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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ercuryer (小愚), 信区: Ghost
标  题: 妖夜莲华传(转,未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Feb 11 14:39:49 2005), 转信


作者:樱桃青衣 

秋深了。

  月华如水,冷冷地铺泻下来,流过疏朗的树影,支离地映着崎岖的山道。

  这里是由蜀中入滇藏的盐茶古道,蜿蜒盘旋着将川、滇、藏三角地带的大小城
镇与荒山丛林串连起来,内地的行商通过马帮,经这条路把茶叶和其他货物运往滇
藏,换回黄澄澄的沙金。

  行路难。

  山险水恶,在古道途经的深山中,陡崖下,激流河滩旁,时时可见人马的森森
白骨。恶劣的天气,杀人越货的劫匪,剧毒的瘴蛊虫豸……若不是胆豪气壮的马帮
汉子,若不是以命博财的商人,如何敢走这一条要命的路。

  风飒飒。

  那奇特的、仿佛在冷笑,又仿佛在呜咽的风声,嘲笑着人类永远的欲壑难填。


  照在路上的惨淡月光,是黄金与白骨混杂后的浮色。

  夜未央。

  远处传来不知是谁的脚步声,沙沙的踏在枯叶上,几声凄厉的枭鸟夜啼,扑簌
簌惊飞,没入远方的暗沉。

  一个萧索的身影在路边站定了,斑驳的树影下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明亮坚
定的眼睛在发着光。他侧了头看着右边的山壁,“鹿岭驿”三个褪色的石刻朱漆大
字几乎全部隐没在层层的藤蔓泥苔下。

  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他唇边,只一瞬,随即又被秋风吹去无踪。他将黑色的
斗篷又裹得紧了点,拢着双手,低着头,一步步走下山来。

  

  鹿岭驿就在山脚下,小小的驿站只有两排破旧的平房,山石砌就的围墙歪倒了
大半,可以看见院子里有人升起了火堆。

  红红的火光跳跃着,于是就有了暖意。

  虽然那勉强算是门的木板早已朽烂不堪,但是穿黑斗篷的人还是在上面轻轻叩
了叩,门内的喧闹声停了停,有人喝问:“是谁?”

  “我是过路的,想借个地方歇脚。”门外的人轻咳着道。

  “进来吧。”

  穿黑斗篷的人慢慢推开门,带进来的冷风吹得院落中的落叶一阵旋舞。

  火堆旁的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这人身材纤细如少年,也许是夜晚风寒,
他披了件厚厚的斗篷,把整个身子都裹住了,一顶软兜风帽遮去了他大半边脸,只
见得他苍白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淡漠的凤眼。

  他反手带上门,慢慢走了进来。

  在火堆旁歇息的是一伙马帮商客,约莫十几个人,围着毕毕剥剥烧得正旺的火
堆,一边还烤着肉。马帮首领手托着旱烟袋正吞云吐雾,旁边坐着个胖胖的商贾,
看样子可以作主的就是这两位了。穿黑斗篷的人向他们微微躬身道:“两位大老板
,在下流落荒山,借宝地歇一晚,打扰了。”

  那人说的是中原口音,声音清朗,看来年纪也不大。

  马帮首领冷冷审视着他,终于点点头,旁边的商贾倒是一团和气,笑道:“坐
吧,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这里原也没主人,都是借过的,来,一起烤个火。”

  几个伙计往旁边让了让,空了点地方给他坐,他道了谢,坐下了,尽量不占地
方地缩在一旁。

  “看你的年纪也不大,怎么一个人走盐茶道啊?”商人看起来倒是一团和气。


  “我跟同伴们走散了。”那少年有点无奈地道。

  “我说呢,敢独自走盐茶道的不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就是走岔了路的。这
里路险得很,你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我们要往川中去,如果同路的话,我们捎带
你走,也方便点。” 也许是因为少年的中原口音让商人觉得亲切,他的话多了起来


  “好,那就多谢了。”少年好象很累的样子,垂着头也不多话,只是偶尔低咳
几声。

  “你没事吧?觉得风冷的话进去睡,不过那几间破屋子又脏又臭,待不住人,
还是在外面烤火比较好。反正天气还不算太冷,是不是?” 

