快把门打开!”李炜把钥匙交给小晴,自己仍跟怪物周旋。
   门“哐”的一声开了一条缝。
  “快进去!”李炜喝道,把火把狠狠地戳向两个怪物,怪物向后退了几米,暂时不敢
上来。
   李炜挤进门,把门使劲拉上。
   冷库里虽然因断电而停止了制冷,但温度仍在零下十几度,李炜打了个寒战,他看到
小晴在擞擞发抖,他紧紧地搂着她,希望给她点体温。
   冷库里仍然有一筐筐冰冻的鱼,发出难闻的腥臭味,小晴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阿炜!现在我们怎么办?”小晴问。
   李炜心里也是茫然,也许要等到怪物离开沙滩吧!他想着。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他想像中要糟多了,只见冷库的门缝里开始向内淌水,慢慢在结霜
的地面上展开来。
   “它们进来了!”李炜边喊边扶着小晴向里面跑去,也许又带动了小晴的内伤,她哇
地一口吐出血来,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下子昏倒在地,李炜只好背起她继续向内跑。
   前面便是墙壁了,一根根制冷管像电路板似地铺在墙上,已是绝境,无路可走了。
   李炜微叹了一口气,把小晴慢慢放下,坐了下来,闭上眼睛,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觉得太累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水慢慢地流了过来,转过一个拐弯,李炜可以看见它们,他发现它们也有点异样,失
去了刚才的那种灵活迅疾,变得有些缓慢迟钝。
   “它们也怕冷!”一个念头闪过,他又恢复了活下去的信心,关注地看着两滩水在一
点一点地漫过来。
   越到近处就越慢,到五米开外的地方,就只是一厘米一厘米地前进了。
   “阿炜!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小晴苏醒过来。
   李炜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金叔的话吗?不到最后,就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小晴艰难地笑了笑,说:“那你……说个故事给我听……我怕我睡着了,就……就不
会醒了……”
   李炜的鼻子酸溜溜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好……那我说个笑话给你听,你知道我喜欢吃牛肉面,有一次去牛肉面馆吃面,小
二送上来一大碗面,我以为这下可赚了,可结果呢,吃到了底朝天,连个牛肉的影子都不
见,我就生气地要小二把老板找来,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可他非但不道歉,反而理直气壮
地跟我争哩!你猜他怎么说吗?”
   小晴摇了摇头。
   “这个老板说:”吃牛肉面吃不到牛肉有什么稀奇,难道你吃老婆饼时吃到过老婆?

   小晴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这个老板……真是有趣……有趣得紧,下一次……你带
我去……让我也见识……见识一下”
   李炜看到那水离自己的脚只有三十公分的距离,它们好像已经耗尽了能量,几乎僵硬
不动了,表面结成了一层白白的薄冰,看上去就像两个大冰块。
   而他的手脚也早已麻木了,关节好像死了一般,身体覆上了晶霜,全身在神经质地抖
擞抽搐着,他努力地伸了伸手指,却不听自已的使唤。
   “阿炜……我冷…………”小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靠在李炜地怀中闭上了眼睛。
   “小晴!小晴!”李炜喊着,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小晴的脸色发青,长长的眼睫毛上粘着晶莹的冷霜,像睡梦中的冰美人。
   “小晴!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李炜大声喊。
   可小晴依然很安静。
   “不——”他摇不醒小晴,悲伤欲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他竟意外地站了起来。

   他用尽力气抱起小晴,步履蹒跚地努力走向冷库的大门,再也不管没有什么东西能阻
吓他了,现在他只想抱着小晴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他的脚重重地踏上怪物的身体,怪物振
了振,发出咯咯的响声,但终于没能活动起来。
   李炜打开了那道大门,小晴说得没错,台风正以相反的方向横扫着海岛,浪潮排山倒
海般扑向海滩。
   李炜突然感到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烦恶,再也站立不住,连同小晴一同倒在了沙滩上。

   朦胧中,他仿佛听到有直升机的螺旋浆声在风雨中由远至近而来……
                 
   李炜醒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正透过医院的窗玻璃照在他身上,那串白金海豚项练放
在床头,他感到十分虚弱,口干得厉害,一名护士正在旁边给他输液。
   “小晴!小晴呢?”他发现小晴没在身边,焦虑地坐起身来。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才刚刚醒过来!情绪不能太激动”护士说。
   “小姐,请你告诉我,小晴她怎么样了?”李炜着急地说。
   “你是说跟你一起送来的那个女孩吗?她还没度过危险期呢!”
   “我想去看看她!”李炜看着护士,希望她答应。
   “不行,必须等你挂完这瓶吊针!”护士说。
   两个小时后,李炜见到了小晴,隔着监护病房的厚玻璃,她静静地躺在病床,口鼻戴
着氧气罩,像是睡着了一般,监护仪的荧屏上平稳地跳动着微弱的波形,他久久地望着她

   “李所长!”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李炜回头。
   “乡长!”李炜惊喜地说,乡长对他微笑着,断臂上缠着绷带,他已经进入康复期了

   李炜从乡长的口中了解到,东林岛已经被军方封锁了,冷库里那两个怪物的冻块也已
被送往海洋生物研究所,所有的善后事宜正在处理中。
   李炜从口袋里掏出那串白金海豚项练,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他看了看昏迷中的小晴,
又看了看乡长的断臂,不禁眉头紧锁,一丝阴云又覆上心头:“海洋研究所的安全措施严
密吗?那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它还会出现吗?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美国,西雅图核电站。
   助理研究员曼迪小姐扣响了肖恩博士办公室的铝合金门。
   “请进!”里面响起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博士,所有的数据都偏向于我们的研究结论,那些唱反调的低能儿该来看看这些真
实的数字。”曼迪小姐递过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的,数字能说明一切!”肖恩以一种优雅的手式从她手中接过资料,翻了翻,放
在案头,对着曼迪自信地一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岗位了!”曼迪小姐微笑着。
   “没什么事,呃!不,等一下,别忘了下班后一起去吃晚饭!”肖恩轻松地说。
   曼迪莞尔一笑,轻轻地把门带上。
   肖恩看着曼迪走出门,又仔细翻看着刚才的资料,然后继续撰写他的论文:
    “实践证明,深海土壤掩埋法,是迄今为止最有效、最安全的防止核污染的核废料处
理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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