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wxl (小亮), 信区: Life
标  题: 店家，拿酒来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un  2 15:02:56 2005), 站内

　　暮色苍茫，长亭雪急，看西风烈。俺也沿着古道，牵着瘦马，收紧褡裢，踉踉跄跄过得那桥去——能饮一杯无？

　　桥头水边，孙羊正店，那酒幌儿熠熠招手，映得一天杏黄。

　　门外立着那厮，还不快进去喝点儿暖和暖和？啊，是林冲林教头。发配了？去他逑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俺请你喝上一碗，回头再给你带一葫芦走——草料场风紧，喝点儿暖和。

　　店家，拿酒来！

　　红泥小火炉正烧得旺，满屋子酒客，可有相熟的朋友？

　　看那个墙夹角的背影，就知又是孔乙己，一袭破衫，半碗黄酒，几颗茴香豆。多乎哉？不多也。先生这也叫喝酒――慢慢喝，莫让酒呛着。店家，添碗烈酒，记我帐上——端得奇了，文人却喝不起酒，这世道……

　　那几个汉子围坐一堆，捧着大碗喝酒，伸出大手抓肉，不消说都是江湖上的弟兄。鲁提辖好认，秃头的长胖汉子。看俺把林教头带来了，兄弟见面多喝点儿。长大个子可是武二哥？武松呀，慢慢喝，把那酒给俺留点儿，待俺喝了，也去打只大虫来给哥哥下酒——只是这年头三条腿的驴也比大虫好找。那个“抖擞着黑精神，扎煞开黄髭须”的必是黑旋风李逵，只见他一仰脖，一碗酒下肚，口里直嚷嚷要杀了那皇帝老儿，取了心肝配酒。杀了好，天下把给百姓罢了，省得天天受那官家的鸟气。还要杀尽奸臣贪官？杀了几千年，那贪官却杀不绝的。嘟——，怪事！

　　只听得琴声歌声一阵，却是竹林的文人，弹琴放歌，把那口哨啸得好飘，直让人想驾着那啸声飞扬。竹林的兄弟不坐凳子，只在地上围着酒盆拿手捧起便喝。嵇康呀，俺来得晚，没听全，你把那《广陵散》再顺一遍，让俺也荡气回肠一次，哪天司马小儿砍了你的头，俺可就听不上了。阮步兵，谢谢你的青眼，俺也算没白认你做哥哥，只别再一醉两个月，没人和俺清谈。兀那刘伶，赤身裸体，已是醉了，身后立着那厮手执铁锹等着埋他呢。店家，莫再劝他穿衣，天地是他的屋，这屋就是他的衣，呆会儿醒来，他要怪你为何钻进他的裤子里去哩！呵呵，酷！

　　噫嘻！脚下踩了什么，咯得俺脚疼？筷子，哪个的筷子？你的？哦，失敬失敬，刘皇叔也来这儿吃酒，咯坏了靴子你得送俺双草鞋。怎么把筷子掉了？喝酒若是喝到兴上，该把那筷子吃了！皇叔喝酒却比不上你那两个刎颈的知交弟弟，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张翼德醉酒鞭督邮，都比你豪性。不过比俺家乡的小混混刘邦你又强似他，没扯个撒尿的幌子偷跑。看你这桌上满盘青梅，一樽煮酒，那一个该是曹阿瞒了。败兴！你杀谁都行，为何偏偏杀了给你沽酒的世伯吕叔叔，枉了一世英名，白唱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败兴！待俺手执钢鞭将你打——

　　啐！阿Q，这戏词砍你头时不唱，这会儿跟俺学舌，喝了两碗空肚子酒就忘了姓什么了。姓什么？你姓赵啊，跟李逵要杀的皇帝老儿一家子。你问干吗要砍你头呀，谁让你也急着革命来着，无财无势，这命也是你阿Q们革的？须得等假洋鬼子他们革漏了，给你剩点渣儿才革的。Q兄别急啊，刚才跟你玩笑来着，俺是哀你不幸啊。倒！自个儿的不幸谁哀？读书人都是这个坏毛病，尽想着人家，自己还没着落呢。

　　店家，拿酒来！

　　一队行伍急急飙过，帘外撞进一个雪裹的军爷：店家！把那好酒给俺挟上两坛！我道是哪一个，岑参老哥呀。此去轮台大漠，却看直了孤烟，圆了落日，听那羌笛怨，胡雁哀，苦哇！来，来，来！“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借你的诗言敬你碗酒，出了阳关，怕是寻不着故人了——保重呀也哥哥！ 

　　团团围坐一堆儿的汉子，面生得紧，哪里来，去哪里？走西口？是了是了，树挪死，人挪活，“在家中，无生计，西口外行，到口外，数不尽，艰难种种”。 前程未卜，西口路是活命路，西口路也是送命路！还记得黄河水西门古渡口上那些子歌吗？“正月里娶过奴，二月里走西口。你在口外受零落，妹妹在家实难活。二套牛车慢慢游，真魂魂跟在你身后头。”好兄弟，到了西口就给婆姨捎个口信，别让想你、盼你、忧你、恨你的女人惦记。店家，添一盆酸米饭！

　　唉，饭儿酸酸，心儿酸酸……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慢慢喝，慢慢喝。

　　饮兴难酬，醉魂依旧，酒旗儿将俺相迤逗。这元曲还是醉了唱得畅快。

　　你说俺词儿老，你道俺曲儿旧，你却唱个新的？嘿嘿，俺这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来了，瞧这一桌子客，都是醉酒诗百篇的高士。李太白，莫在那唱什么“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这个鸟世道出来做什？出来了又当如何？你看那边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几个吃酒的样子就晓得了，脱了龙袍和咱一个鸟样！说什么“举杯销愁愁更愁”，莫愁，莫愁，天子来唤也不上船罢了，多大的事啊！随你杜甫老弟放歌纵酒，青春作伴，扁舟散发，咱到那金陵长干里，寻你那青梅竹马的MM去。哈哈！哈哈！锵七来才锵！

　　东坡你莫笑俺说醉话，“把酒问青天”的词儿，你也是从酒里捡来的。嘿嘿，赶明儿俺也跟你牵着黄擎着苍，射那天狼去。痛快！辛稼轩呀，俺等着你演“醉里挑灯看剑”呢！“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等好词须得醉了唱方才明白。“东篱多种菊，待学渊明，酒兴诗情不相似。”和你老乡李易安一个愁绪：“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老陶你别偷着乐，这二人还不都是你的fans，你在桃花源独自潇洒，红尘看破，把些个酒愁都泼给俺们了。

　　真真看不懂，自打出了个老陶，骚人墨客齐齐地唱东篱，莫非就没个读书人开心的去处？烈酒烧胸，何处觅醉翁之意－－且向醉翁亭下，寻山水去吧。

　　“花非花，雾非雾”，酒亦非酒，暂偷得一晌贪欢。

　　“剪不断，理还乱”，还理它作甚！

　　满屋子酒客，一世界凡人，借着那酒盖脸儿，醉也糊涂，醒亦“糊涂”。

　　明朝酒醒，穿上马甲，晓得哪个是哪个么？

　　夜深沉，耳听得更鼓响，帘外雪寒。俺不知想笑还是想哭。却把那喜的、悲的、爽快的、郁闷的……，都掺到酒里去，浇俺个放肆！

　　店家，拿酒来！


--

※ 修改:·wxl 于 Jun  2 15:04:24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2.13]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2.13]