  “嗯,这里很好。”少年道。

  

  火堆上架着的肉快烤熟了,香气四溢,商人深深嗅了一下,舔舔嘴唇,叫道:
“娉娜,你衣服换好了没?肉熟了,出来吃吧!”

  “哎,来了。”屋子里居然有女子娇声应了,门板吱呀呀一响,一个年轻女子
袅娜地走了出来,挨着商人坐下。

  这女子的出现,就好象在火上浇了一勺子油,泼喇喇将夜色照亮了。

  她穿了身鲜红的衣裙,披了件白狐裘,衬得一张嫩生生的瓜子脸蛋娇艳如花,
身段窈窕如细柳,笑得好甜。

  “还冷不冷了?”商人搂着她,疼爱地道。

  娉娜娇声道:“暖和多了。”她顺势猫一般偎在了商人怀里,拢了拢鬓发,露
出耳珠上碧璨的翡翠坠子,翘得染着蔻丹的纤纤十指如兰花,剥了只橘子一瓣瓣地
喂给商人。

  一边却用那双妩媚的眼睛悄悄往少年这边瞟过来。

  

  

  在盐茶古道行商的都不会把家眷带在身边冒险,看她的行为容止,是什么出身
也揣想得出,应该是在半路跟着商人从了良的青楼女子吧。

  喂完了橘子,娉娜又从火堆旁的革袋中倒了酒在碗里,端给商人,甜笑着:“
这里好冷清啊,怎么连驿丞都没有呢?”

  商人道:“因为这里破落很久了,听说山上有妖怪出没,把人都吃光了……”
他故意作出个狰狞的表情。

  娉娜格格娇笑起来:“那我们岂不是送上门的美味了?”

  商人也大笑了起来,摩挲着她的脸:“象你这样的宝贝,吃了太可惜了,就算
是妖怪也舍不得吃你的。好丫头,来,给我唱个曲儿下酒。”

  娉娜眼波流转,扭捏了半晌,看把大家的胃口都吊得老高了,才从鬓边拔下根
亮晃晃的金簪子,敲在皓腕上的玉钏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合着拍子,启朱
唇,露银牙,娇滴滴唱了起来:

  “小冤家!

  前月咱别在了春水坝

  可可的让俺把泪花儿洒

  香粉儿顾不得搽

  懒懒的蓬着乌油油的发

  清减了不思饭与茶

  任猫儿叼走了白罗袜

  朝也思、晚也想,想得俺心里如针扎

  做甚么还不早归家

  恨恨的咬着银牙儿骂

  骂着你这小冤家

  盼归盼到几时罢

  手绰着绣鞋儿占鬼卦。”

  

  她的声音娇细软甜,曲调缠绵,就象是糯米糖般牵扯着,咬字虽然有些不准,
却别有一番妩媚风味,听得人身子软洋洋的。

  商人听得喜笑颜开,在娉娜的脸上捏了一把,还未来得及赞许,忽听得有个男
声和道:

  “趁年少好风流,如花美眷只一刹

  凭多少山盟海誓,忽忽儿都成假

  今日牡丹,明朝杜鹃,拥上锦榻

  乱攀折郎心胜铁,说恁么痴情只笑杀。”

  

  那歌声清朗,堪堪的一个薄悻子口气,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一个白衣男子坐
在半塌的矮墙上,摇着扇子正自得其乐呢,见大家看过来,才笑道:“真是难得啊
,居然在这深山里得聆佳音,不禁和了几句,哈哈!”看他那旁若无人的样子,就
象是个走马章台的佳公子,在为力捧的名伶叫好。

  说着,他已跳进院子里,全不顾别人防贼一般的目光,那几个马帮汉子已将手
按在了刀柄上。

  此人长身玉立,俊眼修眉,风姿潇洒,在这样的穷山恶水,象他这样能将一袭
白衣穿得纤尘不染,也是少见的。只是,在这荒山野店,又怎么会钻出这样一号人
物来了?

