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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martlion (悔恨的我), 信区: Girl
标  题: 《未名秋雨》十一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y 13 09:39:03 1999), 转信

发信人: fxiao (不必), 信区: pku
标  题: 《未名秋雨》十一
发信站: BBS 曙光站 (Mon Jan 18 17:44:56 1999)


                          十一

  章先生家在成府村,那是燕园东门外新建的教职员宿舍区。
花木掩映,曲径通幽,一座座篱笆隔开的小院,一排排宽敞向
阳的平房。章先生家的院落,整洁清爽,堂屋里更是窗明几净。  
但是,听到我声音,招呼我进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却是两
个人,除了章先生,还有崔笑迎。
  “我是来还作业的。”她向我解释,随即向章先生告辞,“老
师,你们谈吧。”
  “哎,不要走,不要走,我有好东西给你们。”章先生说着,
进里屋去,端出一碟点心来,“这是我家自制,当年鲁迅先生
最爱吃的,我们南方的小点心。啊,崔笑迎是西北娃,张常生
你是东北人,肯定都没有吃过。今天,你们都是第一次到我家
来,我一向都是用这招待客人的。来来来,不要拘谨,品尝品
尝。”
  这情况使我颇感意外:没想到崔笑迎也来了,没想到章先生
对我这么热情。谈起来才明白:前一情况属于偶然——崔笑迎
依照武文斌的建议,向章先生借阅了这一批“介绍我自己”,
为的是也从中了解一些同学的情况和心理,今灭她是来交还这
些作文的,所以跟我巧遇。后—情况则纯粹是我的误会——
  “我在课堂上批评你,是因为需要立下个规矩:—旦正式考
试,你们必须按照教学大纲的规划答题,否则就不及格的。”
章先生向我们告诫,随后说明他的另一种态度,“课堂下是自
由的,我希望能跟同学们都成为朋友。所以,这一点,我要向
张常生讲清楚,也要让你这个团支部书记知道,免得发生误会。
实际上,我还是很喜欢你那篇《阿Q》的,文笔不错嘛,模仿
得也有点意思。这是免不了的,写作最初都免不了模仿。当然,
你的那种态度,还是不可取的,不可取!幽默不等于滑稽,机
智更需要真诚,要不然呢,灵巧就会变成嬉皮笑脸了……”
  从章先生家出来,我满心欢喜,觉得天高气爽,这初秋傍晚
的阳光,绚烂而明丽。崔笑迎却默默的,不知她心里想着什么。
  是啊,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自从老牛向我打出暂停手
势,几个月来我谨小慎微,言行再也不敢有一点造次。可是从
旁观察,崔笑迎还是她那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似乎什么
事情也不曾发生。看来老牛只不过是对我发出了警告,而对崔
笑迎并未有所流露。在图书馆,依旧由我占位子,她或来或不
来。来了就看书,彼此间的交谈,仍仅限于学业;不来的日子,
过后有时就解释一句:谈完工作过了七点,我就到文史楼去了。
总之,我觉得她对我:若即若离,不冷不热。
  然而那个疑问,这儿个月来却—直困扰着我:难道她对我的
态度,仅仅是把我当做她的联系对象吗?难道我就非得按牛哥说
的,老老实实当好她的发展对象吗?果真如此,那就不可能“发
展”了,因为我实在解除不了那个心理障碍——
  今春“大四”毕业分配前夕,部分“大三”同学当中就流传
着一则新的谚语:“大学不入党,入党去边疆”。这跟我在中
学毕业时的心态,不是一样的吗?这回我可跟任何“个人主义小
集团”都没有关系,但如果是要入团就非得去边疆不可,那我
跟我那位联系人的关系,就不是“Time—out”,而是得“Stop”
了!
  究竟怎么回事,今天是个难得时机,我豁出去了,决心大胆
试探一番——
  从成府村进东校门,绕过博雅塔,就是花神庙。这花神庙,
大殿原在南山坡上,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而庙门则还在,隔
着环湖路,立于半岛上。半岛就是湖岸向北伸延的一片坡地。
绿瓦红墙的单拱券门前面,沿湖高低错落一圈石岸。
  走近花神庙门,我放慢了脚步。而她,莫非探测到了我的心
思?不仅放慢脚步,而且走向湖边,径自先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
来。我顺从地也在她对面坐下,不言不语望着她,似在听候她
的发落。
  她的眼光里透露出—种似怨似怒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责怪地说:
  “人家王德—,写的都是如何跟他那资本家爸爸划清界线。
你可倒好,写什么(歪传)!在校团委,都传开了,全班的作文,
就你这么一份,邪门歪道!”
  “我认为你根本就不该拿给武文斌他们看,那是作文,又不
是思想汇报。”
  “组织上要看,有什么不可以的?要不是看了,我还想不到就
是你写的呢。”
  “谢天谢地!幸亏今天当着你的面,章先生给了我肯定的评
价。你听到了的,他说我的文笔,还可以嘛!”
  “可你知道你新得的外号吗?人家背后管你叫阿Q!你知道女
同学怎么议论你吗?—说到你要下跪,就笑得叽叽嘎嘎的!”
  这真是天赐良机,话赶话赶到了点子上,我索性放肆,便似
认真又似玩笑说:
  “可她们知道吗?女间学里值得我下跪的,只有—个,那就是
——你!”
  “你这该死的!她倏地站起身,指着我怒斥道,“你胡说些
什么呀你!”
  “哦,我说走嘴了,说走嘴了。”我连连点头道歉,又连连
摆手请她坐下。
  待她坐回去,我便又挑衅地说:“可你知道你刚才是怎么说
的吗?《红楼梦》里‘妙词通戏语’,林妹妹就是这么斥责宝哥
哥的:‘你这该死的胡说了,……”
  她又站了起来:“怪不得章先生说你油滑!我看你不仅油滑,
你,你简直……”
  我就赶快接上话茬儿:“下流!你是不是要骂我‘下流’?”
  “嬉皮笑脸!章先生也早有预见。一说正经的,你就开玩笑!”
  “这是讨好你,你叫笑迎呀!”
  “你敢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她真动了气,却不自觉地又坐
下去,“气死我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吗?”说着,声音
哽咽,眼圈儿就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有什
么忌讳……”
  她的小名就叫小英,是她在边区上高小时,父亲从敌人的牢
狱里逃回来,给她定了这个名字。当时,母亲拉着父亲那伤残
的手哭泣,父亲说日寇就要垮台了,应该笑着迎接光复、迎接
新生。崔笑迎的这次作文,就是从名字说起,介绍她的家庭和
她自己的。说到父亲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出生入死,说到母亲
在艰难的条件下抚育她含辛茹苦,说到父母对她的教育和期
望,说到她自己的决心和理想。说得跟少年先锋队员的入队誓
词一样:时刻准备着,做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而她也就跟个“红领巾”似的,那么朴实、天真、热情。对
她自己,是这样;对别人,包括对我,都是这样。她的心,如
明镜,使我在她面前,由不得要自惭形秽,我感到了我的卑下、
我的无聊、我的狠琐。但是,我又觉得我还有我的真实、我的
正直、我的抱负,即便不被理解,我也自以为那是高贵而决不
会放弃的。
  “你重新写—篇‘介绍我自己’,好么?”她望着我发问,期
待我回答。
  这就是我今天得到的答案么?我在心里问着自己。
  红日已西沉,晚霞映在水面上,使得这未名湖好像铺展开来
的锦缎,闪烁着翡翠也似的斑澜色彩。晚风轻拂,有丝丝凉意,
暗暗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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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人世间最美好的,会毁在最无聊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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