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duatio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ylei (达也), 信区: Graduation
标  题: 富人家的养子（摘自北京广播学院论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ug 29 19:53:22 2002) , 转信

每年都有一批孩子按时被分散到全国各地给人领养。为了能有个好人家收留，我们饿己体
肤，苦己心志，学了琴棋书画好表面邀宠，攒了血汗钱两想暗中疏通。明争暗斗之中总有
飞黄腾达也会有灰飞烟灭。终于有一天，一些孩子被淘汰遗弃，在他们或羡慕或恶毒的眼
神中，另一批孩子或哭或笑地等待着改名换姓等待着纷赴各自所谓人生的转折。
我是笑着在四年前踏入了这家名门富户。管家指给我和同来的孩子们看挂在主屋的家训，
淡淡的说“来到这里就是你们苦难平凡的终点，也是你们升迁富贵的起点。”我们眯着眼
睛感受着“立德、敬业、博学、竞先”在九月里的阳光中散出的温暖光晕。那一刻是怎样
的欢愉和庆幸“我，终于成了这家的孩子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切也都要归还为细节和平实。我才小心翼翼的发现，对外我们都姓
这家的姓，都是这家的孩子。可是在内你是被哪房领养，你所要受到的专门教育，又决定
了你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怎么能轻易相信平等呢，你想博采众长，溜到堂兄妹那里听堂叔
婶的教诲，和他们一起见识好玩的玩具。却在人家看到你冷冷轻视的目光中，如小偷被抓
般被羞的体无完肤。

回到自己的家中和爸妈说，我也想学那个，我也要有多多的玩具。却听到一声轻笑：你花
多少钱进来的，人家花多少钱来的。拿什么和人家比。许久，你被怔的无语咛噎，又听到
一声轻叹：孩子，在这个家，想出人头地，还是要靠自己。

出人头地，是这个家总在无声无息对你价值观的影响。不要不承认，这里的确没有清高之
士，家给你提供一个物欲的环境。你既然学习了怎样做一个富人，你就会明白将来离开这
里后如果得不到名利的光辉，你就要沉没在泛泛的暗涌中挣扎。跨过名利场，就不可能再
和咸菜清汤长相厮守。所以即便在家里的核桃林里小坐，都会闻到那股浮躁的气息。

我在清纯的年纪，感受混沌的生活。在无尽的希望中，饱尝失落。在后花园里，夜幕之中
舔噬着白天的伤口，小心轻泣。不远处，也有无法看清的兄弟姐妹深深的黑影，和灭了又
亮的烟头。在书房很轻易的读到一些字句，就在别人的故事里掉下自己的泪，无法排遣的
落寞，暗生不止的欲望。摔碎的酒瓶，嘶哑的叫喊郁闷。都在家丁挥舞的棍棒中噶然收尾
。

节日是宣泄的借口，在自家的小舞台上，哄笑着前来现眼的外来小丑，也自我嘲弄着各房
兄弟。总是有那么多的灵感用来讽刺挖苦，一片嘘声中是我们痛快苍凉的笑声。也许这是
我们最后对自己身份的呐喊，当这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新意的时候。我们也就失去了
最后的鲜活。是谁要循规蹈矩，讲究文明。去他妈的，在明天我们又要挂起微笑,拿腔拿调
说话前，尽量的歇斯底里吧。

和所有的大户人家一样，在门楣高贵之后的阴暗处有着男盗女娼的废弛。处处淌露金钱的
光影，没有钱，你怎敢在厨房多吃一口菜，多动家里一样东西。你的叔叔大爷，是你给他
钱都不给你哼哼一声的畜生，操他大爷。除了欺骗，你别指望什么。理想就在这些虚伪的
浸泡中现实的丑陋无比。

在没有亲情的日子里，我们只好用爱情和友情相互取暖。望春亭、书房、后花园还有核桃
林有时也有温情之处。春来春去之间，千万不要在这里形单影孤，不然一片掉下的白杨树
叶都足以打碎你的坚强。

偶尔，我们也去串串门子。在著名的清家和北家，看看荒凉的大气和酸气十足的孩子，也
会想到还是自家庭院的精致和兄弟姐妹们锦衣玉食后的光鲜是那样的可人。无论如何，当
年头破血流般挤进这个大门，不就是冲着这表面的繁华而来嘛。换个身份，学学谋生的本
事，养养混饭的气质。想许自己一个关于艺术高雅富贵的未来。