  白衣男子向大家团团一揖:“在下偶经此地,被歌声吸引了来,真是唐突了,
诸位莫怪,莫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大咧咧地在火堆旁挤坐下,端详着对面的娉娜,赞道:“唱
的好曲子,歌好,人更好。刚才没有惊吓到小娘子吧?”

  娉娜好象想笑笑,却只是低了头,向商人身边靠了靠,垂下眼帘,不说话。

  白衣男子对着脸色难看的商人道:“这是你的女人?老板好福气哪!”

  商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道:“过奖,过奖。”

  “哪里,哪里。在下姓朱,当然,不是野猪的猪,是朱红的朱。” 朱公子为自
己的幽默感笑了起来,虽然没人跟着笑。

  朱公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不住瞟着娉娜,她不自在地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旁边
的马帮汉子都有点挂不住了,咳了声,抽了锋利的解腕尖刀出来掂掂,又片了片烤
架上的肉,如切豆腐,端的又利又快。

  朱公子瞥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眼睛却盯着娉娜,也不知
道是说肉还是说人,笑容竟有些诡异。

  商人不理他,却叫着那少年:“年轻人,要不要吃点东西?”

  那少年身在屋檐的阴影里,低着头,缩着身子,仿佛已经睡着了,听得商人唤
他,抬起头道:“我不饿,多谢。”

  朱公子象是才发现有这么个人在旁边,打量着他,诧道:“你也是过路的?”


  少年点点头。

  “贵姓?”

  少年随手在空中划了划,潦潦草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字。

  朱公子苦笑道:“这位倒真是惜言如金。”

  少年眼尾好象弯了弯,随即又别开头去。

  朱公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随即嘻嘻一笑,又去撩拨那娉娜:“小娘子方才
唱的那首曲儿,叫什么名字?”

  娉娜细声道:“没名字……这首歌本是贱妾楼中一个姐妹所做……”

  “哦?那她后来等到了情郎没啊?” 朱公子一径不依不饶,着实有点讨厌。

  “没……那男人负了心,于是她就跳了井。” 娉娜冷冷地道。

  “……这样啊……” 朱公子好象也觉得有点自讨没趣,讪讪地抓抓头发。

  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

  

  风卷流云,寒意越来越重了,没有人说话,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那种似乎有
什么事将要发生的况味越来越浓了。

  月亮慢慢自云中露出了脸,那月中桂影竟泛出些许暗红色,恍若凝固的血斑。


  一声悠悠的叹息声响起。

  却是朱公子抬头看月,低叹着:“血影之月出来了……今儿是十五了罢?”

  马帮首领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什么是血影之月?十五又怎么样了?”

  朱公子微笑着扫了他一眼:“连血影之月都不知道,你怎么在盐茶道混的?在
这山里行路的规矩,有道是,十五血影出,不过鹿岭驿。啧啧,奇怪,怎么今天来
送死的这么多呢?”

  娉娜“啊”地低叫一声,把身子向商人偎得更紧了。

  马帮首领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莫非你是道上来踩盘子的?”他的手下
喧哗起来,纷纷跳起身,拔了刀子出来。

  “踩盘子?我还踩锅子呢!我说,你们也太假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什
么东西!” 朱公子悠然道。

  下一刻,他已拔身跃起,他原来坐着的地方已插上了明晃晃的几把刀子。

  刀身在月光下微微摇晃,反射出冷冷的光。

  朱公子站在院中老树的枝桠上,身形随着枝干的上下起伏而晃动,衣袂飘飘,
唇边噙着一丝冷笑。

  血影之月是这山中奇异的天象,每逢闰年九月十五月圆之日,有一个时辰,月
华必是鲜红色的,任何妖魅都会被月光照出自己的影子来,通常在这个时候,鹿岭
驿方圆几百里内,妖魅潜形,不敢露面,生怕被看出原形,损了修为。

