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dandy (我爱长发飘飘), 信区: Life
标  题: 红尘凄凉（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11月29日08:03:46 星期三), 转信


        后来我的家庭危机过去了，我们也渐渐长大。我们考取了同一所中学。我知道他
一直在暗暗的努力，虽然他根本不喜欢书本。为了和我继续一起上下学，他尽了自己最大
的努力。新的环境使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各种不同的思想冲击着我的头脑，使我对自己
生长的那巴掌大的地方充满了厌倦和嫌恶。我向往新的生活，而他成了我旧生活的影子，
总是如影随形的跟着我，使我苦恼不已。我更讨厌他动不动就干涉我的生活，打扰我和别
的同学的交往。“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拜托你别老跟着我，你没有事情可做吗？”成了我
经常和他说的话。我的个子长高了，没有人敢扯我的麻花辫。我的脾气也大了，常常噎的
他半晌无话。我想问题就出在，我从来就没有想到他会对我有超越友情的感情存在。
        有一天他突然晕倒了，我看见他们班的同学把他送到了校医院。那时侯我在想什
么呢？恐怕不会是什么高尚的念头。那个时候的我被功利冲昏了头，即自私又冷漠。我成
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那类人。可悲的是，人往往在犯错误的时候不自知，事后只能独尝苦
果了。我是从母亲那里知道他得了血癌。真是当头一棒。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生病。在
童年的记忆中，他总是充满生气和活力的走在我的身边的，好象不死的战神。后来知道他
住院了，我还是尽力保持着对这件事情冷漠旁观的态度。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的父亲在
我家的客厅里哭泣，他是来借钱的。为了筹钱，他的父亲好象在一月之间苍老了很多。他
迟缓的抬起头看着我，我觉得他迷蒙的双眼好象突然变成了犀利的宝剑，一下子劈开了我
的灵魂。难道他知道什么？我吓的面色惨白。其实我是多虑了，他从来就没有对父亲说
过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事实，使我更加痛苦。
        反复斟酌了几天，我才有勇气推开了他的病房。甚至到了那个时候，我都觉得自
己能够来看他真是纡尊降贵了。我看见他呆呆的注视着窗外，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叹
着气，好象在期待什么，又好象很失望。我看着他身上的病号服，那是他最不喜欢的颜色
他曾经说过，那是他去看他的母亲最后一面时，周围的颜色。他怕这种颜色，所以从来不
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我也因此从不买这种颜色的衣服。想到这些共同的回忆，我好象又回
到了扎羊角辫和蝴蝶结的日子。他是我的保护神，是上天赐给我的奇迹。但这个时候的他
是那么虚弱和无助。我的眼眶有点潮湿，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多走一步了。
        他回过头，看见我，笑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暗淡的神色不见了，一点不象有
病的样子。好象等着我的召唤，就可以重新披挂上阵杀敌一样。但是我笑不出来，在他面
前，我又一次掉了眼泪，却是第一次为他流了眼泪。我们说了不少的客套话。在他的病房
里，我坐了一个下午，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保持着沉默。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问他
吃不吃水果。他说好，只要不麻烦。我在他的存货里挑了半天，发现他的父亲为他准备的
东西根本没有什么营养。想起了他父亲来我家借钱的那一幕，辛酸又一次涌上了心头。我
不顾他的反对，跑到医院对面的商店里花光了所有的钱。我记得他最喜欢吃釉子，就剥给
他吃，我挡开了他来取的手，执意把瓤塞进了他的嘴里。这个时候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不清楚的一种苦涩一直纠缠着我的心。
        我走的时候问他需要些什么，下次来看他的时候带给他。他说不用了，让我安心
学习，因为医院气味不好，病菌也很多，在这里呆久了，健康的人也会生病的。我笑笑，
走了。因为花光了所有的钱，我只好走回家。一路上，我看着忽闪的路灯，想起了小时侯
上学走过的那些路。也许那些路上根本就没有路灯，可是我从来没有感到过黑暗和恐惧。
而此时我的脊髓中都充满着寒意。我想一定是在医院呆久了，有点感冒也未可知。于是也
不敢多想，匆匆的跑回了家。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哀人莫知。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