当孩子的最渴望被家长认可，可是在这个家，孩子太多了，大孩子摆谱，小孩子装酷。聪
明的孩子都在装傻，轻浮的孩子很早就懂的搔手弄姿。谁都有谁的理由，谁也没权嘲笑谁
。在这个家，有本事就有出风头的机会，看看以往离家创业的兄姊们，那些被家里人摆在
祠堂书在族谱用以光耀门楣的名字。总会有些泡沫的幻想和踌躇。

但是日子越长越明白幻想的距离，目前只是这个家的养子，你要受眼色，受欺骗，受敲诈
。你想撒娇，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关心你，大户人家温文而雅的冷淡。磨平了一切有
感情的棱角。书房里的书，都象陷阱，你想拼命学些知识，好点的书可到不了你的手里，
弄几本不新不旧的看看，可一不小心弄丢一本，在你掏出十倍银子任罚前，都要遭受管书
家丁的寒眼冷语。因为是养子，你也没有隐私，常在你熟睡之时，几个老丑的奶妈，掀你
被子，撤你帘子。你敢不满脸堆笑，你就的满手堆钱。因为是养子，有些教你识字读书的
长辈，可以对你漠视，他们宁可自己出去多挣些钱，也不原多花些时间给你一个微笑。考
试前，你可以想尽方法，套人情奉贿赂弄到试题，却决不能当堂作弊。倘若发现，那是坏
了家风的大忌。赶出大门，毫不留情。种种可笑的矛盾教着你生存的技巧。欲哭无泪。

可是不管你有多讨厌这家，很多时候你还是要打着这家的旗号，享受系出名门的优势，感
受这家的一贯体现出的繁容与热闹。这是一种无法根除的病态的虚荣。那年老爷45大寿，
办的煞是热闹，不仅老屋翻新，好让特意赶来祝寿的前辈兄姊和我们济济一堂。更是请来
戏班连唱几天大戏，在后花园搭了台子。那些早年离家的出名兄姊们在台上举手投足都是
风度翩翩，顾盼之间尽显神采奕奕。一位白发苍苍的堂伯又吟诗一首把他自己都感动的热
泪莹莹。天伦之乐，其乐融融。亲情之切，切之心骨。那情那景变成了最诱人的吗啡。

兴奋的恍惚中舞台上的灯光变成了那曾让我倍觉温暖的九月阳光。在台下还未成年的我们
都醉的一起摇旗呐喊，热血澎湃。

那一夜好一场枝繁叶茂的繁华大戏。

转眼曲终人散，到了我们离家的日子。说好了不哭的，有什么好哭的，这四年就象是在镜
面上生活一样，冰冷光滑却也坚硬。到了，也无法深入其内，感受血缘的牵挂。低头回望
间，却映出一张早已变化的面孔。摸摸陌生的容颜，几杯酒入肚。终于忍不住痛喊：为什
么我到底还不是这家的孩子，没有亲情，没有归属。我究竟在哪里，究竟该是谁的孩子？


当泪水涌出，就无法抑制，泪眼直到朦胧，一位看不清的老家人那时忽抚着我的背说：孩
子，知道吗，主人看着气宇不凡，其实早无了生育的能力，徒有其表罢了。所以这个家最
喜欢孩子，孩子是名，是钱，是他的脸面。现在谁也不是他亲生的，只要你有出息，你就
是正宗嫡传。你没看到吗？那些假冒咱家名号，或是各房私生的孩子，只要名声在外，老
爷就可以把他/她认祖归宗。可要是犯上作乱，甭管养了你几年，一样扫地出门。倘若还得
罪了官府，不用来人缉拿，在家就把你乱棍打死，以正家法。

这就是大富之家，它有一般人难以遥望的繁华，也有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冷漠。它养过你，
你就有它的气息和烙印。倘若说到血液的继承,那又是另一番的修为了。我不知道这种养子
的阴影会笼罩我多久。可是四年的回忆早已文在肌肤之内，离家的时候只要看到家的名字
，还是不能自制的激动。我已回不去被领养前的从前，我还要走我找寻家的路途，只是希
望到家的那刻，不是因为穷孩子开出了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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