  “你,”他指指马帮头子,“想必成精不久,所以不知道血影之月能照出一切
妖物的魄影吧?看看你们自己的脚下……”他唇边浮起冷笑,一个个地指过来:“
还有你,你,你……”

  他看向娉娜,微微挑了挑眉:“当然,少不了你,美人儿……”

  “你们难道都忘记自己不是人了么?”他又加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有一阵寒风厉啸而过,那烧得正旺的火堆一下子变成了幽蓝色,
仿佛是来自地狱幽冥的鬼火,映得火堆旁的众人脸色发青,神情诡异。

  朱公子依旧一副悠闲的样子,等着他们的反应。

  但他们偏偏就这样静止不动了,就好象扯线的木偶被卡断了线一般,目光呆滞
地站在原地。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响起。

  娉娜笑得花枝乱颤地站起身来,居然还抛了个媚眼给他:“原来如此,这地方
连月亮都会捣鬼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能看穿我的布置那,浪费我的时间,你
可真不是个好人呀!”

  朱公子冷笑:“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这些鬼东西根本就不能说话吧,都是
你一个人在发声操纵,可是他们的喉咙与肚腹都没有起伏的!”

  娉娜的手放在商人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听他如此说来,轻叹一声:“看来这
些东西真是没用,留着也是浪费啊!”下一刻,喀的一声轻响,商人的头已经被她
拧了下来。

  没有血喷出来,他象个麻袋般向后倒了下去,扑起一阵灰尘。

  月光下,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她笑得那么媚,眼眯眯的,嘴角翘翘的,那妖艳
的红色胭脂,一直涂到眼梢,媚得如一个妖精。

  不,她本来就是个妖精。

  手里还抛上抛下着一颗死不暝目的头颅。

  

  朱公子叹了口气:“这么美的女人居然是妖怪,真是可惜啊。”

  “象我这么美的女人,不是妖怪才可惜呢。我问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坏我的
事?” 娉娜侧了脸瞟向他,纤指一旋,那颗头颅已飞向他。

  朱公子轻轻对着那头颅拍了一掌,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头颅却已爆成碎片。
他却微一皱眉,避过了那爆开的粉末,落下地来。

  “坏你的事?我有吗?你这么煞费苦心地布置,难道不是为了捕杀我这个漏网
之鱼?”

  “为了你?” 娉娜嘴角一撇:“你算什么东西?充其量一只不成气候的玄狐,
值得我这么费事?”她的笑容充满了讥讽。

  玄狐?那是传说中极有灵性的一种妖狐,颇有修炼得道的,难道这英俊的年轻
人就是玄狐所化?

  朱公子轩起眉,忍了忍,又道:“那我问你,你们暗罗刹城的人,为什么跑来
我们这一带,还几乎杀尽了这里的精魅?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娉娜对他的怒气无动于衷,娇慵地打了个呵欠:“你倒有几分眼光,识得我是
暗罗刹城的人。只是你问得忒也蠢了,我们暗罗刹城的人哪里不能去?本来你们这
个破地方请我来我也不愿意来呢……只不过我领了城主之命,要在这里堵截一个人
,因为无聊嘛,所以我顺手杀几个山里的妖精玩玩,哎,它们实在是太弱了,所以
不知不觉就把它们杀光了……对了,狐狸不是很聪明的么,怎么你还巴巴的赶回来
送死?”

  朱公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是世居在这里的玄狐族中最优秀的成员,前段时间离
开这里出去办事,族中却忽然遇袭,等收到族人的求救讯号赶回来后,族中已是全
巢倾覆,就连别的妖族也没几个剩的。经过查探,才知道鹿岭驿来了暗罗刹城的人


  暗罗刹城是魔族中极为强悍霸道的一个派系,普通的妖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向来是对其敬而远之,也不知鹿岭驿的妖族们是如何会招惹到他们,以至于全遭
了毒手?悲愤之下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复仇的,却未料到对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自己族人的牺牲,难道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吗?!

