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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p (夜归人), 信区: Girl
标  题: 天意可曾怜芳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2月16日22:34:47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天意可曾怜芳草

     她常说“我是一株草”。
听过的人都笑,她也笑。
那么和婉的一个女子,乌黑的头发一径披散下来,闲闲地搭在雪
白的颈边……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一株草。”
齐立就常这样低低地就着她的耳边说。
齐立现时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偶或想起“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草”,
不由微微一笑。
红楼梦里的绛珠仙草幻成林黛玉,滴不完的泪珠儿,从春流到夏,
又从秋流到冬。
自己呢?
她轻喟一声,何时是个尽头呢。昨天是齐立,今天是许志飞,都
是过客么?
接着又是谁呢。
许志飞来公司已经三个月了,身为副总,却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第一次接了叫他的电话,陆依茫然道:“本公司没有这个人——”
但是对方理直气壮地说 :“他刚刚给我打过手机!”
她愈发迷惑,转头四望,终于看见空落落的办公大厅外,还有一
间副总的办公室是亮的。
她过去敲敲门:“你是许——许志飞?那边有你的电话。”
他应了。好冷的一张脸,她想。
然而他们还是不识的。
真正的认识,是跟齐立最后吵架的那次。
陆依记得那天是她刚刚哭完,正在郁闷,就听到门口有人大叫:
“陆依!”
她装作不在,闷不作声,谁知道同住的小方正好回来,一边开门,
一边就叫着:“陆依,小何找你!”
陆依只得应了一声,低头拢一拢头发,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道:
“有事吗?小何?”
“嗳,许志飞来了,在我们下面吃饭呢,你们俩,一起来吃饭。”
许志飞是谁?对了,是新来的副总,总也不说话的那个。
她推说不去,小何下去了,一会儿却又上来说,楼下的都非叫她
下去,勉强把她带下去了。
那天妆都没化,她的眼睛犹是红的,因此众人谈笑风生里,她愈
发地显得格格不入。也无所谓,她想,同事们忙着向新副总加深印象,
少她一张嘴说话也不碍事。
席间许志飞替她布菜,随口问道:“陆依是哪里人呢?”
她照以前那样答:“XX市。”
“XX市吗?我在那里上的大学,你家住哪个区?”许志飞颇有兴
趣地停了筷子。
“我只是在XX地区的YY市,”她解释道:“因为没有多少人知道
YY市,所以……”
“不会啊,YY市在历史上很有名!”许志飞随口报出了一串历史
名词,倒叫陆依吃了一惊。
YY市确实因了一处古迹而在近年来颇为扬名,认真算起来,怕是
世界名册上都有得提,只是历史考古是冷僻的一门学科,陆依因为喜
爱那样古的一个城,是以拿来作了故乡,平素见惯了茫然的回应,对
许志飞的应答如流,反是不能习惯了。
吃完饭大家嚷着要到陆依房间喝茶喝茶,陆依瞧瞧许志飞,只得
应了。
房间小,横七竖八硬塞下七八个人,陆依取了一套闻香茶具过来,
挨个地教人:“先倒水,把杯盏扣过来,对了……可有香气?”小胖
笑道:“哎哟,陆依越来越精致了,”许志飞看到书柜上头放了一把
笛子,惊奇地问她:“你会吹笛子?”陆依老实地答:“是摆着看的。”
心里却恨自己没有早去跟人学。许志飞哦了一声,象是想起什么似的,
笑道:“我有一把红棉吉它,一直想送人的。”旁边早有人接口道:
“许总的吉它弹得很好?”许志飞兴兴头头地道:“怎么不会?还上
台的——嗳,陆依,可惜你不会,要不然就把吉它送给你了。”陆依
笑笑,取了那把笛子给大家看,一边心里怅惘着那把吉它。
许志飞走得早,陆依送他到门口,许志飞忽然微笑道:“很好,
果然是透着古城的灵气。”
蓦地,陆依有些百感交集。穿连时空,枉负带着天界的灵透之气,
竟没有人这样地夸过她。
接下来的日子忙忙碌碌,陆依偶或也会记起齐立,记的起的也就
是那句话:“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草。”旧欢如梦,她含笑不语。
许志飞依然是独来独往,叫人的时侯不大叫得出名字的样子。他
好象只叫得出陆依的名字。五个月了呀。
今秋的寒气比往年来得早些。
陆依有些瑟缩,袖了手站在窗前看华灯初上。
她经常是下班晚的,彼时一室空荡荡,她很享受这种幽静。经常
独自泡一壶玫瑰坐下来,看看书,或者做些琐碎的未完的事。
身后有人轻咳一声,陆依蓦然回头。
原来许志飞也是走得晚的,立在陆依办公室的玻璃墙外,很诧异
地问她:“还不走么?”
陆依呆板地答:“一会儿就走。”
许志飞哦一声,点点头,径自摁了电梯门下去。
陆依有些沉吟。
莫不是许志飞?
