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rl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aggio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信区: Girl
标 题: 关于女人(10)--我的同学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19 11:14:43 1998), 转信
发信人: pure (损之又损以至无极),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关于女人(10)--我的同学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Jan 9 03:34:56 1998)
我的同学
不知女人在一起的时间,是常谈到男人不是?我们一班
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常谈着女人,而且常常评论到女人
的美丑。
我们所引以自恕的,是我们不是提起某个女人,来品头
论足;我们是抽象的谈到女人美丑的标准。比如说,我们认
为女人的美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乍看是美,越看越不美;第
二种是乍看不美,越看越觉出美来;第三种是一看就美,越
看越美!
第一种多半是身段窈窕,肌肤洁白的女人,乍见时似乎
很动人,但寒暄过后,坐下一谈,就觉得她眉画得太细,唇
涂得太红,声音太粗糙,态度太轻浮,见过几次之后,你简
直觉得她言语无味,面目可憎。
第二种往往是装束素朴,面目平凡的女人,乍见时不给
人以特别的印象。但在谈过几次话,同办过几次事以后,你
会渐渐的觉得她态度大方,办事稳健,雅淡的衣饰,显出她
高洁的品味;不施铅华的脸上,常常含着柔静的微笑,这种
女人,认识了之后,很不易使人忘掉。
第三种女人,是鸡群中的仙鹤,万绿丛里的一点红光!在
万人如海之中,你会毫不迟疑的把她拣拔了出来。事实上,是
在不容你迟疑之顷,她自己从人丛中浮跃了出来,打击在你
的眼帘上。这种女人,往往是在“修短合度,栊纤适中……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躯壳里,投进了一个玲珑高洁的灵
魂。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流露着一种神情,一种风
韵,既流丽,又端庄,好像白莲出水,玉立亭亭。
假如有机会多认识她,你也许会发现她态度从容,辩才
无碍,言谈之际,意暖神寒。这种女人,你一生至多遇见一
两次,也许一次都遇不见!
两次,也许一次都遇不见!
我也就遇见过一次!
C女士是我在大学时的同学,她比我高两班。我入大学的
第一天,在举行开学典礼之前一小时,在大礼堂前的长廊上,
看见了她。
那时的女同学,都还穿着校服,一色的月白布衫,黑绸
裙儿,长蛇般的队伍,总有一二百个。在人群中,那竹布衫
子,黑绸裙子,似乎特别的衬托出C女士那夭矫的游龙般的
身段。她并没有大声说话,也不曾笑,偶然看见她和近旁的
女伴耳语,一低头,一侧面,只觉得她眼睛很大,极黑,横
波入鬓,转盼流光。
及至进入礼堂坐下——我们是按着班次坐的,每人有一
定的座位——她正坐在我右方前三排的位子上,从从容容略
向右倚。我正看一个极其美丽萧洒的侧影:浓黑的鬓发,一
个润厚的耳廓,洁白的颈子,美丽的眼角和眉梢。台上讲话
的人,偶然有引人发笑之处,总看见她微微的低下头,轻轻
的举起左手,那润白的手指,托在腮边,似乎在微笑,又似
乎在忍着笑。这印象我极其清楚,也很深。以后的两年中,直
到她毕业时为止,在集会的时候,我总在同一座位上,看到
这美丽的侧影。
我们虽不同班,而见面的时候很多,如同歌咏队,校刊
编辑部,以及什么学会等等。她是大班的学生,人望又好,在
每一团体,总是负着重要的责任。任何集会,只要在C女士
在内,人数到的总是很全,空气也十分融和静穆,男同学们
对她固然敬慕,女同学们对她也是极其爱戴,我没有听见一
个同学,对她有过不满的批评。
C女士是广东人,却在北方生长,一口清脆的北平官话。
在集会中,我总是下级干部,在末座静静的领略她稳静的风
度,听取她简洁的谈话。她对女同学固然亲密和气,对男同
学也很谦逊大方,她的温和的美,解除了我们莫名其妙的局
促和羞涩,我觉得我并不是常常红脸的人,对别的女同学,我
从不觉得局促。但我看不只我一个人如此,许多口能舌辩的
男同学,在C女士面前,也往往说不出话来,她是一轮明丽
的太阳,没有人敢向她正视。
我知道有许多大班的男同学,给她写过情书,她不曾答
复,也不芥蒂,我们也不曾听说她在校外有什么爱人。我
呢?年少班低,连写情书的思念也不敢有过,但那几年里,心
目中总是供养着她。直至现在,梦中若重过学生生活,梦境
中还常常有着C女士,她或在打球,或在讲演,一朵火花似
的,在我迷离的梦雾中燃烧跳跃。这也许就是老舍先生小说
中所谓之“诗意”吧!我算对得起自己的理想,我一辈子只
有这么一次“诗意”!
在C女士将要毕业的一年,我同她演过一次戏,在某一
幕中,我们两人是主角,这一幕剧我永远忘不了!那是梅德
林克的《青鸟》中之一幕。那年是华北旱灾,学校里筹款赈
济,其中有一项是演剧募捐,我被选为戏剧股主任。剧本是
我选的,我译的,演员也是我请的。我自己担任了小主角,请
了C女士担任“光明之神”。上演之夕,到了进入“光明殿”
之一幕,我从黑暗里走到她的脚前,抬头一望,在强烈的灯
光照射之下,女士散披着洒满银花的轻纱之衣,扶着银杖。
经过一番化装,她那对秀眼,更显得光耀深大,双颊绯红,樱
唇欲滴。及至我们开始对话,她那银铃般的声音,虽然开始
有点颤动,以后却愈来愈清爽,愈嘹亮,我也如同得了灵感
似的,精神焕发,直到终剧。我想,那夜如果我是个音乐家,
一定会写出一部交响曲,我如果是一个诗人,一定会作出一
首长诗。可怜我什么都不是,我只作了半夜光明的乱梦!
等到我自己毕业以后,在美国还遇见她几次,等到我回
国在母校教书,听说她已和一位姓L的医生结婚,住在天津。
同学们聚在一起,常常互相报告消息,说她的丈夫是个很好
的医生,她的儿女也像她那样聪明美丽。
我最后听到她的消息,是在抗战前十天,我刚从欧洲归
来,在一位美国老教授家里吃晚饭。他提起一星期以前,他
到天津演讲,演讲后的茶会中,有位极漂亮的太太,过来和
他握手,他搔着头说:“你猜是谁?就是我们美丽的C!我们
有八九年没有见面了,真是使人难以相信,她还是和从前一
样的好看,一样的年轻,……你记得C吧?”我说:“我哪能
不记得?我游遍了东京、纽约、伦敦、巴黎、罗马、柏林、莫
斯科……我还没有遇见过比她还美丽的女人!”
又六年没有消息了,我相信以她的人格和容貌的美丽,她
的周围到处都可以变成光明的天国。愿她享受她自己光明中
之一切,愿她的丈夫永远是个好丈夫,她的儿女永远是些好
的儿女。因为她的丈夫是有福的,她的儿女也是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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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
人们就象虫子一样,在这里面你争我抢.
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fengyun.hit.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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