  “好,你们够狠!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朱公子咬着牙道。

  “哎呀呀,我胆小,可不禁你吓,” 娉娜娇笑着拍了拍手:“这样吧,你若能
打赢它们,再来收拾我好了。”

  随着娉娜的击掌声,那些呆立的“人”又开始动了起来,仿佛在跳着一种奇异
的舞蹈,从各个奇怪的角度扭动着身体,它们的皮肤下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戳刺而出
,骨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原来……它们是……” 朱公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它们。

  “是啊,其实这里以前是个黑店哦,它们都是被害死在这里的人,我只是将骷
髅拿来用用而已。对了,这里还有个很有趣的别名哦,”她指了指院中角落一块半
埋在土里的石碑,字迹模糊,依稀可见古、月、木几个字,“是骷髅栈,很美的名
字吧?”娉娜格格娇笑起来:“我真喜欢这个名字。”

  月光下,随着它们的怪异舞蹈,它们身上的衣服开始裂开,一块块地连着朽烂
的皮肤掉下来,最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摇晃着、屈张着手足,向朱公子站立的
地方逼近。

  朱公子冷冷地看着它们,双手自腰间一擎,“呛啷啷”一声清响,手中各多了
一把泛着淡红光芒的短刀。

  那是玄狐族最强的成员才能拥有的红罗双刃,那窄窄薄薄的刀身微微有些弧度
,象是女儿家的红唇浅笑,刀法却是狠辣得如同毒蛇的利牙一般。

  他长啸一声,扑向骷髅们。

  红罗双刃以奇异的角度绕着白骨盘旋,一刀刀砍在骨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
折声,骷髅们一具具地倒下,但是随即很快就又蠕动着拼拢,站了起来,再次靠近


  “哎呀呀,你这样是不行的啦,” 娉娜笑了起来:“除非是让它们粉身碎骨,
否则的话,你要一直砍下去,那可就累死你了。”

  朱公子冷冷看了她一眼,缓缓交叉了双刀,环顾四周,站在原地任它们包围上
来,当骷髅的指爪即将把他抓住时,他的身影一晃,不知如何的,竟从包围圈子里
消失了。

  “幻影术?” 娉娜喃喃。

  朱公子的身形忽然出现在骷髅们的身后,厉叱一声:“红罗旋风斩——”双刀
以极快的速度自后破空而至,骷髅们的腿骨顿时被斩成粉碎,站立不住,咯喇喇倒成
一片。

  死未休,即使它们已不能站立,仍是用手掌爬地,想抓住朱公子的足踝。他冷
笑了一下,一脚往离他最近的那具骷髅踩下去,将一支手骨踩得粉碎。

  娉娜轻轻拍着手:“哟,没想到你还很强嘛,果然不是绣花枕头。”

  “我跟族人不一样,我是最会打架的那只狐狸。” 朱公子望向她,有点凄凉地
笑了笑:“就凭这几个烂骷髅,还对付不了我。”又是一脚踩下去,某具骷髅的肋
骨全部碎裂。

  “我本来也没指望它们,它们主要是我拿来拖延时间用的……” 娉娜侧了头看
看火堆,娇笑道。

  朱公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色变:“不会的,刚才我还验过,烟里没有毒
啊,难道你……”

  “对,火堆里焚的是嘉南草叶,本来是没毒的,但是,跟死人的尸骨碎末混在
一起后,就成了毒烟……你看看,这黑衣小子早就被毒倒了,真可惜,看样子他应
该是很美味的,这样就不能吃了呢……”

  朱公子脸色发白,他运了一下大周天,发现丹田中又酸又麻,已提不上真气来
,力量在不断流失,持刀的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果然是中毒了。他屏住呼吸,脑
海中已千百个念头转过:到底逃是不逃?留一条命复仇,还是索性就这样跟她拼了


  娉娜眼珠子一转,又道:“说来,你也算不错的了,身手好,也有点小聪明,
这样吧,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来做我的手下怎么样?”