自己在这里怕是呆不长呢。
她已破例地在这家公司做了半年有余,以往她总是匆匆来又匆匆
去,简直有点象是奔命了。
逃离天界已经有数劫,辗转在时空的交替里,今天在这里,明天
也许在另一个世代……
偷偷地下天界,迟早总给发觉了,发觉了便要给拘回去,她变幻
了种种瞒天的法子,不敢在哪一段时空多留,这才容到今天。何尝不
觉得人间污浊,只是在天界,她却活不了呢。
然而这次呆的时间却是长了些,近来她已经觉着有些异样。有时
恍惚的,有些声音似在问她些话。不过不是很真切,她想这是迟早的
事,说不定把她锁定在这段时空里,慢慢地寻来。想到这里,她倒是
有些怕了。
只是许志飞渐渐有些教她不舍。
他渐渐同她熟络,中午会得来问她吃过饭没有,若是下班时还看
她在,便会得自己旋开掩着的门,问她:“忙什么呢?”然后跟陆依
聊一会天才走。
陆依的下班晚从无意变成了有意。有时看见许志飞早走了,竟有
些怅惘。
许志飞坐下来聊天的时间也渐渐地长了。
这个全公司都认为冷僻难懂的人。
他象陆依一样喜欢站在窗前沉默。
也象陆依一样,在众人面前温和不语,不同任何人有过分熟络的
友情。只除了同陆依说多一些。
公司里渐有流言传出,陆依不晓得许志飞怎样,她却是一径笑笑,
愈加地让人猜疑纷纷。
转眼就到了初冬,陆依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有一次她竟然听到有声音叫她:“情缘草。”
很绵邈,但是清晰。
多么可怕的事。
必须早点离开才是。要等到天界的使者来到了面前,那真是入地
无门了。
只是许志飞……
她辗转了一夜。
晨起去上班,看见许志飞飒爽地从楼梯转出。陆依喝一声采,如
此冷俊清爽的男士,当今真不多见。
她心情愉悦地打招呼:“早!许总。”
许志飞爽朗地笑:“下班晚,上班早,你是本公司的好员工。”
她莞尔,“我走路慢,慢人先行。我要走二十分钟。”
“我十分钟就到了。”
“许总是巨人的步伐。”
“不,普通人的步伐。”
听闻公司司机曾经讥刺,经理们宁愿坐拖拉机也不愿意走路上班,
陆依不禁失笑。许志飞不是同流合污之辈。
“……昨晚睡得晚?”许志飞侧头看她,忽然道。
“嗯?晚了些些。”
他点点头,眼角似有怜惜闪过。
陆依想要说些什么,蓦然间,有极清晰的声音传入全身:“情缘
草,速速转回天界。”
刹那间她脸色雪白。
不知道怎样到的公司,她在办公桌前坐下,捡起简单的文件袋。
恍惚中只觉那薄薄的几张纸如山般压来,她仓促地拿起电话——
3044456 ,3044457 ,许志飞就在对面,隔开她二十米远的距离,他
的电话她是知道的,只需拿起话筒,作个了结……不不。
她默声哀求:容我些些时间。
似有极浅的叹息声。
她在公司里僵直地坐到夜深。
陆依终于取过话机的时侯,是晚上十点。
许志飞来的时侯,是晚上十点过十五分。
想必他飞车赶来,陆依吟吟地笑,引他入座。
略略沉默,她郑重地道:“我要走了,明天去ZZ市。”
“为什么呢?有什么事放不下?跟我说。”
“没有为什么,只是在这里有点累了。”
“我记得你书架上有佛经。”许志飞道:“佛云一切都是空。没
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你也看佛经?”她讶异地扬起半边脸,呵,志飞志飞,她果然
听到她所喜爱的佛的智慧与筝的淡泊。
“你很灵慧,不至于是一直想不通的人。情字困人。”
陆依笑盈盈,向他看去,原来他心似明月。
“佛是佛,我是我,”她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了他的:“我
是一株草。”她想,假如他过度震骇,她可以她的定力稳住他的心神,
不至于现场大乱,到得明日,大不了他以为自己曾经酒醉。
“知我为什么叫陆依?年年芳草著绿衣,是以叫做绿衣。知我为
什么说我是YY市人?那里有一个史前古迹,七千年前我刚逃离天界便
曾在那里隐匿。更早以前我是天界的的一株草,情缘草。天庭寂寞,
我修为未到,没有情我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偷偷地下凡界来……”
她从烛光的明灭间偷窥他的脸色,忍不住再叹息,这是怎样一个
人?他竟然没有一丝的惊骇!
放心而又不甘心地,她再加一句:“你不相信?这是真的。”
“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没有?”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情到深处情转薄。”
“只有找到‘无上至情’,我才可能在天庭安定下来。几千年了,
我辗转求寻,人间有很多真情,但却没有那‘无上至情’。”
“时不我与,我本来可以在这里呆久一些,也许,那‘无上至情
’……”陆依看定了许志飞道:“可惜没有时间。天庭的使者已经追
来。”
“‘无上至情’便是无情。有情即生苦,无情便无苦。”许志飞
缓缓道:“情缘草,回天庭罢!”
情缘草。
是何处雷声隐隐。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这半年以来,她心情总是不定。
七千年的往事一掠而过。
这七千年是对还是错。
陆依抬起头来:“为何不早把我拘回天庭。”
隔着一道明灭不定的人间烛火,许志飞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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