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unarles (月亮姐姐), 信区: Life
标  题: 关于青春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Jan 31 03:02:14 2005)

    晚上教老爸上网,首先是教他用google.
    老爸问我:"这有什么用啊?"
    我说:"用它可以找东西.只要是地球上存在的差不多都可以找到的.甚至有些地球以外
的都能找到."
   "是么?这么本事?"老爸将信将疑
   "没错呀.您想了解什么的消息啊?一准有!"我俨然google的托了
   "哦,那找找青海大柴旦地质五队吧?"老爸思索片刻,一字一顿的说.

    老爸年轻时是地质队员,刚毕业就被分配到青海西宁的地质队了.我知道地质队员的生
活是很艰辛的,而一听着大柴旦的名字,脑海里便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隔壁滩了.老爸最好的时
光都在那片荒凉的地方度过了,缺衣少食供给不足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听老妈说,还有一次,
爸爸和另一个地质队员去采矿石的样本,结果晚上没来得及赶回驻地,在野外遇到狼群,一番
争斗才得以脱险,据说那次爸爸和他的同事伤得还不轻,但是在医院等身体复原的差不多了
,就又赶回野外的驻地了.我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把生活中的事和从前在地质队的生活联系
起来,比如,家里买了胡萝卜,他会讲起从前在青海时蔬菜匮乏,最好的蔬菜就是胡萝卜和土
豆,根本没有绿叶的青菜;而当我们浪费粮食,浪费清水时,老爸总会很心疼的把我们丢弃在
碗里的饭吃掉,或是默默的把水龙头关紧.或许是从小首父亲的教化,我们兄妹两个都养成了
不浪费粮食和水的习惯,即使是看到别人浪费自己也会心疼,主动去把那哗哗流淌的水龙头
关紧.爸爸现在老年发福了,心宽体胖的,但是我见过老爸年轻时的照片----很消瘦.穿着当
时那个时代标志性的中山装,背着地质队员的挎包,站在荒芜的崇山峻岭之中,但是却目光炯
炯,很有精神.
    我一直认为,是当时时代的过错让爸爸遭受了很多苦难;青海西宁,对爸爸来说应该是一
段苦痛的回忆;他学有所成却要到那遥远荒芜的地方,在没有一片绿叶没有一只飞鸟的地方
度过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时光,还因此伤了手指,留下了诸如关节痛等许多老毛病;换作是我
一定是恨死这个地方了,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它了,谁想到,事隔这么多年,老爸调回内地已
经20年了,而现在仍旧对那个充满艰辛苦难的地方念念不忘?当网络将天涯变成咫尺的时候
,他最关心的竟然是那个吞噬了他整个青春韶华的边远的西部小镇?
    我问:"这个遍地石头的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让您还挺上心的?"
    "呵呵,这可不是破地方啊.这里蕴藏着大量的煤,钾还有贵金属.只是还尚未完全开采出
来,巨大的宝库还在地下沉睡呢!"爸爸一脸骄傲的说
    "就算地下好,那人们还不是要住在地上么?那地上除了荒山就是野岭,哪是人住的地方
啊?!"我撇撇嘴,不屑的说
    "你这个丫头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盐湖吧?一望无际清澈碧蓝的水面,水里挤满了银鱼,细
鳞鱼和小黄鱼,不用专门捕,用个大网子一捞一个准!"爸爸呷了一口茶,接着说:"在牧区,广
阔的草原上有大群大群的牛羊牲畜,接地的天空一望无垠碧蓝广阔,有时候你分不出哪个是
空中飘荡的云朵,哪个是地上奔跑的羊羔,纯朴憨厚的牧民甩着长鞭唱着长调,过着清苦却快
乐的生活."

    此时此刻的我突然感觉语塞,本来觉得一无是处的荒野在老爸的描述中成了一片神奇美
妙的地方.有时候我始终不能理解父辈的思想,是时代让他们遭遇了很多不公和困苦,但是在
他们口中对那段历史却很少牢骚和埋怨;相形现在媒体里播报的很多社会上的丑恶阴暗的一
面,他除了无奈的感喟,甚至还会勾起与既往的对比和评判.他全然忘记了当初被同校不同派
别的同学群殴的伤痛了么?他忘记了峡谷里帐篷外鬼哭狼嚎般的恶风了么?他忘记了当年一
家人一年只有不足一个月时间的团圆?
    我知道,其实老爸是很爱我们的,很爱这个家的,自由失去母亲的他对我和哥哥都是疼爱
有嘉的,无论是我们小时候还是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家里的家务活一点都不用我们沾手,在
老爸眼里似乎我们就永远是小孩儿,永远毛毛躁躁作不好,永远弱小需要他的庇护;甚至现在
,每次回家老爸都要到车站接我,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车,夏日酷暑的中午也好,寒冬冰冷的午
夜也好,老爸都会固执的到月台上去接站,即使是返校的车票老爸也一定要亲自去买,好像不
让他亲自作谁他也不放心似的.
    我们在google上搜索着关于青海地质五队的点点滴滴,寻找着关于格尔木,大柴旦的一
丝一毫,觅迹着曾经留下父亲足迹的地方,寻找着印证父亲青春和年轻的斑驳印记.当网页里
出现熟悉的地名,熟悉的风土人情时,我看到他眼睛格外明亮,上岁数了,爸爸的眼睛有些花
了,为了看的清楚,他把近视镜子摘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一边看,嘴里还喃喃的说,有时
候是念网页上的文字,有时候自己叨咕着变化,仿佛一位与亲人阔别多年的游子重归故里时
那种感觉----话有千千句,心有千千结.我闪到一边,让老爸坐在液晶屏的正前方,那样他可
以更清楚,更仔细的看到自己魂萦梦绕的地方,看到第二故乡的今昔变化.看得出老爸很开心
,也有些激动,坐在那里一边看一边絮絮叨叨,不知是在和我说,还只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我应
承着搭着腔,一边帮老爸寻找着更多更详细的内容,一边用手背轻轻抹去自己眼角的湿痕.

    突然感觉自己其实很不体谅父母的,感觉读了十几年书的自己却原来从来就是这样的肤
浅与稚嫩.自以为的成熟与对社会民族责任感的淡漠!怀着这样一颗麻木冷漠的心纵是读再
多的圣贤书又何谈品格操守?上再多的学,读再高的学历又能为社会作出多少实质的贡献呢
?相比父辈,我们太自私了,也太卑微了;而时隔一小时以前,我还对父亲的执着与眷恋感到奇
怪甚至荒唐,这又是一种多么可笑又可耻的品格的堕落啊?!

    一直以来,认为我的老爸只是一位慈爱的父亲,现在我才知道,他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
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雄心壮志,并且为之付出过,为之奉献过,并为之欣慰了.
    我,会有这样的一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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