  朱公子狠狠啐了口:“休想!”

  “那你是想把性命送在这里了?” 娉娜发现他的目光游移着寻找自己出手难及
的死角,笑了笑,抚摩着身上华美的的白狐裘:“我是不介意你送死的,玄狐的皮
毛丰厚美丽又难得,对了,这个大概也是你的族人之一吧?我记得是只非常漂亮的
母狐狸呢,我剥它皮的时候它还没完全死去,四肢都在抽搐呢,呀哈哈哈……”她
仰面放肆地大笑起来。

  朱公子双目赤红,明显被激怒了,他又想起了刚刚赶回族中居住地时,那不分
老幼全部尸横遍地的惨状,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跃起挥刀向她斩去:“恶魔!你,
你竟然敢!”

  娉娜甜笑着看他暴怒着扑过来,又轻哼了句:“小冤家……”她如在亭榭歌舞
般婷婷一个转身,流云飞袖,“叮”的一声轻响,将他的双刀格开:“你中毒那么
深,刀上已无力了,蠢狐狸,娉娜的歌岂是那么容易听得的?”

  朱公子脸色一片灰白,他感觉到身子已开始不听使唤了。他拼尽全身的力气,
想用幻影术退走,可是身形一晃之后,娉娜已拦在了他面前,手挥处,他的红罗双
刃脱手坠地,下一刻,她的手已掐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巧巧地将他举了起来。

  朱公子无力挣脱,死死瞪着她,娉娜那双纤美白嫩的手,此刻却是追魂夺命的
魔爪。

  “你修炼了多久?既然你能够幻化人形,起码应该有三百年以上的道行了吧?
不想被我把脖子拧断的话,就乖乖地吐出你的内丹给我,说不定……我还能饶你一
命。” 娉娜柔声道。

  做梦!当我傻的啊,吐出内丹,你只有更快下手杀了我。朱公子闭上眼睛,心
中冷笑,我宁愿自戕,爆裂内丹也不会把它给你的!

  “你不愿意么?哎呀,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要给你下点禁制,省得你死得太
快。” 娉娜见他没反应,手上一紧,一股冰冷的气流涌入朱公子体内,他顿时觉得
全身都好象被绳索缚紧了一般,连气脉都凝滞住了,他怒视着她,这下自己真的连
自杀都不能够了。

  娉娜空出了一只手,温柔地摸到他的身上,微笑道:“可惜了这张脸……”

  下一刻,朱公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原来娉娜那看似柔弱的手指如利刃般撕开了他的左胁,他的肌骨在她的手下就
象豆腐般脆弱,她将整个手掌都探了进去,游刃有余地在他体内翻搅着,五脏六腑
都被她搜摸了个遍,朱公子倒是颇有骨气,叫了一声后就死死咬着嘴唇不出声,可
是那种非人所能忍受的疼痛让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一点点往上缩,抖得就象俏皮
丫头鬓上的串珠花。

  热血不住地流下来,染了她半身,娉娜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退出手来,
血淋淋的手上拈着一颗鸽蛋大小,散发着濛濛紫光的珠子。

  娉娜娇笑着掠了掠鬓发,脸上因此也染了一块狐血,看上去充满了煞气,但她
毫不在意,只是左右端详着这颗珠子,还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啧啧赞叹:“
你修炼得不错嘛,这颗内丹怎么也得五百年的修行才能炼出来啊,也罢,为了感谢
你助我增加了功力,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好了!”手上用力,已是半昏迷的朱公子的
脖子发出了格格声,随时会如芦秸般折断。

  忽然,有一点红光闪闪,飞快地向娉娜的面门直射过来,她一侧头,堪堪自耳
际擦过,娉娜惊呼一声,捂着脸,好象被什么烫到了似的,将手上的朱公子远远抛
开,怒道:“什么东西!”

  朱公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勉强想站起来,又踉跄着滚倒,只得伏在地上不住喘
息着。

  娉娜摸摸面颊边,尤自火辣辣的疼,看向朱公子,冷笑:“没想到,你还有两
把刷子嘛!”

  “……刚才不是我。” 朱公子喘喘地道:“真是笑话,要是我有反击的能力,
早就跟你拼了。”

  “那是谁?” 娉娜的声音尖利起来。

  “他。” 朱公子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那火堆:“起来吧,你这么有本事,还
装什么死啊。” 

  “……看来好人真是做不得。”伴随着一声轻喟,那本来已经倒在火堆旁的黑
衣少年缓缓站起身来:“我本来想再休息一会儿的。” 

  “毒烟都已经被你悄悄冲散了,还歇什么呢?看在我帮你解决了那些讨厌的骷
髅份上,你救我也是应该的。” 朱公子笑着,血却不住地从伤口里涌出来,只能皱
着眉按紧自己肋上的伤口。

  黑衣少年点点头:“可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本来想一上来就对付她的。”
 他冷冷一笑:“当时我看你报仇心切,才好心把她留给你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么没用……” 朱公子苦笑着接道。

  “你身手这么差,又那么容易被激怒,以后还是别这么冲动比较好……当然,
要是不找人打架就更好了。” 黑衣少年的声音清柔细弱,损起人来倒是毫不含糊。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巴很毒啊?” 朱公子翻了翻白眼,再这样下去,自己没
有流血而死,也要被他气死了。

     “你也一样,要是再不闭嘴养气,血就流光了。” 黑衣少年走到他身边,俯
身在他肋下轻拍了几下,喃喃念了几句,那伤口便奇妙地止住了血,少年不再和朱
公子说话,转向娉娜。

  娉娜站在旁边,听得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娇艳的脸上,煞气越来越重,她挥
开披着的狐裘,甩去外衣,露出里面一身鲜红的短衣短裙,魔女那白嫩柔软的腰腹
与四肢裸裎在冷淡的月光下,诱惑而又带着不露声色的杀意。

  “你是谁?”她寒声问。

  黑衣少年只一笑。

  抬头看月。

  娉娜反在背后的右手伸了出来,先前那一柄掩在衣裘中与朱公子过招的细眉挽
月长刀,在月光下泛起青寒的光芒。

  刀身横曳,在她那雪白而有着优美弧线的大腿上慢慢磨擦而过,虽然没有声音
,却有着冰冷的金属反光,如同她的眼睛,妖冶而冷酷。

  然后她就如同一朵飞卷而来的妖云,和身扑上来。

  青色的刀光闪烁,狠辣辣地自下而上反挑,迫不急待地想把黑衣少年开膛破肚


  黑衣少年旋身轻叱,一团烈焰忽然自他手中爆起!

  那是一柄软剑,灿金与赤红的炽烈光华交织吞吐,柔软细韧如灵蛇,绕着娉娜
的细眉挽月刀盘旋而上,那股青芒顿时被包裹其中,失了光彩。

  黑衣少年手腕一翻,剑身一搅,竟将娉娜连着刀一起挑飞!

  朱公子大声喝起彩来:“好剑法!”

  娉娜灵活地一个凌空翻身,纤腰一折,细眉挽月刀回刺过来,黑衣少年一个飞
快的仰身避过,娉娜立刻空门大露,少年抬手,剑锋在那一截白生生软馥馥的腰腹
上浅浅地一带,就如同在白瓷瓶上勾勒缠枝红牡丹般,立时在她的肚腹上划出了一
道长长的血痕。

  娉娜负痛,娇呼一声,跌落地上。她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将手举到面前,一片
殷殷血红。她从未吃过这样的亏,这一惊不小,恨恨地盯着他,嘶叫:“你到底是
谁?是谁?”

  黑衣少年手一动,那软剑立时隐入袍袖中,默然而立。

  朱公子也闭了嘴,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少年的手段也太厉害了,刚才那
一剑,只要他多往前送几分,就可以让娉娜肚破肠流,可是他为什么故意留了手?
自己先前只是见他眉目异常韶秀,不类常人,才有些留意他,没想到真的被这少年
救了一命,莫非他……

  半晌,黑衣少年的指尖一捻,一朵小小的青莲花状的火焰在指间燃起,他弹指
,青焰徐徐飘向娉娜,照亮她的眉眼,妙媚不再,只余一片阴森森的鬼意。

  “你说你叫娉娜……其实,是频那吧?暗罗刹城城主座下的频那鬼王,久仰大
名。”

  “啊!”她尖叫一声:“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家主人,是叫你在这里拦截我的吧?到现在还没想到是我?还是你在这里
杀生的日子过得太逍遥了,忘记你的任务了?” 黑衣少年的目光如针刺般讥诮。

  “你是……”频那不敢想象,眼前这个气息宛若常人的少年,普通得如自己享
用过无数次的人类血食,就是自己奉命截杀的对象? 

  “我是……” 黑衣少年轻声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愿
听到,只有最后的两个字,比较清晰——“……莲华。”

  “不可能!不可能!” 频那尖叫着,她那张俏脸扭曲得再没有一点人形:“你
怎么可能是莲华,你几乎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是诛魔千百的闇焰莲华?”

  “这位大姐,能否告诉我一声,莲华是谁啊,听上去好象很了不起的样子?”
朱公子忍不住插嘴道。

  “莲华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个流落江湖的普通人而已。” 莲华轻笑了一
声,扬起头,一直遮掩着他面貌的风帽落下:“只不过,他若是遇到了暗罗刹城的
魔族,却定是不肯轻饶的。”

  月光下,他的面容极为清俊秀美,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神情却带着和
年龄不符的深深倦意,在他那漆黑长发披拂下的肌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许久未
见阳光,即使是在这样惨淡的月色下,也在拼命汲取少得可怜的光与热。

  但是,吸引着别人目光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另一样东西——在他的左半边
脸上,一道鲜红的伤痕正在慢慢浮现,如同一支邪恶而隐形的笔,在他脸上描画,
那笔划细而浅,却是弯曲如蛇,繁复盘旋,自他眼角蜿蜒至嘴角,渐渐爬过了整半
边白皙的左脸,显得说不出的诡异,那仿佛是一个邪异的符咒,散发着不祥与妖氛
。是了,也许这少年本是一个屈死的厉鬼,被贴上降魔的符咒,却被他逃脱,那符
纸虽已化散,那朱砂却永远烙在了脸上;又或许,这少年是一朵被月魄吸尽了艳色
的红莲花化身,万般挣扎后惨淡收场,只能保住最后的一抹鲜红……

  看见他脸上的这个伤痕后,频那忽然平静了下来。

  “果然是你。真好,终于等到了。”她微微一笑:“传说中的‘闇焰莲华’,
我们城主的‘贵客’。”她站起身,拢了拢鬓发,微微躬身行礼。

  莲华的声音带了些许的萧索:“是我。你终于等到了我,你们这一众见不得人
的暗罗妖鬼。”

  “见不得人啊……嘻嘻,好象这话也同样可以用在阁下的身上嘛,听说你脸上
的伤痕,只要是在月光下,就会出现?怪不得你要蒙着脸呢……啧啧,真是可惜。


  莲华轻抚着自己的左脸,居然毫不在意地笑了:“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我又不
是女人,对容貌没那么在乎……不过,你们城主有交代过什么话吗?”

  “什么话?”

  “不要提莲华脸上的伤疤,否则,你会后悔的。”他微笑着道:“可惜,现在
说晚了,还是,你已经有了必死之心?”

  朱公子看着莲华的笑容,忽然感到有些寒意。这个少年,脸上虽然在笑,眼神
却是那么冷酷,仿佛无论是谁,都可以杀之不悔。

  “幸好我不是他的敌人。”朱公子竟忍不住这样想。

  夜风凌冽,愈加有一股杀意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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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学会了控制自己,一定先把目光从你脸上移开,再投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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